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的是霍甯。
清晨的義莊之內昏暗無光,陰風陣陣,狹小的雜物間裡,舊的喪服靈錢引魂幡雜七雜八的堆在一起,霍甯帶着飛泉和南風,心驚膽戰的擠在一起。
“公子啊,咱們非得這麼躲着嗎?這裡面的味兒便不說了,這旁邊就是那宋家小姐的停靈之地,還有隔間,隔間裡是不是放着兩具沒人認領的無名屍?”
“是啊公子,這些東西……是用過的還是沒用過的?”
霍甯麪皮一陣青一陣白,卻故作鎮定道,“父親不許我過問此事,好似要瞞着我什麼似得,我當然得來看看那高人是誰,又有什麼本事。”
說着往角落裡讓了讓,“這些東西有些用過有些沒用過,義莊多會收留無主無名的屍體,勘驗完了就得下葬,這裡的寬叔會把多餘沒人要的東西留下來好給這些無名屍體用。”
飛泉艱難的吞嚥了一下,“公子,小人害怕。”
霍甯心中本就惴惴不安,飛泉的抱怨更是在他心頭添了陰森森的一筆,霍甯擡腳踹過去,“怕也給我忍着!你是不是男人?!又沒讓你去殺人!怕什麼怕!”
說着,自己的聲音已經顫顫不穩。
飛泉吃了一腳,連連後退跌倒在地,只聽嘩啦啦一陣響,一旁堆着的靈幡喪衣等物劈頭蓋臉的落在了他身上,飛泉一慌,鼻端的腐臭味兒只讓他覺得無數的屍體壓在他身上似得,當即嗷嗷大叫起來,“公子,救命!救命——”
霍甯撲上去便捂住了飛泉的嘴,差點要把那死人穿過的喪衣塞進飛泉嘴裡,“閉嘴!叫什麼叫!外面已經有了響動!多半是來人了!”
飛泉快哭了,忙不迭的從那喪衣堆裡爬了出來,側耳一聽,果然,義莊之外響起了人聲和車馬聲,牙關一咬,飛泉忙不敢出聲了。
這處雜物間的位置十分絕妙,雖然逼仄,可到底還是有一扇小窗的,這處小窗,可以看到義莊門口,而這雜物間的左邊,便是宋柔的停靈偏堂。
霍甯躲在這裡,可以看到來的高人是誰,亦可以在此不動聲色的聽到隔壁驗屍的過程,如此神不知鬼不覺的,只要義莊的守衛們不說,霍懷信就不知他來過了。
“噓,父親來了——”
從小窗看出去,一輛馬車緩緩的停在了義莊門口。
駕車的是霍懷信最爲信任的小廝,車簾一掀,霍懷信和徐河走了出來,然而霍甯眉頭微皺,“父親輕車簡從來的,連護衛都沒帶。”
“咦?”霍甯滿是驚訝,“安陽侯也來了!”
霍懷信的馬車之後,還跟着一輛不起眼的青布小馬車,從那輛馬車下來的,第一個便是嶽瓊。
飛泉和南風擠在窗角,視野狹小,南風道,“這件案子和安陽侯府也有關係,所以安陽侯纔來吧?”
霍甯也是這麼想,可很快他又驚訝的道,“侯府二公子也來了!”
飛泉和南風對視一眼,飛泉道,“怎不是安陽侯世子來?這二公子來湊什麼熱鬧?”
霍甯挑了挑眉,他喜好風雅,最常往來的朋友也大都是錦州城裡面的風雅文士,雖然和嶽清也相識,卻並不多麼熟稔,他對嶽清的出現不置可否,只靜靜聽外面的對話。
“行了,你們都退下吧,兩個時辰之後再來。”
霍懷信一開口,便是讓義莊之外的守衛離開,霍甯挑眉,有些不可思議。
“老爺把守衛都遣走做什麼?”
“只怕是那位高人不想讓人知道他來驗屍……”
霍甯一顆心蠢蠢欲動,他更想知道來的高人是誰了。
“應該快來了吧?”嶽瓊和霍懷信幾人都站在義莊門口等着,共同望着長街盡頭。
“從那邊來這裡只需兩刻鐘,若她願意來便很快。”霍懷信呼出口氣,心中仍然有些沒底,“也不知道她願不願意,若是不願意,那這案子……”
霍懷信苦笑起來,嶽瓊卻道,“遲殿下說的不錯,她定然會願意幫忙的,前次清兒的事,我們甚至都不知道她會驗屍,她卻自己站了出來,她本就心地善良,後來聽她所言,她竟然看過沈毅的著文,言談之間亦頗有正直大義之風,所以她會來的。”
霍懷信嘆了口氣,“想想真是叫人驚訝,誰能想到她一個女……”
霍懷信接下去的話忽然聲音放低了,霍甯沒聽的清楚,可從嶽瓊和霍懷信的言談來看,這位高人身份特殊不說,驗屍手段還頗爲高明,且人亦是大義公正之人,而讓霍甯驚訝的事,前次嶽清惹下的亂子竟然是靠着這位查清真相的!
難怪當時那麼快就查清楚了!
霍甯雖然不知道那高人是誰,可憑着這些聽聞,已經心懷了兩分敬意。
“所以才說她是明珠蒙塵啊,她這般年紀,醫術上有這樣的造詣已經十分不凡,誰知道她竟然還會驗屍,可惜了,從前的這些年竟然不爲人知。”
“正是這個道理,在下這麼多年也從未見過她這般的奇人。”
“她命途坎坷,卻難得不爲苦命折了心志,如今仍然真性情良善不說,性子也極爲堅韌,夫人得知今日又請她來幫忙頗爲心疼,若非是來義莊,只怕她得親自過來陪同了。”
霍懷信笑起來,“夫人愛重她在下也看出來了,她也確實值得夫人疼愛,連我瞧着都對她心生喜歡,無論是品性還是模樣,都是拔尖兒的!”
