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在想什麼?”
回汀蘭苑的路上,秦莞一句話也沒有說,茯苓覺得有些好奇,狐疑的問了一句。
秦莞回過神來,腳步一頓,轉而看向姨娘院的方向,她這麼一看,茯苓和晚杏都跟着看了過去,茯苓又道,“小姐在看什麼?”
秦莞搖了搖頭,又轉過身繼續往前走,“沒什麼,剛纔看到了八姨娘的方子,覺得有些奇怪而已。”
茯苓忙問,“奇怪?哪裡奇怪了?”
秦莞淺吸了口氣,“她的方子裡面,有幾位藥的分量不對。”
茯苓“嗯”了一聲,秦莞便嘆了口氣道,“你還沒有到能爲別人開方子的時候,所以我這麼說你一定不明白,這意思就是說,每一個方子開的藥的分量都是有定數的,你看剛纔我給你的方子,土茯苓這一味藥只要了五錢,原因便是因爲如果這一味藥多了就會蓋過其他的藥性,而有的時候,某一味藥用量太多反而對病人有害。”
茯苓有些懵懂的點了點頭,“想來……給八姨娘開方子的大夫是個功夫不到家的,所以才疏忽了,那小姐,八姨娘的方子會不會對她有害?”
秦莞搖了搖頭,“那倒是沒有,只是會讓她那方子變得無藥效而已。”
茯苓輕哼一聲,“那就算了,咱們也不必專門去說,奴婢可還記得八姨娘此前見到小姐時不陰不陽的語氣。”說着語聲一低道,“從前三老爺很是寵愛她,她雖然對夫人不敢做什麼,可是對其它姨娘卻極其囂張跋扈,在府裡也十分苛待嚇人,聽說她身邊有人因爲她責打而打斷了手臂,後來因爲這個被髮賣出去,如今都不知道是死是活。”
富貴人家採買奴婢,誰會買一個有傷殘的?但凡這種人,無不是被賣到最爲下賤之地去,光是這麼一想,也知道八姨娘身邊那侍奴下場不會好了。
茯苓說着嘆了口氣,“如今老爺生了病,夫人又整肅了內院,這纔將她的氣焰壓了下去,等以後三老爺病好了,卻又不知道是什麼樣子了。”
茯苓也是下人,因她心善,每每聽到這些下人身上發生的慘事之時總是格外的悲慼,秦莞回身安撫的看了她一眼,“你放心吧,她這個病得的不太好,光是這個,以後三叔父都不會像以前那般寵愛她。”
秦莞看了藥方,八姨娘身上惡露不斷,這病聽起來也不算駭人,可大周許多男人都將女子身上來月事視爲不吉,許多貴族人家,便是主母身上來了月事,男主人也會有幾日不進主母的院子,更別說八姨娘到底只是個妾,而她還是因病惡露不絕。
茯苓眨了眨眼睛,輕哼了一聲,“果然是人在做天在看,小姐做了這麼多的善事,一定會健康順遂的,從前夫人說做善事便是爲自己求福報,奴婢後來這些年一直在想夫人說着話不對,可如今卻是有些信了。”
秦逸夫婦離世之後秦莞和茯苓可謂是顛沛流離,不管是在京城還是在錦州都不好過,秦二夫人所說的福報又在何處?
從前茯苓極度懷疑,如今看着她和秦莞的日子越來越好卻是信了。
秦莞呼出口氣,“是啊,做好事總是沒錯的。”
說話間,三人已經回到了汀蘭苑,院子裡,晚棠正帶着晚桃打掃院子,而晚梨卻仍然不見蹤影,秦莞波瀾不驚的掃過去,徑直進了屋子,轉頭一看,晚棠已經開始指使晚杏灑掃。
秦莞便問身後跟進來的茯苓,“晚梨還是不出門?”
