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個時辰之後,馬車停在了孟府側門。
燕遲和李牧雲早前皆是從孟府離開,此刻孟府之內已有了安排。
下的馬車,便見幾個着黑衣的侍衛守在側門門口,秦莞看了幾個侍衛一眼,發現都是前幾日痛揍馮璋之時見過的,見着秦莞,幾人恭敬行禮。
燕遲便道,“府內都肅清了,鄭大人和展捕頭也在,進去吧。”
秦莞點頭,帶着茯苓跟在了燕遲身後。
進了府門,便見孟府之內迴廊曲徑,竟是一大片連綿之象,看起來似乎比侯府還要大得多,秦莞便道,“孟府的府宅倒是極大。”
李牧雲自後跟上來,“孟府一共四房人,他們的院子是兩處宅院打通合併的,如今一房人站着尋常府宅一半的大小。”
秦莞看了李牧雲一眼,微微點頭致意。
燕遲接着道,“府中除了花圃內湖等景緻之外,四家人的宅院皆是早就分清楚了的,大房和二房在東邊的大宅,三房和四房在西邊的大宅,案發之地的內湖在兩處大宅之間。”
秦莞點了點頭,燕遲帶着秦莞順着迴廊往東邊走去。
“死者的屍體停放在二房的偏院之內。”
沿着迴廊一路往東,一路上只又看到幾個着黑衣的侍衛,卻都不見孟府的下人來往,足見燕遲已將府內安排妥妥當當了。
走了半柱香的時間,幾人到了一處偏院之前。
院門口,仍然是黑衣侍衛守着,見燕遲來了,連忙行禮。
燕遲點點頭,未置一言的帶着秦莞進了院門。
一進院門,便見正門之前站着鄭白石和展揚,見燕遲和李牧雲歸來,還帶來了秦莞,二人皆是迎了上來,“殿下,李大人,九姑娘——”
秦莞福了福身,鄭白石便看着秦莞彎脣道,“又要請九姑娘出馬,不過這一次殿下才是主審,這份人情,可是要殿下來還了。”
燕遲脣角微彎,“九姑娘如今聲名赫赫,這可是個大人情。”
秦莞斂眸道,“殿下和諸位大人看重,是秦莞之幸,只望秦莞幫得上忙。”
燕遲便徑直往門內走,“進來吧。”
秦莞跟着進了屋子,卻見這屋內擺着祭品等物,似乎是個裝扮到一半的靈堂,見秦莞神色,鄭白石便道,“本來靈堂已裝扮好了,可孟家的小公子來報了官,所以又撤了。”
秦莞點點頭,一眼看向屋內的棺牀。
棺牀之上躺着一個用白布蓋着的人,自然是死者無疑了。
秦莞看一眼茯苓,“點香。”
幾番見死人,茯苓如今已經持重許多,且跟着秦莞這小半年,她耳濡目染也被秦莞身上的從容鎮定浸潤,早已不再是以前咋咋呼呼的小丫頭。
秦莞一聲令下,茯苓便去牆角點燃了祛晦香。
秦莞又拿出護手套戴上,然後走到棺牀旁邊將遮蓋屍體的白布掀了起來。
白布一掀,露出一張灰白的四十來歲的男屍面孔。
人是初一晚上死的,今日已是初四,雖然隔了快三日,可因爲寒冬天冷,屍體並未見明顯腐敗,只有些微屍臭,秦莞低頭,一點一點的探看起來。
燕遲在旁道,“他叫孟津,今年四十二歲,是孟府的二老爺,早前臨安府衙的仵作來驗過,說他的確是被溺死,並且身上不見明顯傷痕的和掙扎的痕跡,不像是被謀害。”
燕遲說着話,李牧雲和鄭白石都圍到了跟前來。
展揚站在鄭白石之後,茯苓則守在了門邊。
秦莞先檢查了孟津的頭部,然後耳鼻口一路探看下來,繼而解開了孟津身上的喪服,一邊解一邊道,“靈堂都搭好了纔去報官,爲何不是一開始就報官?”
