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一個年輕人出去了?”燕麒眉頭緊皺着。
“是,底下人來報,說帶着一個穿白衣的年輕男子出去的。”
聽着侍從的話,燕麒的眼神暗了下來,今日已經是臘月二十九了,還有最後兩天了,他想着這最後兩日太子一方定然會做點什麼,果然如他所料。
“他們去哪裡了?”燕麒忽然又一問。
侍從忙道,“還不知道,我們的人已經跟過去了,若有消息,會立刻來報。”
燕麒頷首,沉眸想了一瞬,忽然道,“侯府四公子還沒回來吧?”
侍從應是,“還沒,眼下侯府只秦世子一個年輕主子。”
“那……這些日子侯府也沒有別的客人吧?”
侍從搖了搖頭,“沒有,不過也只是明面上沒有,暗地裡不知。”
燕麒冷笑了一下,他怕便是怕這個暗地裡,他的人已經將幾件關鍵的證物毀了,這最後一兩天,鄭白石能查出什麼來?而侯府想幫着太子,又會找個什麼人來力挽狂瀾呢?
燕麒想了半晌沒想得出來,便又想起了自己昨日的推測。
難道,侯府找了個人去充作兇手頂罪?!
這麼想着,燕麒的眸色頓時一沉,的確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由侯府出手,誰能想到?
燕麒正想着,沒多時,侍從已有新的消息來報。
“主子,秦世子帶着人去了城南義莊!”
“義莊?!”燕麒頓時坐不住了,站起身來眉頭緊皺的看着侍從,“看清楚了?當真是去了義莊?一共有幾個人?”
“秦世子帶着那年輕人去的,不過,鄭府尹和忠勇候都在。”
燕麒眸光頓時一暗,什麼樣的大事,鄭府尹和忠勇候秦述都在那裡?!
“給我牢牢的盯着,看看他們什麼時候出來!”
侍從領命而去,燕麒站了片刻才又重新落座,太子眼看着就是敗局之相了,難道還能被他挽回回來?燕麒眉頭越皺越緊,他絕不會給太子挽回的機會。
……
……
冬日清晨的寒風冷的徹骨,而秦莞今日出來未披斗篷,雖然坐在馬車裡,卻還是覺得手腳有些發涼,待掀開車簾往外面一看,卻見今日的天穹也是陰沉沉一片,似是要下雪的前兆,秦莞眯了眯眸子,看來這個年定是過的極冷了。
“父親和鄭府尹在義莊等着的,你像往常那般驗屍便可,不必緊張。”
秦琰安撫一句,秦莞轉頭問道,“這案子是何種命案?你此前說死的不止一人?”
秦琰脣角微抿,猶豫了一瞬,“早前不方便說,眼下你要去驗屍,自然不好再瞞你,這次的案子……死者都是女子,眼下已經死了三人,死前都被……都被姦污過,第一個死的人是在一個半月之前,第二個是一個月之前,最近的一個是半個月之前。”
秦莞心頭微震,卻也明白了秦琰爲何隱瞞,她眉頭一皺,神色凝重起來。
一個半月,一個月,半個月,哪怕是最近的屍體也是半個月之前了,時間越久,屍體便會腐壞,腐壞之後能驗出的證據少之又少,秦莞的眉頭緊緊地擰了起來。
秦琰嘆了口氣,“聽鄭府尹說三位姑娘都是十多歲的,且,三人皆已定了親,最早的年後初春就要成親了,最晚明年夏天也要成婚,可這個節骨眼上,竟然出了這樣的事。”
秦莞心頭又一沉,“還知道別的嗎?”
秦琰搖了搖頭,“不知道了,此前這件案子和侯府無關,我和父親都沒有過多過問。”說着秦琰眸色一肅,“這案子乃是太子殿下管轄之內,聖上讓太子殿下在除夕之前破案,可是今天都臘月二十九了,這案子顯然是破不了了,昨日鄭府尹和大理寺卿李大人入了侯府,又說起了此事,我一時口快將你舉薦出來,九妹妹,你可會怪我?”