茯苓輕哼了一聲,“小姐真的應該管管晚梨了,真是太不像樣子了,來了咱們院中,就沒做過幾回活計,時不時的,還自己拿了偏房用來記賬的紙筆學着人家小姐寫字臨帖,奴婢去看了,雖然字寫的不差,可她是來做奴婢的不是來做主子的!”
茯苓氣鼓鼓的將藥包放在一旁,秦莞去尋了個托盤出來,將兩包藥包放在上面打開,然後從裡面十分細緻的將幾味藥挑揀了出來,茯苓在旁看的皺眉,“小姐,這藥……您挑揀出來的這些是做什麼的?不用了嗎?”
秦莞搖了搖頭,將挑揀出來的藥放在了一處。
“不,這些纔是有用的,其他的你分開放好。”
茯苓眼珠兒一轉,頓時睜大了眸子,“啊,小姐原來是這個意思……”
秦莞“嗯”了一聲,她雖然打算救秦隸,卻不想把自己拖下水,而她要用的藥,更不能讓茯苓出去買,如此更會招人注意,於是她將秦隸或許要用到的藥分在了兩個方子裡面,兩幅藥的方子,秦莞要用的藥只是其中的七八味,如此神不知鬼不覺,還有太長公主做由頭,自然不會讓人發現她正在爲秦隸治病,如此就隱秘的多了。
茯苓笑起來,“小姐真是聰明。”說着又道,“小姐昨天晚上還說沒有把握,今天既然已經定下了方子,是不是心中已經有了法子?”
秦莞嘆了口氣,“梅毒乃是絕症,剛發病時或許還好治,可他卻已經不是剛發病了,方子我如果願意,能開出十個來,可真正有用的卻太少了。”
秦莞整理着藥材,面上一片沉色,秦隸的病是個燙手的山芋,可她既然接了,自然要用盡十二分的心力來應對,秦莞一邊吩咐茯苓將藥杵拿過來,又道,“她們幾個,你尋常仍然看着些,拿藥的事,記得讓晚杏去做。”
茯苓看過來,“小姐似乎十分信任晚杏?”
秦莞手上動作一頓,“說不上絕對信任,不過我總是覺得她有些特別,至少對我沒有惡意,拿藥很重要,就讓她去吧,至於其他人,再看看無妨。”
茯苓脆聲應了,這邊廂秦莞一邊磨藥一邊看起了書來。
秦莞這一看便看到了下午,申時過半,幾日不見的墨書又到了汀蘭苑。
“拜見九小姐,九小姐,我們小姐有些不好,煩請您過去看看。”
秦莞眉頭一挑,姚心蘭又不好了?
心底狐疑,秦莞已站起了身來,“怎麼個不好法?”
這麼一問,墨書眼眶頓時紅了,低頭道,“您過去看了就知道了。”
秦莞心底直打鼓,姚心蘭這幾日已經沒有再專門請她去看病了,眼下又來,莫不是又出了什麼別的變故?
秦莞放下藥杵和書,稍稍收拾了一番便走出了門去。
到了臨風院,秦莞一進門就感受到了一股子和尋常完全不同的壓抑氛圍,整個院子裡的奴僕都守在外面,個個都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墨書帶着秦莞和茯苓幾步入了正屋,而後直奔內室,秦莞剛走到內室門口,裡面說話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不要哭了,你要讓我怎麼解釋?那都是夢!”
“一個夢也值得你這樣?蘭兒,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
“蘭兒,你的身子剛好,爲了我們的孩子,不要再爲這件事糾纏了好嘛?我心中只有你一個人,這臨風院,你是唯一的女主人,我何曾對其他人多看過一眼?”
秦莞的腳步頓住,茯苓也面色微變的低下了頭。
這說話的人明顯是大少爺秦琛,而這說話的內容似乎更不適合外人聽見,難怪墨書適才被自家小姐問起的時候欲言又止的,原來是大少爺和少夫人在吵架啊,墨書擔心少夫人和大少爺吵架吵得不利身子,所以纔來叫自家小姐的?
