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莞心底“咯噔”一下,“死人?秦府死人?”
燕遲頷首,“是,所以別的事你不必管了,眼下你該立刻回府看看。”
秦莞只覺腳底一股子涼意涌了上來,“秦府死的人是誰?”
“似乎是你們府上老爺的一位姨娘。”燕遲說着,拉着秦莞繼續往外走,“半個時辰之前報到知府衙門的,眼下知府大人已經往秦府去了。”
秦莞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姨娘?府上姨娘衆多,不知是哪位姨娘……”
燕遲迴頭看了她一瞬,“我也不知,得過去了才知道。”
這猝不及防的消息讓秦莞心底驚疑交加,竟然一時沒反應過來,只繼續看着燕遲的側臉問,“世子殿下是怎麼知道的?”
燕遲語聲沉肅,“我剛回秦府片刻,本是要去知府衙門一趟的,可還沒出門那邊便說知府大人要去接秦府的命案,我本要直接過去,出了門才知道你來了,便來叫你。”
秦莞不知道燕遲爲何在知道霍懷信去了秦府之後也要同去,霍懷信去是因爲他是知府,燕遲卻是爲了什麼?
秦莞腦子混亂,這個問題在此刻便顯得不那麼重要了,他是睿親王世子,雖然前幾日在軍中沒回來,可他的身份,想去哪裡都可以。
秦莞垂眸,被燕遲拉着只得跟着一路疾走,又走出幾步,燕遲迴頭看了一眼秦莞起伏的裙裾,腳步不着痕跡的放慢了兩步,茯苓跟在後面,亦是一路小跑纔跟得上,看燕遲放慢了腳步頓時大大的鬆了口氣。
一行人從東苑出來上了府中的主道,秦莞心中沉亂只在想秦府死的人會是誰,忽然,嶽凝的聲音響了起來。
“秦莞,你可是要回府?”
秦莞一擡頭,便見嶽凝在最前,後面跟着嶽清和太長公主,江氏亦陪在一旁。
看起來他們幾人都知道了秦府的事,此時面色都有幾分凝重。
秦莞點點頭,“還不知怎麼回事,得先回府看看。”
這話落定,秦莞才驚覺自己的手還被燕遲握着,她正要掙扎,可燕遲卻彷彿有感應似得將她的手放了開,嶽凝掃了一眼燕遲,沒說什麼。
來了侯府,自然要先拜見太長公主的,可適才太長公主不在,這會兒秦莞立刻上前行禮,太長公主抓住秦莞的手,“好,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回去看看便好,小心保全自己。”
秦莞“嗯”一聲,“給您的藥放在您的院子裡了,還是調養爲主的,一日三次,和從前一樣,您記得按時喝藥。”
太長公主排排秦莞的手背,“行了,我已好了許多,你先回去看看吧,明日再過來。”
秦莞點點頭,太長公主卻又看向燕遲,“小七也要過去?”
燕遲頷首,太長公主便嘆了口氣,“也好,你跟過去看看有什麼地方要幫忙的,你剛接到聖令就遇上這事,你也不能脫開手去。”
燕遲點頭,“姑奶奶放心,我知道。”
秦莞腦子裡混沌一片,聽清了燕遲和太長公主的對話心底微疑,卻是沒想那麼多,什麼聖令之類的,也不是她能過問的,因此,秦莞未問什麼,只想着早點回秦府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
燕遲說完看着秦莞,“走吧——”
他說完便走,秦莞對太長公主和江氏福了福,便也跟在了燕遲之後,嶽凝看着道,“秦府出了人命,也不知到底怎麼回事,我都想跟過去看看。”
太長公主不贊同的看她一眼,“人家府裡出了事,你用什麼身份跟過去,早晚都會知道的,不急着一時,眼下過去太失禮了。”
嶽凝微微頷首,“我也就是說說,祖母放心,我明白的。”
太長公主搖了搖頭,“秦府……不出事也不是個好地方,眼下還生了事端,莞丫頭難啊。”
這麼一說,嶽凝和嶽清都面露憂色,江氏卻道,“母親放心,莞兒是個有福氣的,再說還有咱們呢,不會讓她太難的。”
這邊廂,秦莞跟着燕遲走出了侯府,卻見侯府門前除了她的馬車之外還有兩匹馬。
秦莞顧不得許多,直鑽進了馬車裡,燕遲挑了挑眉,和後面的白楓一起翻身上了馬背,秦莞一聲令下,“快一點,回府——”
車簾一落,車伕的馬鞭當即揚了起來。
馬車滾動起來,茯苓有些緊張的問,“小姐,府裡怎麼會出了人命呢?”
