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不是許氏,輕薄“許氏”的男人又是世子殿下,站在屋子裡一臉狠厲之色的孟子義忽然有些懵了,就在這時,鄭白石的身影出現在了屋門口,在他身邊,站着燕遲和秦莞,還有孟洲和許氏在內的所有孟府之人。
孟洲雙眸通紅的看着孟子義,許氏更是掉着眼淚奔到了孟子義身邊來,“他們把我帶出去了,把我帶出去了……”
許氏語氣十分急迫,意在說他們是故意設這個局的。
此刻的孟子義哪裡不懂,他眼底滿是紅血絲,面上的戾氣仍然還未消減下去,他讓許氏站在自己身後,要將她護住似的,一雙眸子,卻滿是嫉恨的看向鄭白石和孟洲等人。
這邊廂,雲煙擡手將燕離扶了起來,看着這麼多人出現,燕離忙站了起來,雖是強自剋制,可是面上仍然一片慘白,待二人走到門口,秦莞忙道,“傷勢如何?”
燕離胸膛一挺,“小事小事……不礙什麼的……”
話剛說完,已忍不住輕咳了起來。
秦莞忙道,“請殿下移步,若是傷勢太重必須現在就得看看。”
燕離擺手,“無礙無礙,我還想看看孟少爺是怎麼回事呢。”
這是一個局,一個讓孟子義露出本來“面目”的局,因是如此,燕離也想看看孟子義到底是怎麼回事,秦莞見狀,只得無奈點頭。
這邊廂,孟洲痛聲道,“子義,怎麼會是你!”
孟子義聞言冷笑一瞬,“大伯,不是子義——”
孟子義一開口,衆人就覺得不對勁,雖然聲音沒變,可他竟然不口吃了,不僅不口吃,連說話的底氣都足了,且語聲之中盡是惱恨的戾氣。
孟洲一呆,“不是子義?”
他看着孟子義,雖然孟子義的神色變得和往常大爲不同,可這不是孟子義是誰?
孟子義聞言又冷笑一下,“大伯,我是子孝。”
這話一出,所有孟府之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子孝?孟子孝?!
不僅孟府中人,便是鄭白石都知道,孟子孝是孟子義的親大哥,是早在十年前就病逝了的,怎麼會是孟子孝?!
“子義,你莫不是糊塗了?!你怎麼會是子孝?!你大哥已經病逝好多年了,你到底怎麼了?”孟洲說着上前一步,孟子義也是他看着長大的,做爲孟家的大家長,他幾乎也將孟子義當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眼下這個局將一切都證明了,孟子義不是那般軟弱無能的孩子,可他怎麼說自己是孟子孝?
孟子義冷笑一下,“大伯,子義性子太弱軟了,他護不住自己的母親和妻子,所以我回來了,如果是子義,他今日連撞門而入的力氣都沒有。”
孟洲只聽得眉心直跳,孟子孝已經死了十年,再怎麼說他的鬼魂也該轉世爲人了,可難道現在他附身在孟子義的身上了?
孟洲看着孟子義說不出話來,只轉頭看向鄭白石,“鄭兄,你可聽過這等事?子義一定是被鬼魂附身瘋魔了,鄭兄,若是這般,子義就算犯了事,也不是發自他的本心啊,鄭兄,可否讓我請幾位師傅來做做法事再說?現在的子義根本不清醒。”
孟洲不知所以,鄭白石又哪裡見過這等事?
這事看來看去,怎麼看怎麼像是鬼魂附身,他尋思半晌無果,只得轉眸去看一旁的秦莞,“九姑娘,這是怎麼回事?是他失心瘋了,還是說……他真的是被什麼邪崇附身了?”
秦莞狹眸看着孟子義,搖了搖頭,“都不是。”
孟洲和鄭白石一訝,秦莞便道,“他是真的將自己當做他大哥了,這個時候的他就是孟子孝,孟子義睡着了……”
秦莞這般說着,鄭白石和孟府衆人都是似懂非懂。
秦莞盯着孟子義道,“他大哥當年文武全才,他心中一定十分欽佩他大哥,不僅如此,他大哥當年一定很護着他,因爲如此,他心中一直將他大哥當做保護神一般看待,所以後來他大哥去世,他在被人欺負到了絕望之時,便會把自己想成他大哥,因爲如此,平日裡沒有勇氣做的事情,這個時候反倒是有勇氣去做了。”
三夫人聽着此話紅了眼眶,忍不住的低頭拭淚,孟洲道,“弟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可知道啊?”
