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妹妹,你也要入宮?!”
秦霜滿是驚訝的看着正在換衣裙的秦莞,在她身後,站着第一次入松風院的秦湘,因得知秦莞今夜將同秦述幾人一道入宮,所以秦湘也忍不住過來了。
秦莞由着茯苓給自己拾掇裙襬,點頭,“是,早間宮裡來了人說的。”
秦霜眨了眨眼,半晌方纔回過神似的,“天啊,你竟然也能進宮去了。”說着秦霜上前兩步,“不是說只八妹和三哥去的嗎?”
秦莞還沒說話,茯苓已笑道,“六小姐,是太長公主殿下,太長公主殿下派人送了書信回京,而後聖上便知道了小姐,想要一見。”
秦霜恍然幾分,“原來如此啊,我就說……”
秦湘上前兩步,她們四個的衣裙都是同樣的料子,可不知爲何,秦湘總覺得秦莞衣裙的料子要比她的好一些似的,裙衫穿在了秦莞的身上,尤其顯得華美。
“若不是太長公主,九妹妹怎能入宮?說起來人的運氣真是奇怪得緊,運氣好了,便能一步登天,便是再不起眼的,也能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
這話頗有幾分酸意,秦霜見秦莞要入宮雖然心中也有幾分被比下去的酸澀,可秦湘這話卻是有些過分,秦霜眉頭一挑,“五姐這話可說錯了,運氣固然是運氣,可當日若碰見太長公主的是五姐,別說治病了,五姐怕是理都不會理太長公主一眼吧?”
這一問立刻讓秦湘面色一變,秦霜卻還沒說完,“說起來五姐也不是沒見過太長公主,若五姐真有什麼勝人之處,太長公主爲何沒收你做義孫女呢?”
秦湘眉頭一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秦霜嘻嘻一笑,“我可沒別的意思,我只是說我自己有自知之明,如果九妹妹是不起眼的,那我可就是一文不值了,五姐的話,估摸着和我差不多的。”
秦霜一臉嘻嘻笑意,秦湘眉頭直豎着瞪着秦霜,然而秦湘一不能罵人,二不能動手,見秦霜這般模樣,不過是把自己氣的更狠了罷了,秦湘看了一眼聲色不動的秦莞,又看了一眼表情作怪的秦霜,哼了一聲便轉身走了出去。
秦霜見秦湘離開,自己也哼了一聲,轉而對秦莞道,“她就是嫉妒你,嫉妒也就罷了,還沒有自知之明,不知道她是怎麼好意思說你的。”
茯苓和白櫻在旁聽着,此時對視了一眼皆是未語。
往常秦霜跟在秦湘身邊打頭陣欺負秦莞,如今秦霜明白事理了,秦湘卻還是老樣子,既然秦霜嗆的秦湘啞口無言,她們也覺出了口氣似的。
裙襬拾掇妥當,秦莞轉身看一眼秦霜道,“她如今不像從前那般是秦府最受寵的大小姐,自然心中不甘,又見我能入宮,多有不滿罷了。”
秦霜便道,“那也不能由着她說,你怎麼沒脾氣的。”
秦莞脣角一彎,“不是我沒脾氣,是我知道口舌之爭多無益,只怕還會激的她心思更偏,若是那般,只怕往後會有更大的苦頭等着她,我懶得磨她的性子,她也不會聽我之言。”微微一頓,秦莞語氣微沉,“幾句言語便也罷了,若她還這般不知收斂,只怕以後自會有其他人給她長教訓——”
秦霜聽着秦莞涼涼的話下意識心頭髮緊,“你……我也覺得她這樣下去不行,可她到底和咱們是姐妹,我也不願看着她再像上次那樣一般。”
秦莞墨發披散在肩頭,茯苓拉着秦莞在妝臺之前落座,欲要給秦莞挽發。
秦莞坐下之後方道,“你若能讓她安生些自然好,可我看她的樣子卻不似會輕易收心的,若她真的不願聽你的話,又有誰能幫的了她?”