鄭白石便道,“報官的是孟津的兒子孟巍,孟巍最開始也以爲自己的父親只是意外,可初二下午靈堂都搭好了之後,他的四叔,也就是孟府的四老爺孟輝過來祭拜,祭拜的時候孟輝說了幾句對孟津大不敬之話,然後孟巍就一口咬定自己的父親是被害死的。”
秦莞擡起頭來,“孟輝說了什麼?”
鄭白石看向展揚,展揚便道,“孟輝說孟津壞事做的太多了,所以死的活該,還說孟輝如此是遭了報應,當時孟巍還動手要打孟輝,結果被拉了開。”
本來只是請秦莞過來驗屍,可不知怎麼,大家竟都無比信任秦莞,燕遲也就罷了,鄭白石和展揚也是秦莞問什麼便說什麼。
秦莞聽着,眼底滑過一抹深思,而後繼續低頭去看。
孟津的屍體雖然被換上了新衣,可屍體表面,仍有被泡過水的灰白褶皺感,秦莞十分仔細的查看過孟津脖頸胸口,均未發現任何傷痕,再往下看時,秦莞忽然在孟津的肚臍附近發現了一道淺淡的青紫痕跡,秦莞當即眉頭一皺,先壓下了心中的疑問,秦莞又去看死者的手腳和其他地方,等全部查驗完畢,秦莞方纔直起身子。
“死者胸腹鼓脹,口鼻內有少量的白色泡沫存留,的確被溺死無疑,且此外死者全身上下也無任何致死傷痕。”說着,秦莞一頓指向屍體的肚子處,“只有這裡,你們看,這裡有一處很淺的,橫着的青紫傷痕,好像是被撞出來。”
秦莞指的位置,乃是繫腰帶的位置,鄭白石看到了,“這個傷痕也說明不了什麼吧,初一那天晚上,孟府一大家子人吃飯的時候生出了爭執,孟津還和孟輝有過拉扯推搡,會不會是在那個時候留下的?”
秦莞點點頭,“除此之外,死者的左手手指有三處破損,這個破損似乎抓住什麼的時候劃傷的,另外,死者的頭頸部,也有一處淤傷,就在後腦勺枕部的位置,不過並不嚴重,皮下不見出血,這樣成都的傷痕只會讓人覺得有些疼痛,卻不會昏迷。”
展揚便道,“我們去看了,他們府中的內湖旁有許多太古石,太古石表面凹凸不平,如果死者在旁邊跌倒,或者掉入湖中的時候手抓了一把,的確有可能會被劃傷,他腦袋後面的淤傷,既然不是讓人昏迷,那便不是有人將其打昏然後扔去湖裡,會不會是掉入湖中的時候蹭到了什麼或者撞到了什麼?”
秦莞不反駁展揚和鄭白石的推測,她是來驗屍的,只需要將看到的告訴大家。
秦莞便道,“這是兩個疑點,還有一個疑點是,死者身上的屍斑分佈有些不勻。”
這麼一說,衆人都看向孟津的屍體,秦莞將他的喪衣褪下,於是孟津蒼白的皮膚和上面淺淡的屍斑都露了出來,秦莞便道,“這是最爲關鍵的一處,但凡是溺死之人,因浸泡在冷水之中,所以血液流動的極慢,再加上水流會流動,所以人在漂浮或者沉在水中的時候不是靜止不動的,因此溺死的人屍斑會出現的緩慢且淺淡,但是——”
秦莞說着,費力的將孟津的屍體一推,“但是你們看,屍體的右邊胸側面,和右邊手臂上的屍斑顏色要比其他地方格外深一些,一般人溺死,無論是仰面還是俯面,屍斑都極少着重出現在身體側面上,我不知道死者死的時候經歷了什麼,可我只知道,這屍斑是在告訴我,死者死後的一段時間內,他不是仰面漂着,也不是俯面漂着,他的身體是微微側過來的,這個動作,在水裡發生的可能性極小。”
鄭白石和展揚對視一眼,鄭白石道,“剛剛報官的時候,是我們府衙來人問詢的,孟巍說,他父親被發現的時候,人是漂在岸邊的太古石旁的,會不會是他酒醉被溺死之時掙扎過,然後因爲水流和石頭阻擋的原因,身體有些側了?”