秦琰說白了還是想爲太子分憂,秦莞明白,搖了搖頭,“怎麼會?你知道我的,平日裡對這些事有幾分興趣,驗屍對我而言和行醫一樣,只不過行醫是幫活人,而驗屍是幫死人罷了,讓她們在天之靈瞑目,也算積德造福了。”
秦琰微鬆了口氣,“這話很是不錯,我只是對你坦誠些,你不要因此而覺壓力大,這一次能不能驗出什麼來都沒關係。”
秦莞點點頭,一時沉靜下來,馬車徐徐而行,又過了兩盞茶的功夫,馬車緩停了下來。
“到了——”
秦琰當先起身下了馬車,待秦莞走出,秦琰便扶了秦莞一把,秦莞一擡眸,神色不由有幾分怔忪,這城南的義莊,她是來過的。
和錦州義莊比起來,京城的這座城南義莊也顯得格外寬敞闊達些,然而義莊到底是停放死人之處,再如何房舍華貴,也不會有人喜歡這個地方。
這義莊在城南東南角上,算是整片皇城最爲偏僻之地,周圍住着的皆是貧民,而在義莊所在的這條街上,卻幾乎沒有幾間好房子,更沒住的有人。
此時此刻,義莊之前的長街上一片冷清,只兩個侍衛站在門口,似乎是在等秦琰和秦莞,她們二人一到,侍衛便迎了上來,“世子爺,府尹大人和侯爺都在裡面等着的。”
秦琰點點頭,和秦莞一起走上了臺階。
剛走了兩步,秦莞下意識的回頭一看,秦琰在旁見狀也是一頓足,轉身道,“怎麼了?”
秦莞看着二人的來路一時未語,不知怎的,她剛纔竟覺的有人在盯着他們。
然而眼下只看到一條空無人煙的悽清長街,秦莞搖了搖頭,“沒事。”
秦琰點點頭,和秦莞買入了義莊的大門。
雖然此處房舍比錦州義莊更爲闊達寬敞,可一進門,那停放死人之地纔會有陰森寒涼感還是撲面而來,又往裡面走了幾步,刺鼻的香火味就更嗆人了兩分。
秦莞走的不快,看着眼前蕭瑟的中庭神情有些發怔。
雖然從前來了京城父親就極少讓她跟着驗屍,可還是有那麼一次父親帶着她來了此處。
一晃兩年多過去,這義莊半點變化也無。
進了大門,走過荒涼蕭瑟的中庭,還未入正門,秦莞便見屋子裡站着五六個人。
見到他們來了,屋子裡的人迎了出來。
當先走出來的是秦述,緊接着是鄭白石帶着四個人走了出來,幾個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落在了秦莞的身上。
秦琰上前,“父親,鄭大人,這位便是我昨夜說的。”
秦述上下打量了秦莞一瞬,頷首,轉而看向鄭白石,鄭白石眼底浮出幾分訝色,秦琰昨晚上說的時候,他以爲至少是個年紀大一些的人,可沒想到,眼前的秦莞看起來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鄭白石雙眸微眯,再一細細打量,忽的,眼底訝色更重。
“拜見大人——”
秦莞學男子那般對鄭白石拱了拱手,鄭白石不由點頭,愣了一瞬才轉身道,“這是府衙的仵作方伯,這是府衙的捕頭展揚,他們二人會幫你。”
秦莞擡眸看去,只見方伯是個年過五十頭髮花白一片的老者,見她看過去,方伯慈祥的對她笑了笑,秦莞點點頭,一轉眸又看向一旁的臨安府大捕頭展揚,這一看,秦莞忽然神色微動,不知爲何,她竟然覺得這位展揚怎麼看怎麼熟悉,然而在哪裡見過他,秦莞卻又想不起來,定了定神,秦莞又對展揚拱手致禮。
展揚二十來歲的年紀,身着玄色公服,腰間配長刀,他身量高挺,面容周正,一雙劍眉斜飛入鬢,一雙漆黑的眸子也十分銳利,往那裡一站,自有一股子器宇軒昂的沉穩氣勢,此刻,他正略帶打量的看着秦莞,見秦莞拱手,他只略點了頭不說話。
展揚身後,還有兩個捕頭,一個年過三十身形微胖,一個也是二十來歲,身形高瘦,眼神頗爲活躍的打量着秦莞……
好端端的叫了一個外人來驗屍,只怕這些衙門的公差皆是存了探究之心。
秦莞不以爲忤,只看着鄭白石,“大人,可以開始了嗎?”