秦莞對秦湘無惡意,卻也真是不喜,言語上的不敬秦莞可忍得,可秦湘這份性子,往後別人能不能忍得秦莞卻不知,秦湘和秦霜從前都是一個性子,如今秦霜能轉好,秦湘卻不能,秦莞雖常有憐弱之心,可她又不是救世菩薩,可沒有責任去教化秦湘,倒是秦霜,和秦湘從小長大,若秦湘聽了秦霜之言自然好,若不聽,那便讓她自己去撞一撞南牆。
秦霜嘆了口氣,“現如今,她哪能聽我的話呢……這京城榮華富貴自然是了,可也藏着多少機關暗道,我雖羨慕你能入宮,不過你今日入宮還是小心點吧,聽說規矩極多,且同去的都是比侯府還厲害的其他權門,宮裡的貴人就更不用說了。”
聽着秦霜這話,秦莞心底倒是一暖,“你放心,我跟着大伯母不會出錯的。”
秦霜便又嘆氣,“也是,你做事慣是滴水不漏的,一定不會出亂子。”
茯苓在旁聽着也覺秦霜是真心關心秦莞,不由道,“多謝六小姐替小姐操心呢。”
秦霜笑意一深,“自家姐妹有什麼好謝的。”說着在旁看着茯苓替秦莞挽發,見秦莞髮飾太少便又去給秦莞多挑了幾樣,茯苓見狀倒是喜上眉梢,和秦霜一起,硬是讓秦莞一改往日素淨之風多帶了幾樣飾物,待全然打扮好,秦霜繞着秦莞走了幾圈不住地咋舌!
“真真是,你往日穿的太素淨了些,這樣稍稍一打扮可真是……”
說着,秦霜一把抓過妝臺之上的胭脂來,“聽我的,再抹一點胭脂如何?”
秦莞連忙擺手,“這個就算了,雖然是入宮,卻也不好太過濃妝豔抹。”說着揚了揚下頜示意茯苓,“時辰差不多了,去挑一個斗篷來。”
茯苓應了一聲,連忙走到衣櫥邊去,挑來挑去,竟然挑了一件銀紅繡白蝶穿花紋斗篷出來,秦莞回眸一看,眉頭頓時一皺,“拿個素淨些的。”
茯苓猶豫道,“小姐,八小姐喜歡着紅,您若是太素淨了……”
秦霜一聽亦點頭,“是啊,八妹妹便喜歡着紅,你要穿的明麗一些纔好。”
秦莞失笑,“我又不是要和八姐比美,何況今日這樣的場合,該一展風華的人不是我。”見茯苓和秦霜仍然不贊成似的,秦莞又道,“鋒芒太露並非一件好事。”
這話一出,茯苓和秦霜對視一眼,眼底纔有幾分明白,秦莞見茯苓懂了,便道,“還是拿平日裡穿習慣的斗篷便可。”
茯苓想了想,最終還是拿了秦琰此前送的白狐裘斗篷來,這件狐裘乃是最上品。
秦莞見了只覺這雪白可以壓一壓身上的明麗之色,倒也沒有拒絕,她剛把斗篷穿好,秦琰已到了松風院院門口,“九妹妹?可準備妥當了?”
秦莞走出來幾步,“都好了,現在出發嗎?”