秦莞點頭,“不無這個可能。”秦莞說着將孟津的喪服整理一二,然後又道,“孟家這樣的人家,定然是不接受剖屍檢驗的吧?”
鄭白石苦笑一下,“想來是這樣的,不僅不接受剖屍,那孟巍雖然報了官,卻還是想將孟津風光大葬的,知道我們驗屍,還交代不許他父親少一根頭髮絲,所以他去求了孟大人給刑部施壓,孟大人雖然沒說什麼,可眼下這事已經朝野俱震,皇上也過問了兩次。”
孟府二房雖然並非官身,可孟巍不讓剖驗,官府還真是不好強行剖屍。
秦莞將遮屍布重新給孟津蓋上,“若不能剖驗,便只能得到這些了。”
李牧雲看着秦莞問,“那九姑娘覺得孟津是是不是被謀害?”
秦莞沉眸一瞬,似乎是在思量,片刻後擡眸,眼底已經是一片堅定之色,“我無法斷定是否他殺,可我剛纔說的疑點,特別是最後一點,讓我認爲,此案死者被謀害的可能性更大,如果能剖屍,或許會有進一步的線索,可無法剖屍,別的方面便只能由諸位大人去查了。”說着秦莞又道,“不知可否帶我去發現死者的湖邊看看?”
燕遲頷首,“自是可以,我命人安排一二。”
話音剛落,一個黑衣侍衛卻從外面走了進來,“殿下,孟巍來了!”
燕遲眉頭一皺,其他幾人也是眉頭一挑,鄭白石道,“這個時間,孟巍怎麼來了?!”
那侍衛便道,“孟巍知道有人來驗屍,便要進來看。”
燕遲雙眸微眯起來,鄭白石看了燕遲一眼,無奈道,“殿下和九姑娘先等等,我去看看那孟巍想做什麼——”
燕遲頷首,鄭白石帶着展揚走了出去。
很快,外面傳來了孟巍的大吼大叫,“鄭大人,我如此信任於您,您卻連驗屍都不讓我看,我父親生前也和您有幾分交情,您怎麼能忍心?我都說了,我父親一定是四叔害的,四叔嫉恨父親不願分家,還說父親早前貪了各房的錢銀,再加上年前家裡的生意出事,他又說父親敗光了家中的產業,那天晚上,還說父親早晚會遭報應之類的,剛吵完架,父親那夜便死了,不是四叔是誰?!”
孟巍語聲極高,卻又帶着一股子焦急悲痛之意,卻是叫人不好斥責與他,不知鄭白石說了什麼,孟巍一副哭腔道,“鄭大人,您是臨安府的青天老爺,我信您一定能找到證據抓住四叔,我不敢騙您,父親死在府中,府中唯一想要害父親的便是四叔了。”
鄭白石大抵又安撫了許久,又過了片刻,他才一臉苦笑的返身回來,“這位二老爺生前的確和我認識,也因是如此,此案也纔要交於刑部和大理寺共審,這孟巍口口聲聲說害他父親的是孟輝,可我們問了,孟輝那夜一直歇在自己院中。”
秦莞皺眉道,“他說孟輝害他父親的原因是覺得他父親貪了各房錢財又被騙了,可如今家裡的產業一蹶不振,孟津死了,孟輝又能有什麼好處?”