霍甯聽的雲裡霧裡,仵作一行皆是男子,他便下意識以爲這位高人定是男人,不僅是男人,且還是年紀不小的男人,年輕的可沒有幾個厲害的,這一點,只看徐河便知,可他聽着外面的對談,怎地還說到了模樣上?
雖然男子生的俊朗也是賞心悅目的,可安陽侯夫人怎會愛重一個年長的且模樣好看的男人?這也委實太詭異了……
霍甯越想越頭皮發麻,正不解之時,嶽清忽然輕喝了一聲,“來了!”
霍甯神思一振,忙去看長街盡頭,這一看,果然見一騎一車緩緩而來,那馬車是尋常的青帷小車,可那一匹單騎卻是格外引人矚目,霍甯凝眸一看,眼瞳當即一縮,燕遲身上的氣勢,便是隔着幾十丈的長街,也足以讓霍甯一眼認出!
再看了看那馬車,霍甯眉頭一皺。
這高人到底是什麼人,竟然讓安陽侯和貴爲知府的自家父親等候良久,更叫人詫異的是,竟然是燕遲去接的她!深吸口氣,霍甯整個人都精神起來。
霍甯聽見,一旁的飛泉和南風自然也聽了見。
他二人擠在一旁,哪裡看得到外面,飛泉想看,南風也想看,他二人默不作聲的擠來擠去,也不知是誰的手滑了,“吱呀”一聲,半掩的窗櫺被推了開——
瞬間,站在窗內的三人有如石化。
嶽瓊面色一肅,厲喝一聲,“誰在哪裡?!”
嶽瓊和嶽清皆是習武之人,耳清目明,這響動不算大,可在屏息以待的安靜之中,絕對算突兀,霍懷信也轉眸,面生怒色!
他已經下令讓守衛都退走了,怎麼還有人躲在義莊內?!
“誰躲在裡面?!”嶽瓊和霍懷信還未動,嶽清已經大步跳下了臺階朝窗口來!
見嶽清虎步生風的走過來,霍甯臉上青紅交加,知道躲不過了,狠踢了飛泉一腳將窗櫺大大的推了開,他朝霍懷信的方向咧了咧嘴,“父親,侯爺——”
嶽清腳下頓住,雙手抱懷似笑非笑,“原來是霍公子。”
霍甯一身怪味兒的從雜物間走了出來,直走到門口嶽瓊和霍懷信面前,飛泉和南風跟着出來,小臉煞白,出門便跪,霍甯在旁頹喪的道,“父親,讓人去請那位高人幫忙還是兒子給您建議的,您卻不讓兒子跟着,所以……”
發現躲着的是霍甯,霍懷信臉上頗爲掛不住,倒是嶽瓊寬容笑起來,“霍甯是想爲你分憂,他既有這個心,讓他看看也無妨,你太謹慎了。”
嶽瓊給了臺階,霍懷信自然接住,狠狠的瞪了霍甯一眼,“便是想來也可明白跟我說,學那些不上道的躲在那裡算什麼?!整天就知道胡鬧!”
先罵一句,而後才正色道,“既然來了,便準了你看,可此事知道之人甚少,今日無論看到了是什麼,都不許在外面渾說!”
“父親放心,兒子明白的,多謝侯爺——”
霍甯面生喜色,對嶽瓊鞠了一躬表達謝意,而後才瞪了兩眼飛泉和南風,飛泉和南風忙起身退至一旁,暗暗的鬆了口氣。
霍懷信無奈搖頭,繼續轉身看向長街上。
義莊坐落在城南荒雜之地,此處本就偏僻,再加上義莊的存在,前面這條街平日裡幾乎無人來往,空無一人的晨街上,一騎一車已經走的很近了。
嶽瓊和霍懷信不自禁上前一步,嶽清也面帶笑意眸生期待,便是徐河,也滿眸虔誠的直盯着那馬車,霍甯見四人如此,眼底好奇更甚,也跟着往前走了兩步。
燕遲霍甯認識,再加上其人氣勢叫人不敢直視,霍甯便把目光落在了馬車上。
駕車的是白楓,霍甯看着他隱約覺得在哪裡見過,卻又一時間想不起來,很快,燕遲在義莊之前勒馬,那小馬車也穩穩的停在了義莊之前,霍甯睜大了眸子看着,只見俊朗的白衣侍衛下了馬車退在一旁,卻是燕遲翻身下馬打起了簾絡。
霍甯只覺此景甚是詭異,還沒回過神來,簾絡之下,一襲天青色的長裙映入了眼簾。
初秋的蕭瑟裡,這一襲裙裳如同一汪清靈的春泉,瞬間滌散了義莊前的冷僻陰森,昏暗的晨霾被驅散,天穹都清朗明澈起來。
霍甯的瞳孔漸漸放大,來的這位高人竟然是個女子?!
霍甯渾身的血液沸騰了起來,心底亦是被震撼和驚振充斥,可隨着簾絡完全的掀起,他沸騰的血液瞬間凝固,腦子裡更是一片空白——
他死死盯着簾下露出來的那張精緻而熟悉的臉,只懷疑自己在做夢。
怎麼會,怎麼會是秦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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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數足足噠!貴公子霍甯開始懷疑人生了!接下來看莞莞怎麼秀他一臉!然後22號上架的事不能忘哦!莞莞和燕遲的生死需要大家每一個人的支持~22號不能失約喲~親媽賣萌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