秦琰今日也是一身華麗銀袍,頭戴玉冠丰神俊朗,他一走到門口便看到站在屋內的秦莞,眼底頓閃過一道明光,笑意一盛,“是,現在出發,今日咱們都不帶侍從,現在就走吧。”
秦莞知道這個規矩,點點頭跟着秦琰朝外走去。
細細的雪粒還在下,一出屋門便是刺骨的寒風,屋內茯苓和秦霜對視一眼,反正也無事,只遠遠跟着秦莞到了正院,一到正院,便見秦述着一身醺紫官服,而胡氏亦是誥封宮裝,秦朝羽站在胡氏身邊,果然如衆人所料的一身明豔紅裙。
秦莞未施粉黛,秦朝羽則不然,分明是隆冬,可她今日卻點了桃花妝,明豔的妝容再加上她本就嫵媚的眉眼,秦霜和茯苓只覺得秦朝羽身上光彩奪目灼灼其華……
秦莞一來,秦朝羽幾人便上下打量了秦莞一瞬,秦朝羽看了看秦莞,眼底閃過一分滿意之色,秦莞雖然天姿極好,可今日秦莞卻沒有盛裝打扮,除了穿上了胡氏選的裙裳,便也只是多加了兩根玉釵,而胡氏所選的裙裳還被她外面的白狐斗篷掩下了明麗之色,秦朝羽一邊覺得有些滿意,一邊心中也對秦莞起了十二分的注意。
姿容爲第一,她的醫術和仵作之道幫上了侯府的忙爲第二,眼下,她這份知道輕重不爭鋒芒的心性又讓她心中驚了一驚,秦朝羽做爲一個女子,且還是一個心高氣傲的女子,一時竟也挑不出秦莞身上何處不好,而雖然秦莞未施粉黛着了白斗篷,可她還是下意識的拉了拉自己的裙襬,姿容一道,她已用了八分力氣,秦莞至多用了四分,可即便是這樣,她仍然沒有必勝之心,她不是第一次看秦莞都覺得她無可挑剔,今日那些第一次見秦莞的還不知要如何驚豔,秦朝羽暗暗的攥了攥手中的巾帕,下頜高傲的揚了起來。
“莞丫頭來了,那咱們準備出發吧。”
秦述沒秦朝羽和胡氏那般多的心思,只看着秦莞一切妥帖便好。
他一聲令下,幾人便又朝着府門而去,胡氏一手拉着秦朝羽一手拉着秦莞,自然是將二人都誇勒一通,待到了門口,便見兩馬兩車並着五六個護從在府門之外候着。
“莞丫頭坐一車,你大伯母兩個一車,我和你三哥都騎馬的。”秦述溫和的和秦莞交代,秦莞應了一聲,自己走到了後面的一輛馬車去。
胡氏笑意非常的拉着秦朝羽上了頭一輛馬車,一上車,秦朝羽面上的笑意便是一淡。
“母親,覺得如何?”她這話問的簡單,胡氏卻知道她在問什麼。
胡氏強扯了扯脣角,笑道,“安心,你走到哪裡都是最搶眼的。”
一聽這話,秦朝羽的眉頭便皺了起來,她深吸口氣閉了閉眸子,這纔將心底的懊惱壓了下去,“算了,反正今日她只能跟在咱們最後,今日是大宴,又非小宴,她穿的還是素淡了些,一眼掃過去,誰會注意到她呢……”
胡氏忙點頭,“正是如此,你寬心,今日咱們不能出岔子。”
秦朝羽下頜一揚,“我知道,母親放心,必要時我會照料她。”
馬車徐徐而行,秦莞獨坐在後,並不知道前面馬車之中秦朝羽和胡氏因她的姿容而生出了煩惱,她從前只去過宮中幾次,有無爭芳奪豔之心,只覺得宮內衆人衣衫華麗的讓她眼花繚亂,卻不知每一次大宴小宴總有不少人在裝扮之上花盡了心思。
馬車沿着侯府門前的大道而行,而後出了興樂坊上了御道,因興樂坊也算臨近皇城,是以沒多久秦莞便能從窗口看到遠處高聳着的宮門城樓,而漸漸地,馬車的速度緩了下來,不僅如此,秦莞掀簾去看,只見前後皆有裝飾華麗的寶蓋香車緩行,由此可見今日年宴之盛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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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秦莞掀簾,秦琰便打馬到了秦莞馬車旁,低聲道,“別急,大家都選着這個點來,這御道之上多有擁擠,自然會慢一些,你待會兒跟着母親便是。”
秦莞點點頭,“三哥放心——”
秦琰一笑,自然知道秦莞一定應付的來,便又打馬往前去。
就在這時,又一輛馬車駛到了秦莞的馬車旁,道上的馬車一輛接着一輛,卻皆多有禮讓,不疾不徐,然而這一輛從後面來的馬車,卻是速度極快,且想要擠着秦莞的馬車硬是往前面超去,兩輛馬車捱得極近,只聽“咔”的一聲輕響,秦莞的馬車猛地一顫,坐在車廂之中的秦莞眉頭一皺,下一瞬,秦莞馬車的馬兒卻因受驚忽的嘶鳴起來,馬兒尥蹄而起,秦莞的馬車往前一個猛衝停了下來,車伕嚇得急急勒馬,一時間秦莞馬車之後的馬車亂成一團。
“九妹妹,你怎麼樣?!”