李牧雲道,“孟津死了,孟輝再要分家,大房攔不住,這個家便只能分了。”
秦莞下意識覺得哪裡不太對,爲了分家而殺人?
搖了搖頭,秦莞嘆氣,“看來這一次我沒有幫上什麼忙。”
燕遲上前一步,“我帶你去府中湖邊看看然後送你回去,這裡交給鄭大人和李大人便可。”燕遲說着看向鄭白石,“鄭大人,此事起因既然和孟府的家產有關,眼下倒是可以查一查孟府的家業,或許能查到什麼。”
鄭白石忙點頭,“殿下放心,下官這就去查。”
燕遲點頭,這才帶着秦莞走了出去。
二人離開,鄭白石看了一眼孟津的屍體,嘆氣,“可惜不能剖屍,孟老弟,若是查不出個什麼來,你可不要怪我。”
說着看向李牧雲,“李大人覺得如何?”
李牧雲頷首,“的確非凡俗女子,不過你說的她的斷案之能我還沒看出來,她冷靜聰慧,心思縝密細膩,一邊在醫道之上幫人問脈看症狀尋出病根,一邊又能看屍體上的痕跡判斷出造成痕跡的根由,倒真是名不虛傳。”
李牧雲雖然言辭讚賞,可話語之中驚豔之意卻不足,鄭白石無奈一笑,“那是你還沒見過她剖屍,你覺得他是行醫的,所以今日這般一看不過是不害怕死人又聰穎罷了,可你想一想,一個姑娘家家的,講一個死人開膛剖肚,那是何等的震撼,別說九姑娘是女子,她便是男子也是叫人咂舌的,還有,你還是見了太多刑獄上的人,所以沒感覺了。”
李牧雲脣角微抿,眸色幽深了一瞬,“她既這樣厲害,往後再請她來,你記得叫我。”
鄭白石笑,“這案子大理寺督辦,不叫你也得叫你。”
這邊廂,燕遲帶着秦莞出了院子,又順着迴廊往西邊去,一路上,仍然只看到幾個黑衣侍衛,不見其他府中之人。
秦莞便道,“府中人都被你遣走了?”
燕遲頷首,“今日你着女裝,讓他們看見,少不得要費一番脣舌。”
秦莞嘆了口氣,“可惜不得剖屍。”
“不必覺得沒幫上忙,臨安府衙的老仵作也來驗屍過,傷痕他倒是都看出來了,卻是沒發現你說的屍斑異狀。”說着,燕遲指了指前面,“府中內湖就在那裡。”
秦莞隨着燕遲的手看過去,果然看到不遠處的內湖,這府中湖泊和錦州秦府的半月湖大小差不多,湖岸便太古石堆成的假山林立,雖然是冬日,卻有蔥蘢的花木扶疏,再往前走,走的越近,越是能看到冬日的寒湖猶如一面光鑑照人的鏡子一般。
近處看過去,除了蔥蘢的花木,臨湖的岸邊還有各式各樣的太古石做成的石景,而案上繞着湖邊修了一圈的迴廊,迴廊外還有梅樹若干,一眼望過去,紅梅臨水,意境非凡,要有這樣的景緻,少不得要花上許多錢銀,足見孟府的富足,由此而來的家產紛爭倒也不足爲奇了。
秦莞沿着迴廊走的更近了幾分,果然,看到湖邊的太古石假山羣延伸到了湖中,而這回廊雖然連城一圈,中間卻又四五處可走到湖邊去,即便孟津怕水,酒醉之下誤行湖邊跌入湖中也不是沒有可能。而微風拂來,湖面之上波光粼粼,其下更有暗流涌動,既然是活水,若展揚那般的推測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思及此,秦莞便是一嘆,她本就對出人命的案子關注非常,如今既然來了,自然也是想幫上忙,可眼下卻似乎還是未能確。
“展捕頭的推測不是沒有可能,屍斑只能表明孟津被害死的可能性大,卻不能完全確定孟津是被害死。”秦莞語聲微沉,“孟巍有沒有說,那天晚上他們父子聊了些什麼?”