秦莞搖了搖頭,雙眸微微狹着,清泉一般的眸子幽深一片。
“我不知道,等回府了就知道了吧。”
秦莞現在連死的人是誰都不知道,自然沒法子去下結論,可是,隱隱的,秦莞總覺得秦府鬧出人命並不叫她那麼那麼意外,因爲在這之前,秦府其實已經有一樁謀殺案了,只不過當時死的了人又活了過來,而兇手則是徹底的隱藏了下去。
這一樁人命案子,和前面一樁有無關係呢?
車輪吱呀而動,馬車之外的蹄聲也嘚嘚而行,秦莞掀開車簾朝外看了一眼,燕遲本來可以騎馬快行,可因爲秦莞馬車的緣故,眼下卻是放慢了速度,秦莞內心的狐疑這時候才洶涌的冒了上來,燕遲此行是爲何?怎又跟着她的馬車一路走?
將車簾一掀,秦莞看着燕遲道,“殿下可是要尋知府大人有事?”
燕遲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的看了她一眼,“怎麼?”
秦莞便道,“我的馬車太慢了,殿下若是有急事便先走吧。”
燕遲鳳眸眯了眯,掃了秦莞一眼便轉過了目光,可他卻絲毫不加快速度,只仍然跟在秦莞的馬車旁側,秦莞只覺得此刻的燕遲高高在上不可逼視,皺了皺眉,將車簾放了下來,反正她已經表達了態度,聽不聽是燕遲的事。
馬車裡光線幽暗,秦莞不打算管燕遲了,便只在想秦府的事。
昨天秦霜剛掉下了那口井,劉春說井可以用了,可晚上老夫人便把井封了起來,死的人是誰,會不會和那口井有關係?
秦莞越想神色越發凝重,只恨不得馬車能飛回秦府去。
因秦莞下了令,車伕不敢大意,馬鞭急揮,速度還是比平日裡快了不少,小半個時辰之後,馬車停在了秦府之外。
秦莞一下車,便看到秦府側門口除了秦府自家的門房之外,還有兩個府衙的差役守着,那二人似乎在等人,見秦莞的馬車停了下來,當即朝他們走了過來。
秦莞有些愕然,那兩個衙差卻是看向燕遲的,“拜見世子殿下,殿下,知府大人已經進了秦府,您請和我們來吧。”
秦莞眉頭緊皺着,原來燕遲真的是找知府大人有要事啊。
這麼想着,燕遲看了一眼秦莞道,“還不跟上?”
秦莞本還想避嫌,也因爲燕遲的身份讓燕遲先走,可燕遲既然開了口,她自然想第一時間跟了上去,兩個衙差走得急快,燕遲也不慢,秦莞提着裙裾疾走,一進府門,便看到神色凝重的門房,再往內走,只見外院方向還能見幾個下人來往,越是往內院卻越是清淨了,而這兩個衙差明顯是知道地方的,只大步在前帶路,秦莞一看,正是往東邊去的!
秦莞只覺心底涌上來一股子不安之感,順着迴廊徑直往前,眼看着都要經過藥庫這兩個衙差都沒停下,秦莞便知道了,死的是姨娘,多半是要去姨娘院的。
果不其然,帶路的兩個衙差在走到姨娘院的時候放慢了腳步,只是姨娘院依次而列,秦莞並不知他們要去何處,回頭看了一眼茯苓,茯苓也是萬分緊張的看着兩個衙差的去處,忽然,兩個衙差腳下一轉,徑直的走入了一處院落。
秦莞眉頭一皺,茯苓也倒吸一口涼氣。
那兩個衙差,竟然走入的是八姨娘柳氏的院子!
