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茯苓眨了眨眼睛,“小姐要沐浴嗎?”
秦莞忽的回神,面頰上又添了兩分微熱,她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繁複的婚服,點了點頭道,“沐浴吧。”
旁的不說,她穿着這身行頭一整日,實在是累壞了。
茯苓面上一喜,立刻便去給秦莞備水,秦莞這才坐下好好的打量這屋子,這院子裡裡外外都是用了許多心思的,秦莞看着這些精緻的傢俱擺件心底有些可惜,燕遲即便做好了離京的打算,這些方面卻仍然不遺餘力。
院子外面有隨時可供差遣的侍衛,屋子裡卻只有白櫻和茯苓,不多時茯苓便來請秦莞沐浴更衣。
秦莞坐到了妝鏡之前,茯苓小心翼翼給她拆髮髻上的首飾,“小姐,今日殿下看着小姐都要癡了,若非小姐累,就這樣等殿下回來是最好的,可是剛纔外面的侍衛說殿下被纏住了,從豫州回來的裕親王世子和恭王殿下幾個非要將殿下灌醉不可,殿下還要送客,等回來只怕都子時之後了,所以小姐還是先沐浴的好。”
茯苓徐徐說着,又忍不住道,“王府真好,小姐和殿下的院子也很是雅緻……啊不,不能叫小姐了,要叫王妃了……”
白櫻在旁幫忙,聞言也笑起來,“要叫王妃的。”
茯苓繼續道,“是,叫王妃,王妃,爲何這王府中不見女婢?”
秦莞看了一眼白櫻,白櫻道,“睿王殿下和老王爺從前一直駐守在朔西,王府空置了多年,早年先王妃在的時候也有女婢嬤嬤的,後來王妃去了,王爺父子又去朔西,便遣散了一大批人,後來殿下回來,也沒有再添新的女奴。”
茯苓點點頭,“原來如此,不過現在王府又有咱們王妃了,還是要添些人手,外面的侍衛們到底只能做些粗重活計,王妃在侯府都還有四個小奴婢在院子裡呢,如今王府這般大,少不得還要許多人手,王妃看呢?”
若沒有之後的事,該添的人手自然要添,也好讓王府多幾分煙火氣,可是,後日離京之後就要去朔西,而這件事,茯苓還不知道,秦莞從鏡子裡看了一眼茯苓,“這事先不着急,來日方長。”
茯苓忙道,“是!奴婢只是太開心了!以前王妃在侯府是寄居,如今王妃卻是王府的女主人了,奴婢迫不及待想讓王府熱鬧起來,看着王妃掌家,看着王妃生小世子,這王府會越來越熱鬧的……”
秦莞脣角笑着,笑意卻未達眼底,給半夏幾個許下婚事的時候,秦莞也曾想給茯苓許一門婚,可最終到底還是捨不得,茯苓的性子活潑熱忱,若是挑個好夫君,是個真能將日子過得熱熱鬧鬧的人,可茯苓必定不願和她分開,就這麼把她留在京城她也不放心,嘆了口氣,秦莞由茯苓侍候着去沐浴。
浴桶之中熱氣繚繞,茯苓又在裡面灑滿了準備好的玫瑰花瓣,秦莞剛踏進去身上便沾滿了花香氣,等沐浴完了,茯苓又不由分說給秦莞身上擦香膏,一邊擦一邊道,“王妃身上本就細嫩的很,再擦傷香膏,更是如軟玉一般,王爺必定喜歡。”
秦莞面頰一紅,忍不住瞪了茯苓一眼,茯苓紅着臉笑開,“嘿嘿嘿,這些雨嬤嬤都教過奴婢的……”
教自然要教,可旁人大概不會說的這般露骨,秦莞實在受不了身上黏黏膩膩的,連忙更衣往暖閣去了,外面雖是隆冬,屋子裡面的地龍卻燒的暖熱,秦莞適才一身大妝不好用膳,這會兒方便了不少,白櫻給秦莞重新盛來一盞碧粳蓮子粥用了,這一番折騰時間過去了許久,可隱隱的還是能聽到正院方向的熱鬧聲,秦莞心底嘆息,當真不知道這一夜要鬧到何時去,她人都有些睏乏之意了,若是往常倒可直接睡去,可今夜卻不同了。
秦莞靠在長榻引枕之上去看窗戶上貼的雙喜字,從今日始,她便是睿王的妻子了。
這麼想着,秦莞心底便有些豐足之感,忙轉頭問,“我那塊栗子糕呢?”