秦莞提出來湖邊看看已經有些逾越,她自不好再多走動,如此一問,燕遲便道,“問了,孟巍說那幾日他們父子都在說如何挽回家中的損失,當天晚上也是,在家中大宴之上,孟津被孟輝嘲諷了一頓,還差點打起來,因爲這個,他安慰了他父親許久。”
秦莞聽着,不覺得有什麼問題,然而燕遲卻雙眸微眯道,“當時問的時候我和鄭大人還有李大人都在,雖然孟巍如此說並未有破綻,可我卻覺得他似乎有所隱瞞。”
秦莞忙看着燕遲,“爲何?”
燕遲便道,“他說這話之時稍顯緊張,眼神也格外飄忽,後來我提起,鄭大人他們只說他或許是悲傷過度,而後又叫來他問了一次,前後並無出入。”
秦莞抿脣,“當時如果沒有人證,那便無法驗證此事,只能選擇信他。”
燕遲點點頭,“正是這個道理。”說着燕遲又揚了揚下頜道,“我在軍中常碰見疑似細作,雖然不像你在錦州那般,憑着特定的動作便能知道兇手所想,可到底也有幾分識人之長,這個孟巍,我第一次看到的時候便覺得他有些問題。”
秦莞聽着這話只是無奈失笑,“你這話卻是謙虛了,鼎鼎大名的魔王少帥,如何會沒有識人之長?我只是將一些特定的動作記住了而已。”
說着秦莞又問,“第一次見的時候你覺得孟巍怎麼了?”
燕遲雙眸微眯道,“第一次見的時候,孟巍兩眼通紅哭的十分慘烈,父親死了,兒子悲痛乃是常理,可我卻覺得他有些過度了,不僅如此,孟巍當時除了過度的悲痛之外,還給我一種他很着急很焦躁的樣子……”
“很着急很焦躁?”秦莞微訝,而後又一想,“莫非是因爲孟府的產業?”
燕遲便道,“昨日我已經讓底下人查過了,孟府的產業早前的確被孟津轉手了一半出去,到手的錢至少得有十幾萬輛白銀,這些錢便是孟津受騙的錢,其餘的,因爲孟津當時還拿走了其他鋪子週轉的錢,所以現在好幾家鋪子面臨關門的困境,但是這些對於孟津被騙而言並不算什麼,孟家二房執掌孟府的生意多年,無論是人脈還是家底,都不至於將現有的譜子經營不過來,所以該着急的是年前他父親被騙的時候,而不是現在。”
“或許他是害怕他父親一死,四房便會爭奪家產?”
秦莞想了想,只能如此推測一句,燕遲點頭,“眼下沒有證據,所以我還在讓底下人繼續查,我猜多半是和孟府的家產有關係。”
秦莞點了點頭,燕遲見天色漸晚,便道,“你不是還想去看看你父親的鋪子嗎?時間不早了,我現在送你出去。”
秦莞頷首,轉身和燕遲一起往側門的方向走。
他們從湖邊往側門走,已經和先前進府的那條路不同,還沒走到多遠,兩個孟府的僕從忽然從不遠處走了過來,秦莞腳步一頓,見那二人還沒發現她,一時不知道該不該避讓,正在這時,燕遲卻拉住了她的手腕,二人退了兩步,轉而避到了花牆之後去。
茯苓和一路跟着的白楓也連忙避到了一邊去。
很快,那兩個僕人便走到了跟前來。
“還是找不到,這可怎麼是好,如何跟大少爺交差?”
“這有什麼法子,大少爺只說讓找一枚鑰匙,具體是什麼形狀都不知道。”
“是呀,這幾日府里人心惶惶的,何況大少爺只讓咱們兩個找。”
“聲音小一些,只怕是貴重的鑰匙,大少爺不讓聲張的……”
二人一人聲音高一人聲音低,可燕遲和秦莞只一牆之隔,還是將說的話都聽了見,待二人走過去,秦莞和燕遲對視一眼,找鑰匙?!
