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你看,這是什麼?”
“嗯?”嶽凝轉頭,看向托盤,“看什麼?”
秦莞眨了眨眼,仔細的卻看托盤,她將托盤端起來,左右晃了晃,這一晃,許是對着光線的角度改變了,原本黯淡無光的碎紙上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
嶽凝也注意到了,“啊,我看到了,那是什麼……”
說着,一把握住了秦莞的手,而後緩緩的壓了壓托盤,這一壓,秦莞便找到了那會發光的東西,她索性將那碎紙拿起來,對着窗口的方向看,如此一看,那會閃光的東西更爲明顯了,“這是……金粉?”
“金粉?”嶽凝探頭,和秦莞湊在了一起看那碎紙塊。
灰色的紙塊被腐壞的只剩下薄薄的一層,早沒了紙張的紋理感,可就在紙塊中間,一星極其細小的猶如灰塵一般的金粉鑲嵌其中,若非巧合被秦莞發現便會被漏掉。
“宋柔是被人割下了腦袋才死掉的,不是吞金而死的,她肚子裡怎會有金粉?”
秦莞的指尖從那紙片上拂過,眉頭緊緊皺着,搖了搖頭道,“不是,不是金粉……”
她眼底閃過深沉的思量,某一刻,忽然眼底一亮,“我知道了!”
嶽凝忙看着她,“知道什麼了!?”
“我知道這是什麼紙了!”
嶽凝微愕,“知道這是什麼紙了?”
秦莞頷首,“這是曳金箋!” WWW. ttκΛ n. ¢ Ο
嶽凝歪頭想了想,“就是有着小灑金箋之稱的曳金箋?”
秦莞點點頭,嶽凝便又道,“你怎知道的?”
秦莞指着紙塊上面的金色光點道,“這個並非金粉,若是金粉,我們拿出來的時候很容易就能看到,你仔細看,這個色澤並沒有金粉那般亮,這是石黃。”
嶽凝哪裡知道這些,這石黃更是沒聽過,秦莞便繼續道,“灑金箋你是知道的,是貴族用紙,便是如秦府這樣的富貴人家,也只用來在府上大宴之時寫拜帖之用,絕沒有隨便拿來寫信或臨帖練字的,而這曳金箋,雖然也比尋常竹紙貴,卻比灑金箋便宜許多,且曳金箋出自南邊,只因南邊盛產石黃,而這石黃,乃是用來做金漆用的。”
說着秦莞雙眸微狹,似乎是在回想什麼,“我曾在一本書上看到過,曳金箋製作時,並非是直接用石黃染色,只因石黃質硬,無法和紙質相融,通常,是用生金漆加入木漿之中,而後做成紙,這種紙,除了顏色類同灑金箋之外,還有淡淡的漆樹香味,這種香味比漆的味道淡了許多,再在上木漿的味道,十分受尋常貴族的青睞,前朝有‘一紙金箋枕底香’的詩句,意贊學子們枕紙而眠寒窗苦讀,而因爲曳金箋有特殊的香味,所以聞着此紙香味入眠,在夢中也在讀書習字,許多人看到這詩句以爲是灑金箋,其實是曳金箋。”
秦莞娓娓道來,嶽凝看着秦莞如此,只嘆自己所學所看的書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這個……原來還有這麼多講究,如此倒也說的通了,曳金箋在南邊更爲常見些,那人用來寫信用的是曳金箋也算合情合理了。”嶽凝說着又呼出一口氣道,“這下你總算是安心了吧,你想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
秦莞微微頷首,看着白瓷盞裡面還裹着一團的曳金箋搖了搖頭,“好了,剩下的可以扔掉了,墨跡都沒了,何況這案子也有了定論。”
嶽凝看着秦莞的眼神略帶兩分讚歎,“你還真是什麼都要弄的明明白白的。”
秦莞叫來茯苓,吩咐她將白瓷盞端下去,這才笑道,“修習醫道,若是沒有這個心思,那遇到了疑難雜症可怎麼是好,不明白的,存疑的,自然都要弄的清清楚楚。”
嶽凝頗爲感佩,“我還從未見過你這麼小的年紀便懂的這樣多的,難怪祖母這樣喜歡你,既有天分,又知道用功和努力,自然能有比其他人更高的成就。”
秦莞搖搖頭,給嶽凝倒上一杯茶,“也並非如此,大抵是喜歡學醫。”
嶽凝端起茶盞來,“是啊,做喜歡的事,總是願意花心思和功夫的,只不過尋常女兒家,多喜歡琴瑟書畫這等風雅之物……”
這話題一轉,秦莞笑道,“郡主這意思,可是在讚自己也非尋常女兒家?”