三夫人枯槁的面上一片傷痛之色,“子孝回來了,他不忍心看着弟弟受欺負,他回來了……”
孟洲聽着,更覺腦袋裡面一片混沌,這邊廂,鄭白石卻先不管這些,直看着孟子義道,“不管你是孟子義還是孟子孝,我且問你,孟津和孟巍是不是你殺的?”
提起這二人的名字,孟子義面色一厲,“是不是大人不會查嗎?”
鄭白石眉頭一皺,頓時眯起了眸子,這時的孟子義不僅一改往日怯弱之風,竟然面對着自己還敢狡辯起來,鄭白石眉頭大皺,“你以爲府衙沒有證據?!”
說着,鄭白石輕喝一聲,“展揚!”
一喝落定,只見展揚從旁邊走了出來,他手中拿着一個布袋,道,“諸位剛從孟府離開,我們便入了孟府搜查,搜查之下,在少夫人的房中搜到了泡澡的月季花,這些月季花放了些日子,用的只剩下一捧殘花,而在最下面,還有不少月季花種子。”
說着,展揚將布袋遞給鄭白石,接着道,“我們驗屍得知,孟津雖然在湖中被發現,可他溺死之地卻並非是在湖裡,而是在別處溺死之後被拋屍到了湖中,兇手想造成失足跌入湖中的假象,可我們驗屍之後,卻在孟津的肚子裡發現了月季花的種子,乃是他被人溺死之時吸入的,這說明,孟津是在有月季花種子的水中被溺死的。”
“同時,孟津的肚子上和後腦勺的位置有一道傷痕,證明他溺死的時候,乃是肚子抵在某處,而後腦上,有一隻手按着他入水,如此,他才被溺死。我們查過,少夫人的房中有一隻高度和孟津身上傷痕無二的浴桶,可奇怪的是,少夫人已經多日沒有用過那隻浴桶,不僅少夫人沒用過,三少爺沒有用過,是不是因爲那浴桶死過人,所以忌諱?”
孟子義聞言冷笑一聲,“就憑這個?爲何不是府內其他人用了月季花沐浴?”
展揚笑笑,“其他人房中我們也差問過了,還真無人用月季花入浴的,只有少夫人一個,少夫人喜愛種花,其他事上也頗有風雅之意,其他人卻無,孟少爺對此還可狡辯,那我們在三房搜到了一雙沾滿了污泥的襪子你又該如何解釋?”
“你殺孟巍之時,先將他打暈,然後帶着他走到了古柳樹下,你當時穿着他的鞋子走過去,將他吊起來之後百年脫下鞋子套在了他的腳上,然後,你從湖中離開,最終,在湖對岸上岸,可你沒注意的是,湖對岸邊上也有淤泥。”
“你穿着沾滿了淤泥的襪子回去,將衣服全都褪下想要丟掉,可陰差陽錯的,後來少夫人的侍婢收走想去漿洗,然而最終襪子太髒侍婢只以爲拿錯了,將其扔在了洗衣房的角落,那襪子上的淤泥,府中只有湖邊纔有,證明你曾經穿着襪子到過湖邊,還踩到了淤泥,並且,在孟巍死的那天晚上,你房中要過一碗薑湯,當時說的是你受了寒氣,可其實,卻是你從寒湖之中游過,害怕生病露出破綻,孟少爺,我說的可對……”
孟子義眼底生出幾分波瀾,卻還是道,“一雙襪子,又能證明——”
展揚一笑,“那是一雙男子穿的襪子,乃是上好的湖州綢緞,三房之中雖然也有男僕,可能穿的起這樣襪子的人,卻只有孟少爺你一個,孟少爺還說這襪子是別人穿的?而除非有人做了虧心事,否則又怎麼穿着上好的襪子去踩淤泥呢?”
孟子義脣角抿成了一道鋒利的線,眼底更是一片冷漠無情,孟洲見他無話可說,痛心疾首道,“子義啊,怎麼會是你啊,你二叔是看着你長大的,你大哥也是和你自小一起玩到大的,你怎麼能下這樣的手?!便是有什麼,你說出來又有什麼不行的?”