秦莞的手狠狠的攥住了袖口,柳氏死了?!
柳氏是去過紫竹林的人,她的死,和九小姐的死有無關係?
秦莞心跳猶如擂鼓,走在前的燕遲迴頭看了一眼秦莞,眸光深重。
“世子殿下——拜見世子殿下——”
才走到院門口,霍懷信便從裡面迎了出來,一起跟出來的,還有一臉沉色的秦琛和老夫人蔣氏,蔣氏身邊,採荷和林氏左右而立。
霍懷信大拜行禮,後面的秦府衆人也跟着一拜,待看到秦莞也跟在燕遲身後之時,蔣氏幾人面色都是微微一變,燕遲擡了擡下頜,“起來吧,不必多禮。”
蔣氏被林氏和採荷扶着起身,燕遲便看着霍懷信道,“如何?”
霍懷信抹了一把額上的薄汗,搖了搖頭,“初步斷定是他殺,是被勒死的,眼下內院的下人都被聚集在了管事院,正在一個一個的問話,徐河正在裡面查驗屍體。”
秦莞眉峰跳了一下,燕遲看向秦琛和蔣氏幾人,眉頭一皺,“秦老爺呢?”
如今秦府出了人命案子,應當是由秦老爺出來主事,可爲何不見其人?
霍懷信苦笑一下,“秦老爺患病在身,且……是十分嚴重的病,所以現在是大少爺秦琛和老夫人一起主事,世子殿下有何疑問,他們便能解答。”
說着,秦琛上前一步道,“殿下有任何疑問,問在下便可。”
燕遲緩緩點頭,眉宇之間一片迫人之色,他不做聲,霍懷信又摸了一把額上的薄汗,秦琛幾人也有些緊張的不知說什麼,眼風一轉,秦琛看到了秦莞,便道,“九妹妹回來了就先回汀蘭苑吧,這件事定然與你無關的,在這裡待着頗爲不吉。”
秦莞一大早就離開了秦府,跟着燕遲一起出現,想來是因爲同在侯府,而這會兒秦湘秦霜等都不在這裡,可想而知蔣氏和林氏不願小輩牽扯進這些事裡,秦琛如此說倒也正常,可他的話落定,燕遲卻道,“恐怕要辛苦一下九姑娘了。”
秦琛一愣,站在一旁的秦莞和霍懷信也跟着一愣。
燕遲掃了秦琛幾個人一眼道,“這件案子,事關秦府清譽,我和霍知府對貴府頗爲不熟,正好九姑娘十分得太長公主信賴,便由九姑娘跟着,遇到不明之處問她便是。”
說着,燕遲看了秦莞一眼,“如何?”
秦莞擡眸看了燕遲一眼,明白這是燕遲有心讓她參與這件案子,可還是不明白,燕遲好端端的怎麼開始主理這件案子了,宋柔的案子也沒見他這般上心啊?
“自然謹遵殿下吩咐……”
秦莞應了一句,這邊廂,秦琛欲言又止的道,“可……畢竟死了人,九妹妹還是個小姑娘,只怕會多有害怕,殿下若是不棄,在下可以……”
燕遲蹙眉,“並非覺得大公子不妥,只是此案生在秦府,大公子還是避嫌的好。”
秦琛面上微白一瞬,燕遲又冷眸掃向蔣氏幾個人,“案發在秦府,諸位也都是秦府的主人,燕遲不想懷疑諸位,可按理來說,諸位的確都應該避嫌。”
秦府到底也是錦州貴族,便是霍懷信也不好如此直接粗暴,可到了燕遲這裡,他卻半點都不必忌諱,且他一語落定,秦琛和蔣氏更是半點折中的餘地都沒有。
秦琛只好點頭,“是,世子殿下言之有理。”
燕遲點了點頭,似乎有兩分滿意之色,便又看向霍懷信道,“將老夫人和大公子請去一旁歇着,案情如何你告訴我聽便可,現在帶我去看看死者屍體。”
霍懷信摸了一把汗,忙指揮身邊一個衙差,“去,將老夫人送到旁邊的花廳裡坐着。”說着又看向蔣氏笑道,“老夫人,您先去歇着,有什麼問題再來問您。”
蔣氏手上掛着一串佛珠,聞言朝着霍懷信單手一拜,“阿彌陀佛,此事就拜託知府大人了。”說着,又對燕遲拜了一拜,這才帶着秦琛幾人走了。
他們幾個一走,燕遲便問,“屍體在哪裡?”