“他父親剛死,他一邊着急他父親的案子,一邊卻在找鑰匙?”
秦莞詫異的問,燕遲沉思一瞬,“想來是十分關鍵之物,你不必掛心,我會叫人查。”
秦莞點點頭,二人如此方纔從花牆之後走出,沿着迴廊往側門處去,沒多時,便到了側門門口,上了馬車,燕遲問秦莞,“你當知道你家鋪子的位置吧?”
秦莞眸色微轉,“時辰不早了,我倒是知道父親有一處宅子在這附近,不如先去認認宅子好了,在銅錢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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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府也在西邊,且在常樂坊的最南邊,雖然距離從前的沈府距離很遠,可秦逸的那處宅子卻距離沈府極近,秦莞不能去沈府,距離近的看看也是好的。
這話落定,燕遲敲了敲車壁,報出了位置。
馬車徐徐而動,白楓駕着馬車駛向銅錢巷。
燕遲便道,“可回老宅看了?”
秦莞聞言眉目微垂,搖頭,“不曾。”
秦家三房乃是分了家的,老大秦述早就是侯府世子,因爲老侯爺去的早,早早便繼承了侯爺之位,老二秦逸早先在朝中領了個閒差,後來成家之後便分得了同樣在東邊的興安坊的一處秦氏宅邸搬了出去,而錦州的老夫人乃是當年忠勇候的繼室,生下了秦安之後在府中也頗有幾分地位,然而秦述到底不是她親生,老侯爺過世之後,爲了不在京城惹嫌,也看出秦安是個扶不起的,便乾脆帶着秦安搬去了錦州。
當年秦逸夫婦出事之後秦莞住進了侯府,原本的秦逸的府邸便荒廢了下來,如今,也和銅錢巷的宅邸一樣成了一座空宅,按理說秦莞小時候在那裡長大,回來之後應該回去看看,可秦莞一來並非真的九小姐,沒有那份懷舊之心,二來也怕露出破綻橫生枝節,便以觸景生悲之由並未回老宅走動。
“父親和母親去的早,如今回去,少不得想到當年之景,徒增悲痛罷了。”秦莞這般一說,又道,“這些宅邸和鋪子本來也不想看,不過好歹都是父親留下的。”
燕遲只覺觸動到了秦莞的傷心回憶,忙轉到了別的話題上,“今日入宮給皇祖母看診看的如何?皇祖母的身體當會慢慢好起來吧?”
秦莞擡眸看着燕遲,眸色微鬆,“太后娘娘的病和太長公主差不多,過了那一關之後,得慢慢調理便會越來越好。”
燕遲脣角微彎,便將秦莞的手握在了掌心,“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救得皇祖母。”
秦莞便也握住了燕遲,“你放心,太后娘娘年紀雖然上去了,可只要好生調養便走不到那一步,至少也會等到睿親王回來。”
秦莞如此說不過是想到了太后的話,可她話音落定,卻覺燕遲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緊,她心中微訝一瞬,擡眸去看,卻又見燕遲面上神色如常。秦莞一時間想到了半夏說起的那個傳聞,當下便覺一顆心微微揪緊,於是她擡手,從衣領之中掏出了燕遲給她的玉墜,“這個你給我之後我沒看清中間是個什麼字,等回去再看之時,卻發現是個古篆體寫的小字,我竟是認不出的,這是什麼字?” шшш▪ttКan▪¢O
秦莞將那寒月一般的玉牌拿了出來,燕遲看着那玉牌脣角微彎,眸色一柔,“這其實是兩個字拼起來的,是古篆體的‘守心’二字。”
“竟然是兩個字拼成的,難怪我竟然認不出,‘守心’二字?”