鄭白石一笑,“當然,屍體停放在後面的,你要問什麼,問方伯和展揚便是。”說着看向展揚,“展揚,你帶路——”
展揚點點頭,轉身朝着後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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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莊分了前後堂,前堂不見死人之物,乃是各位官老爺來了見客之處,而所有官府涉案的屍體和無人認領的屍體都在後堂。
展揚走在最前,鄭白石和秦述跟着,秦琰帶着秦莞走在第三,後面兩個衙差走在最後,而最開始的兩個侍衛則守在了外面。
走到了後堂入口,卻還有個人候着,那是一個年過四十的男子,其人身着灰衣,衣衫很是陳舊,滿頭墨發花白,散亂的披在腦後,而最叫人矚目的卻是他左眼處酒盅大小的傷疤,只有一隻右眼的他眼神明快,見展揚進來忙道,“展捕頭,都準備好了。”
展揚點點頭,上前一把將後堂的門簾掀了開。
門簾一掀,一股子混合着醋和香火味的古怪味道撲面而來,展揚將簾子掀着先請鄭白石几人入內,等秦莞和秦琰也進來之後他方纔跟着走了進來。
一入後臺,只見後堂之上全都是一塊一塊被板凳支起來的木板,可想而知,平日裡那些屍體便是擺在這木板之上的,眼下堂中木板之上空落落的,並無死屍停放,而在後堂盡頭,正中是一尊高高的觀音像,觀音像之前擺着祭品和香火,而在觀音像的兩側,又是兩個小門,前面的鄭白石便道,“若是無人認領的自然死的屍體就擺在外面,官府涉案的屍體一般存放在更裡面,免得影響了查案子。”
鄭白石乃是給秦述解釋,說着擡手一指右邊的小門,“這裡。”
很快,鄭白石帶着大家進了右邊的小門。
一進屋子,迫人的冷氣頓時讓所有人都打了個寒顫,秦莞站在門口一看,只見這屋子後窗開着,屋子裡擺着大大小小的冰盆,而四張木板之上擺放着三具屍體,屍體之上皆蓋着白布,白森森遮屍布的和屋子裡昏暗的光線叫人背脊一寒,秦莞卻走了進去。
“案子如何發生的,還請展捕頭簡單述之,第一具屍體是哪個?”
秦莞語聲清脆,不疾不徐,秦述看着秦莞眼底微亮,一旁的展揚一臉肅容的上前道,“就是姑娘面前這一具屍體,她是此番第一個被害之人,案發在一個半月之前。”
秦莞點點頭,而一旁的方伯許是體恤秦莞年紀小,走上前去將遮屍布掀了開。
遮屍布一掀,一具渾身青紫且雙眸突出面龐和肚腹極度腫脹膨大的屍體便暴露在了衆人眼前,屍體上還蓋着一層衣物,饒是如此,卻已經膨大的沒了明顯的女子特徵,秦莞眉頭微皺着上前,秦琰卻覺得自己胃裡吃的早飯還是反酸翻騰。
和那醜陋腫脹的屍體相比,秦莞一身白衣就顯的越發蘭枝桂樹,衆人瞧見這場面,心想着秦莞就算不當場吐出來,至少也得泛着噁心猶豫不前,可沒想到,秦莞眉眼都未動一下,面上更是沒露出任何的輕鄙嫌棄意味。
方伯脣角浮起幾分慈祥的薄笑,似乎對秦莞這個年輕後生的表現十分滿意似的,於是將遮屍布放在一旁,將一個木製小箱子拿了出來。
