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言之在十里廟自戕而亡?!
秦莞眉頭一皺,眼神頓時沉冽了下來,“他這是……”
燕遲眯了眯眸子,“被發現的時候已太遲了,他摸走了衙差的刀,衙差們還以爲他逃了,結果追過去發現他死在了白樺林裡。”
“白樺林裡?是當初他殺宋柔的那片林子?”
燕遲點點頭,秦莞的神色便有些複雜,“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他這是爲了贖罪,還是爲了逃避接下來的懲罰?”
燕遲目光忽然幽深一瞬,“二者皆有吧,他這樣的人極度自負亦極度自卑,行事謹小慎微,心底又爲此苦悶不甘,當初對宋柔下了殺手邊便有這樣的緣故存在。”
秦莞點點頭,燕遲便看着她道,“你跑的這麼急過來做什麼?”
這麼一問,秦莞神色立刻一振,她看了看左右似乎有些顧及周圍的人,燕遲看她神色如此往旁邊走了幾步,“有什麼話要問我?”
秦莞心底便是一鬆,燕遲心思洞明,雖然容易被他看穿,可也不是沒有好處的,比如他許多時候都知道她所想,無需她多言,他只會配合她。
秦莞壓低了聲音道,“忽然想起來,適才有兩點世子殿下還未告訴我。”
燕遲眨了眨眼,秦莞便道,“第一,世子殿下應當審問了秀琴,秀琴可有說,八姨娘是從什麼時候讓她拿藥的?世子殿下也應該問過錢百韌,那方子可是錢百韌給的?”
燕遲眼底恍然一瞬,這才道,“秀琴倒是說了,第一次拿藥是從二十天之前開始的,藥方是八姨娘給她的,她只是聽從吩咐去拿,就連熬藥,最開始也是柳姨娘自己熬藥,後來被秀琴撞見,秀琴發現柳姨娘會專門將幾味藥取出來重新熬製,而後柳姨娘說這是她從前看過醫書,是醫書上的法子,秀琴不疑有他便照做了。”
頓了頓,燕遲又道,“至於你們府中的府醫,已經問過了,他沒有給柳氏開過方子,那方子是柳氏的侍婢拿過去的,他看了看,只覺是治婦人病的方子便未多問。”
秦莞定了定神,“殿下,那藥方會不會是和她有染之人給她的?她多半也發現了自己的病,初時還未確定是花柳病,等到後來確定了之後,便心中惶惑,想去就醫,卻怕暴露,於是求助那人,更甚者,威脅那人,若是不治好她,便將此事捅出去,反正得了這樣的病也多半是沒救了,許是此間生出了什麼口角和波瀾,由此引發了殺念。”
說着,秦莞又道,“此前我們說過,和柳氏有染的人,也有可能是秦隸,可是秦隸是來我這裡求藥的,他沒有問我要過藥方,即便是憑他自己認出了方子,可和八姨娘的方子也是全然不同的。”
說着,秦莞看了一眼院內,“殿下查的如何了?”
燕遲搖了搖頭,“還在查,暫時還沒查出什麼來,你的意思,眼下有兩個嫌疑最大之人,第一個是秦隸,第二個是府中劉管家?”
秦莞點點頭,“正是如此。”
燕遲迴頭看了一眼院子,面上卻生出了兩分疑竇之色,“可是這裡並沒有劉管家。”
秦莞眉頭一皺,“沒有劉管家?”
燕遲點頭,“適才集合了所有下人的時候就缺了劉管家一人,問了他的小廝,他的小廝說他今天早上的時候還在府裡,後來內院出了事,劉管家說要去看看,之後便再未見到他,問了其他人,也都沒有看到過劉管家。”
秦莞的雙眸一下子微狹了起來,燕遲亦神色微沉。
“九姑娘怎麼來了?”霍懷信從院內走出來,看到燕遲和秦莞在說着什麼頓時眉頭微蹙,“出了什麼事了?”
霍懷信走至跟前,燕遲略一沉吟將秦莞適才所說的少一半話告訴了霍懷信,霍懷信一聽皺眉道,“霍某正也覺得那不見了的劉管家有極大的嫌疑,既然九姑娘也這麼說,那可得好好地去查一查此人下落了。”
燕遲沒有將秦隸得了花柳病的前後因果告訴霍懷信,秦莞當即有些感激,霍懷信又道,“那一方帕子,莫非就是八姨娘和劉管家的信物?”