茯苓心底有了猜想,隨即嘆了口氣,原來再恩愛的夫妻也少不得吵架拌嘴。
不過……少夫人這話似乎有些別的意思,莫非大少爺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
“少爺,九姑娘過來了……”
墨書一句話,引的屋內一陣沉默,很快,秦琛道,“請九妹妹進來。”
墨書轉身看向秦莞,眼底帶着兩分祈求,“九小姐請進吧。”
秦莞上前,剛走到內室入口便看到地上摔碎的藥碗,秦琛站在姚心蘭的牀前,而姚心蘭滿臉是淚的仰面躺在牀上,雙眸緊閉,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證明她此刻情緒有些激動。
秦琛轉身,扯出了一抹強笑,“九妹妹來了,快進來吧。”
秦莞對秦琛點點頭,“大哥……”又看了一眼姚心蘭,“大嫂……”
秦琛呼出口氣,“你大嫂有些不好,你給她看看,再陪她說說話吧。”
姚心蘭躺在牀上沒動,可一瞬間,秦莞看到她臉上的淚掉的越來越兇了,她精緻的巴掌大的小臉上淚珠兒掛滿,眼角哭的發紅,越發像一個隨時都會碎掉的瓷器娃娃。
“好,我先給大嫂看看。”秦莞無法,只得這麼接話。
秦琛點點頭,回頭看了一眼姚心蘭,“好,那你現在這裡,我去一趟前院書房,待會兒再過來,你幫我看顧着你大嫂……”
秦琛說完,沒多做停留的走了出去。
秦琛的腳步聲疾快,沒多久就遠的聽不見了,秦莞聽着這腳步聲,只覺得秦琛好似一早就想逃開臨風院似的,她剛一來,他就等不及要走了。
秦莞都這般感覺了,姚心蘭就更是了。
她仍然不說話,也不睜眼,只像個木偶一般的躺着,可秦莞卻能看到,晶瑩的淚珠兒順着她的臉頰滾到枕頭上,而那枕頭上早已溼了一大片。
同爲女子,姚心蘭還懷着身孕,秦莞到底忍不住的上前來,“大嫂,我給你看看。”
話說完,姚心蘭仍然沒動,這邊廂,墨書默不作聲的收拾着地上被打碎的藥碗,一邊撿起碎瓷片一邊掉眼淚,秦莞和茯苓有些尷尬的站着,看着這一主一僕的眼淚,屋子裡的氣氛似乎比先前更爲悽愴壓抑了,秦莞輕輕的嘆了口氣。
她坐在牀邊的高凳之上,緩聲道,“大嫂,我知道你傷心,可你這樣哭下去,會傷到孩子,也會傷到自己。”
姚心蘭脣角緊緊的抿了一下,而後咬着牙語聲暗啞的道,“你是怕會傷到孩子吧,終歸你也是秦府人,這個孩子是秦府的,總歸是最重要的。”
秦莞眨了眨眼,“大嫂這是什麼話,沒有母親,又哪裡來的孩子?說一句不當的話,那一日我救大嫂的時候,想的可不是救這個還未出世的孩子,我想的是救大嫂這個活生生在我眼前的人……”說着,秦莞語氣一沉,“大嫂,不管你是不是母親,最該做的是好好愛惜自己,前幾日見你恢復了生氣我還爲你開心,如今,怎又讓自己這般模樣了?”
姚心蘭的眼淚一下子流的更爲洶涌了,然而她到底睜開了發紅的眸子,她滿是悽楚的看着秦莞,語聲絕望而傷心,“我知道,九妹妹一定在心底說我沒出息,可是九妹妹不知道將全部心思放在一個男人身上而這個男人卻不愛你的痛苦。”
秦莞只覺得心底某處被什麼輕輕的紮了一下,可看着姚心蘭佈滿了血絲的眸子,秦莞心底到底不能完全體會她的苦痛,“我從未將全部心思放在另外一個人的身上,所以不知大嫂的辛苦和傷心,可是大嫂,人活在世上,爲何要將全部心思都放在另外一個人的身上?即便是愛人,也該先自愛。”微微一頓,秦莞忽然道,“大嫂可知道一種叫菟絲子的花?”