嶽凝揚了揚下頜,“難道不是?”
秦莞聞言失笑,便是站在一旁的茯苓都掩脣笑出聲來,一時屋子裡和樂一片,既然說到了這些,嶽凝又仔細問了秦莞都看什麼書,秦莞面上不動聲色,回答卻儘量模糊簡單,不多時便又悄無聲息將話題轉到了別處……
二人談笑風生,時間不知不覺便被消磨了一下午,眼看着天色不早,嶽凝方纔提出了告辭,只叮囑秦莞,第二日早些去侯府。
秦莞已連着去侯府多日,倘若哪日不去,嶽凝便多爲不慣,秦莞聞言只得笑着應了。
送走了嶽凝,茯苓一邊往裡走一邊笑道,“郡主人真和善,起初見她,還覺得她身上氣勢凜人,現在看她和小姐成爲好友,奴婢也替小姐開心。”
秦莞脣角微彎,自然認同茯苓所言。
進了房門,秦莞又朝院門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值秋夕節慶,府裡卻安靜的很。”
茯苓正收拾茶案,聞言點頭道,“可不是,夫人都沒帶着少爺和小姐們出府,府里正院成了禁地,還有這幾日,府裡好些下人被髮賣出去了,有說手腳不乾淨的,有說好吃懶做誤了工,不過奴婢猜,多半還是因爲老爺的病。”
秦莞眉頭微皺,心底狐疑更重,秦安的病鬧得這般大了?
這麼一想,秦莞又問,“二少爺那邊呢?”
茯苓搖搖頭,“二少爺那邊反倒是沒動靜了,這幾日夫人在整飭內院,前些日子清理水井的工都停了,被髮賣出去的,有些怕是因爲議論了老爺的病。”
茯苓面帶心悸之色,“奴婢已經囑咐了那四個了,這幾日不要亂說話。”
秦莞彎脣,“茯苓越來越有大丫頭的風範了。”
茯苓不要意思吐了吐舌頭,“自然不能給小姐丟了臉面。”
主僕兩又說了一會子話,用了晚膳,秦莞又開始做藥,可等到藥粉磨了一小半她方纔猛地醒過神來,她根本不必做藥了!燕遲不着急走,她做什麼藥啊!
將藥杵一放,秦莞心中又生氣惱。
茯苓見此詫異的道,“小姐怎麼了?”
秦莞連着許多日晚上都要做藥,可謂是十分用心了,今日卻怎麼不做了?
秦莞輕哼了一聲,起身朝浴房走去,“不做了,以後得了空再做,今夜我們早點歇下。”
茯苓眨了眨眼,沒明白秦莞這情緒變化從何而來。
沐浴躺下,秦莞不着痕跡的道,“這幾日可曾見有誰在我們院外徘徊的?”
茯苓搖頭,“沒有啊,小姐問這個做什麼?”
秦莞便看着帳頂沉思起來,難道那四個“晚”當中真的有兇手的眼線?
這麼想着,秦莞又搖了搖頭,“沒什麼,從明天開始,我要給自己做些補藥吃吃了,雖說醫者不自醫,可我忘記了從前的事,總不好拿着這個去外面尋醫問藥。”
茯苓便有些心疼,“小姐可有不適?”