燕遲頷首,“有這個可能。”
霍懷信神色一定,忙道,“世子殿下,那下官這就安排一番?”
燕遲點點頭,霍懷信當即轉身入了院子。
霍懷信一走,燕遲道,“秦隸的院子在何處?”
秦莞明白燕遲的意思,這件案子還未有定論,自然得排查所有有嫌疑的人,秦莞指了指內院往西的方向,“在那邊……”
燕遲頷首,低聲道,“夜深了,你回去吧,我帶人走一趟。”
秦莞猶豫了一瞬,福了福身方纔離去。
她沒有告訴燕遲,她曾看到過劉春和柳氏都去過紫竹林,若是說了,憑着燕遲的敏銳,自然能發現她格外的關注着紫竹林的動向。
夜色的確深了,無星無月的夜空一片漆黑,秋日的涼意也愈發明顯,秦莞緊了緊領口,有些沉重的呼出口氣去,如果能查出和柳氏有染的人是誰,那是否就能確定殺死九小姐的兇手呢?劉春……是他嗎?
看她時貪婪而露骨的目光,在蘭園發現詭影的第二日,她又看到了沾着蘭園灰土的劉春的靴子,那一夜的人是不是也是他?
秦莞心思煩亂,待回了汀蘭苑,便連用晚膳的念頭也無。
“茯苓,你注意着外面的動靜。”
秦莞交代了一句便去臨帖,心中卻在想今夜的秦府只怕不安生了。
小半個時辰之後,茯苓進了小書房,“小姐,管事院的男僕們都散了,似乎沒查出什麼來,然後知府大人帶着人去劉管家的院子了。”
秦莞停閉,“世子殿下呢?”
茯苓搖頭,“暫時不知道。”微微一頓,茯苓又道,“對了小姐,劉管家是和八姨娘有染的人嗎?爲什麼這事一出他就不見了?”
秦莞放下筆走出來,去一旁的水盆前洗掉指尖的墨跡,墨色遇水而漾,秦莞看着一點點散開的墨紋聲音發沉的道,“找到劉管家就知道了。”
……
……
“小姐,知府大人帶着人,在府裡上上下下都找了一遍,仍然沒找到劉管家,內外院的人都說沒看到劉管家,小姐,劉管家是不是跑了?”
秦莞眉頭一皺,到處都沒有找到?
若是如此,那還真有可能是跑了……
這麼一想,秦莞的眉頭便皺了起來,若是劉春和柳氏有染,那當日在紫竹林殺了九小姐的便極有可能是劉春了,許是九小姐撞破了他們的姦情方纔惹了殺身之禍!
秦莞眼底閃過一絲寒芒,若是劉春,怎好讓他跑了?!
“知府大人怎麼說?”
茯苓忙道,“知府大人留下了幾個衙差在秦府幾個門口守着,因知府大人發現他院子裡的東西都還在,害怕劉春溜回來,也怕府內再生事端,然後今天太晚了,知府大人說明日一早開始,要在錦州城抓劉春。”
秦莞擰眉,“那世子殿下呢?”
茯苓正搖頭,門外忽然響起了晚棠的聲音,“小姐,院外有人找您。”
秦莞心思一動,忙朝外面去,定是燕遲!
茯苓見狀忙抄起一旁的斗篷,“小姐,您當心着涼……”
時間已經快到子時,秦府籠罩在柳氏之死的疑雲之下,顯得蕭瑟而悽清,秦莞疾步而出,茯苓小跑着才把斗篷披在了她的肩頭。
茯苓又跑到前面去將院門打開,果然,門外站着白楓。
見秦莞走過來,白楓道,“九姑娘,主子在等您。”
秦莞點點頭,走出院門,果然看到燕遲站在早先的小路口,他手裡沒有燈,只有遠處的昏燈斜斜照出他的影子,秦莞朝他走過去,福了福身便忍不住問,“殿下可去見過秦隸了?”
燕遲點頭,“見過了——”
說着話眉頭一皺,卻是看到秦莞那一福身肩上的斗篷滑了開,他自然而然的替她將斗篷往上面拉了一把,這才道,“他說昨夜來見過你,拿了一包藥,回去之後煎藥服下後便睡了,一直到今天早上才醒來,他也是府中最後幾個知道柳姨娘出事的,還說他的花柳病是因爲一位紅粉知己而得,和柳姨娘無半點關係,他院子裡的兩個侍奴可作證。”
秦莞聞之點點頭,“昨夜他的確來見過我,只是之後如何我不知道。”說着,秦莞試探的看着燕遲,“殿下可信他?”