孟子義一聽這話,眼底的恨意更濃,三夫人淚意流的更兇,堪堪站不住的樣子,幸而一旁的孟瑤扶了她她纔將將站穩了。
“說出來就好了?大伯,他們一個是你的二弟,一個是你的侄子,孟府的生意亦盡數在他們掌中,你敢說,你沒有偏心於他們?!”
孟子義聲音冷酷的喝問,孟洲一聽,面色也是一白,“我……”
孟子義冷笑連連,“何況那兩個畜生所犯的罪行,又怎是說一說便能好的?只有殺了他們才能解我心中之恨,人是我殺的,一個換兩個,又有何虧?”
“子義……”許氏輕叫一聲,早已淚流滿面。
孟子義轉身看了看許氏,滿是憐惜的道,“你不要怕,沒事。”
孟洲痛聲道,“子義!你可知,殺人是要殺頭的!你到底怎麼了?”
一聽殺頭二字,許氏面色一變,孟子義卻轉身道,“殺頭便殺頭,若讓那兩個畜生繼續留在世上,比殺了我還難受!”
三夫人只流淚不言語,孟洲卻是乾着急,這些話當着鄭白石說出來,孟子義又承認了罪行,他肩負兩條人命,殺頭是必定跑不掉的了!
“是我,子義都是爲了我!”
忽然之間,被孟子義擋在身後的許氏站了出來,她一雙淚眼通紅,卻是抓着孟子義的袖口道,“子義都是爲了我,他是爲我報仇——”
“香浣!”孟子義一聲輕喝,卻是叫了許氏的閨名。
許氏轉眸看着孟子義,“你要被抓去殺頭了,我還顧忌那些做什麼?所有事情我都知道,我也是幫兇,我若不說出來,難道眼睜睜看着你被殺頭嗎?”
說着,許氏便轉身看着孟洲,“大伯,你眼中的好弟弟,根本是個豬狗不如的畜生!若非他強暴了我,子義又怎麼會殺了他!”
“什麼?!”孟洲大驚失色,一旁的孟瑤幾人更是神色大變。
三夫人哀呼一聲痛苦在地,鄭白石几人也愣了住,他早就因燕遲所言猜到了孟津或許對許氏有不軌之心,卻怎麼也沒想到事情已經到了最壞的地步!
“去年夏天,子義生了一場重病,當時大夫要百年靈芝入藥,當時母親也病了,三房便只有我一人主事,我知道二房有藥,便去二房求藥,可沒想到遇上了孟津醉酒……不……他還不算喝醉,他沒有喝醉,也沒有認錯人,他說要藥材可以,但是要我委身於他,他說三房無人支撐門庭,若我委身於他,他不僅可以救子義,還能照顧我的後半身,我當時不願,不從,可他竟然讓孟巍關上屋門在屋內就將我……”
許氏句句含淚字字泣血,待說完,孟洲站也站不住,“怎會……你怎不告訴我……”
“告訴大伯?”許氏悽楚的看着孟洲,“孟津說,三房本就面上無光,若我將此事說出去,我已是不潔之身,而他卻是孟家的二老爺,孰輕孰重,大伯自有論斷,還說……三房母子皆是病弱之軀,我若說出去,二房三房交惡,母親和子義或許還會因此事病情加重一命嗚呼,而我,更是殘花敗柳一個,孟家必定無我容身之地……不管是爲了子義還是爲了我自己,我又如何敢說?!”
“這一次我忍了十足的委屈,本以爲我躲在三房便好了,可我怎麼也沒想到,這……這不過是噩夢的開始,孟津那個畜生,竟然仗着母親和子義時常臥病在牀,竟然……竟然摸清了三房守門婆子輪值的空擋闖到三房來……終於……終於子義還是知道了……當時我只說孟津輕薄於我,並未說他已將我強暴,一番苦勸,子義方纔忍了下來,從那時候開始,子義已時不時露出剛纔那般發狂的異狀,我見此,更不忍告訴他真相……”
“初一那夜,我和子義正要就寢,他……他竟然又來了……他被子義撞見竟然也不慌,因飲多了酒,竟然當着子義的面告訴子義,他已壞了我的身子,當時我浴桶之中還有沐浴之後的浴湯,子義氣的發了狂,當時便將他按在浴桶裡面溺死了,當時我也幫了忙,我在旁扯着他的雙手讓他掙扎不得,很快,他就沒氣了……”
許氏如同一朵垂垂欲落的嬌花,面臉淚痕悽楚無比,可說至此處,她眼底也露出幾分快意來,“我們先將他藏在浴房,假裝歇下之後,由子義將他扛着扔去了湖裡。”
許氏說完,彷彿鬆了一口氣似的,“他這樣的人,還有什麼理由讓他活在世上?其實我早就想好了,若他再敢來一次三房,我便親手殺了他,只是那一日,剛好子義在我身邊罷了,子義殺他,也都是爲了我——”
鄭白石面色沉沉,嘆道,“那孟巍呢?”
