竺寧看着手中的信,難得一見的怒氣上涌,若不是顏璟御坐在一旁睜着大眼睛望過來,她怕是忍不住直接發火了。
天燼那邊早已展開了攻勢,顏緋塵也是已經上了戰場,不過最近幾場都是彼此的試探,並沒有真的拼個你死我活。
但是即便如此,他們也不能掉以輕心,每一日,竺寧雖然不上戰場,也依舊與顏緋塵一起和軍中的將領們商討戰事到月上中天。
少柳當真是聰明的,即便他原來並沒有接觸過戰事,更爲擅長的是謀劃朝堂,但是在聽了他們說的這些事情之後,倒是一日比一日明白了。如今已是能夠指出很多他們想不到的東西,也會靈光一現,提出一個比較好的戰術,倒是讓人刮目相看。
此時他坐在營帳內,看着竺寧拿着那封信心情不好的樣子,神色間竟是難得的凝重。
“扶衣失蹤,而且是在她懷了身孕之後失蹤,定然是有人早就盯上她了。”
塞外一直都不平靜,他們是知道的,當初少柳和竺寧讓扶衣離開的時候,也不是完全沒有準備。
這一路上,都有人暗中護着,還有那些他們安插在高昌的人,也是被下了命令要保護好扶衣。
而且按照阿穆爾對扶衣那仿若眼珠子一般的疼愛,在她懷了身孕之中,估計得跟扶衣寸步不離啊,怎麼可能讓扶衣直接失蹤了呢?
“是蘇錦。”
放下手中阿穆爾寫來的信,竺寧十分篤定地說道。
阿穆爾一直都會寫漢字,可是寫得卻並不是很好,以往給他們來信,幾乎都是扶衣執筆,即便是扶衣有了身孕之後,阿穆爾不再讓她寫,卻也會找人代筆,絕對不會自己來寫。但是這次卻是親自給他們寫了一封信,而且字裡行間盡是擔憂,竺寧就知道,怕是情況比他們想象的,還要不好。
“蘇錦?確實有可能,但是她怎麼知道扶衣會在高昌?”
少柳熟練地把坐得不穩正要摔倒在牀上的扣扣抱了過來,任由這孩子在他懷裡玩着他的頭髮,神色不變。
扣扣已經會認人了,平日裡,他見得最多的,便是竺寧和顏緋塵,其次便是少柳和薛策了,而且比起那個一直跟他搶孃親,總是對他沒有孃親那麼溫柔的父親,扣扣很明顯更喜歡少柳這個舅舅和薛策那個叔叔。
一個可以抱着他讓他隨意玩耍,一個總是會拿來很多他感興趣的東西,可以說,除了竺寧,顏璟御最喜歡的就是這兩人。
此時他被抱在少柳懷中,看他和孃親表情都不太好,也十分懂事地沒有鬧,只是安安靜靜地玩着舅舅的頭髮,像平常玩孃親的一樣。
竺寧看了一眼自得其樂的扣扣,十分放心地把視線收了回來。
自從她生下這個孩子,她身邊這些最親近的人都專門去學了很多照顧孩子的東西,即便是十分不靠譜的薛策,也讓竺寧十分放心。把扣扣交給他們,竺寧也是沒有什麼可以擔心的了。
此時扣扣被少柳抱着,她便也把心思都放在了扶衣那件事
情上。
“我也不知她是怎麼知道扶衣的身份的,或許她也在高昌安排了人,也或許她是在偶然之間得知。但是這些都不重要,除了蘇錦,也沒有人有那個本事能夠擄走扶衣了。現在我最想知道的是,她擄走扶衣的目的,究竟是因爲也知道了你們的身份想要威脅你們,還是爲了岐陵。”
提到岐陵,少柳也是心中一顫,猛地看向竺寧,卻見她臉上盡是瞭然。
便是一貫冷靜自如的少柳,也不由緊張了起來。
竺寧還是那樣平靜,可是就是這份平靜,這種沒有任何質問,眼中盡是理解的樣子,讓少柳真的有些無法參透她的想法了。
曾經,他們是最親密的異姓兄妹,他早早成了她的韶門七使之一,見過她全部的樣子,知道她所有的想法。因着竺寧一句話,他放棄了自己曾經想要的東西,留在韶家,在一次次考覈之後,成了韶門七使之首。後來,又是因爲竺寧的一句話,他成了顏緋塵的謀士,做了許多自己根本不喜歡的事情。
他從不曾怨過,也不曾怪過誰。當年他不過一個孤兒,被韶昀和長老們選中成爲韶門七使是他今生最大的幸運。因爲他不僅有了親人,更有了想要攜手一生的愛人。
只是,他一直都以韶門七使中的兄長自居,自認爲對他們每個人包括竺寧都是足夠了解。
然而如今,聽到竺寧提起岐陵,還是在他面前這般提起,便知道,她定然是已經知道了他的全部安排。
少柳苦笑一聲,看向竺寧的目光有幾分複雜。
“你早就知道了?”