秦莞寬慰道,“那倒是沒有,只是有些事還是記不起來,你不必擔心,快歇下吧。”
茯苓這才熄了燈,在外側的小榻上面歇下了。
……
……
一夜無夢,秦莞晨起又去院子裡走動了一番,用完了早膳,開了一張方子,只讓茯苓帶着晚棠去府中藥庫拿藥,方子只是尋常的補方,且大都是補腦的,方子只消讓錢百韌一看,他便知道秦莞的病竈在何處,不消多日,府中自然都知她的毛病。
拿了藥回來,秦莞先做了小半個時辰的藥,等到門房說侯府的人來接時秦莞方纔出了府門,來的自然還是白楓,秦莞上馬車,直奔侯府。
今日的侯府似乎比往常要寧靜些,隨着霍懷信在宋柔案上找到了方向,在安陽侯府上空沉了多日的陰霾也即將散去,到了太長公主院的時候,太長公主亦心氣舒暢許多。
“善人有善報,安陽侯府世代忠良,家中老小亦行善積德,若如此還被牽累下去,那老天爺真是不長眼了。”太長公主拉着秦莞的手,“聽說秦府今年沒去麗水湖那邊?”
秦莞便道,“燈船是捐了的,只是叔父病了,老夫人又是信佛不喜熱鬧之人,今年便沒去那邊趕熱鬧,這幾日府中很是安寧。”
太長公主頷首,“原來如此,是什麼病?可嚴重?”
秦莞搖頭,“這個秦莞倒是不知,不過應該並非尋常的傷寒腦熱的小病。”
太長公主聽到這便明白了,秦府沒有讓秦莞給秦安診治,思及此,太長公主心底也有了數,便道,“你叔父正值壯年,想來也沒什麼大礙,過一陣子就好了。”
秦莞點頭應是,正說着話,嶽凝忽然從外面大步走了進來,“我就知道你來了,給祖母請完脈了?”
秦莞點頭,“請完了,怎麼了?”
嶽凝嘆了口氣,“魏公子病了,病了好幾日了,竟也不說,昨天我回府才知道,你既然給祖母請完脈了,不如過去東苑看看?”
秦莞自然沒什麼不可以的,便站起身來看着太長公主。
太長公主問道,“什麼病?可嚴重?”
嶽凝搖了搖頭,“似乎就是傷寒,不過傷寒也可大可小,他只讓自己屬下出去買了藥,吃了這幾日也不管用,冷的都需要升起火爐了。”
太長公主嘆了口氣,“莞丫頭,那你過去瞧瞧吧,反正也不費事。”
秦莞點點頭,辭了太長公主,和嶽凝一道往東苑去。
“郡主是怎麼知道魏公子病了的?”
嶽凝一身勁裝,面上猶帶薄紅,“剛纔我去演武場,卻沒見到魏公子,問了一下演武場的下人,說是魏公子已經好幾日不去了,我心中生疑,就命人去問了一句,這才知道,說是三日前魏公子身上就時冷時熱了,卻沒說,霍知府來查案的時候,他也沒說過,只叫下人搬了火爐去房裡,秋日雖涼,哪裡道需要火爐的時候,我猜病的有些重了。”
霍懷信前日還來找了魏言之畫魏綦之的畫像,三日之前她也見過魏言之,當時倒沒看出來他病的多重,秦莞只覺哪裡有些奇怪,卻一時沒想明白。
很快,秦莞和嶽凝一起到了東苑,嶽凝熟悉地方,帶着她到了魏言之的房前。
“參見郡主——”
房門之前守着兩個年輕的男子,皆和魏言之年紀相仿,二人對嶽凝十分恭敬,卻在看到秦莞時略有疑問,嶽凝便道,“你們公子可在裡面?聽說你們公子病了,我來看看他。”
兩個侍衛面生喜色,其中一個笑着拱手道,“請郡主稍後,小人這就去告知公子一聲,公子有些不適,眼下正躺着呢。”
嶽凝便點點頭,魏言之到底是男子,自然要整理一番着裝纔可相見。
秦莞也站在一旁,眸光一掃,看着這東苑的佈局,雖然是客用,可東苑的一應房舍也十分闊達寬敞,亦是雕樑畫棟精美非常,眸光一掃,秦莞看到了留在外面的另外一個侍衛,那侍衛一身藍袍,身姿挺拔,在嶽凝和秦莞的面前低着頭站着,模樣十分恭敬,因是如此便也看不到其眼神,秦莞轉了眸光,正在這時,屋門開了。
“郡主,我們公子請您進去……”
嶽凝應了一聲,當即帶着秦莞入內。
一入房門,秦莞的眉頭便皺了起來,屋子裡比她想象之中更熱,而她一眼就看到了窗邊放着的火爐,那是一種造型十分精巧的高爐,有一個葫蘆狀的爐腔,這屋子裡未裝地龍,只有這樣的爐子才能生大火,讓屋子裡這樣熱起來。
秦莞目光又一轉,只見屋子前窗關着,後窗卻是開着,開着窗屋子裡也這樣熱?再一看,只見旁邊還放着一隻瓷盅,似乎是熬藥的,的確,這樣的爐子自己熬藥也省了功夫。
這麼想着,秦莞側耳一聽,當即聽到了轟轟的爐火聲,心中隨即一定,原來這爐火生的這樣大,難道魏言之的病當真重成了這般?
