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章 廷爭
四月初,當京兆權貴少女心心念念着賞花宴的時候,京兆官場卻起了一場不小的震動。這場震動的始源,就是傅銘遇襲一事,最初引發波瀾的,是在初五的早朝之上。
初五的早朝,和往常並無二致。崇德帝高高端坐,面無表情地聽着文武百官的奏言;文武百官則神情恭肅,有奏則啓,無奏則默。最近朝中無大事,君臣又對這一切流程熟門熟路,宣政殿內的氣氛平緩到近似無聊。
就在司禮內侍暗暗準備唱“退朝”之時,兵部郎中謝慎出列奏言,所陳的就是傅銘遇襲及私兵之言,引起朝官一陣譁然,也令得與傅家有姻親關係的大臣臉色墨黑,其中尤以顧霑爲最。
“皇上,臣有言啓奏。近幾日京兆傳得紛紛揚揚的私兵一事,臣以爲此事幹系甚大,影響甚惡!然兵部及虎賁士兵多日搜索,仍無半點私兵蹤影,除了傅副將一人之言,這私兵便再無他人所見。臣以爲,當中必有貓膩!”謝慎這樣奏言道。
兵部掌軍籍、兵馬、軍官、軍令諸政,十六衛都在兵部管轄範圍之內,這一次傅銘遇襲及私兵調查相關,自然都落在了兵部。自尚書以下員外郎以上,兵部諸官員都對私兵一事甚爲着緊,所耗的心力也最大。
然而,他們幾乎將京兆城掀了個遍,卻一無所得,他們就連私兵的影子都沒有見過!
在這樣的情況下,兵部官員對私兵一事就有了不同看法。有人認爲私兵子虛烏有,也有人認爲私兵本事太大藏得太牢,更有人認爲這私兵就是傅家弄出來的謎團。
謝慎所代表的,就是最後一種看法。他的奏言雖然隱晦,但宣政殿中所有官員都明白他說什麼,是說傅銘這一場遇襲太詭異,傅家與私兵有所關聯!
謝慎的話一落,衆官一震,忍不住發出了低低的聲響。謝慎在此時出言,是代表兵部的意思嗎?是兵部對傅家的看法?
衆官心裡有所猜測,而此時,另一名兵部郎中任遲出列附和謝慎所奏,而且奏言更加直白。
“臣贊同謝大人所言!臣以爲,得利者,即所做者是也。傅副將遇襲,只是一個煙幕,目的就是爲了穩固顧家在西疆衛的影響,是傅家爲謀取帝恩之舉!極有可能,西山伏殺的黑衣人,就是傅家的私兵!賊喊捉賊而已!”任遲冷冷地甩出一串串話語,全然不顧這些話語會有什麼影響。
如果說,剛纔謝慎的話語只是讓衆官一震,那麼現在任遲的話語就是令衆官搖晃了,一陣陣譁然聲響起。以往,還從來沒有官員這樣說過十六衛的大將軍,況且,這些話還是針對一向忠心的傅家來說!
大部分朝官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驚異地看着任遲,不太能夠相信自己的耳朵。任遲在說什麼?那些消失不見的私兵,是傅家所有?
京兆官員都知道,兵部郎中任遲是個一根筋的人,他不站隊不靠邊,也不阿諛不畏怯,在朝事上他是怎麼想的就是怎麼做的。這樣的人,不會得京兆官員喜歡,卻也不會得罪人。
京兆官員大多都是人精,既然是人精又怎麼會和一個二愣子計較?沒想到,今日這個二愣子卻讓宣政殿震動。
任遲沒有理會朝官的眼光,仍是冷冷地地說道:“傅副將已經醒過來了,傅家沒有太大的傷損,反而得了皇上諸多賞賜。若是傅家沒有謀劃,臣是斷然不相信的!”
顧霑聽到這種邏輯,臉色更加墨黑。他久病難得上朝,不料就聽到這樣的奏言,簡直想揍任遲的心都有了。傅家是什麼人家?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情?這樣的污水潑到傅家身上,一點道理都沒有!
怒極之下,他反而平靜了下來。他極力壓抑着自己,沒有出言爲傅家辯護。顧家是傅家的姻親,不管他說什麼,都有遁私情的嫌疑,反而不能取信於皇上,不若靜觀其變。
況且任遲是從五品下的兵部郎中,他這個三品吏部尚書出言,不免要落下以官階壓人的下乘。
是以,他微側着頭往右後看了一眼,那裡,是九寺官員所站立的地方。隨即,太僕寺丞崔韶往殿中邁出了幾步,然後說道:“敢情任大人是不知道西山的慘狀,京畿衛三營的士兵和傅家的屬下,幾乎被戮盡,這不是傷損,那什麼纔是傷損?”
崔韶,是顧霑的學生,也和傅家有着九曲十八彎的親戚關係。傅銘那未過門的妻子杜蘭,是要喚崔韶一聲“表叔”的。不管於公於私,崔韶都要出列表明自己的態度。
他官階與任遲相同,說話應對這方面也沒有顧霑這麼多顧忌。這一番話語,說得毫不客氣。
“崔大人,話也不是這麼說的。舍掉幾個小卒和下屬,換來西疆衛的鞏固勢力,甚是划算。這筆賬,就算不是戶部的官員,也能算得清楚吧。崔大人可不能因爲與傅家有親,就昧着良心說話。”任遲一點也不退讓,句句都頂到崔韶心窩處。
“任大人,誰不知傅家對朝廷忠心耿耿,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 這一次傅副將遇襲,明眼人都知道是有人針對傅家,傅家是苦主,斷不會有所謀劃!”
任遲聽了崔韶的話語,仍是不肯罷休,把心一橫,將內心最深處的那句話說了出來:“然則,崔大人的意思是是傅家完全沒必要做這樣的事?也是,傅家世代盤踞西疆,西疆衛都是傅家的,傅家何需養什麼私兵?”
“……”崔韶似被人捏住了喉嚨,原本墨黑的臉色變得漲紅,隨即又變得慘白,他蠕動着嘴脣,一下子竟無言以對。
西疆衛都是傅家的,傅家何需養什麼私兵?西疆衛都是傅家的,傅家何需養什麼私兵!
這句話,何異於驚天霹靂!這話震在朝官的心頭,讓他們久久沉默。然後有官員不由自主地看向崇德帝,卻只見到崇德帝無比平靜的臉色。
立於宣政殿中的沈度,同樣擡頭看了崇德帝一眼,心頭有什麼泛開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之前種種疑惑,種種不能解釋的隱憂,都在這時找到答案。原來,傅銘遇襲,私兵出現,設局人所爲的,就是爲了這一句話!
而此時此刻,二愣子似的任遲,就是一把最好用也最鋒利的刀,刺向傅家的刀!只是,背後握刀人是誰呢?
(章外:弱弱獻上一章,感謝各位親給我的粉紅和打賞。希望身體漸好,我能每天更新。不管怎麼說,還是感謝大家,感謝大家的支持!)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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