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吳三公子回了威遠伯府,聽說吳家二公子鬧了一場,可是被吳家三公子壓下去了,而後吳家三公子歇了幾日,如今又開始當值了,不過他家大公子的案子還在官府壓着,如今展捕頭正在查這事。”
案子結了之後,秦莞便沒再去過衙門,她如今要給燕澤治眼睛,也沒工夫管別的,這消息,還是他讓白櫻出去打聽的。
秦莞便道,“那吳家二公子這麼多年浪蕩慣了,威遠伯府早就被三公子掌馳,他便是想鬧也鬧不出什麼來,三公子是威遠伯府唯一干着公職的人,一家子人都仰着三公子升遷呢,不過就是這些事到了明面上不好看而已。”
吳瑜私底下吞了不少伯府的公產,這些原來吳家人不知道,如今卻是都曉得了。
勳貴之族,家裡家外的不知道多少彎彎繞繞,秦莞沒心思去分辨,案子完了,和這位吳家三公子之後的交集只少不多。
秦莞又嘆道,“可惜張道長走的時候沒有留下什麼話。”
張道長走的悄無聲息的,連衙門的人都不知道他何時離開,想到他此前說的那些話,秦莞心底總是不安的緊,而偏偏軍糧的事眼下還沒個進展。
茯苓從一旁的耳房走進來,“小姐,都準備好了。”
看了眼茯苓手上拿着的兩個藥包,秦莞點點頭起身,“好了,出發吧。”
一晃眼過了三日,秦莞今日就要去怡親王府給燕澤施針,王府她去過了一次,這一次便無需燕遲接送,出門上了馬車,等到了怡親王府的時候,早有小廝在門口等候。
醫治的地方還是選在花廳,花廳分了內外兩進,外面一進待客,裡面一進是一處小憩之所,秦莞到了花廳之時,孫慕卿也在。
“郡主這三日也不曾過來,可真是對我放心呀。”
秦莞笑道,“我八姐要出嫁了,這兩日我幫着佈置侯府呢。”
秦朝羽出嫁是侯府一等一的大事,這兩日秦莞的確幫着胡氏料理了幾件小事,不過是不想顯得太局外人罷了,孫慕卿便道,“我知道!你姐姐要嫁給太子了!”
秦莞點點頭,對燕澤道,“請殿下先躺下,我要用熱的湯藥敷一敷殿下的眼睛。”
燕澤照做,秦莞道,“今日嶽凝沒過來?”
燕澤溫笑道,“她日日都來的,今日不知怎麼晚了一些,大抵是有事,我已囑咐了她不必每天來,她卻是不聽。”
敷藥用的是秦莞自己帶的藥包,燕澤吩咐了自己的侍從沉香去準備湯藥,秦莞便淨了手再檢查一遍燕澤的眼睛,燕澤的雙目透亮,瞳仁和眼白之上有些紅血色,卻並不嚴重,秦莞想了下,又問了孫慕卿用藥,聽之無礙便未多言。
很快沉香熬好了湯藥送了過來,秦莞用藥巾浸透,趁着熱敷在了燕澤的眼睛上,等了半柱香之後,秦莞方纔開始施針。
在眼周施針,最要謹慎,燕澤屏退了衆人,只留了孫慕卿在身邊。
只見秦莞面色沉着,所用的銀針乃是燕遲當初所贈的那一套素問九針,她年紀雖然輕,行鍼卻十分的老道,眼周血脈十分密集,可她卻下手快準狠沒有半點錯漏,孫慕卿在旁看的佩服不已。
針紮上,秦莞要燕澤閉目養神,自己則先退了出來。
她退出來,孫慕卿便也跟了上,花廳外面上好了茶點,二人坐下飲茶。
孫慕卿道,“郡主的行鍼之術也是父親教的嗎?”