又往裡面走了兩步,秦莞這纔看到了和衣而站的魏言之。
幾日不見,魏言之如今的確見了病容,他站在內室門口,裡面只着了中衣,外面除了外袍之外還披着一件斗篷,這樣熱的屋子,還要披着斗篷,再加上墨發披散着,一股子病弱之氣油然而生,嶽凝一看之下已驚道,“魏公子怎病成了這般?”
魏言之脣角揚起一絲苦笑,“真是失禮了,拜見郡主,九姑娘——”
說着走上前來,“二位請這邊坐。”
他將二人請到了臨窗的小閣裡,早先進來的侍衛爲三人沏上了茶來。
秦莞落座,鼻端除了茶的味道,還有一股子藥味兒,因魏言之自己熬藥,可想而知屋子裡全都是藥味兒,憑着這味兒,她已分辨出這藥的確是尋常的治傷寒的藥方,秦莞眸光微轉,“魏公子喝了幾日藥了?”
剛問完,魏言之便輕咳起來,“三日了,喝了兩貼。”
嶽凝蹙眉,“你去哪兒買的藥?”
魏言之看向那侍衛,那侍衛忙道,“就在城東的同善堂。”
嶽凝搖頭,“同善堂的老先生哪裡比得上九姑娘,你既然病重,九姑娘又天天過來,你怎不派個人來請九姑娘幫你看看?”
魏言之又咳了兩聲,苦笑道,“郡主哪裡的話,九姑娘非坐診的大夫,哪裡能隨隨便便爲別人看病的,言之不敢麻煩九姑娘。”
嶽凝挑眉,這邊廂秦莞緩聲道,“魏公子太拘謹了,我們如今也算相識,秦莞身爲醫者,治病救人本就是本分,哪裡有麻煩一說?”
嶽凝忙道,“可不是,你太見外了,我今日帶着九姑娘過來,便是想讓九姑娘爲你看看的,九姑娘人都來了,你也莫要推辭了,先讓九姑娘爲你問脈吧。”
秦莞站起身來,魏言之又咳了兩聲,一臉的歉疚之色,“這……實在是多謝郡主和九姑娘了。”說着,自然也不好再推辭的挽起了衣袖。
秦莞走至魏言之身邊,指尖搭上了魏言之的手腕。
一邊問脈,秦莞一邊看魏言之的面色,只見魏言之面白而脣乾,眼眶之中還隱見血絲,的確是病中之容,她沉下心來,仔細的爲魏言之問脈,隨即眉頭擰了起來。
嶽凝看着略有些擔心,“怎麼了?有什麼不妥?”
秦莞看着魏言之,“魏公子的傷寒來的有些急,脈象燥浮,體內寒氣甚重。”頓了頓,秦莞道,“魏公子莫非是用涼水沐浴了?”
魏言之眼底微訝,“九姑娘……真乃神人也!”