秦莞見之點頭和方伯致謝,自己從袖中掏出了兩粒蘇合香丸含在了口中,又從袖中拿出了祛晦香遞給展揚,“麻煩展捕頭幫忙點燃——”
展揚雖然生的器宇軒昂,卻是半點不愛笑,亦是不負不多話的沉肅模樣,見狀,看了一眼秦莞手中拿着的祛晦香才接過放在牆角點了燃。
香味一出,室內的氣味果然一變。
方伯薄笑一下,“這位小公子還會醫術——”
秦述笑道,“是啊,她沒學仵作之道,不過就是憑着醫術驗屍。”
方伯點點頭,退到了一旁去,做爲臨安府的老仵作,方伯對自己的手藝十分自信,眼下忽然安排別人來驗屍,他卻也沒有半點不喜之意,反倒是和善的看着秦莞能驗出什麼來。
秦莞挽了挽袖子,又從另外一邊袖袋之中拿出了那雙護手套戴上,戴好了之後方纔打開了方伯給的箱子,她看了兩眼,拿出了一把小刀和一把鬃毛刷子,而後傾身而下從屍體腫脹青紫到猙獰的臉開始查驗。
一邊查驗,秦莞一邊問道,“請展捕頭說說是怎麼發現案發之地的,以及死者的情況。”
展揚挑了挑眉,下意識看了鄭白石一眼,鄭白石笑着點頭,展揚這才道,“這第一位死者,是在城南的玉水河橋墩之下被發現的,被發現之地十分偏僻,行人站在路上看不見,需得翻過河岸邊的圍欄才能看到,報官之人是玉水河上靠着給遊玩之人劃小船掙錢的船伕,我們的人到的時候,死者已經死了,後來知道,她是城南一戶張姓人家的二姑娘,說前一天晚上她出門去買醋,結果一去無回,第二天想着來報官了,卻先被官府找了上。”
展揚語聲洪亮,一字一句不緊不慢,秦莞便一邊聽着展揚說話一邊從頭頂檢查到了胸口,待展揚說完,秦莞便不再多問,她目不斜視的揭開了屍體之上的遮屍布,然後從屍體鼓脹的胸腹和已經開始腐敗的腿根處掃過,她目光平靜,等看完了之後,便又傾身先用小刷子將屍體表面生出的快要脫落的黴綠表皮掃除,然後才細細看錶皮之下的傷痕。
她動作細膩,雙手極穩,好似正在雕琢玉石的匠人一般,看着她這樣子,展揚的眉頭便緊緊的皺了起來,而一旁,秦述和鄭白石皆是面色複雜。秦琰是想看又不敢多看,且不知怎麼,秦莞這和平日裡大不相同的沉靜肅然莫名叫他心底也生出兩分寒意來,一個姑娘家,連這般可怖的屍體都不怕,那這世上她還有什麼可怕的?
室內安靜的只剩下周圍人的呼吸聲,便在這般磨人的沉默之中等了一盞茶的時間秦莞方纔直起身子來,她一直彎着腰,此刻額頭已隱見汗意,然而她一開口,語聲仍然沉穩冷肅,“死者頸部皮下傷痕成半月形,且伴有嚴重皮下出血現象,此外,死者眼膜之上有少量的出血點,足見死者是被兇手扼住頸部窒息而死,此外,死者臀部,背部,小腿後方和腳跟皆有挫傷,案發之時多半被拖拽過……”
說着,秦莞看向展揚,“展捕頭可在案發現場發現了其他東西?”
展揚搖頭,“不曾。”
秦莞點點頭,又道,“展捕頭當時可是隻搜查了玉水河周圍?”
展揚點頭,“正是,發現死者之後,我們就立刻搜查玉水河周圍,可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人和物,我們去她家問的時候,她父親說她傍晚出門之時是拿着一個自家裝醋的瓦罐的,可我們搜了其周圍,並未發現瓦罐。”
秦莞當即道,“因爲死者被殺死的地方並非玉水河邊。”
展揚皺眉,“何以見得?”