“孟巍也是個畜生!那一日,那一日哪怕他稍稍阻攔孟津一下呢?可是他沒有……案發之後,他一直覺得四叔是兇手,可是他又着急找鑰匙,他遍尋鑰匙不見,竟然……竟然找到了三房來,不僅找到了三房,他還問我,說那天晚上他父親是不是來找我了?如果我敢說假話,就把他父親強暴我的事情告訴其他人,就說是我受不住三房的清苦,勾引了他父親……他不講道理的,畜生都是不講道理的……”
說至此,許氏咬牙道,“他說他看了兩日,也不像是四叔害死他父親的,所以懷疑到了我這裡,當時我便覺得不好,一來,他父親的鑰匙當時的確是掉在三房了,二來,他一旦和衙門說了他父親的事,衙門一定會來查我,想到這一點,乾脆,一不做二不休,連他也殺了最好!繩子是我找的,也是我想的法子怎麼怎麼逃走,子義只是照做而已。”
“不是的!”孟子義忽的出口,“是我動的手,兩次都是我動的手,她一個姑娘家,根本已經慌了,我殺了這兩個畜生是爲了她也是爲了我自己,子義想做不能做的事,我來替他做,這種淫人妻子的畜生,本就該千刀萬剮……”
許氏還要再說,孟子義卻拉了拉許氏,嘆着氣道,“不必多言,鄭大人自有論斷。”
許氏無語淚流,這邊廂,孟府一家人皆是驚震的無以復加,誰也沒想到,在這兩樁命案之中還有這樣的內情……
孟洲半晌纔回過神來,轉而看着三夫人,“弟妹,你可知道?”
三夫人眼底也閃出惱恨來,“我雖不知內情,可孟津對香浣的眼神卻出賣了他,子義和香浣對他十分戒備,我亦知她時常在三房外打轉,我只以爲,我沒想到他竟……”
孟津剛死,三夫人便想到了或許和自家的兒子兒媳有關,可這樣的懷疑她是斷然不會告訴別人,不僅如此,還下意識的想爲孟子義掩飾。
無論是秦莞去孟府還是燕遲帶着人去查問,她都不想讓旁人看出孟子義的異狀來,可萬沒想到,府衙竟然有了懷疑,且還設下了這樣的局等着他們……
三夫人閉了閉眸子,她的眼淚早就流乾了,事到如今,她知道孟子義無路可逃。
“既然你們都交代了,那孟輝便可以出去了,展揚,將他們兩個帶下去關起來,稍後還要詳細的審問纔是。”鄭白石一聲令下,展揚立刻上前拿人。
孟子義面色微變,許氏到底也露出幾分害怕來,三夫人喚了一聲“子義”,孟府所有人都眸色悲慼,許氏想要拉住孟子義的手腕,孟子義卻只讓她扯着自己的袖子,秦莞和燕遲在旁看着,眼底不由露出深思。
“眼下案子清楚了,孟輝等一下會被放出來。”
鄭白石說着,而孟府衆人縱然萬般不願,卻也只能看着孟子義和許氏被帶走,孟洲眼眶微紅道,“鄭兄,這怎麼算呢?子義一定不是故意的,他剛纔說自己是子孝,他一定是被什麼邪崇染上了,殺人不是他的本願……”
“孟兄,此事我也不知如何論斷,這是此前從未有過的,你們先別急,就算定罪,也還要些程序,你是知道的,待會兒還要審問,若審問完了一切都清楚了,有什麼定罪的進展會告訴你們的……”
孟洲連聲苦嘆,“我怎麼也沒想到孟府之內會生出這樣的事,真是……若我二弟真的做下了這等禽獸不如的事,那他有此下場也是活該!我孟家的清譽都被他毀了!”