說着又苦笑道,“此事的確怪言之自己,三日之前,言之去演武場回來之後身上重汗難耐,一時等不及熱水,便乾脆用了涼水,說來失禮,此前在京中時,便是冬日裡言之也可用涼水沐浴的,是以當時言之並未在意,可也不知怎麼,這次竟然病了。”
嶽凝聽的滿眸的驚訝,“魏公子怎……難道是府中下人不夠盡心?”
嶽凝只以爲是府中的下人得了吩咐而不動怠慢了魏言之,魏言之卻急忙擺手,“不不不,自然不是,是言之自以爲身強體壯莽撞了。”
嶽凝嘆了口氣,“魏公子一路從京城來,本就辛勞,後來又憂思深重,身體只怕不比往常的,自然不能像從前那般。”
秦莞收回手,“換個方子吧,眼下公子用的方子是治尋常傷寒的,公子此番的傷寒有些不同。”說着,轉身看那侍衛,“煩請取來紙筆……”
那侍衛看了魏言之一眼,見他點頭,忙去了內室,不多時,捧着紙筆走了出來。
秦莞擡眸一看,眼眶頓時一縮,那侍衛手中拿着的,竟然是曳金箋。
因前日才辨別出了宋柔胃裡的是曳金箋,所以秦莞乍看之下當即心神一凜,可再一想,南邊曳金箋多見,要麼是秦府備下的,要麼是他自己買的,都有可能。
如此秦莞斂了心神,緩聲道,“我說,你寫,桔梗,細辛……”
秦莞一氣兒說了八九味藥,轉而道,“此方一日三服,服下若是見發汗了便好,若是不見,則要繼續服用,這兩日所食務必清淡,溫粥最佳。”
魏言之忙點頭,一旁的侍衛將此話也記下,而後才退到了一旁去。
嶽凝笑道,“有九姑娘在,一定是藥到病除的。”
秦莞掃了一眼屋內,又看向那火爐,“魏公子身上惡寒,屋內燒爐生溫便可,這等溫度卻有些燥熱了,雖然開了窗通風,卻還是不利病體的。”
魏言之面生愧色,“讓九姑娘見笑了,實在是一到晚上便感陣陣惡寒,再加上此屋闊達,便讓下人多添了些炭火,姑娘放心,待會兒就讓他們把火生小些。”
秦莞頷首,正要收回目光,眼睛卻一下子看到了放在火爐旁的鐵鉗。
那鐵鉗自是添加炭火的,可此時,那鐵鉗頭上卻裹着一層黑色的污物,秦莞看着,倒像是什麼東西被燒化了附着在了上面。
“這就對了,既然住在侯府,便不要客氣。”
嶽凝語氣熱忱,又道,“知府大人可讓你再畫你大哥的畫像了?”
魏言之搖頭,“不曾了,只昨天問了些家兄的喜好。”
嶽凝點點頭,想了想還是道,“以後也不會再讓你畫了。”
魏言之下意識點頭,可隨即眉頭一皺,“郡主的意思是……難道家兄已經被……”
嶽凝失笑,“還沒有,只不過知府大人已經知道了你大哥的行蹤,也有了讓他就範的法子,多半是會把他拿住的,也就這一兩天了。”
魏言之怔忪了片刻,而後垂眸,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他形容真切,嶽凝看的頗爲同情,“我知道你們兄弟情深,不過人命關天,你想想死去的宋柔,你哥哥此番無論如何都要問罪的。”
魏言之苦笑一下,語聲萬分艱澀,“言之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一個是表妹,一個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兄長,若是……若是沒發生此事便好了……”
嶽凝和秦莞對視一眼,便是秦莞,聽着魏言之的語氣都心生唏噓。
“事已至此,魏公子也不必太過傷心,先把病養好了,或許還能見見你大哥。”
嶽凝有心寬慰,魏言之卻咳起來,“是,言之……自會自會寬心……咳咳咳……”
見他如此難受,嶽凝也不好久留,便起身道,“快去照九姑娘的方子抓藥吧,先好起來纔是正理,你哥哥的事有了消息,我會派人告訴你。”
魏言之連番道謝,秦莞又掃了一眼那奇怪的鐵鉗,這纔跟着秦莞出去了。
見秦莞二人離開,那侍衛看着魏言之道,“主子,可要換方子?”