姚心蘭微愣,不知道秦莞爲何忽然轉了話鋒。
秦莞不需要姚心蘭回答,只繼續道,“這種花是一味可治腎虧氣虛的藥,可大嫂一定不知道,這種花,多寄生在其他的大樹上,而它的可悲之地在於,這花如果死了,大樹仍然生機勃勃,可若是這樹死了,這花也就要枯萎而死。”
秦莞說完,姚心蘭好似呆住了一般,這一呆,眼淚也停了下來,又幾瞬之後,姚心蘭滿是絕望的眼睛才一點點的恢復了生氣。
她吸了吸鼻子,雙眸看着帳頂,“你知道嗎?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他有了別的女人,那個女人穿一身桃紅的裙衫,背影美極了,他抱着那人,小心翼翼滿眼愛憐,你知道嗎?這個夢太真實了,我看到了他的眼神,他從未那樣看過我。”
姚心蘭說着,眼淚又落了下來,“我也知道不該因爲一個夢而如此耿耿於懷,可是我好似着了魔一般,這個夢盤旋在我心底,我怎麼也忘不掉。”
秦莞皺眉,“一個夢?什麼時候的夢?”
姚心蘭吸了吸鼻子,“昨天晚上,我夢見我小憩醒來想出去走走,便順着側門的廊道走到了外面去,就在半月湖邊上,那小樹林子裡,我看到了她們。”
秦莞心底嘆了口氣,適才聽秦琛說的時候她心底便有些狐疑,可眼下聽姚心蘭說了出來,這纔有些無奈的肯定了秦琛的話,竟然真的是因爲一個夢,秦莞搖搖頭失笑,“大嫂,做夢這回事,多半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有時候,甚至全無因果,是不是最近大哥太忙了,讓你生出了些猜疑?然後纔有了這個夢?”
姚心蘭抿脣,“我……我不是的……”
秦莞看了一眼茯苓,茯苓也和她一般表情,顯然,因爲一個夢生了這樣大的氣委實有些小題大做了,茯苓心底替秦琛感到十分的冤枉。
秦莞想了一瞬,又道,“大嫂是否覺得夢境太真實,便是影射了什麼?那大嫂可以想想,大哥這些日子對你的關心夠嗎?有什麼和以往不一樣的?”
姚心蘭聞言果然定眸想了片刻,秦莞便又轉頭看墨書,“墨書,你說,大少爺這些日子有什麼奇怪的變化嗎?”
墨書搖頭,“沒有倒是沒有的,大少爺每夜都歇在這裡,早上和下午出去的時候,都會和小姐說去哪兒去做什麼,說的什麼時候回來便會什麼時候回來,沒有不妥的。”
秦莞便看着姚心蘭,“大嫂可聽到了?大嫂被這個夢魘住了,可旁觀者卻是清楚。”
這麼一說,姚心蘭便怔愣了住,墨書是她的近侍,是從姚府帶過來的,自然沒有哄騙她的可能性,姚心蘭怔怔的看着墨書,“你說的是真的嗎?”
墨書眼眶一紅,“自然是真的,奴婢是懷了小少爺太辛苦了,亦被前些日子的變故嚇到了,所以這段時間才總是心神不寧,奴婢看着小姐因爲這樣和大少爺鬧起來不知道多擔心,小姐和大少爺是夫妻,大少爺是小姐在這個府裡的依靠,也是最要信任的人,若是和大少爺鬧得生分了總是不好,若是大少爺有錯便罷了,可奴婢看着,大少爺分明也沒做錯什麼。”
姚心蘭仍然怔怔的,片刻之後,她擡手擦了擦自己眼角,“好,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便算了,也不知怎麼回事,總是會想這些,自己也忍不住脾氣……”
姚心蘭自顧自說着,又看着秦莞道,“九妹妹,你給我開一副安心凝神的方子可好?”