秦琰御馬趕到秦莞的馬車之外,急急一問,秦莞忙將簾絡掀起搖了搖頭。
驚嚇倒是有一點,可也不算什麼。
秦琰鬆了口氣,秦莞的疑問卻是那馬車,“三哥,是誰的馬車如此橫衝直撞?”
秦莞雙眸微眯,“似乎是忠國公府的馬車。”
忠國公府,馮氏……秦莞眉頭一皺,心底便起了幾分厭意,馮璋便是忠國公府世子,第一面便知他張揚跋扈,第二面更是害死了人,如今又……
秦莞眸色微冷,受驚的馬兒卻很快被經驗老道的車伕安撫了好,馬車走動起來,這小小風波便不算什麼了,如此又徐徐往前走了兩刻鐘,馬車到了正華門前。
這不是秦莞第一次到正華門,可這一次,秦莞的心境卻是這般的不同。
馬車還未停穩,秦莞的心底便掀起了一陣滔天的暗涌。
那一夜,那個父親打算帶着他們一家離開的一夜,出了沈府無事,可就在他們一家人快要上城中主道時,不知從哪裡出現的九城巡防營兵卻出現了,他們所有人帶着殺氣而來徑直將他們逼至了這正華門前,就在這大周帝國的第一宮門前,他們一家人被滅了滿門。
是哪樣的重罪?竟然連收監受審都不用便全部滅口?
秦莞想不通,甚至她不確定那羣官兵是否九城巡防營兵馬,她只記得那一把把冷刀,那一隻只冷箭,那一雙雙被名燦燦的火把照亮的無情眼眸……秦莞越想越覺心中火灼一片,正想至致命之處,冷不防的,太陽穴卻忽然狠命的疼了起來,秦莞面色一白,當即壓下了心底之念,她深吸幾口氣,再擡眸之時,只看到了那比臨安城門還要爲何恢弘的正華門。
這是大周帝國的皇宮正門,在這正門之後,是掌管了大周帝國兩百三十九年的燕氏皇族,看着那氣象森宏的城樓,看着那城樓之上執堅批銳的禁軍和烈烈的“燕”字旗,秦莞的一雙眸子冷到了極致,這座宮門目睹了他們一家的慘死,那麼,父親的案子是不是和宮門裡面的人有關呢?晉王?還是太子?又或者……成王?
“九妹妹!該下車了!”
秦琰的聲音讓秦莞忽的回了神,她神色一活,這才發現馬車已經到了城門底下,她連忙將斗篷的兜帽戴起,掀開車簾走了下去,秦琰站在車轅旁來接,特意伸出手臂給她借了力,而二人不遠處,秦述和胡氏並着秦朝羽已經站好,和秦莞不同,秦朝羽未戴着兜帽,此時此刻,猶如一支傲雪紅梅似的站在胡氏身邊。
秦琰帶着秦莞走了過去,秦述便帶着幾人往宮門處走。
“侯爺——”還未走出幾步,一道輕呼聲在幾人身後響起。
秦述和秦琰幾人極快的轉身,只有秦莞站着未動,兩瞬之後,她方纔緩緩回身,擡眸一看,來的正是現任大理寺卿李牧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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