這一問茯苓哭笑不得起來,“王妃可真是……都捏化了,奴婢剛纔放在外面了……眼下冷都冷了,可是不能吃了。”
秦莞想了想,笑了一下沒再堅持,看了一圈屋子道,“睿王在外面必定飲多了酒,準備一點醒酒湯,再準備一點清淡的粥和乳鴿湯,我猜他根本沒時間用膳,哦,再準備一點栗子糕。”
這樣冷的大冬天,熱乎乎的栗子糕甜絲絲暖融融的,入口即化脣齒生香,秦莞想想便覺味美。
茯苓笑的眉眼彎彎,“您就放心吧,早就吩咐好了,這府中雖無多少女婢,可剛纔奴婢問了外面的侍衛,廚房是有兩個功夫很好的廚娘的,不會讓王妃和王爺餓肚子。”
秦莞放心了,便趴在引枕上出神。
她已經是燕遲的妻子了,可她還不知道如何做一個妻子。
這般想着,秦莞便想到了從前父親和母親的相處,父親生性剛正不阿,在外一副鐵面法不容情,可回到了家中,卻總是溫柔和氣,秦莞仔細想想,總覺得是母親的溫柔將父親的鐵面融化了,她的母親是江南女子,出身不高,外祖和外祖母是兩湖的綢緞商,二人只得一個女兒,寶貝的不行,教她讀書習字琴棋書畫,是以母親雖然出身商賈,才情卻極好,性子更是有着江南女兒家都有的嬌柔溫潤,在她的印象中,母親從未發過脾氣,即便在和父親有爭執的時候也能春風化雨的說服父親,譬如當初母親想讓她去藥王谷學醫,母親雖是深宅婦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她卻從不覺無聊,她有一手極好的繡工,她亦喜好看醫書,琴棋書畫更是信手拈來,閒來蒔花弄草,以至於秦莞總覺得母親有種閒適從容的忙碌。
父親外任之時,有時要去偏遠之處辦案,三兩月都不得歸家,母親卻從不抱怨,母親害怕雷雨天氣,唯獨在那時的夜裡,母親才抱着年幼的她露出幾分脆弱來,回京之後,出身商賈的母親並不得京城貴族圈子的認同,可母親該去的飲宴從不缺席,她溫柔從容毫不怯場,漸漸也得了幾位知交,秦莞回憶起剛剛回京時僅有的陪同母親去過的幾次飲宴,面對從未接觸過京城圈子,她心中都有些沒底,可母親卻絲毫都不慌不亂,秦莞看着身邊的母親,第一次覺得母親江南詩畫般的溫柔氣質之下有着刻入骨子裡的堅韌沉靜,現在想來,她幼時雖然視父親如神祇,並差點立志跟着父親學仵作之術,可最終,她還是不知不覺的學了母親的一切,更難得的是,母親從不迫她遵從世俗的規矩。
秦莞想到母親和父親,再看到這滿目的正紅喜字,心底一時痠軟熱燙,在她想來,母親的樣子就是世上做妻子的最好的樣子,也不知父親和母親在天之靈看到她今日大婚會否感到安慰。
秦莞是真的累了,屋子裡暖意盎然,她趴在引枕之上竟然不知不覺睡了過去,茯苓和白櫻看見了,自然不敢將她叫醒,連忙將一旁半掩透氣的窗戶關了上,秦莞半倚在榻上,上半身靠在大引枕上,暖意讓她雙頰紅撲撲的,再加上一襲水紅色的廣袖中衣,便是白櫻和茯苓都看的心中微漾,茯苓心中更是想,難怪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若她是個男人,必定也會喜愛這樣的王妃,茯苓這念頭剛落,忽然覺得背後一涼,轉身一看,燕遲已經掀簾而入。
茯苓想到自己剛纔那念頭,莫名覺得心虛,連忙上前行禮,燕遲卻一擺手,他已看到在榻上睡着的秦莞。
燕遲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揮手示意茯苓二人退下,茯苓回頭看了一眼秦莞,猶豫一瞬還是走了出去。