霍懷信擡手往裡面一指,“在裡面,世子殿下請——”
燕遲邁步,走出去兩步再回頭,卻見秦莞仍然站在原地未動,燕遲蹙眉,“怎麼?不想看看屍體是怎麼回事?”
秦莞背脊一挺,想!自然想!別說事發在秦府了,便是路邊遇見疑案,憑着她多年跟隨父親辦案的本能她都會想去探究探究,可是……
秦莞蹙眉看着燕遲,“世子殿下要審這個案子?”
並非秦莞管的太多,只是燕遲好好地不在岳家軍營裡,怎來了秦府,她本以爲他找霍知府是爲了別的事,可眼下看來,他似乎就是爲了秦府的案子來的!
不太對勁,似乎有什麼事她還不知道。
秦莞雖然問的模糊,可燕遲和霍懷信都明白了她的意思,霍懷信更是咧嘴一笑,“九姑娘詫異殿下來審案了?哈哈,九姑娘還不知道吧,殿下如今已經肩負刑部提刑按察使的重任,位同刑部左侍郎,他如今身在錦州,錦州的人命案子自然由他來過問。”
秦莞頓時瞪大了眸子,“刑部提刑按察使?”
提刑巡查使一職並非常任官職,然而但凡帶了按察使三字的,大都由天子和中書省直接任命,帶着天子的威儀至州府,行督查監管之責,且手握官員考覈和州府內政督理之權,燕遲乃是提刑按察使,別的或許不能插手,可錦州府所有和刑獄有關的勘察訴訟案件皆爲他職內之責,有他在,霍懷信和府衙巡理院便成了他手下的兵將,秦府的案子怎麼辦如何辦,他說話的確最爲管用,可燕遲好端端的怎麼被安上了提刑按察使的帽子?
“是啊,就是提刑按察使。”霍懷信嘆了口氣,見四下沒外人便道,“宋小姐的案子被傳回了京城,事關安陽侯府和宋國公府,聖上或許也想到了太長公主的盛怒,所以便把殿下推了出來,這個案子本是十分棘手的,聖上也不知道多久能破,於是想讓殿下主導此案,既全了幾家的顏面,又能將兇手繩之以法。”
頓了頓,霍懷信哭笑不得道,“可沒想到,聖令還沒從京城送來,這案子便在九姑娘的幫忙之下破了,聖令是昨天下午到的,當時在下還說聖令來晚了,殿下這個按察使變成了個閒差,可沒想到這話剛出口,今日秦府就出事了……”
霍懷信無奈苦笑,秦莞也跟着眨了眨眼,宋柔的案子的確牽涉甚大,而當今聖上知道燕遲的身份和安陽侯府親好,便把他推了出來倒也是一招妙棋,何況憑着燕遲的身份和魄力,行事也不會畏首畏尾,自然能最快的將案子督辦了,只是只怕當今聖上也沒想到,這件案子這麼快就破了,不過,聖上的聖令是讓燕遲督辦宋柔的案子,還是說真的坐實了他提刑按察使的身份?如果是前一種便罷了,如果是後一種情況就要複雜的多了。
“不過在下看聖上的意思,也有要藉機考驗歷練世子殿下的意思,這樁案子正好能讓世子殿下一展身手。”霍懷信說着,又補了一句,“有殿下在,可算是給在下吃了一粒定心丸,這件案子如何查全看殿下的意思,下官一定做好殿下的馬前卒。”
霍懷信這話不無恭維之意,秦莞一顆心卻微沉下來。
燕遲從朔西軍回來,難道以後不是要繼續回軍中去而是入了朝堂?