秦莞自然點頭,“大嫂前次的劫已經過了,眼下只需尋常進補便可,你要的方子我給你開,還能做成藥丸,大嫂不要想那麼多了。”
姚心蘭當即點頭,“好,那就太好了。”
說完這話,姚心蘭便直直的躺着不動了,墨書上前替她蓋上薄毯,又對秦莞道,“請九姑娘爲我們小姐請脈吧。”
秦莞看着姚心蘭,只覺得姚心蘭面色有些疲累,便點點頭開始問脈,待問完了脈,又去寫了新的方子,方子寫完,姚心蘭已閉着眸子呼吸綿長的入了睡。
墨書收好了方子送秦莞出來,眼眶仍然是紅紅的。
茯苓在旁看着道,“墨書姐姐怎麼還在傷心?少夫人不是好了嗎?再吃了我們小姐開的藥,後面只會越來越好的。”
墨書看着秦莞,一臉的欲言又止,“九小姐……”
秦莞挑眉,這邊廂茯苓已經着急道,“墨書姐姐有話直說啊,可急死人了。”
墨書一聽這話,眼淚頓時掉了下來,然後哭道,“九小姐,我們小姐怕是不太好了。”
“什麼意思?”秦莞蹙眉,“剛纔我問脈,你家小姐還是有些氣虛和憂思過重而已,”
墨書搖頭,“九小姐,我們小姐這幾日已經記不清許多事了,前日,明明喝過了藥卻說自己沒喝過,差點喝了第二回,還有已經出去走動過了,卻記不起來,又要大晚上的出去走動,還有昨天晚上,小姐早早就睡下了,卻把夢當成了現實,說自己睡着睡着出去了……”
墨書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淚,“小姐不對勁,可是您問脈卻問不出來,這就和當初……當初小姐因瘋症而死的姨母一樣,那個時候也是請了許多好的大夫來,大夫問脈什麼都看不出來,可人就是瘋了……”
墨書說不出來了,可是秦莞卻明白墨書的意思,秦琛此前就說過,姚心蘭的家裡有人得過瘋症,而這瘋症,有極大的可能自己的兒女或旁的親屬也有機會得,墨書是看到了姚心蘭這麼多奇怪的事,擔心姚心蘭也要得瘋症了。
秦莞的眉頭便緊緊的擰在了一起,難怪,難怪姚心蘭能爲了一個夢和秦琛鬧起來,卻原來是已經有過這麼多次的記憶錯亂了!
可這到底是因爲什麼?是不是瘋症的前兆呢?
看着墨書的眼淚,秦莞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子無力感來,她從來覺得她醫術不弱,只要想救有機會救,便能救許多人的性命回來,可是眼下,一是秦隸,二是姚心蘭,偏偏得的都是這樣稀奇古怪的疑難雜症,無論是花柳病還是瘋症,便是藥王孫曦都沒有十分的把握治好,就更別說是她了,秦莞第一次覺得自己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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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不要這麼想,大哥和我說過,你家小姐家中……”
秦莞點到即止,見墨書面生濃重的憂慮,便繼續道,“人體質太弱,懷孕之時出現記不清事也是正常的,你不要害怕,瘋症並非每個人都會染上。”
墨書摸了一把眼淚,“奴婢只是擔心,小姐這個樣子,便是自己不會怎麼樣,總是這樣鬧下去,也會失了大少爺的心,到時候……”
墨書的擔憂的確在理,秦莞適才對姚心蘭講的話雖然是真心,可她自己也明白這個世道,那些話只對她自己有用,其他人出嫁從夫,夫婿便是唯一的指望,也是自己的一生。