秦莞微訝一瞬,又道,“爲何是這個二字?”
燕遲便笑意溫煦道,“因爲我母妃,閨名叫做‘守心’。”
秦莞雙眸微睜,眼底閃過一抹流華,她知道燕遲的母妃出自嵐州陸氏,卻不知她母妃的名諱,如今方知道了,陸守心……秦莞喃喃唸了一遍,只覺這名字特別的緊,不由問道,“爲何取了這個名字?和尋常女兒家的閨名很是不同,初初念來只覺頗有禪意,再念來又頗有纏綿悱惻之意……”
尋常女兒家要麼按照家譜字牌,要麼含着某種寓意,要麼便是詩詞歌賦極盡女兒家的風雅嬌柔,可這個名字,卻真真被秦莞品出了別樣的滋味來。
燕遲磨砂着秦莞的掌心,眼底潤澤一片,“聽說,是我娘剛剛出生之時,道士便爲她卜算過一卦,卦象上說,我娘今生將有一劫,這一劫,將應在情字之上,因是如此,外祖母便給她取了‘守心’二字做名字。”
燕遲說完,秦莞不自覺抓緊了燕遲。
秦莞雖然不知內情,可睿親王妃的確早逝了,且坊間傳言,還是睿親王殺死的睿王妃,這其中細節秦莞不好貿然相問,可王妃的死一定和睿親王有關便是了,如此說來,豈非真的應了那道士說的話。
感受到了秦莞的關切,燕遲又一笑,並未繼續多說母親的事,只轉而道,“我還有個姨母,是母親的姐姐,她出生之時,道士爲她卜卦,說她這一生心思太重,或被困於囹圄之間,當時外祖母給她取名叫‘由心’。”
陸守心……陸由心……
一個要守住自己的心,一個卻要由着自己的心。
秦莞下意識問,“那那位姨母呢?”
聽秦莞也叫姨母,燕遲笑意更深,可很快,笑意散了三分,他嘆了一口氣,“外祖父終生只有外祖母一個人,外祖母只生下了兩個女兒,母妃嫁給了父王,大姨母便留在了陸氏之中,如今,已經是陸氏的掌家之人,她雖然比母妃大了一歲,卻至今未嫁。”
秦莞聽着心中便是一揪,她雖然不知燕遲這位大姨母如今過的如何,可想一想,偌大的嵐州陸氏,皆壓在一個女子的肩頭,且如今她至少也有四十歲了,卻始終未嫁,可想而知也算是應了那道士的話,終生,困在了嵐州陸氏之中。
秦莞嘆了口氣,“你是不是許久未見她了?”
母妃去了,燕遲或許會將對母妃的遙思寄託半分在這位大姨母的身上,然而秦莞問完,燕遲卻苦笑一瞬,“你或許不知,嵐州陸氏本是前朝大族,到了大周朝,他們有一條族規,便是……族內男子不得出仕,族內女子不得嫁與官宦王室,因此這麼多年來,嵐州陸氏一直只和別的書香世家聯姻,直到我母妃——”
說至此,燕遲苦笑一瞬,“所以多年來,嵐州陸氏雖然是我的外家,可我也只見過那位大姨母兩次,一次是在母妃十週年忌辰的時候,還有一次便是去年,母妃二十週年忌辰之時,大姨母帶人入京,去母妃的陵寢之前看望母妃。”
秦莞聽得心中微涼,不由傾身抱住了燕遲,她父母雙亡,可到底父慈母愛伴了她十多年,可燕遲一生下來沒多久母妃便去世,父王……似乎和他的關係也不親厚。
見秦莞如此,燕遲先笑一下,懷抱一緊,乾脆將她摟的更實在些,下頜落在她肩頭道,“大姨母對父王多有怨懟,對我卻還好,心知我在軍中受了不少苦,每年都會派人往朔西送許多她親手做的鞋襪,外加補藥之類,我雖見她的機會極少,可心中卻也是敬她如母。”說着燕遲又低頭看着秦莞,“可惜去年未能遇着你,否則便讓她見一見你。”
秦莞失笑,若是往常必是不贊同,這時卻還是軟了語氣,“往後有的是機會不是嗎?”