魏言之又咳了一聲,站在窗邊目光深長的看着秦莞和嶽凝的身影消失在了院門口,他點了點頭,“當然要換,九姑娘是在世醫仙,自然比同善堂的大夫厲害。”
說着,魏言之將窗戶一關,緊了緊斗篷往內室走去。
侍衛又道,“主子還覺得冷嗎?要不要將爐火燒小些?”
魏言之腳步一頓,卻搖了搖頭,“先喝了九姑娘的藥再說,眼下我還是覺得冷。”
侍衛連忙應聲,看着魏言之的背影又忍不住緊張道,“主子,那件事過去兩天了,知府大人會不會查到咱們身上來?”
魏言之轉身,略顯慘白的面上帶了凜然之色,“自然不會,你要記着,我們是爲了國公府和魏府好。”
“可是,可是他們還是查出來了啊。”
魏言之嘆了口氣,“可我們至少盡力了,如今,大哥得了這樣的下場我們也沒法子。”
侍衛無聲的點點頭,忍不住道,“主子一心爲了國公府和魏府,大公子若真是被抓住了,也是他活該,他怎能殺了表小姐!”
魏言之連連嘆氣,背影蕭瑟的走入了內室。
……
……
秦莞和嶽凝離開東苑,剛走了沒幾步,便看到兩個僕人搬了個大筐走了過來,見到嶽凝和秦莞,連忙將筐放下行禮。
嶽凝掃了一眼蓋着蓋子的大筐,“這是什麼?”
當首一男僕聞言忙道,“啓稟郡主,這是要給魏公子送去的木炭,這幾日每日這個時候小人們都來給魏公子送木炭。”
嶽凝便點了點頭,“好,快去吧。”
兩個僕人擡筐而起,往東苑走去,嶽凝面色如常,只覺此事再過尋常不過,可秦莞卻看着二人擡着炭筐走進了東苑的門。
“怎麼了?看什麼?”
秦莞搖了搖頭,回過身來繼續走,“每日這個時候來,每次都是這樣一大筐,郡主,您不會覺得,這一大筐太多了嗎?”頓了頓,秦莞索性道,“或者說,魏公子將那屋子裡的爐火生的太旺了……”
嶽凝想起那屋子裡的溫度點點頭,“他屋內的確挺熱的,不過他不是病了嗎?你爲他問脈過,可覺得他的病有異常?”
秦莞搖頭,“的確是傷寒不錯。”
稍稍一停,秦莞語氣猶疑的道,“不過……他的體質是很好的,怎麼會忽然寒氣這樣重?如今並非冬日,且他體內的寒氣來的極快,莫非他在涼水之中待的太久了?”
嶽凝蹙眉,“男子沐浴之事,你我怎好問?”
秦莞也知這個道理,當即搖了搖頭將心中的雜念揮了出去。
嶽凝知她喜歡胡思亂想,當即一把攀上她的肩頭,“好啦,不要多想啦,不管他怎麼病的,反正病是真的就行了,我可真怕你憂思深重了。”
秦莞彎了彎脣,也覺得或許是她太過疑心了,便沒再說下去。
她和嶽凝一道回了太長公主的院子,又陪太長公主說了幾句話便告了辭,嶽凝將她送到府門,白楓已經等候在外,秦莞看着白楓,不由覺得有幾分奇怪,白楓到底是燕遲的親衛,眼下卻成了她的車伕了……
上了馬車,秦莞坐在車廂之內道,“白侍衛,下一次便讓侯府的車伕來接吧。”
白楓在外笑了笑,“不礙事的九姑娘,這也是主子的命令。”
秦莞挑了挑眉,沒再多言。
回了秦府,秦府還是一片風平浪靜,這兩日秦莞只去過一次臨風院,而姚心蘭的身體也有了好轉,思及此,秦莞便未多去。
“小姐,咱們似乎日日都在往侯府去。”
“等過些日子太長公主的身子大好了,就不必日日去了。”
茯苓便歪頭道,“奇怪了,今日怎不見二公子呢?”