燕遲沒點頭亦沒搖頭,“等找到劉春再說,眼下他並非全無嫌疑。”
秦莞頷首,若她是燕遲,自然也會這麼想。
秦莞掃了一眼周圍,時辰已晚,秦府的內宅已經安靜下來,大片的宅院都漆黑一片,秦莞便問,“世子殿下可要回侯府了?”
說着,秦莞又看了一眼燕遲的肩頭,“殿下的傷可好些了?”
燕遲眯了眯鳳眸,似乎想說什麼,可對上秦莞的眸子,卻又忍了住,他語氣漫不經心的道,“好多了,時辰已晚,過來同你說一聲便要回府。”
說着又一停道,“劉春未找到之前,在秦府也不得大意。”
秦莞看了燕遲一瞬,說了一句“請世子等一下”便轉身朝院門跑去,她跑的急,茯苓都沒有反應過來,沒跑出幾步,身上的斗篷便落在了地上,茯苓忙追上去,撿起斗篷輕聲叫了秦莞一句,可秦莞步伐未斷,很快,身影便消失在了院門內。
燕遲站在原地,脣角緩緩的彎了起來。
秦莞去的快,回來的亦快,又是一段小跑,到了燕遲跟前時手裡便拿着一塊藥膏,“這是這兩天做的,殿下拿回去換上。”
燕遲看了一眼秦莞削蔥一般的手,“難爲你還沒忘。”
說着纔將藥膏接了過來,秦莞一陣語塞,“殿下前幾日去了軍中,不得見殿下這纔沒有過問殿下的傷患……”
燕遲面上不動聲色,又問,“秦隸的病可有把握?”
這麼一問,秦莞面上少見的神采一暗,“沒有把握,雖然已經開了幾副藥,但是效果都不佳,這幾日正爲此事發愁。”
秦莞皺着眉頭,脣角緊緊抿着,頰邊的梨渦若隱若現。
燕遲看的心底一嘆,看來她是真的遇上了難處……
“他這個病並非疾病,你亦不用太過着急,越急越是難解。”
秦莞擡眸看着燕遲,她倒是第一次聽他這樣溫聲說話,見她看着自己,燕遲又道,“我信你可以。”
秦莞眨了眨眼,燕遲便看着她沒有披斗篷的肩膀道,“進去吧。”
秦莞看了燕遲一瞬,點頭,轉身朝院門走去。
她一步步的走向院門,卻覺身後燕遲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背上,秦莞心頭鼓跳一瞬,莫名的想回頭去看看,可也不知怎麼,她卻是堪堪忍了住,不僅如此,更是將裙裾一提,腳步走的更快了,待進了院門,燕遲的視線方纔被擋了住。
秦莞腳步停下,也不知是不是走的急了,喘了兩下才覺心跳的沒那麼快了。
她一邊拂了拂裙裾上的褶皺,一邊神色不驚的入了正房。
夜涼如水,秦莞入正房後直接去了暖閣,今夜秦隸多半也會來,而她要自己看看,在柳氏出事之後,秦隸是何種應對。
“小姐,還有一會兒呢。”
茯苓倒了一杯茶端過來,秦莞卻怔怔坐着呆了住,茯苓想再叫一聲,可想了想到底沒出聲,也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忽然響起了敲擊之聲。
主僕二人同一時間醒過了神來。
茯苓上前將窗戶打開,窗外的秦隸仍然是早前那副扮相。
茯苓沒多言,自去門口守着。
秦莞收拾好心境站起身來,直盯盯的看着秦隸的眼睛。
“二哥當是知道了八姨娘的事吧?”
秦隸平靜的看着秦莞,“自然知道。”說着又道,“世子殿下已經來見過我了,可是九妹妹將我得病之事告訴的他?”
秦莞挑眉,還未開口,秦隸卻拱手朝着秦莞長長一拜。
“多謝九妹妹替我保全顏面。”
秦莞如此自是好心,本以爲秦隸會不領情,可他卻是明白的。
秦莞面不改色,“二哥此前說,這病不是在府裡惹上的,雖然我有心替你遮掩,可心底還是存着疑竇的,二哥和柳姨娘,當真沒有關係?”