若聖上真的是讓燕遲在提刑按察使一職上歷練,那豈非是往後要把他留在刑部的意思?可一旦這樣安排,燕遲想回軍中去便太難了!
秦莞一瞬之間思慮良多,燕遲面上卻沒有什麼波瀾,他看了秦莞一眼轉身進了院子,“知府大人說說看吧,今日從接到消息到現在,都瞭解了些什麼?”
燕遲腳步放慢了一些,霍懷信忙跟上道,“下官是一個半時辰之前接到秦府的家丁去衙門報官的,只說府內死了人,並沒說旁的,下官一聽是秦府,一邊讓人報給世子殿下聽,一邊來了秦府,過來的時候秦府內院已經被整肅,所有的下人都不得靠近,秦府素來家風嚴正,如此可見一斑,沒有雜七雜八的人倒也十分便宜,下官帶着人進來,便聽這院子裡的丫鬟說,今日一早推開房門就看到這位姨娘死在自己屋子裡,當時嚇得不行就告訴了林夫人,是林夫人讓人去官府報官的——”
微微一頓,霍懷信又道,“這位姨娘是府上的八姨娘,很受寵愛,不過近來秦老爺病了之後很少來內宅,而這位姨娘也在這幾日病倒了,還在吃藥,而她就死在自己牀上的,她這院子裡只有兩個近身的丫頭侍候,兩個丫頭說,昨天晚上姨娘早早歇下之後,她們就把院門關了也睡了,直到今天早上推開門發現人死了。”
燕遲皺眉,“門沒鎖?”
霍懷信點點頭,“門沒鎖。”
正說着,燕遲看向前面的正房,“這裡就是她的屋子了?”
霍懷信點頭,“正是,徐河正在屋子裡檢查屍體。”
燕遲大步走向正屋,而秦莞是第一次來柳氏的院子,此刻,也好奇的打量這院子起來,姨娘院並沒有少爺小姐們的院子大,只是秦府素來景緻風雅,柳氏的院子似乎是爲了暗合她的名字,牆角種了好些垂柳,垂柳之下卻又是一叢叢的芍藥,彷彿暗示了柳氏的風情,中庭還造了假山流水,若是春日裡,這院子雖小,卻絕對風雅宜人。
秦莞打眼掃了一圈,沒多時,也進了正門,剛一進屋,一股子刺鼻的藥味就讓秦莞眉頭一皺,藥味兒混雜,可秦莞一下子就分辨出了其中幾味藥材,這麼一算,這個方子竟然是讓她頗爲熟悉的方子……
“徐河,世子殿下和九姑娘來了,你得出什麼結果了?”
霍懷信從正堂右轉,然後便進了八姨娘的寢處,到了這裡,便又有一股子刺鼻的脂粉味和藥味混雜了起來,秦莞暗暗打量着八姨娘的屋子,不由輕輕咋舌,這院子外面看起來也有幾分景緻,可和其他院子比起來也並未好出多少,然而到了屋內,卻大爲不同,這屋子裡用的擺件皆是玉器,瓷器也十分精緻上品,再看牆上掛着的書畫,竟然還有幾幅出自前朝的幾位書畫大家之手,秦莞心底暗歎,這位八姨娘,果然侍婢受寵至極的!