秦莞點了點頭,毫不心虛,“父親雖然名不見經傳,可對醫道十分癡迷,只是身在勳貴之家,反而束手束腳。”
秦逸是侯府二少爺,的確不可能去做個大夫。
孫慕卿十分信服的點頭,“剛纔看到郡主施針,我又想到了我那小師妹,本來來了京城,我還想去小師妹家中故地去看看的,可是世子殿下卻說最好不要去,且那地方早就荒蕪下來,找不到從前人的痕跡了。”
秦莞心頭便是微微一痛,孫慕卿跟着燕澤入京,心中多半記掛着她,可惜,晉王的案子連帶着父親的案子,都已經是朝中禁忌了。
“世子殿下說得對,孫公子還是不要糾結此事了。”
孫慕卿面上便生出失望來,“啊,郡主也這樣說嗎?可我師妹白白沒了,入京屍骨在何處都沒人說得清,她的父親也是極正直的人……”
孫慕卿還想說,秦莞只好道,“我記得藥王谷似乎是不涉朝政的。”
孫慕卿面色微微一變,這才弱了聲氣,“我知道了,我也不想做別的,我也不懂,只是聽聞師妹一家盡數被處死,我這纔想着入京祭拜。”
死囚的下場無外乎是城外的亂葬崗,好的有個墳頭,不好的如今早已化成了泥地白骨,秦莞心底發沉,“孫公子若有此心,只管逢年過節燒點祭文便可,如此,相信你的師妹一家人便十分感念公子的記掛了。”
孫慕卿本就不懂朝政,便是世情都所知甚少,比起燕澤,他更覺得和秦莞更親厚一些,如今秦莞都這樣說,他便被潑了冷水一般的不再言語。
秦莞心中不忍,卻只能問,“孫公子打算何時離開京城?”
孫慕卿一訝,“啊?我這纔剛入京啊。”
秦莞心底苦笑,“京城……是非很多,孫公子這樣的性子,不適合在此久留。”
孫慕卿有些失望,“我還以爲,郡主看到我會很開心呢,我不過是個大夫,難道也會惹上是非嗎?郡主放心,我……治好了殿下的眼睛就走,殿下的母親和藥王谷有幾分淵源,我是不會半途而廢的。”
秦莞只得道,“那是自然的。”
時辰差不多了,秦莞便進去取針,燕澤閉着眸子,好似快要睡着了,取了針,燕澤才動了動,“勞煩郡主了……”
“殿下覺得如何?”
燕澤笑道,“眼睛四周有些溫熱之感,別的倒沒什麼。”
秦莞便點頭,“就是如此,用藥和施針一起,至少也要一兩個月才能看出效果。”
燕澤坐起身來,“我不着急,郡主慢慢醫治便可。”
正說着話,沉香進來道,“殿下,郡主來了——”
話音落下,嶽凝大步走了進來,“咦,施針都完了嗎?!我緊趕慢趕還是沒趕上。”
秦莞笑道,“今日怎麼過來晚了?”
嶽凝便有些無奈道,“還不是魏綦之,小馬駒病還沒好,他帶着大夫過來了。”
“魏綦之是哪位?”
燕澤下意識一問,嶽凝擺擺手,“三哥你不用管,一個朋友罷了。”說着上前來,“三哥覺得如何?可難受?施針可疼?”
看着這樣的嶽凝,秦莞搖了搖頭。
嶽凝本是自己受傷流血都不在乎的人,卻心疼燕澤被施針了。
燕澤也笑了,“自然是不疼,反倒溫熱一片很是舒服。”
嶽凝鬆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孫慕卿也看出來嶽凝對燕澤的關懷,笑眯眯的道,“郡主和世子殿下的兄妹感情真好啊,真是叫慕卿羨慕——”
嶽凝便一笑,“孫神醫說的不錯,我和三哥雖然並非親兄妹,卻也差不多了。”
燕澤溫和笑着,十分贊同的模樣。
秦莞又將藥巾浸溼,嶽凝接過親自給燕澤繫了上。
秦莞看着嶽凝,只覺得嶽凝最近笑的次數多了不少,整個人也少了幾分清冷傲氣,彷彿褪去了一層外殼,露出了內裡嬌軟的樣子。
從前的嶽凝好武,哪裡會做照顧人的事?
秦莞又嘆了口氣,她已施針完畢,便不打算在此多留了,她一告辭,嶽凝本來不捨,可知道侯府這幾日忙碌,便放了她離開。
秦莞離開王府,卻並未立刻回侯府,此時正是正午暑氣最重的時候,她上了馬車吩咐一聲便朝着城南而去,她要去找趙迅。
到了城南,太陽正毒,秦莞的馬車剛走到巷子口便聽到了巷子裡面傳來的吵架聲。
“如今到處都在漲價!你愛住不住!不住就立刻滾!”
“我們分明是說好了的!我交了一年的銀子,你眼下忽然變卦,哪裡有你這樣的道理?!你非要如此,我們便去官衙討個說法!”