秦隸直起身子苦笑起來,“九妹妹,我雖然經常出入青樓妓坊,卻也是會挑着喜歡的,別說柳姨娘是父親的人,便不是,我也不會喜歡她這樣的。”
說着,秦隸又道,“九妹妹還不知吧,柳姨娘當年也是出身青樓畫舫之地的,只是她當年是以清倌之身入的府罷了,雖則如此,她卻是將青樓的那一套學得了個十成十,雖美卻俗,言行舉止卻十分上不得檯面,便是府中下人也沒幾個喜歡她的。”
秦隸一臉的苦澀,彷彿秦莞這誤會讓他哭笑不得,“我同她話都沒說過,又怎會有那苟且之行?九妹妹不信?好,那我向九妹妹發誓,若是我和柳姨娘有任何干系,便將我因着病腸穿肚爛而死……”
詛咒發誓對秦莞可沒有半點說服力。
秦莞直直看着秦隸,“那你爲何不讓我去紫竹林?”
這麼一問,秦莞果然看到秦隸眸色一閃,他不再不偏不倚的看着秦莞,只道,“紫竹林乃是府中禁地,九妹妹不該去。”
秦莞看着他雙眸微狹,“只因爲是府中禁地?”
秦隸點着頭,忽然將手腕往出來一伸,“請九妹妹問脈吧。”
秦莞看着他秦隸,不過片刻的功夫,秦隸的額角之上竟然沁出來一層薄汗,見自己盯着他,秦隸的眉峰更是越擰越緊,某一刻,秦莞收回目光將指尖落在了秦隸的手腕上,秦莞明顯的感覺到秦隸鬆了一口氣。
“憑脈象來看,並且並不見惡化,只是也不見好轉。”
秦莞蹙眉,“今日沒有新藥,還是那幅藥繼續吃,洗患處的也不可停。”
秦隸收回手,點點頭,“那明日呢?”
秦莞沒有遲疑的道,“明日繼續來。”
“好,那明夜這個時候我再來。”
秦隸說完便要走,秦莞卻忽然叫他喊了住,“二哥——”
秦隸轉到一半的身子微微一頓,背脊卻是緊繃的,這邊廂,秦莞卻忽然溫和了語氣,“二哥的病雖然難,卻並非無救,二哥不必太過憂心。”
秦隸的背脊頓時鬆活下來,“是,我信九妹妹。”
話一說完,秦隸便大步的走入了夜色之中。
窗口大開着,涼風一卷而入,秦莞站在窗前,眉頭緊緊的擰了起來。
秦隸的表現如此怪異,紫竹林定有古怪!
……
……
整整一夜,秦府平靜的如往日一般,然而第二日一早府內衆人一起身便看到守在府中的府衙差役,頓時便反應過來,秦府不一樣了,秦府死了人,兇手還未抓到!
“小姐,咱們要去侯府嗎?”
秦莞雷打不動的在院子裡走動了一圈,用飯的速度比常日裡快了一些。
“要去,去給太長公主請個脈就回來。”
茯苓點頭,忙去準備好秦莞出門要穿的斗篷。
秦莞果然不多耽誤,用完了飯穿上斗篷就出了門。
今日的她着一身煙青色豎領短襖並同色百褶長裙,外罩鴉青色的兜帽斗篷,身量聘婷,姿態婀娜,行止之間裙裾款擺儀態萬千,走過之處,便是秦府的僕婦都忍不住多看秦莞幾眼,待出了門,秦莞上了馬車直奔侯府。
“小姐,說劉管家昨天晚上沒有回府,今日只怕要在錦州城裡搜查了。”
“劉春越是消失,這件案子便越有可能是他所爲。”
秦莞答一句,掀開車簾去看清晨的錦州城,這一看,果不其然看到街市之上有幾隊衙門的差役來回,秦莞心底默默的讚了一句霍懷信,心底卻在想,倘若劉春當真是和柳氏有染的人,而劉春和柳氏因爲被九小姐撞破而動了殺心,那抓到劉春,這個案子便算是破了,可這樣一來,和紫竹林的秘密又有什麼關係呢?
紫竹林……紫竹林……這三個字在秦莞的腦海之中縈繞不去。
“小姐,劉管家會不會已經跑出了城去?”
秦莞回神,搖了搖頭,“他出城,城門處應該有人注意到的,就算真的跑出去了,等在錦州城搜查無果,知府大人也會將他的畫像下發底下的州縣,除非他躲到了深山之中再不出來,否則總能找到的。”
茯苓輕哼一聲,“劉管家平日裡色眯眯的,看着就不像是好人,對了,那八姨娘怎麼辦呢?”