孟洲痛心疾首,鄭白石嘆了口氣道,“先讓下人帶你們去前面堂上歇歇,這事兒你們也得有個時間消化消化,其他的事暫時還和你們無關,順便等孟輝過去吧。”
孟洲心內焦灼不已,可一直跟着鄭白石也不算什麼法子,孟洲應聲,又對鄭白石道了謝,這纔跟着衙差往前堂去,孟瑤和孟子宸扶着三夫人,臨走之際姐弟二人都多看了秦莞兩眼,秦莞嘆了口氣,她得找幾個機會和孟瑤二人說明白了。
孟府衆人一走,鄭白石長長的呼出口氣,“沒想到比咱們設想的還要嚴重,那孟家二老爺看着也是個人模人樣的,竟然如此喪盡天良……”
說着,鄭白石又看着秦莞,“九姑娘,你剛纔說的意思爲何?孟子義變成了孟子孝,這是病還是鬼怪之事?”
“若真要說,那便是病吧,孟大人有句話說的是對的,殺人的是孟子義幻想出來的孟子孝,或許孟子義心底會積攢着委屈和憤怒,可真正殺人這個念頭是孟子孝生出來的,也是他實行的,可孟子義並無直接的關係。”
鄭白石又有些聽不懂了,“這……他說自己是孟子孝,可他……可他的確還是孟子義那個人啊……”
秦莞苦笑一下,孟子義這般情狀便是她也難以解釋清楚。
“孟大人可讓衙差看着孟子義,待會兒當他說自己是孟子義的時候,多半可能會忘記剛纔發生的事,就好比……就好比一個人的身體之中住了兩個人的靈魂,當一個靈魂出來的時候,另外一個靈魂就被鎖了起來,剛纔孟子孝出來了,那孟子義便被鎖了起來。”
鄭白石將信將疑,畢竟這事委實太過玄乎,燕遲一直在旁旁觀,此刻也道,“孟子義對許氏頗爲親近愛護,可剛纔,孟子義卻沒有牽許氏的手,他說自己是孟子孝想來是真的,因爲是兄長,所以不便和許氏太過親密。”
這一點鄭白石也注意到了,他又想了想,道,“這件事太過詭異了,我還是親自去盯一盯,儘量今天晚上便審出個大概來。”
燕遲頷首,“你且去吧,稍後我也同你一起看看。”
鄭白石點點頭,又對秦莞道了謝方纔轉身離開。
鄭白石一走,燕離捂着心口道,“真是聞所未聞,一個人的身體之中還住了另外一個靈魂?要說不是鬼魂附身我都不信……”
說着燕離看着秦莞,“九姑娘爲何覺得不是鬼魂附身呢?”
秦莞搖了搖頭,“我覺得世上沒有鬼魂。”
燕離眨了眨眸子,鬼魂之說可是如今這世道的普世觀,怎麼秦莞如此篤定?
“你怎麼知道的?人人可都信鬼神吶……”
秦莞不知如何解釋,她死過一次,可她並未像大家想象的那般看到什麼六道輪迴看到什麼天堂地獄,甚至連一個鬼差都沒見過,死的時候只有痛,之後便無感,再醒來已經是秦府的九小姐了,她自己試過,哪裡還能相信鬼神?
“比起殿下說的鬼神,我更信人心裡的鬼。”
這話聽得燕離背脊莫名一涼,他挑挑眉頭,沒再說了。
燕遲便道,“此種情況從未見過,你覺該如何量刑?”
這案子兩條人命,又是發生在在朝官員府上,最終自然是要交給刑部和大理寺一起復審定罪的,秦莞並非公衙人員,然而燕遲問,卻是信任她對孟子義這怪病的判斷,“第一,此事事出有因,孟津父子所犯之罪也不小,二來,殺人的只是住在孟子義身體之中的一個靈魂罷了,非孟子義本身而爲,所以我覺得量刑可以輕一些。”
燕遲點點頭,看了一眼天色,只見暮色四合,眼看着天要黑了,燕遲便道,“讓白楓先送你回去,我和鄭大人一起盯一盯這個案子。”
秦莞頷首,白楓護送着她和茯苓、白櫻一起朝外走,這邊廂,燕離也吩咐了身邊人送雲煙回去,卻是要和燕遲一道去看孟子義怎麼變成孟子孝的。
……
……
回侯府的路上便已是寒風大作,等秦莞到了侯府,天上便落起雪來。
秦莞先去正院和胡氏打了招呼,然後便回了松風院。
茯苓還心有餘悸似的,“小姐,孟家少爺的怪病真是太詭譎了。”
秦莞對此也無法細緻解釋,只是從前在藥王谷學醫的時候曾在幾本古籍之上看到過類似的病例,許多人將此症當做鬼魂附身,可藥王谷的一位過世的長老卻提出並非鬼神,而是人因心障作怪,將自己想象成了另外一個人。
比起鬼神附身,秦莞覺得這個說法要可靠的多。
“你心中可有十分敬仰之人?”