等她二人都退出去,燕遲方纔緩步朝矮榻走過去。
屋子裡很暖,甚至有些熱,可如此,正好由的秦莞穿的十分單薄。
她剛剛沐浴過,垂在肩側的髮絲還有幾分溼氣,她肌膚勝雪,眉眼精緻好似描畫出來的,她斜倚在引枕之上,腰身形成一個纖細而撩人的弧度,小腿微微蜷曲着,燕遲彷彿能透過薄薄的輕紗裙襬看到那一抹細嫩滑膩。
目光往下一落,燕遲看到了秦莞纖細的腳踝,秦莞一雙嬌小的玉足大刺刺的露在紗裙邊緣,圓潤粉嫩的腳趾微微縮着,莫名的想讓人上前一捧握住,燕遲喉頭急滾了一下。
時辰已經很晚了,送走了燕摯、燕麒等人,又斥走了燕離幾個,其他沒走的他也沒心思招待了,全都交給了白楓他們,他忍了這一晚上,終於又能回到這小小一方院子了,這裡是睿王府,從前的他哪怕知道這裡是他的家,可他也能隨時遣散僕人離開京城去朔西,可現在,這纔是大婚第一日,他心底便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眷戀。
恍惚間,他想到了當年他的父王燕凜也是在母妃死後方纔一去朔西不回。
燕遲眼底沁出濃的化不開的柔情,他輕輕的邁步上前,正要傾身下去,秦莞卻忽然眼皮一動醒了過來,看到燕遲,秦莞一訝,“咦,你回來了……”
秦莞撐着身子坐起來,正要招呼茯苓端醒酒湯來,卻見屋子裡沒人了。
燕遲坐在她身旁,“我已叫她們退下了。”
秦莞一聽這話,面上微熱,“給你準備了醒酒湯,你可用膳了?還給你留了晚膳呢。”
燕遲擺了擺手,下意識想去攬她入懷,可剛一動身形便是一滯,“我身上滿是酒氣,你等等。”
說着話,燕遲便站起身來,直往浴房而去,秦莞看他腳步匆匆,不由笑開,這才站起身來去叫了茯苓進來,等茯苓去端醒酒湯和晚膳來,秦莞便站在浴房之外猶豫着要不要進去,按理說她是燕遲的妻子了,進浴房服侍一二也不算什麼,只是……想到浴房之中的場景,秦莞腳步還是有些邁不動。
正猶豫着,外面忽然響起了說話聲,秦莞只以爲茯苓回來了,便轉身往門口走,可迎面走來的卻是白櫻,“茯苓呢?剛纔是誰在說話?”
白櫻皺眉道,“王妃,宮裡來人了。”
秦莞一聽面色微變,“宮裡來人?”
白櫻頷首,“是,是壽康宮的人,帶着壽康宮的令牌來的,說是太后娘娘不好了,眼下人就在外面。”
一聽這話,秦莞表情立刻變了,回神便取了外袍要穿,白櫻見狀忙幫她更衣,這片刻,燕遲已換了衣衫從浴房之中走出,嚴肅道,“來的人是誰?”
白櫻蹙眉,“不是陳嬤嬤,是一個奴婢認不出的,不過壽康宮的令牌是真。”
秦莞穿了外袍,急道,“我們先去見見人。”
太后本就病重,燕遲也十分關切,想到太后可能病危,燕遲的那些心猿意馬也沒了,忙點頭又抄了一件披風給秦莞披上,拉着她的手一起朝外走。
壽康宮的嬤嬤就等在院門口,看到秦莞出來,那嬤嬤立刻上前道,“郡主,請您快入宮救救太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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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必定是一個不平靜的大婚,對於福利,希望大家心態平和一切隨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