秦莞失笑,打趣道,“怎麼?不見二公子很是失望?”
茯苓面上一紅,嗔怪道,“奴婢都是爲了小姐纔想着這一道的,小姐還這樣說奴婢……”
秦莞也露出笑意來,“昨天太長公主不是說了嗎,要二公子多去軍中,今日二公子只怕去了軍中,二公子年紀輕輕,正是需要歷練的時候呢。”
茯苓嘆了口氣,“奴婢還沒說呢,昨天小姐可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給二公子,誰都聽出來了,二公子是爲了您纔去準備那些畫本的,您卻說您不得空。”
秦莞一臉無辜,“難道我不是不得空嗎?我天天都在做藥啊!”
茯苓脣角一動,“小姐做藥都是因……”
“遲殿下”三字眼看着就要脫口而出,茯苓卻生生的將這話嚥了回去,哪怕燕遲沒在跟前,可只這麼一想,茯苓也覺有些心顫,還是不要在背後說那位魔王世子的壞話了。
秦莞看她面色便知她在想什麼,當下覺得甚爲有趣,裙裾輕提,大步的朝自己的汀蘭苑而去,秦莞心情甚好,然而一進院門,她的眉頭便擰了起來。
她腳下一停,茯苓也跟着停了下來,察覺到秦莞情緒驟變,她忙順着秦莞的視線看了過去,這一看,面上也生出怒意來,“怎麼回事!誰把門打開了?!”
茯苓越過秦莞大步上前,直往去蘭圃的側門走去!
自從來的第一夜在蘭圃遇到了那詭異的影子,側門便被她們鎖了上,尋常,只有在需要去搬蘭花的時候纔會打開,待搬好了蘭花,便又鎖上,這門的鑰匙雖然是和正門的鑰匙一起掛在偏房的,可是沒有秦莞的命令,誰敢隨意打開?!
秦莞生氣的緣故在此,茯苓自然更氣!那一夜的情形她至今心有餘悸!
茯苓大步走去側門,“誰打開的這門?沒有小姐的吩咐,你們竟也——”
茯苓氣勢洶洶的走過去,可剛走到側門口她的話語便是一斷,秦莞走的慢了幾步,還沒弄清楚茯苓看到了什麼,卻當先聽到了一道聲音。
“茯苓姐姐,是奴婢,是奴婢開的……”
晚桃?秦莞心頭浮起疑問,鼻端卻又聞到了一股子燒焦了的味道,她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門前,待看清門後面的景象,也有幾分驚訝。
門外面的蘭圃裡,晚桃正跪在牆角之下,在她跟前,擺着一個小小的炭盆,此時此刻,那炭盆裡面正燒着什麼,焦味便是從那裡傳出來的。
秦莞蹙眉,走了過去,而晚桃一見秦莞來了,頓時更爲發慌,眼眶亦紅了。
“拜見小姐,小姐,奴婢知錯了,求您,求您不要把奴婢發賣出去。”
見這個圓臉桃腮素來活潑愛笑的小奴快要哭了出來,秦莞挑了挑眉沒答話,只先去看那炭盆裡面燒的什麼,這一看,卻見竟然是一些零散的紙錢和兩套用布頭縫製的衣物。
“你在祭奠親人?”
“是,奴婢知錯了。”
晚桃跪趴着身子,不停的給秦莞磕頭。
“今日是奴婢母親的忌日,奴婢……奴婢見小姐久久未歸,便起了這心思,又怕在院子裡留下了味兒,便偷拿了鑰匙開了門,想燒完了再鎖上,誰知……”
晚桃說着,當真抽噎起來,秦莞本來只是怒有人無稟告便開了門,見是晚桃之後倒也平復幾分,如今再得知緣故,哪裡還氣的起來?
“既是忌日,爲何不稟明瞭我正大光明的祭奠?”