燕遲點點頭,在她發頂吻了兩下。
馬車依然不疾不徐的行進着,燕遲既然抱着秦莞,又怎捨得放開,於是秦莞便倚在他懷中,一時孟府的案子太后的病還有她仍然看不到方向的伸冤之路,皆被暫時卸了下來,如此鬆快的依偎了半盞差的功夫,馬車的速度慢慢減慢了。
秦莞從燕遲懷中退出,掀開車簾一看,“到了——”
秦莞出來的本就晚,這會兒已是暮色時分,馬車漸漸停穩,秦莞便看到了坐落在這條安靜民巷中段的宅邸,這處宅子只有兩進,門楣也不算高闊,再加上多年無人居住,眼下大門上落了鎖,頗有幾分老舊之感。
燕遲便道,“你看宅子,可是有什麼打算?”
秦莞想了想便道,“我雖住在侯府,可偶爾也有不便利之時,再加上今日見到了以前的老管家,他的兒子成了婚,住在城南,他一個人住在城外的莊子上,我想着,不然將這處小宅子收拾出來讓他住在此處,以後我若有什麼事,也有了另一處安身之地。”
侯府的不便之處實在太多,秦莞爲韓伯考慮是真,卻也有自己的念頭。
燕遲聽着便一嘆,“你待下人如此之好,想來那老管家也忠心的很。”
秦莞頷首,“正是如此,今日我還沒來得及同他們說,明日我去尋到他們再說此事。”說着,秦莞的目光下意識的看向西北方向。
好歹在京城住了三年,別的地方她不算那麼熟悉,自己的家周圍還是瞭如指掌的,從前的沈府,就在和這銅錢巷兩街之隔的柳兒巷裡。
秦莞趴在車窗處,燕遲看不到她的目光,只道,“如此也好,此處的位置不錯,距離睿王府也不遠,倒是比侯府便利的多。”
秦莞心思被拉回,失笑,睿王府在西邊的皇城之外,距離這裡的確比距離侯府近,然而難不成她有此安排是爲了和他私會不成?這般想着,秦莞放下簾子,“今日就這樣吧,我來確定確定地點,明日再去找他們父子商量安排。”
燕遲聞言下令回侯府,馬車便又走動起來,忽然,燕遲想到什麼似的道,“對了,你可知,此處距離沈毅的府邸極近?”
秦莞一顆心猛地跳了一下,“什麼?”
燕遲便道,“只隔了兩條街。”說着語氣又是一沉,“年前出事之後,沈府也不知怎麼着了火,如今的沈宅已經是廢宅了。”
秦莞眉頭狠狠一皺,先是他們一家人被圍殺,然後府中也着了火。
若說這其中沒有陰謀,她怎會相信?!
父親的案子和晉王的案子綁在一起,晉王的案子到底又存着什麼秘密?
宮妃之死,奪嫡之爭,又有沒有關係呢?
秦莞眉頭緊皺着,瑾妃的死並未影響太子和成王任何一方,看起來似乎也不像……這邊廂燕遲將她兩隻手都握在了掌中,“你的手怎麼這麼涼?”
秦莞回神,卻問,“晉王殿下可還有親信在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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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更到!嗷嗷嗷要努力打起精神來給大家多多更新!每次抑鬱完就會想,寫文才是艱難生活的英雄夢想,所以只要大家喜歡步步的文步步就會努力堅持寫下去!畢竟,陸守心和陸由心的故事都很感人啊,畢竟後面還有好多小故事要寫哇!
然後,這個案子雛形出來了,大家可以開腦洞猜兇手咯~這幾天會有有獎問答!請準備好答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