竺寧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事情,很是自如地點了點頭,可是心中卻是依舊有氣的。
他們把她當成了什麼?爲什麼都要瞞着她呢?明明她纔是與他們最親近的親人啊,可是他們卻把這麼重要、這麼危險的事情都瞞着她,要不是那次她機緣巧合之下看到了初夏她們的不同尋常,怕是她也發現不了吧?
原本她想着,如果他們不想讓她知道,那她就真的假裝不知道,反正他們的計劃不可能這麼快實施。可是如今扶衣被擄走,很有可能就是蘇錦所爲,而且說不定他們也會有危險,她難道還能假裝不知道不成?
“我知道你們想要去岐陵,拿到岐陵下面埋着的東西。可是少柳,蘇錦只知其一未知其二,並不曾知曉那裡有多危險,但是你還不知道嗎?我在知道這個秘密的時候,父親就告訴了我韶家曾經摺在那裡的人,那可都是韶家最爲優秀的前輩。咱們誰又能比得上?不是我妄自菲薄,那些前輩的本事,當世之人根本無人能夠相提並論。便是成爲家主的人去,最多也不過能被送回昭梺山,保下一條命來罷了。韶門七使更是從來有去無回。你們居然一直瞞着我,莫不是打算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就自己前去不成?”
少柳被她一番話說得心中一陣酸澀,的確,他們是早就開始計劃去岐陵的事情了,尤其是在薛策被人擄到岐陵之後。
沒有人知道,岐陵從來不僅僅是岐陵,那裡,是碧落宮的遺址,也是第一代家主韶駱
霖的長眠之地。
在岐陵的下方,壓着的是韶家這麼多年的秘密,是韶家珍藏多年的東西。
世上早就有了得到那些東西便可得天下的傳言,即便少柳他們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但是也防不住那麼多覬覦的人。
蘇錦知道那裡的存在,孟成殊知道那裡的存在,他們卻偏偏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麼知道的,又怎能不心慌?
那裡,是屬於韶家人的,怎麼可以落到外人手中?
而且,即便不能得到天下,卻也一定會有所幫助,少柳怎麼會眼睜睜地看着別人去動?
因此,他斟酌許久,終於是在三國議事的時候,把這件事告訴了其他人。
進去那裡,只有兩個方法。
一個是韶家直系血脈,被韶家承認的少主用盡半身血脈注入其中,喚醒留在那裡的韶家守門人。儘管竺寧已經在十八歲那年自己請罪取消了自己少主的名號,可是如今能夠被守門人承認的少主,還是隻有竺寧而已。
另一個,便是韶門七使了。韶家的典籍中並沒有記載韶門七使如何進入其中,皆是口口相傳。但是由於韶家的那一場大難,上一代的韶門七使提前身亡,並未來及得告訴他們方法是什麼,因此少柳也不知道。
但是他卻覺得,這應該與他們七人所學的東西有關。
儘管一直都有傳言,說是韶門七使進去的話,要比少主進去的危險大得多,可是那又如何?別說是九死一生,就是註定要亡於那裡,他們也是不可能會讓竺寧去承受那樣的危險啊。
不僅僅是因爲他們的關係,更是因爲責任。
因爲他們是韶門七使,因爲每一個韶家人都不願意那些東西被其他人得到,不想讓天下因爲那些東西徹底動亂。
一日是韶家人,一日便義不容辭。
這是他們的信仰,也是決心。
少柳負責計劃,除了扶衣,其他人都已經定了下來何時會開始。
若不是扶衣身懷有孕,他怕是也早就給扶衣去消息了。他不知道扶衣有沒有想起過往的一切,但是屬於韶門七使的那些天性,卻是依舊存在的。
他相信,只要他解釋清楚,扶衣也定然會同意。
他唯一沒想到的是,竺寧竟然會知道。
“無憂,你不能去承受那樣的危險。無論是以你現在的身份,還是……”
少柳的話還沒說完,便被竺寧打斷了:“什麼身份?少柳你說我現在是什麼身份?”
她真是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天下人不懂她,莫非他們還不懂不成?
“呀~呀~”
少柳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見懷中的小傢伙一個勁地叫了起來,簾帳掀開,然後便是顏緋塵的聲音傳來。
“還能是什麼身份,自然是我的妻子了。”
一時間,竺寧和少柳都寂然無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