茯苓眨了眨眼,“奴婢自然是敬仰小姐……”
秦莞失笑,“如何敬仰的?”
茯苓想了想,“奴婢以前性子太跳脫,可後來小姐‘死而復生’之後,性子變了,便影響的奴婢性子也變了,奴婢遇到難事不知該如何做的時候,就想,假如是小姐,小姐會如何……”
“然後,你就回照着你想象之中的我的法子去做?”
茯苓點頭,“對,就是這樣……”
秦莞微笑,“你這樣是正常的,可如果你這般想法再嚴重一些,你就會想,假如你是我,你會如何,你這樣想的次數多了,再再嚴重一些,你心底便會有一個我出現,這個我,是厲害的強大的,再遇事只需要把我放出來,就可以幫你解決難事。”
茯苓想着想着,忽然就明白了秦莞的意思,她莫名有幾分毛骨悚然的,“奴婢知道了,知道孟少爺的病如何來的了。”
秦莞頷首,“我也不確定,可大概是這個意思。”
茯苓一嘆,“孟少爺也是可憐,那孟家二老爺真是死有餘辜!竟然起伏三房勢弱,去強佔自己的侄媳婦……太可恨了……”
秦莞眸光微冷,孟津的確死有餘辜,只希望孟子義和許氏能有個好結果。
窗外狂風呼嘯而過,雪粒子變作了紛紛揚揚的雪片兒飄然落下,明日裡,臨安城定然又要銀裝素裹一片……
第二日早上用完了早膳,秦莞再度入宮給太后請脈。
不見了兩日的秦鄴出現,要送她往宮門處去。
秦莞便道,“四哥若是忙,便不必送我——”
秦鄴笑意爽朗,“我也送不到你幾日了。”
秦莞挑眉,“四哥要去辦差了?”
秦鄴點頭,“要去巡防營辦差了,到時候便只有沐休才能回來了。”
秦莞聞言倒是笑意一盛,“恭喜四哥,得嘗所願。”
秦鄴看着秦莞,“託你的福。”
說着,便請秦莞上馬車,秦莞不覺有他,很快馬車便走動了起來。
雪下了一夜,整座臨安城一片素白之色,城中主道之上積雪層疊,馬車也走的格外慢,馬車之外,秦鄴帶着四個侍衛御馬緩行,此事雪勢減小,細細的雪粒子如鹽似的飄飄灑灑,秦莞看了一眼雪中背脊挺直的秦琰,倒真是爲他高興。
年宴之上秦鄴便說想去巡防營,如今心想事成,自是極好。
走了小半個時辰,馬車纔在宮門停下,秦莞帶着茯苓,二人同撐着一把傘往宮中去,剛過了正陽門,便看到前面有一行人走得極慢。
因爲慢,秦莞距離她們越來越近,而很快,那被簇擁在當中的人看到了秦莞。
“好呀,我還以爲是誰呢,卻原來是小醫仙!”
馮沉碧仍然着一身白裳,雪白的斗篷襯出她巴掌大的小臉。
看到秦莞,馮沉碧眼底帶着幾分憎惡,馮璋被睿親王世子殿下打了,至今都還沒下的了牀,而她身爲女子,即便對睿親王世子有恨也不敢表露出來,可對秦莞,她卻無需顧忌太多,當日,一切可都是因爲秦莞而起的。
“馮姑娘——”
秦莞微微頷首,有禮有度。
馮沉碧眯了眯眸子,那日宴會之上的嬌柔憐弱不見,一雙眸子會放冷箭一般的,“你以爲自己能爲太后娘娘看病就了不得了嗎?我哥哥的仇,我一定會找你算的!”
秦莞揚脣,“這還要多謝馮姑娘,若非當日馮姑娘在除夕夜幫我說話,我又怎會有如今的盛名?馮姑娘現在一定很爲我開心吧?”