“等府衙驗完屍了,就會將屍體交給家屬下葬,今日或者明日,秦府就能按照常理將柳氏下葬了,多半,是去城外買一塊墳地下葬吧。”
茯苓聽了不由得有些唏噓,“和八姨娘沒打過幾次照面,唯一的一兩次,也不是那麼喜歡她,可好好地一個人忽然沒了,還是叫人有些唏噓,劉管家的膽子也太大了,竟然趕在府裡殺人,他怎麼不想想,只要報了官別人就能發現柳姨娘的病,到時候不是很輕易就能查到他的身上了嗎?”
秦莞本是掀開車簾百無聊奈的看着外面的街市,可一聽這話她卻眉頭一皺。
“不對,不是的……”
茯苓眉頭一皺,“什麼不是?”
秦莞一下子坐直了,“不是的,一開始我們並沒有肯定是他,是他忽然不見了,我們才確定是他……”
茯苓歪着頭,還有些沒懂,這邊廂秦莞的神色卻有些凝重起來!
劉春不知道她看到了他和柳氏都進過紫竹林,在這種情況之下,他要做的應該是掩藏自己,難道是他知道了秦府報官之後料定自己一定會被查出來,所以跑了?
秦莞緩緩的靠在車壁之上,雖然也說的通,可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等到馬車停在侯府門前,秦莞也沒想出來到底是哪裡不對。
下了馬車,秦莞收斂心緒入府,直奔太長公主的小院。
到了院內,太長公主和江氏皆在,嶽凝更是一進門就拉住她,“等了你一早上了,快進來說說,秦府怎麼回事?”
秦莞先行了禮才道,“一位姨娘沒了。”
江氏不贊同的看着嶽凝,“你着急什麼,這件事好不好說得看莞兒自己,你如此實在是失禮的很!”
嶽凝聞言有些無奈,“我問她,她可以不說啊。”
秦莞搖頭失笑,“無礙的夫人,這件事早晚錦州城的人只怕都要知道,我眼下說了,解了郡主心中的好奇之心,她便不着急了。”
嶽凝輕哼一聲,“這還差不多……”
秦莞便接着道,“一位姨娘在府中被人謀害了,眼下看着,似乎是這位姨娘和旁人有了不軌之行,世子殿下和知府大人還在查,兇手還未確定。”
太長公主眉頭一皺,“秦府的家風素來嚴明,怎麼會……”
說着想起什麼似的道,“哦,秦老爺此前病了……”
秦莞便苦笑一下,“多半如此吧,這事不算好事,不過告訴太長公主和夫人也無礙。”
江氏忙道,“莞兒放心,只進了我們今日的耳朵,絕不會出這屋子。”說着嗔怪的瞪了嶽凝一眼,暗含幾分警告之意。
秦莞是來給太長公主請脈,沒說幾句秦莞便將話題轉到了太長公主的病上,待請完了脈,秦莞按着太長公主的身體狀況又換了一張方子給她,前後坐了半個時辰,秦莞便提出告辭,太長公主和江氏知秦府多事之秋也不好留,只讓嶽凝送她出去。
走出太長公主的院門,嶽凝道,“魏言之自殺的事你可知道了?”
秦莞嘆了口氣,“知道了,昨夜遲殿下告訴我了。”
嶽凝便搖了搖頭,“他這人啊,若真是長情,當初如何下得去手,如今卻又悔恨起來,只怕也是想明白了自己未來的路,所以在十里廟死了,免得地下見到宋柔不得安寧,一樁悲劇接着一樁,他自己最終也是這樣的結局。”
秦莞語氣也有些蕭瑟,“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如今他什麼都沒了,與其接下來要受那麼多折磨,死了或許還是解脫。”
嶽凝轉過頭看她,“你知道嗎,此前他把他殺宋柔詳細的過程都寫下來了,因爲如此,巡理院和知府大人定下的斬刑是逃不開的了。”
說着,嶽凝眸色一寒,“他砍下了宋柔的腦袋,回去偷出了宋柔的嫁衣,然後等到宋柔腦袋的血不流了纔將屍體搬到了喜轎中去,又將帕子綁住宋柔的脖頸,蓋頭一蓋,硬是瞞過了那幾個侍婢,那幾個侍婢本就怕宋柔,那天早上,他也呵斥了那幾人一頓,那幾人一天都膽戰心驚的,便半點都沒發現不對,到了半途,他故意讓大家把馬車和喜轎停的亂成了一團,趁着大家去一旁休整把宋柔的腦袋從窗口取了出來裝到了他的包裹之中,做了這麼多事,晚上到侯府之後他還能一切如常的應對所有人……”
語聲平靜的說完這些,嶽凝呼出口氣,“真是讓人不寒而慄。”
嶽凝到底所見甚少,知道的越是詳細,對魏言之的觀感越是覺得毛骨悚然,秦莞也跟着輕嘆一聲,“這件事過去了,郡主不要多想了。”
嶽凝看着近在眼前的府門口腳步一頓,“秦府竟然也出了人命案子,你在秦府可安全?如若不然,你來侯府住幾日?”