秦莞轉眸看了一眼屍體之上已經快要被屍斑覆蓋過去的傷痕,“死者身上所有的傷痕,只有頸部的傷痕有嚴重的皮下出血症狀,其他的挫傷,包括死者大腿內側的傷痕,全都不見皮下出血之狀,這一點足以說明,這些傷痕都是在死者死後造成的,而死者亦是在死後被兇手姦污,且,兇手極有可能先將她掐死,掐死之後帶到了玉水河的橋墩之下。”
展揚一愣,“如此就可以斷定死前死後?”
秦莞點頭,“是。”
展揚便看向方伯,方伯面上的笑意散去,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這個說法早前倒是看到過,卻並不知道是否是真的,這……”
秦莞便道,“很簡單的道理,方伯若是在這屍體之上劃一刀,是不會流血的,人活着的時候,傷口受了傷會癒合,死了卻不會,便是流血也和活着的時候流血不同。”
說着秦莞看向展揚,“展捕頭還搜了哪些地方?”
展揚忙道,“還有這位姑娘家宅周圍,以及她要去的那處打醋的糧米店,可那一日那糧米店卻是關着門的,店主出京城進貨,前兩日就走了,又過了兩日纔回來,並無作案時間,這般一來,我們便不知這姑娘最後又去了哪裡,更遠一些的糧米店我們也問了,也沒說見過這位姑娘,此後我們便沒了線索……”
秦莞略一沉吟,“如果是剛死,屍體受傷之後還是會流血,可我看這幾道挫傷,表皮之下半點血痂也無,我猜,這姑娘是先被扼死,而後又被藏在了什麼地方,等到了夜深人靜,兇手方纔將她帶到了玉水河邊行兇,這挫傷……”
秦莞說着,又仔細的低頭去看,“倒像是在臺階之上上下拖拽留下的。”
秦莞說着又搖了搖頭,“時間太久,屍體腐壞痕跡被屍斑和屍綠遮蓋,我一時也不能肯定。”說着,秦莞走向第二具屍體,“等驗完了另外兩具再說吧。”
這一次秦莞自己掀開了第二具屍體的遮屍布,布一掀,便又是一具面目身體皆已經腫脹的女子屍體,秦莞上下看了一瞬,繼續如對待第一具屍體那般的開始驗屍,而她全程並未看秦述和秦琰二人,只完全沉浸在了屍體和案子之中,片刻,秦莞又道,“請展捕頭講一講。”
展揚經過這片刻的觀察已經不敢再對秦莞生出小覷之心,便沉聲道,“第二具屍體是在西南邊的一處廢棄民宅裡發現的,那處宅子十年前是一個鰥夫獨居,後來鰥夫死了,宅子就破敗了,到了如今,已經是殘垣斷壁一片,屍體是打更的更夫發現的,那更夫養了一隻狗,狗聞到氣味不多跑了進去,這才發現了屍體。”
“死者家就住在城中西南方向,家中只有一老母和一兄長,我們找到他家中時,她老母說她是傍晚出門去給在城南一處藥鋪做學徒的兄長送晚飯,出去之後就再沒回來,後來她兄長說飯的確送到了,後來他妹妹一個人回了家,他當夜留在了藥鋪裡看門沒有回來,第二日一大早回來才知道妹妹不見了,再然後就知道了噩耗。”
展揚說完,秦莞卻沒什麼反應,他乾脆繼續道,“案發之地,和這姑娘兄長所在的藥店不在一個方向,和她的家也不在一個方向,我們猜她是在回家的路上被兇手綁走了,亦或者是她認識的人帶着她去了另外一個方向,然後被殺害,包括第一位死者,我們也排查了認識的人,結果都發現她們認識的男子極少,平日裡也不是會和別的男子私下去某個地方的人。”
說着話,展揚想了想又道,“這個姑娘死後,我們就猜是不是同一個人乾的,後來也是大範圍的搜查,也拿過幾個可疑之人,可最終都證明不是兇手,本來我們以爲只這兩個案子,可沒想到半個月之前又死了一個人。”
展揚不疾不徐說至此處,秦莞正好已經查驗完了第二具屍體,她的速度越發快了幾分,查驗完之後將遮屍布搭在屍體的身上,便又轉而看向第三具屍體。