“喲呵,去官衙是嗎!還當自己是當官的呢!也不看看你這幅窮酸相!行啊!你如今住了半年了,我退一半的銀子給你,你滾吧!我不求你住我這裡,你也不必多花錢,你看哪裡便宜便去哪裡住好吧……”
“你……你做什麼?!”
秦莞下了馬車便看到趙迅的東西被一個三個男人一件接着一件的朝院子外面扔,當首的中年男子從袖子裡掏出幾塊碎銀子,擡手便扔到了趙迅的臉上,“喏,你現在可以滾了,你儘管去看看,看看誰會給你住這麼便宜的院子!”
趙迅一臉怒意,卻生生壓着,目光比天上的日頭更迫人,那中年男子本有些害怕,可身邊還有自己的人,便冷笑一聲,“還不滾?!大理寺的喪家犬罷了,還當自己是官老爺呢!”
趙迅盯了那男人半晌,一轉身,將自己的衣物包袱一件一件的撿起來,正抱了一懷抱的雜物,轉身就看到了秦莞站在不遠處。
趙迅面上一紅,羞恥感這時才猛烈的冒了上來。
……
……
城南的一處茶寮裡,趙迅對着面前的涼茶碗目光復雜。
秦莞坐在趙迅對面,“我上次留的銀子沒有用嗎?”
趙迅猛地擡起頭來,好似忽然想起來這一茬似的,轉身便從包袱裡面拿出了一個錢袋,正是當日秦莞給的,“一分不少,郡主點點。”
秦莞眉頭一挑,“你這是何必?”
趙迅低下頭去,“無功不受祿,我和郡主無親無故,郡主慷慨贈銀子,我卻是不敢收的,請郡主收回去吧。”
秦莞嘆氣,“你如今連個住處都沒了,又怎麼拿銀子去給你母親治病呢?”
趙迅聽着這話,面上才消下去的漲紅又浮現了出來,他腦袋快要埋到茶碗裡面,整個人背脊緊繃,雙拳緊攥,好似秦莞是在故意貶損他一般,秦莞嘆了口氣,又道,“趙迅,你可有想過,你爲何走到了今日這步田地?”
秦莞本意只是想說他性子太過剛直,可趙迅顯然誤會了,他猛地擡起頭來,“當然是因爲皇帝昏庸——”
趙迅彷彿被逼急了,才厲喝而出,可話音剛落,他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面色立刻煞白一片,他機警的往四周看了看,冷汗都嚇了出來,他本就是當年沈毅的隨官,若是再讓別人聽到這樣的話,他這條命都保不住了!
秦莞也沒想到趙迅能說這話,很快她意識到了不對勁。
趙迅能這樣說,明顯就是對皇帝存着十分的怨念,可這是爲什麼?
當年的案子,趙迅知道的必定不少,他一定知道這案子的內情!
秦莞身子前傾一瞬,“趙迅,你這話是何意?!”
趙迅脣角緊抿,“我沒有什麼意思,郡主什麼也沒有聽到——”
秦莞卻不容趙迅逃避,“你剛纔說的話,我若是告訴了官府,隨便就可以將你抓起來,你說,當年的案子到底有什麼內情?沈大人是被冤枉的對不對?!”
趙迅猛地擡眼,一雙眸子驚恐又試探的看着秦莞,他說的話的確大不敬,可秦莞這麼問,顯然她也懷疑沈毅是被冤枉的!
然而趙迅想不通,秦莞和沈毅八竿子打不着!
趙迅一咬牙,“郡主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說着話,趙迅一把抓起自己的包袱,轉身就出了茶寮,他離開的腳步極快,好似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一般,秦莞看着趙迅的背影,眉頭緊皺。
白櫻道,“小姐,可要跟上去?”
秦莞看着放在桌案上的錢袋點點頭道,“知道他在哪裡落腳便可。”
白櫻看着外面暑氣實在是重,便道,“那小姐先回侯府吧。”
秦莞便起身離開了茶寮,先一步回侯府。
回府等了一個多時辰,白櫻回了來,“小姐,趙迅在他做工的那家貨行落腳了,奴婢打聽清楚了,貨行缺個看貨倉的,他剛好可以住在貨倉裡,只不過條件差些。”
趙迅是個硬骨頭,寧折不彎,對這樣的人來硬的是不行的。
秦莞略想了想,“去打聽打聽他患病的母親得的是什麼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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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萬更實在是累得不行了,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