秦莞話音落定,晚桃一愣,這邊茯苓也訝道,“小姐,府裡的奴婢哪能在府裡祭拜自家的親人?這……若是被老夫人知道了,可是大大的不吉。”
秦莞頓時恍然,沈氏並非高門大族,即便沈毅升任大理寺卿之後家中奴僕也不多,規矩自然也沒有那般複雜嚴苛,秦莞沒有做高門大戶小姐的覺悟,自然忘記了晚桃是不敢來和自己稟告的,她輕咳一聲,“雖然此行不該,可你也是一片孝心,盡孝總是沒錯的。”
秦莞嚴肅的說了一句挽回形象,又道,“此事我們院裡知曉便可,你繼續燒吧,燒完了鎖上門。”頓了頓又冷聲道,“不過下一次,未有稟告不得開院門,不論爲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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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桃驚喜非常的磕起頭來,“奴婢拜謝小姐,拜謝小姐!奴婢一定不會了!”
秦莞滿意了,點點頭打算離開,可就在她轉身之時,她忽然覺得看到了什麼熟悉的一幕,眉頭一皺,秦莞定睛去看那燒着衣物的炭盆,只見炭盆邊上有一節枯枝,想來是晚桃拿來翻動所燒之物的,也就是在那枯枝之上,一層燒焦了的污物糊在上面。
秦莞腦海中頓時電光一閃!
在魏言之房中,那鐵鉗上面的焦物,乃是布燒化了留下的污物!
魏言之不僅在爐子裡燒了炭,還燒過什麼衣物不成?
秦莞一顆心直跳,她此前本就懷疑過魏言之,可忽然出現了魏綦之這麼一個人,纔將她的視線分了開,後來霍懷信聽了魏言之的話定了案情,準備捉拿魏綦之,幾乎所有人都覺得殺了宋柔的人是魏綦之了,可秦莞想來想去,仍然有說不通之處。
魏綦之是如何越過侯府的重重守衛裝無頭女屍嚇她的?
若是魏綦之嚇他,可那個時候她還沒去過義莊,他怎知道她會驗屍呢?
秦莞面色一片沉凝,幾乎有些迷怔的朝外走,晚桃和茯苓見秦莞神色忽變都有些奇怪,卻誰都不敢出言相問,茯苓跟在秦莞身後,茫然又有些擔心。
魏綦之和宋柔有情,可他卻心高氣傲不和國公府交好……
魏綦之千里之遙追了過來,以曳金箋爲信引宋柔出來,而後或是故意或是失手將她殺死……
他殘忍的殺了宋柔,不僅沒有返回京城製造不在場的證據,反而一路跟到了錦州。
跟過來做什麼?爲了看安陽侯府的亂象?爲了看霍懷信查案的進展?
他割掉了宋柔的腦袋,卻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在送嫁隊伍之中把她的腦袋拿走?
秦莞邊走邊想,腦海之中太多的謎題未解,只讓她頗爲焦急,又幾瞬,秦莞忽然擡起頭來,雙眸發直的看着前方的虛空,“我一定漏掉了什麼!一定有哪裡不對!”
茯苓在後面看的心驚肉跳,“小姐在說什麼?”
秦莞不停的搖頭,“太多的地方說不通了,我一定是漏掉了什麼,一定有很關鍵的地方被我漏掉了……”
茯苓欲言又止,正要說話,院門口卻想起了說話之聲。
“九小姐,府衙的徐仵作給您送了一封信來!”
秦莞猛地轉身,只見是門房上的男僕站在院外,秦莞顧不得繼續想下去,只得大步走到院門口去,“徐仵作送信?他人在哪裡?”
男僕雙手捧着一封信,“人已走了,只說此事九小姐一定想知道,只是來告訴九小姐一聲的。”
秦莞接過信來,轉身邊走邊打開,走出了三步,秦莞眉頭緊皺的頓住了腳步。
茯苓小心翼翼的上前,“小姐,徐仵作說什麼了?”
秦莞仍然一錯不錯的看着信,目光沉冷的讓人害怕。
“魏家大公子,一個時辰前被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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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莞莞到底漏掉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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