遮屍布一掀,一具略顯鮮活的屍體出現在了衆人眼前。
眼下是冬日,且此處專門備下了許多冰盆,溫度極低之下,自然減慢了屍體的腐壞,然而前面兩具屍體到底時間長了,都無可避免的發生了腐敗之相,唯有這最近被發現的屍體還未腐敗腫脹,饒是如此,那滿身的紫色屍斑和屍綠依然讓人觸目驚心。
秦莞歇了幾息,又彎腰仔細的檢查屍體身上每一處傷痕。
因這具屍體腐壞並不算嚴重,秦莞便檢查的格外仔細認真。
展揚見狀繼續道,“死者是在距離城門不遠處的一條暗巷被發現的,那條巷子極少人來往,每日只有收夜香的夜香婦每日清晨從那裡過,死者便是那夜香婦發現的,此前的兩位死者都是一家在城南東邊,一家在城南西邊,可這第三位死者,家卻並非是城中的,而是住在臨安城外郝家村的,她那一日是來城中採買年貨,卻也沒能回的去,我們一開始只在城中調查她的身份,並沒想到城外去,還是她死後三天家裡人去官府報官我們才知她的身份。”
“這三位死者可有共同之處?”秦莞忽的問。
展揚便道,“此三人兩個十六歲一個十七歲,樣貌只算中等,家境只是一般人家,論起樣貌性格穿着皆無共同之處,不過巧合的是,這三位姑娘都定了親,最開始發現這一點的時候我們想着極有可能是恨即將嫁娶之女的熟人作案,因爲這三戶人家皆是素不相識,且一般陌生人也不可能知道人家姑娘定了親,可我們排查下來,卻沒有和三家都熟悉的人,特別是這第三位死者,她家在城外,並非天天來臨安城的人,且查問之後,臨安城根本沒他們熟悉的人,按理說,兇手不可能有那麼多機會摸清她的來去然後找機會下手——”
說至此處,秦莞已開始着手查驗第三具女屍的腿根處,一屋子皆是男人,見她如此便將目光避了開,只有方伯看着她如何查驗,沒多時,秦莞再度直起身子來。
見如此,衆人皆以爲她查完了三具屍體,鄭白石直直看着秦莞,“如何?”
秦莞搖了搖頭,“我要剖驗這具屍體。”
這話一出,衆人皆是一愕,剖驗,秦莞膽子再大,可她這樣的年紀剖驗屍體還是叫人詫異非常,便是方伯都目露訝色……
只有秦琰下頜微揚的看了秦述一瞬,彷彿在說他說的不錯吧?!
“剖驗?小……小公子當真要剖驗?”
秦莞點頭,“前面兩具屍體太久了了,五臟腐壞,胃裡也沒東西了,剖驗意義不大,這第三位死者卻可一試。”說着,秦莞還是看着鄭白石,“大人,可以嗎?”
鄭白石從怔愣之中回神,連忙點頭,“可以,自然可以!”
秦莞頷首,說着看了一眼屋子裡的衆人,“諸位若覺不適,可去外面等着。”
鄭白石猶豫的看了秦述一眼,秦述笑道,“大人放心,我倒是無礙。”
鄭白石一聽這話也呵呵笑起來,“侯爺都無礙,我就更是了。”說着看向秦琰幾個,“你們若覺得受不住,便去外面等着罷——”
秦琰怎麼會願意,且後面站着的兩個衙差也沒動,而這邊廂,方伯自是留下的,展揚就更是不會在此刻退出去,如此一來,一屋子人都沒動。
秦莞抿了抿脣,“那好吧,若覺得不適,隨時可退出去。”
秦莞說完,又換了一把更爲鋒利的刀,一轉身,手先在屍體的肚腹之處摸了摸,然後,順着自己摸到的間隙,一刀切了下去……
“嘔——”
一道乾嘔聲驀地響起,同一時間,被切開的皮肉腥紅的拉扯開來,秦琰本來覺得自己還忍得住,可怎麼也沒想到自己身後竟然有人嘔了一聲,這一嘔,頓時將他死命壓住的反酸也勾了出來,幾乎沒有猶豫的,秦琰一個轉身走了出去。
秦述和鄭白石面帶薄笑的站着,只聽到另外一衙差也轉身離開,二人對視一眼,眼前是秦莞剖屍,外面是此起彼伏的嘔吐聲,也得虧他們兩個老人家忍得住。
秦琰幾個落荒而逃,方伯卻老神在在的站着,很快問道,“小公子從前剖驗過屍體?”