秦莞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寬慰,想了想只能道,“有你在旁提醒,你家小姐不會不知道輕重的,兩個人相處很重要,且大哥也不是那般無情之人。”
墨書抿着脣,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神色有些悽楚,可到底沒說秦琛的不是,只是道,“大少爺也是人,總是會……奴婢自然會提點小姐,其實剛纔那些話奴婢已經說了許多回了,只是小姐總是聽不進去,有些時候根本就是聽了就忘記了,奴婢擔心……”
秦莞呼出一口氣,“其實,大嫂已經懷了大哥的孩子,便是再如何,大嫂也還有孩子。”
秦莞並非要把情況說的多壞,別的不說,林氏就是最好的例子,秦安風流成性,林氏不是還好好的,先不論對錯,人任何時候都自己讓自己活的好一些總是沒錯的。
墨書摸了一把眼睛,“是,奴婢知道了,自然會多開導小姐的,小姐她……自小被老爺和夫人捧在手心裡,看着老爺和夫人情意深重,便一直想着自己的夫婿未來也會疼愛自己,遇到了大少爺,大少爺喜愛小姐,小姐也喜愛大少爺,隨即便全身心的撲到了大少爺的身上,可時間長了,難免有些不美之處,而小姐又是個死心眼的人,還心底眼底容不下沙子。”
秦莞其實明白姚心蘭的想法,可這些便不歸她管了,她不過是憐惜姚心蘭孤身嫁入秦府,待人厚道又懷着孩子,“你好好勸勸大嫂,心寬纔是最重要的。”
墨書點點頭,千恩萬謝的拜辭了秦莞,秦莞這才帶着茯苓往汀蘭苑去。
茯苓嘆了口氣,“人人都羨慕少夫人,可剛纔看着少夫人的樣子真是叫人心疼,好奇怪啊,爲什麼找到了大少爺這樣的夫婿還會有這樣傷心的時候呢?”
秦莞擡眸,“可能是……因爲這世上沒有完美的情愛吧,且情愛再如何深重,最終還是要過日子,過日子,哪有事事順心的?”
茯苓點頭,“正是這個道理”
秋日的涼意越來越重,秦莞攏了攏衣襟,腦海中卻浮現起了姚心蘭滿臉是淚的樣子,她還記得姚心蘭笑的樣子,精緻美好,一雙眸子亮如點漆,再加上她溫婉的性子,真是讓人賞心悅目的存在,大抵也因爲如此,秦莞對她的病也是格外的上心,可是比起她笑的樣子,秦莞見過的最多的卻是姚心蘭哭着的樣子和木木呆呆的樣子。
姚心蘭說過,女子一旦遇見自己心愛的人,便是眼淚的開始。
可若情之一字只會把人變成個整日以淚洗面的怨婦,那又爲何要沾染情愛呢?
秦莞又想,母親有沒有說過這種話?記憶之中,母親和父親也有過吵嘴的時候,可那個時候,母親似乎什麼都沒說,唯有一句,母親說過,女子選擇哪一條路都會受苦。
秦莞雖然未涉情愛,可心底卻似乎被姚心蘭的眼淚打溼了,一時之間只覺得一顆心沉甸甸的,正垂眸走着,某一刻,耳邊又傳來一陣喧譁聲,擡眸一看,只見管家劉春帶着幾個男僕往內院去,他們帶着鋤頭繩子等物,秦莞眉頭一皺,只覺這畫面似曾相識。
茯苓忙道,“這是要去清理水井呢,前些日子夫人整肅內院將那些活計都停了,如今整肅完了才又重新開始了,小姐又沒覺得這幾日的蔘湯味道有些奇怪?”
秦莞搖了搖頭,茯苓便道,“廚房的劉大娘說,水井的水如今更難用了,給主子們做飯食用的水,都是用的外面送進來的水。”
茯苓熱衷於給秦莞補身子,秦莞每次都是一口乾,自然沒留意蔘湯的味道,且做飯這件事,一人便能做出百種味,便是偶爾有些變化,秦莞也都沒放在心上。
劉春帶着人很快便走得遠了,秦莞看着劉春的背影,心底又生出了跟上去的衝動。
劉春這一次,會不會再借着清理水井去紫竹林呢?