秦莞脣角微彎,“多謝郡主,我自然是沒事的,眼下府中諸多衙差駐守着,只等兇手現形了,郡主放心吧。”
嶽凝便不再多言,直將秦莞送上了馬車。
……
……
茯苓一直聽着秦莞和嶽凝說話,回秦府的路上不免嘆息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一個人或許會用一千張面孔來騙人,就像魏公子,誰看到他會覺得他是兇手?可憐魏大公子,還有魏府人和國公府的人,宋柔死了,好好地大婚鬧成這樣,真是……”
秦莞淺吸口氣,“或許……也不算可憐吧。”
茯苓眉頭一揚,“小姐是什麼意思?”
秦莞便偏頭看向車窗之外閃過的重重街景,“一個人的過去,造就了一個人的現在,魏言是庶子,從前遭受了不少苛待,再加上母親的死,讓他變成了這樣,魏大公子……他當年即便沒有惡意,卻必定有過無心之失,還有他的母親,魏府的老爺,國公府的人,或多或少都有錯處,魏府的人和國公府的人明知道宋柔已經和別人有染,卻還要把宋柔嫁過來,這是他們的錯,且是懷着自私自利之心的大錯,所以到了如今的局面,他們承擔這些惡果也是應當的,所以不必爲他們可憐,若說可憐,倒是安陽侯府,沒有任何錯處,卻平白遭受了這麼一樁波瀾,只希望老天爺別讓他們倒黴第二次。”
茯苓聽着秦莞的話點了點頭,“小姐的意思奴婢明白了,魏言之不值得同情。”
“錯了。”秦莞語氣溫和,卻分外堅定有力,茯苓看着秦莞,睜着黑白分明的眸子有些不解,“小姐說的話,不是這個意思?”
秦莞神色嚴正起來,“我不是告訴你魏言之不值得同情,你可以唏噓感嘆,卻不能爲他開脫,如今他求死得死,亦不值郡主爲他傷懷,而我剛纔是在和你說,永遠不要低估罪惡的力量,任何罪行和惡意,都會將人逼至意想不到的地步。”
說着,秦莞狹眸,語氣清幽冷肅起來,“我們無法確定自己會不會被人傷害,卻可以確保自己不做一個惡人,給別人的傷口是會一直存在的,哪怕二十年三十年之後,看起來連疤痕都癒合了,可這一切絕不會消失。”
茯苓呆呆的看着秦莞,秦莞說的這些,從前她從未聽秦莞說過,莫說是秦莞,便是別的人茯苓也沒聽過,她只覺這些道理平日裡高深莫測,被她這麼一說卻又平實易懂起來,而秦莞的語氣之中,更夾雜着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悽愴,讓她忍不住的抖了一抖。
她家小姐不一樣了,和從前大大的不一樣了。
馬車裡安靜的只剩下秦莞和茯苓的呼吸聲,過了許久,馬車緩緩停了下來,茯苓掀開車簾朝外一看,忙道,“小姐,回府了!”
秦莞下了馬車,卻見秦府西側門的府衙差役竟是不見了。
秦莞走近,問守在門口的門房,那門房忙道,“半個時辰之前,衙門的人過來把所有人都調走了,說是今天要在錦州城裡好好的搜一搜。”
秦莞點點頭進了府門,沒走幾步,便看到幾個僕人擡着一口棺木正往內院的方向走。
秦莞看的眉頭一皺,茯苓見她目光幽深,索性上去問了一問,沒多時回來道,“小姐,柳姨娘的靈堂設在西邊一個偏院裡面的,說今天下午去請法師入府,晚上做一場法事,明天就把柳姨娘擡出去埋了。”
秦莞聽着,只覺得這流程有些熟悉!