馮沉碧雙眸一瞪,她當日本是想陷害秦莞,太后的病難治衆所周知,她不信秦莞一個小姑娘有法子,而如果太后因爲秦莞而病情惡化或者撒手人寰了,那秦莞定然會獲罪,可她萬萬沒想到,秦莞不但救了太后,還成了京城中人人稱道的小醫仙!
她開心嗎?!她如今不知多後悔當日的事!
“你別得意的太久——你那小醫仙的名頭,不過是衆人看在皇上和太后獎賞你的份上,能真的讓太后娘娘病情痊癒纔是你的本事!”
“借馮姑娘的吉言,太后娘娘已大好了。”
馮沉碧也有所耳聞,然而見秦莞這般不卑不亢的說出來,她只覺一口氣憋在喉頭怎麼也咽不下去,又狠狠瞪了秦莞一瞬,馮沉碧一甩雲袖喝道,“走,和這樣的人說話,真是自降身份——”
馮沉碧心中有氣,步子走的極快,如此一來,硬是將身邊的宮人都甩在了身後,然而她不過快走了兩三步便“哧溜”的一聲,腳下猛地一滑,硬是結結實實的面朝下摔了一個狗吃屎,侍奴們面色大變,紛紛上前去扶!
茯苓低低的噗嗤一聲,實在沒忍住笑了出來。
秦莞脣角不着痕跡的彎了彎,施施然從馮沉碧身邊走了過去。
“雪大路滑,馮姑娘還是要低頭看看腳下,我先走一步了。”
秦莞說着,人已路過狼狽的馮沉碧身邊走到了前面去,馮沉碧咬着牙便想喝罵,“你——”一個字出口,到底忌憚在宮中沒有罵出來。
聽着後面侍奴們慌忙的請罪聲,茯苓有些擔憂,“小姐,如此會不會讓她以後故意針對咱們?”
秦莞脣角笑意趨冷,“上次咱們什麼也沒做,她可也沒有放過咱們。”
茯苓想到上次便覺心有餘悸,一時也沒了顧忌,“沒錯!小姐以前就說過,有些人並不會因爲你講道理就和你講道理,反而你兇一些,她還會怕你。”
秦莞笑着點點頭,“是,正是這個道理。”
因秦莞入宮了多次,又帶着腰牌,宮裡人見腰牌便知她身份,所以這幾次壽康宮已沒有安排人來接,因着大雪,宮道之上也是積雪鋪地,秦莞便走了慢了些,兩柱香的功夫後,方纔到了壽康宮之前。
壽康宮外,早有小奴婢等着,見秦莞到了,便低聲道,“九姑娘,成王殿下在裡面呢。”
秦莞一聽,忙問,“何時來的?”
小奴婢便道,“來了半盞差的功夫。”
秦莞皺眉,今日她是來的十分準時的,可燕麒剛好這個點兒過來,委實也太不巧了,秦莞便道,“那我現在外面看看雪,等成王殿下和太后娘娘說的差不多了我再進去。”
小奴婢不知內情,只覺秦莞是想留時間給祖孫倆說話,便應了。
秦莞便入了壽康宮正殿的中庭,這小奴婢又道,“旁邊園子裡開了幾株紅梅,姑娘可要去看看?”
整個壽康宮奉秦莞爲上賓,這小奴婢對秦莞也十分恭敬。
秦莞聞言欣然前往,順着廊道走了片刻,果然,看到紅梅傲雪的佳景,她心中喜歡,便走的近了些,那小奴婢反倒是站在遠處候着。
茯苓便道,“小姐,成王殿下便是適才馮姑娘的表哥吧?”
秦莞頷首,茯苓面生幾分忌諱,“那是該避一避。”
秦莞倒是沒想這許多,只是上次成王在義莊見過她,因此她下意識的想要回避一二,既然暫時不進去,茯苓便又想到了孟府的案子,“也不知今日孟府的案子如何了,孟少爺和少夫人的罪可能定的下來?”
秦莞搖頭,“孟府的案子要經刑部和大理寺複審,等罪名定下,至少也是一月之後的事情了,沒有這麼快的。”微微一頓,秦莞又道,“且這件案子十分複雜,想來量刑定罪的過程也不簡單。”
“一個小姑娘,竟然也敢妄斷命案刑獄?!”
秦莞話音剛落,一道邪肆狂妄的聲音忽的響起,秦莞眉心一跳,當即轉身,卻只見燕麒似笑非笑的站在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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