這想法剛一出,茯苓忽然在後面道,“咦,那是誰……”
秦莞回神,隨着茯苓的目光看去,這一看,眉頭頓時一皺。
前院的方向,秦琛陪着一個銀衫男子走了過來,再仔細一看,那銀衫男子不是霍甯是誰?
秦莞心底略有兩分詫異,霍甯來秦府做什麼?
這想法只是下意識的,秦莞可不想和這位霍公子有什麼糾纏,免得他又以爲自己對他有什麼非分之想,如此她可就太過冤枉了。
秦莞轉過身,腳步極快的往汀蘭苑去——
“九妹妹……”
秦莞還沒走出兩步,秦琛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秦莞只覺兩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背上,她腳步頓住,只得轉過身來,“大哥——”
秦琛朝她招了招手,“你過來。”
秦莞眉頭一挑,心底雖然奇怪秦琛此行,可面上還是不顯,隨即落落大方的走了過去。
“大哥,大嫂已經睡下了,我給她開了安神靜心的方子,你不要擔心,稍後回去多陪陪大嫂便可。”秦莞只當是秦琛要問姚心蘭如何了,剛走近便道。
秦琛似乎鬆了口氣,一笑,“那就太好了。”說着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霍甯,“霍兄你也認識的,他來咱們府上解幾本書,我眼下正要去內庫裡面翻找,你可能替我帶霍兄在這院子裡逛一逛?”
秦琛眼神坦蕩,秦莞的眉頭卻一皺。
秦琛應當是知道九小姐從前喜歡霍甯的,可他爲何還讓自己陪霍甯?
見秦莞猶豫不答,秦琛直接上前拍了拍秦莞的手臂,隨即低聲道,“九妹妹莫怕,這事不會傳出去的,你帶霍兄去半月湖走走,我過會兒就來。”
秦琛說完這話,眼底還帶着兩分鼓勵,而後還沒等秦莞說話便從她身邊走開,秦莞轉身,愕然的看着秦琛越走越遠,這秦琛,莫不是以爲自己還若從前那般喜歡着霍甯,所以想給自己製造機會?!
秦莞滿心的哭笑不得,這要是放在從前,九小姐只怕感恩戴德,可現在,她已經不是從前的九小姐了,她不需要這種機會啊……
擡眸一看,只見幾日不見霍甯似乎有幾分清減,如此一來,他俊逸的面容越發棱角分明,只是他眼下有一抹青黑,眉峰也微微皺着,似乎在爲什麼發愁,可淡薄的憔悴影響不了他的傲氣,他仍然揚着下頜,眼風輕渺的掃過秦莞。
此時此刻,秦莞只希望秦霜沒被關進佛堂。
秦琛離開的極快,而他和霍甯身邊都沒有帶小廝,一時之間,便只剩下了霍甯和她站在這裡,茯苓看到來的人是霍甯之時神色複雜一瞬,隨後便站在一旁侍立着不說話。
秦莞看着霍甯,既無羞澀也無緊張,可說是坦蕩到了無所謂的地步了,她眼下大可以轉身離開,可秦莞懷疑,眼前這位霍公子只怕又會生出什麼奇怪心思來。
這麼一想,秦莞心一橫,何必想那麼多,既然她心底坦蕩,就拿最尋常的態度對他不就是了?一個有過幾面之緣的人進了秦府,秦琛讓她帶着看個半月湖總是可以的。
這麼一想,秦莞看了霍甯一眼,“霍公子,請吧……”
霍甯直挺挺的站着,本來已經做好了秦莞掉頭就走不搭理他的準備,可沒想到,秦莞竟然聽了秦琛的話真的陪他遊湖了,看着秦莞已經走出去的身影,霍甯愣了愣纔跟上去。
因是距離不遠,是以沒走幾步就隱隱看到了半月湖旁邊的假山亭臺,秦莞想了一想,她自己似乎也有好幾日沒來半月湖了,而上一次來這裡,還是被秦霜推下去的那一日。
那一日,便是在這裡,她發現了自己可能在紫竹林被殺的秘密。
“喂,你走那麼快做什麼?!”