“拜見世子殿下,九姑娘——”
內室裡也格外的精緻富麗,徐河一身白衫站在屋內,幾日不見,身上那股子書生氣仍然不減,他對着燕遲和秦莞行了一禮,然後皺眉道,“大人,您過來看——”
這麼一說,霍懷信忙走了過來,秦莞跟着燕遲,亦到了牀榻近前。
若是從前,霍懷信和徐河也擔心會嚇着秦莞,可如今,三個大男人反倒是專門給秦莞留出了一席之地讓她方便查看,秦莞當仁不讓上前,一眼就看到了已經死去多時的八姨娘柳氏。
許是柳氏愛紅,其牀幃亦是明豔的水紅色,此刻牀幃被完全挽起,牀上的錦被也被收在了一邊,這明豔灼灼的錦榻,一時之間成了柳氏的靈牀。
而柳氏,仍然是那一襲水紅色的薄紗裙,徐河只做了最爲基本的查驗,還未將她的衣物除去,此刻看去,柳氏的身段在薄紗裙的包裹之下仍然是玲瓏有致的,可當秦莞看到柳氏那張臉的時候,心中的不適之感頓時升了上來。
柳氏閉着眸子,那張滿是死氣的臉上仍然塗着厚厚的白色脂粉,甚至,比秦莞第一次見到的時候還要塗得厚,饒是如此,也能看出她面色有些青紫腫脹,再加上死後人本來就會灰敗下去的面色,此刻的柳氏閉着眸子,卻是面若厲鬼令人看之膽寒,滑膩的脂粉覆蓋着柳氏的面容,隱隱的,似乎脖頸之上也被脂粉附着,就是在這慘白的脂粉映襯之下,她脖頸之上的紫色勒痕就格外的明顯,難怪霍懷信說徐河得出的結論是柳氏是被勒死的。
秦莞不懷疑這個說辭,可她的眉頭很快皺了起來。
“大人,世子殿下,九姑娘,你們看,這條紫色的勒痕,在死者的喉頭之下,在下已經看過了,死者身上暫時沒有別的傷,只有這一條勒痕,這這勒痕在死者後頸處相交,且勒痕極深,且細,你們再看……”
說着話,徐河將柳氏的腦袋掰了掰,柳氏的腦袋一偏,頸側的勒痕就格外的明顯,“你們看,這勒痕上下皆有細小的血點冒出來,足見死者是被活活勒死的,再加上她麪皮有青紫腫脹之色,眼球也有些突出,足可證明她是被勒死。”
燕遲點了點頭,卻轉過頭來看着秦莞,“你怎麼看?”
秦莞脣角微抿,其實這件案子她並沒有一定參與進來的必要,可燕遲彷彿洞悉了她的心思,從一開始就藉着讓她在旁邊幫忙答疑的理由讓她留在了他身邊,有了這個理由,燕遲又將太長公主搬出來,似乎一切都是再合理不過了,做爲和他相識的人,他信任秦莞有疑問問她也是理所當然,秦府衆人不會有任何懷疑。
而秦莞自己也不會置身事外,別說見過柳氏去過紫竹林,就是沒見過她去紫竹林,秦莞對秦府的任何疑案都不會放過,而她隱隱覺得,柳氏的死,和九小姐的死,一定不是全無關聯的,至於有什麼關聯,或許查出柳氏死亡的真相,便能知道九小姐之死的真相!
這想法一定,秦莞便道,“她的確是被勒死,除了徐仵作說的這些,她的舌尖一定是在齒列之外的,且她的手和腳上應該也會有別的線索,還可以看看她的眼膜……”
徐河挑眉,連忙轉身去掰開柳氏的嘴巴,這一看,果然看到柳氏的舌尖在牙齒之間橫着,且看那樣子,她的舌尖還被咬傷了,隱見血色,徐河又去掰開她的眼皮,便見柳氏凸出的眼球上隱隱可見零星的出血點,徐河暗暗將這些記下,轉頭問,“九姑娘的意思,是不是說,但凡是被人勒死的,都會這樣?”