秦莞眉眼不動的道,“剖驗過幾次。”
方伯又道,“小公子怎敢動手的?”
秦莞神色沉定道,“此前看過一本古籍,古籍之上講解了頗多開顱開胸腹治病之法,彼時想試試,卻不敢輕易嘗試,而後又想,活人不敢嘗試,死人卻可以,人已死,無性命之憂,且死人和活人骨骼脈絡皆無異,還不會像活人那般吃疼掙扎,正是最好的演練之法,如此,便動了剖驗屍體的念頭,後來看了幾本刑獄上的著文,歪打正着會了仵作之道。”
方伯聽的雙眸微亮,“小公子這學醫之法小人倒是聞所未聞,不過看起來似乎奇效非常,若是……”他欲言又止一句,而後卻又不說了,片刻嘆氣,“太可惜了。”
展揚眉頭緊擰着,方伯是臨安府最好資歷最老的仵作,可他當了捕頭多年,卻也沒有見過方伯剖驗幾次,而今,這位小兄弟卻一上手便是剖驗,分明是極其厲害的了,怎麼方伯還要說可惜呢?這麼說着,展揚狠命的咬緊了牙關,屋子裡的味道越來越濃郁,他胃裡也有酸水泛了上來,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他絕不能失態。
方伯嘆了一句,秦莞卻沒接話,而很快,方伯看到秦莞眉頭一皺,“小公子,怎麼了?”
秦莞頭也沒擡道,“胃裡空了。”
方伯還沒說話,一旁鄭白石道,“那……是不是沒希望了?”
秦莞搖頭,“不會,食物入胃臟,消化不盡的會入腸……”
說着話,鄭白石看到秦莞的手已經再往下緩緩移動,而不知秦莞切了什麼,一股子比切開胃時候的酸臭味還要叫人難以忍受的腐臭之味散了出來,一瞬間,秦述的面色都變了幾變,而很快,秦莞道,“請展捕頭幫忙拿個碗來。”
展揚一愣,碗?去哪裡拿碗?
正想着,卻看到角落放着幾個燈油碗,展揚上前拿過來放在秦莞手邊,沒都是,展揚眼睜睜的看着秦莞抓着一把顏色形狀都十分像夜香的東西放在了那燈油碗之中,似乎知道展揚幾人忍不了了似的,秦莞的速度很快,沒多時,燈油碗便被裝滿了,秦莞一邊將屍體的傷口整理乾淨,一邊道,“請展捕頭幫忙將裡面的東西淘一淘。”
展揚眉頭緊擰的看着那碗不明物體,脣角一抿,端過燈油碗走了出去。
這邊廂鄭白石深深的呼出一口氣,“侯爺,咱們出去站站?”
秦述朗笑一聲,“好好好,否則我這把老骨頭也撐不住了——”
於是,二人相攜而出,等出了門,同時大口的喘了幾聲,相視一眼,二人又都無奈笑了起來,這邊廂秦琰無奈上前道,“父親,大人,都完了?”
鄭白石點頭,“這一次應該算是完了,待會兒看看她怎麼說吧。”
秦琰面如菜色,不遠處兩個衙差也吐得腿腳發軟,鄭白石見就秦述父子和他站的近,不由語聲一低,“這位小公子可很是不凡啊,不僅手藝不凡,姿容心性也很是叫人意外,若是換了女裝,只怕是要讓整個京城爲之側目啊……”
秦述和秦琰一愣,秦述直笑道,“就知道瞞不過你這個老狐狸!”