秦莞想到案子,心思自然跑去了別處,被霍甯這麼一喊,愣了愣才意識到霍甯在和自己說話,她蹲下腳步轉身,便見霍甯走過來揚着下巴道,“我不想去半月湖了,你帶我去別的地方走走……”
秦莞眉頭頓時一皺,“府中西苑有一片秋菊,霍公子可要去看看?”
霍甯聞言鼻孔哼了一聲,“那就去看看吧。”
說着,霍甯便轉了身,他來了秦府多次,自然知道秦府的西苑在哪裡,然而他自己走出去四五步之後,卻忽然發現哪裡不對,霍甯回身,眸子一下子瞪大了!
秦莞不僅沒跟上來,竟然已經走到了半月湖邊去!
“喂,你大哥讓你帶我逛秦府!你在幹什麼?”
秦莞頭也不回,“我大哥讓我帶你逛半月湖,可不是讓我帶你逛園子。”
秦莞沿着湖邊走着,沒多時就走到了那塊巨大的玄武石上,茯苓緊緊跟着秦莞,生怕她又掉了下去,這邊廂,霍甯拳頭一攥朝湖邊走了過來。
“我不想在這裡逛,你爲何不帶路?”
秦莞頭也沒擡一下,“你不想在這裡,走便是,可有人攔着霍公子了?從這直走,再往東,那裡是外院的管事院,在那裡定有府中的管事,霍公子隨便找個人便能帶你去西苑賞菊。”
說着話,秦莞眉頭一皺,這個霍甯,經過幾次之後也不知收斂性子!
霍甯看着蹲下身子看湖水的秦莞氣不打一處來,他咬牙切齒的站在秦莞對面的湖邊,秦莞本只需要一擡眸就能看到她,可她似乎又對他視而不見了!
高傲還是坦白?霍甯惡狠狠的瞪着秦莞,某一刻,他忽然大聲道,“因爲知道你當日在這裡落湖我纔不想在這裡逛,你再來這裡難道不害怕嗎?”
秦莞正在看湖水,秋日的半月湖澄澈一片,最深處卻又是一片湖綠之色,最妙的是此時無風,半月湖周圍靜謐無比,湖面更像是一面鏡子,將她和茯苓的倒影映照的清清楚楚,看着這樣靜的水,秦莞的心也跟着靜了下來,而後,她清楚的聽到了霍甯這話。
她沒想到,霍甯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
見秦莞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霍甯直直的梗着脖子道,“我是因爲你那時候是爲了我落——”
“湖”字還沒出口,只見秦莞一下子站起了身來,隔着一片湖,霍甯生生的被嚇得斷了話,他正要繼續說,秦莞卻對茯苓道,“你看那邊是什麼?”
茯苓擡眸看過去,“小姐說哪裡?啊……那裡有東西……”
話音沒落,秦莞已經朝霍甯走過來,霍甯站在原地,只見秦莞氣勢如虹朝自己而來莫名的劇烈緊張起來,就在他緊張的手足無措不知秦莞會對他做什麼之時,秦莞卻忽然饒過他走到了他身側的湖邊去……
霍甯一瞬間全身涼透,而這邊廂,秦莞撩起袖子,從湖水裡摸出了一個玉牌來。
茯苓道,“咱們在對岸看到的會發光的就是這個?”
秦莞看着自己手裡造型精美的玉牌,“不是發光,是反光,這個是——”
秦莞剛把玉盤翻過來話音便是一斷。
玉牌背面,清楚的刻着一個“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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