秦莞點頭,又搖頭,“不一定的,要分情況看,比如舌尖是否會伸出牙齒之外就要看情況,當勒繩在死者的這裡……”
秦莞傾身,指到了柳氏脖頸喉頭靠下的位置,“在這個位置以下的時候,舌頭纔會伸出,可如果勒繩的位置靠上,舌頭則不會伸出,所以坊間說吊死鬼一定是長舌頭的說法是不對的,有可能吊死之後也不會伸出舌頭,道理是一樣的,要看繩子的位置在上面還是在下面。”
徐河點點頭,心底忙將這些暗暗記下。
這邊霍懷信道,“這麼說來,吊死和被勒死十分相像啊。”
秦莞本不想說太多,可霍懷信說到了這裡,她還是道,“吊死的勒溝出血較少,而勒死的勒溝和上下都會出現,勒死的眼膜上,出血點會更多也更爲明顯,吊死的勒溝,只出現在下部,兩側會漸淺,而勒死,則會在兩側和後頸也出現很深的淚痕,還有一點,如果將死者的腦袋剖開,會發現被勒死的人頭皮之下會有更多的出血點,而吊死的則幾乎沒有。”
腦袋剖開……霍懷信眼角抖了抖,輕咳一聲道,“受教了受教了,九姑娘果然知識淵博,咳咳,既然死因已經確定了,行兇之物便也可確定了吧?是一條很細很細的繩子?”霍懷信環視屋子一週,“兇器會不會就是出現在這屋子裡的呢?”
柳氏的寢處裝飾的十分精緻華麗,靠着窗戶的位置,還有一個並未繡完的錦帕,可若是說什麼細而有力的繩子,卻一時沒有被找見。
“你們進來的時候,這屋子就是這樣的?”
冷不防的,燕遲忽然開了口,霍懷信微愣,道,“正是,進來的時候便是如此。”
燕遲皺眉,看着霍懷信道,“霍大人就沒覺得哪裡不對嗎?”
霍懷信茫然的看了一圈屋子,“不對……哪裡不對……”霍懷信看了一圈又一圈,忽然喃喃的道,“這屋子,似乎不像個殺人之地……”
這麼一說,霍懷信頓時睜大了眸子,“對啊,她如果在自己的屋子裡被殺,應該掙扎纔對,這屋子裡太整齊了,難道說,她被人下了迷藥?”
說着,霍懷信便去看柳氏的喝藥的藥碗。
秦莞沒說什麼,只上前,捏了捏柳氏的身體,又將手探至柳氏的脖頸,隨即眉頭一皺,徐河在旁一直注意着秦莞的表情,到了此刻忙問道,“九姑娘發現了什麼?”
秦莞看了看柳氏穿戴整齊的衣裙,忽然開始解她胸前的衣襟,她十分利落,卻並未將柳氏的衣裙全部扒下,只拉到了肩頭以下,這一拉,便看到柳氏的肩側上赫然有幾塊紫色的斑點,秦莞眯眸,又將柳氏的左手袖子挽了起來,這一下,赫然見柳氏左手的手臂內面上也有幾塊紫色的斑點,秦莞用手指按上去再鬆開,便見紫色的斑塊顏色變淺,可很快,又恢復成了原來的顏色,秦莞將柳氏的手臂緩緩放下,面沉如水。
“屍體被人搬動過……”秦莞說着,目光緩緩的掃了一圈周圍,“並且,屋子裡沒有看到柳氏昨天穿的鞋子,柳氏極有可能不是死在這裡的。”
“屍體被人搬動過?”徐河驟然睜大了眸子,“九姑娘可否告知緣由?”
徐河雖然入了仵作行,可到底學藝不精,幾番見識了秦莞的功力,早起了偷師之意,從前是偷師,後來發現了秦莞的性情之後,乾脆直接問了出來。
秦莞看了他一眼,果然不藏私的道,“你們來的時候她便是這個樣子?”
徐河點點頭,“是的,就是這個樣子。”
秦莞便道,“你看,她是被人勒死的,你們來的時候所見便是如此,第一反應,便是她是在自己屋子裡被人殺死,然而你看她臉上……”
徐河忙看過去,秦莞道,“兩個丫鬟說,昨天晚上她們看着她歇下之後纔出去的,那麼也就是說,柳氏是在歇下之後死去的,從她屍體的溫度和屍斑情況來看,也正是在之時到丑時之間死的,可是那個時候,她應該已經睡下了,既然已經睡下,她面上怎會塗這樣厚重的脂粉?你再看她的衣衫,衣衫如此整齊,哪裡像已經睡下的樣子?”