秦琰見狀便也一笑,秦述便吩咐秦琰,“去打點水來讓莞丫頭淨手……”
秦琰領命,那獨眼的義莊守門人帶着他朝後院去打水,這邊廂秦述低聲道,“是我二弟的親閨女,我的親侄女,白石兄可莫要讓別個知曉。”
鄭白石一聽,驚訝極了,“什麼?竟然是秦府的姑娘?!”
秦述從鄭白石的驚訝中得到了幾分滿足,不由笑了起來,正要點頭,卻見外面守門的侍衛忽然大步的走了進來,“大人,侯爺,不好了,成王殿下帶着人來了!”
鄭白石眉眼一跳,“成王?!”
“是,大人,成王殿下帶着人來,說成王府的一位家賊跑進了義莊裡,他要進來拿人,馬上就要衝進來了——”
鄭白石面色大變,和秦述對視一眼,二人眼底皆是警惕之意。
成王好端端怎會的這個時候來?!什麼家賊跑進了義莊?分明就是跟着秦琰來的!
秦述剛纔才說了要讓鄭白石保密秦莞的身份,可這片刻之間,成王卻殺了進來?!這可如何是好,成王一來,必定什麼都兜不住了……秦莞一個女兒家,卻來此處驗屍,置府衙規矩於何地?且秦莞來驗屍的事傳出去,少不得要壞了她的名聲!
恰在這時,秦莞從小門之內走了出來,她聽到了侍從的話,下意識道,“成王?”
秦述心中着急萬分,鄭白石也額生薄汗,他正對秦莞滿是欣賞,可若因爲此事將她一個小姑娘拉下了水卻是萬萬不可——
滿屋子人正不知如何將秦莞藏起來,後堂半掩的屋門卻被一把推了開。
成王燕麒,着一身銀色錦袍,後面帶着二十來個成王府侍衛,浩浩蕩蕩的進了這後堂,燕麒目光在衆人身上一掃,一眼就看到了一身白袍帶着護手套的秦莞,燕麒似笑非笑了一聲,“咦,這義莊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熱鬧了?!”
燕麒是皇子親王,一時間,便是秦述都得跪地行禮,而後面打水進來的秦琰一眼看到成王竟然來了,驚詫之餘也只得跪地行禮。
秦莞脣角微抿,垂眸,跪地,悄無聲息的只想讓自己變成個影子。
“拜見成王殿下——”
燕麒往裡面走了幾步,站在了鄭白石面前,眸光一擡,落在了秦莞的頭頂。
“鄭大人和忠勇候這是在做什麼……”
鄭白石鎮定道,“近來京城中的案子王爺也知道,眼下侯爺是來關心關心這案子進展。”
“哦?刑獄上的事,好像不歸侯爺管的呀。”鄭白石正想說話,成王忽然語聲一厲,“而且,此案乃是天子都在關注的要案,義莊這等重要之地,怎麼還有閒雜人等在此?!”
鄭白石脣角一動,燕麒冷笑一聲,“鄭大人可別說他是府衙新來的小吏哦?府衙來沒來人,本王可是一查便清,鄭大人若是敢當着本王的面說謊,那可是大大的不妥。”
鄭白石即將出口的話便被這般壓了下去,衆人神色微變,皆知道燕麒是有備而來。
見鄭白石神色,燕麒越發肯定秦莞的身份見不得光,於是他冷笑一聲,“來人,將這個目無王法私入義莊妨礙衙門辦差的小子給我抓起來——”
一眼落定,秦述和鄭白石齊齊出聲,“王爺不可——”
燕麒的目的達到了,笑問,“哦?爲何不可?”
鄭白石着急不已,“因爲……因爲她是……她是……”
鄭白石語不成句,“她是”了半天也沒“她是”出來,燕麒眼底溢出幾分快意,正要開口,忽然,一道低沉華麗的桀驁之聲從背後傳了過來。
“她是我的人,四哥,你誤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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