隨後眉頭一皺,這可不就是當初對待九小姐的流程?!
秦莞心底莫名一寒,沒多說的快步回了汀蘭苑。
院子裡一片安靜,秦莞入了正屋,想到秦隸的病,只得繼續去看醫書,廢了半晌功夫,終於又在原有的方子之上做了一些刪減。
秦莞單寫了四五個藥名出來,“茯苓,帶着晚杏去拿藥!”
茯苓走過來接過單子,點點頭走了出去。
看着茯苓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秦莞有些疲憊的揉了揉有些痠疼的後頸,花柳病實在太難治癒,便是從前在藥王谷求學她也不曾聽說過有什麼方子能一定把花柳病治好,可她隱隱的卻記得師父給她說過一個古方,然而那一次師父不過是輕輕一提,她眼下也記不清了,只能憑藉她知道的藥理,一個個的試過去罷了。
只希望秦隸的病不要嚴重的太快,否則便是藥石無靈了。
這般想着秦莞站了起來,她坐了太久,以至於腰背都有些痠疼,聽着院子裡靜謐無聲,她索性走出了門,站在門廊之下,秦莞先往偏房看了一眼,平日裡無事的時候,幾個“晚”都是在偏房待着說話的,旁的主人可能會覺得小奴們在自己房裡偷懶,秦莞卻覺得如此甚好,這小院若多幾個人走動,對她而言簡直太吵鬧了。
秦莞又往外走了幾步,房樑上金漆彩畫,房檐之下是兩盞月上西樓的風燈,秦莞伸了伸手腳,目光隨意的朝四周掃去,這一看,秦莞頓時眉頭一皺。
從她的方向看過去,竟是看到臨着蘭圃的側門半掩着!
惱意一起,秦莞大步朝側門走了過去。
這一次是誰將門打開了?難道又是晚桃?!
秦莞快步走到了側門之前,果不其然,側門竟然被打了開,秦莞推開側門,正要看看是誰在蘭圃之內,眼風卻掃見一個青衫人影從蘭圃的盡頭消失了。
秦莞一愣,那背影穿着一襲青衫,是府中最爲常見的下人服侍,是誰?
晚棠?晚桃?還是晚梨?!
她這院子正門向南,側門朝東,而那影子,更是朝北方向去的。
好好地正門不走,卻走了側門,到底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秦莞心思一定,大踏步的跟了過去,走出蘭圃,跟着那影子消失的方向轉過去,秦莞本以爲看不到人了,可誰知,那身影竟然還在她視線之內!
秦莞眯眸,忙又跟了過去。
蘭圃往北,沿着迴環的遊廊再往西,秦莞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前面那身影,卻竟然是朝着小荷塘方向去的,秦莞的一顆心頓時鼓跳起來!
小荷塘距離秦莞最開始住的西后院不遠,而如今柳姨娘的靈堂就設在那附近,難道她院子裡的人要去靈堂?!
秦莞心中驚疑不定,跟着那身影走過一個又一個轉角,而不管轉過多少轉角,那身影始終在她的視線之中,卻偏偏,她無論如何趕不上她的步子,每次剛看到其身影她便轉過了拐角,除了看出她身形清瘦之外,便是連她側臉也看不到!
某一刻,秦莞眼前豁然開朗,已經多日沒來的小荷塘近在她眼前!
然而秦莞凝眸一看,她一直跟着的青衫人影卻不見了!
秦莞心頭一跳,極目四望,忽然,她的眸子定在了往紫竹林去的那條小道上!
那小道她走過,那是從西邊通往紫竹林的唯一一條小道,而此時,在那一叢叢矮竹之間,秦莞清晰的看到了一個隱隱綽綽的人影在走動……
秦莞心中大震,紫竹林,那個人竟然去了紫竹林!
管家劉春去紫竹林被她錯過,柳姨娘去紫竹林她也未敢上前探查!
而後柳姨娘慘死,而管家劉春不知所終,秦莞眼神一冷,這一次,她如論如何也不應放棄這大好的機會……
這麼想着,秦莞擡步便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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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萬更卡~堅持就是勝利!又堅持一天!謝謝大家的禮物!
無頭新娘案到這裡徹底完結~兇手也有了最終的結局,並不是和這個案子還有關聯哦~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