徐河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秦莞,秦莞又道,“這是其一,其二,房間裡沒有她的鞋子,她即便睡下,下人也不可能將鞋子拿走,兇手拿走?當然有這個可能,可一雙鞋子會暴露什麼呢?鞋子穿在腳上,只會暴露她去過哪裡,如果當夜她沒出這個屋子,兇手何必多此一舉將鞋子帶走,第三,你看她的指甲……”
徐河忙道,“這一點在下也注意到了,她的指甲有斷口。”
“不止有斷口,她左手的無名指和食指,右手的無名指,食指,中指,這幾根手指的指甲是完全斷掉的,還有指腹和掌心,有傷痕,由此可見她曾劇烈掙扎過,並非是無意識之下被迷暈了再被勒死的,再看這屋子如此整齊,案上的茶盞,牀榻上的錦被,牀頭的玉器,毫無破碎損壞,怎麼可能?她被殺之地,必定不在這裡。”
說着,秦莞深吸口氣,“最重要的一點,她身上的屍斑,屍斑,通常是人死後,心臟停了跳動,心臟不跳了,血液便自然而然的往低處流,血液集聚一處方纔生出了屍斑,可你看,如果她是一直這般仰躺着的,失敗怎麼會出現在肩側和手臂內面?如果猜的沒錯,她的大腿側面和腰側,也會有屍斑,足以證明,她死後,應當是側躺着的,或許還是蜷縮着的,你看她的腿,有些畸形的彎曲着,如果想知道她死的時候是何種模樣,只需再細細查下去便可。”
徐河仔仔細細的聽着,目光更是一錯不錯的落在秦莞的臉上。
一旦涉及驗屍,秦莞的神采總是有種和平日裡截然不同的專注力,這種專注力彷彿帶着魔力,只叫人一看再看,而秦莞眉眼之間的篤定和從容,更是給人一種她能洞悉世間萬物,能憑着這些蛛絲馬跡,讓兇手最終無所遁形的壓迫之感。
因着這種感覺,便是再高高在上的人,在這一刻,都必須好好聽她說話!
許是徐河看的太過專心,秦莞誤以爲他生出了疑問,便又道,“人死後會發僵你可知道?”
徐河猛地回神,忙點頭,秦莞便道,“人死後一個時辰左右開始發僵,先是從平日裡用力最多的地方開始,三個時辰之後全身都會發僵,六七個時辰之後全身僵硬難動,一天之後,僵硬的身子又開始變軟,而後慢慢的,等三四天之後就會完全變軟,所以人死了之後,會保持死後的形態一段時間,這便是她腿形有些奇怪的緣故。”
徐河忙點頭,“好,記下了,在下記下了。”
這邊廂霍懷信雖然不像徐河這般求知若渴,可秦莞說的他也是認真聽着的,至此刻忙問,“所以,九姑娘認爲是兇手在別處殺了柳氏之後又將她搬了過來?”
秦莞看着霍懷信搖了搖頭,“搬動屍體的不是兇手。”
霍懷信愕然,茫然的轉向燕遲,而燕遲眼底已生出一絲冷意來,“看來,得請秦府的諸位主人過來問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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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來了!這一次大家猜對的很多很多啊!你們都是機智的小仙女!沒猜對的下次再接再厲哦!答案雖然多,但是都是步步拿來湊數的o(╯□╰)o然後遲遲的這個新身份終於粗來了!沒錯,以後要夫妻一起打怪啦!
秦府的案子正式拉開帷幕,大家可以繼續猜起來啦~白骨,和死人,自然是一個案子,另外九小姐被殺,是從開始貫穿到現在的,自然,也是在這個案子得到答案滴!所有的暗線明線步步都是按照大綱埋好了的,時機到了就會浮出水面啦!
然後,大家還是多多冒泡喲,一起來開腦洞步步就會寫的更有勁啦!
獎勵儘快發,還是那個標準,粉絲值差太多的沒有獎勵→_→讓你們不好好追文!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