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下怎麼來了?”
豫州知府汪懷宇從衙門之內大步而出,撩袍便跪,“拜見殿下。”
燕遲一把將汪懷宇扶起,“汪大人不必多禮,此來乃是爲了清璃的案子。”
燕遲站在馬車之外,汪懷宇眸光一掃看到了一邊的茯苓,他心念一轉只覺茯苓有些熟悉,隨即腦海之中一抹電光閃過,昨日燕遲第二次過來戲臺的時候身邊帶着一位姑娘,後來他才知道,那位姑娘乃是忠勇候府九姑娘,而當時,那位九姑娘身邊帶着的侍婢便是這位。
一瞬之間汪懷宇已經明白了過來,又看了一眼簾絡四垂的馬車斂下了心神。
“清璃的案子?昨日審完之後,兇手已確定是清瀾。”
汪懷宇疑惑道,“莫非有了什麼變故不成?”
燕遲肅眸,“雙清班的副班主楊英和清璃的小徒弟之間有私情你可知道?”
汪懷宇眼底生出兩分疑竇之色來,“他們二人有私情?”
燕遲頷首,“看來你還不知,正是怕你不知纔來告訴你,那清瀾怎麼說?可認了?”
“沒有。”汪懷宇搖頭,“沒有認,不過眼下證據確鑿,而且雙清班中有人說清瀾不知因爲什麼已經跟清璃師父吵過好幾次了,還說清璃師父曾經說過要將她逐出雙清班。”
燕遲眉頭微揚,“清瀾可有說因爲什麼?”
汪懷宇搖頭,“清瀾還沒說,打算今日再審的。”
這一點卻又是燕遲不知道的,而馬車之中的秦莞聽到這話也微微一訝,若說清瀾和清璃有矛盾的話,那她的嫌疑的確就更大了。
而汪懷宇身爲豫州知府,自然和霍懷信一般心思敏銳,他一眼看到了燕遲面上的沉凝,於是輕聲問道,“世子殿下若是心中存疑,不如一起去旁聽?”
燕遲挑眉,眼風卻朝馬車上一掃,汪懷宇立刻道,“外面太冷了,世子殿下既然和九姑娘過來了,自然不好一直站在外面,不如一起進府內喝杯熱茶?”
燕遲心底便有幾分滿意,馬車裡面,秦莞也矮身往外走來。
既然走到了這一步,汪懷宇又看在燕遲的面子上這般懂事,秦莞自然接了這份好意。
車簾掀起,茯苓忙給秦莞撐了傘,外面小雪細細密密下着,秦莞走下馬車來對着汪懷宇福了福身,“知府大人——”
汪懷宇側身一避,“九姑娘不必多禮,外面太冷,快請進去吧。”
秦莞看向燕遲,燕遲大步的走在了前面。
豫州知府衙門和錦州知府衙門大同小異,汪懷宇直接將秦莞和燕遲請進了他平日裡待客的書房之中,吩咐侍從上了茶,又和燕遲寒暄了兩句便命侍從提審清瀾。
書房一分爲二,中間一道屏風一拉,便將燕遲和秦莞的身影擋了住。
沒多時,一道沉重的腳步聲緩緩進了書房。
“噗通”一聲,想來是清瀾跪了下來。
那屏風外面看不清裡面,裡面卻能依稀看到外面的影子。
秦莞眯眸細瞧,只見一夜不見,清瀾的髮髻散亂,身上還是那一襲“牛郎”戲服,且隱隱可見幾分血污,她跪倒在地,腦袋頹喪的垂着,半分也不開口。
“清瀾,擡起頭來——”
汪懷宇威嚴的低喝了一聲,清瀾頓了頓,還是擡了頭。
汪懷宇語聲放軟了一分,“你說你沒有害你師父,那爲何有幾個人說親耳聽到過你和你師父吵架?你師父又是爲何揚言要將你逐出雙清班?”
清瀾面無表情的看着汪懷宇,半晌,“我沒殺我師父。”
清瀾這話已經說了一晚上,汪懷宇再一次聽到不由得冷笑了一聲,“真是可笑,就憑你這一句話,本官爲何要信你?!”
見清瀾又要低頭,汪懷宇“啪”的一聲將一本冊子扔到了清瀾的面前。
“好好看看,這些都是別人的口供。”
那些口供之上不但有審問的記錄,還有名姓,清瀾能清楚的看到誰說了什麼,果然,很快清瀾死水一般的眸子被憤怒填滿,“信口雌黃!信口雌黃!”
汪懷宇便道,“本官有心幫你,你卻不惜命,那本官也無可奈何了,明日一早,清嫺和楊英就會來收斂你師父的屍首,然後便會扶棺回定州,五日之內,你的案子就會完全定下來,一旦定案,你想再喊冤卻是沒人會聽了,想好了?”
見清瀾仍然不語,汪懷宇嘆了口氣,“來人,押回去——”
“等一下。”清瀾忽然開口。
屏風之後的燕遲和秦莞互視一眼,眼底都有微芒一閃。
清瀾擡起了頭來,“我和師父……我和師父吵架是因她讓我去做我不願做的事……她說要將我逐出雙清班,不過也是因爲這件事罷了,我心中的確惱恨,可我不會殺了她。”
汪懷宇眯眸,“她做了何事讓你不贊成?”
清瀾深吸口氣,垂眸道,“她要我……侍奉京中的貴人。”
簡單一句話,汪懷宇便明白了過來,戲子並非妓人,可戲子也屬賤役,來聽戲的,除了真正喜好戲目的,便是來熱鬧玩樂的,若她和清嫺這樣的年輕姑娘,除了有好身段好嗓子,且還有一張好面孔,雖然都知道她們不侍奉人,可越是這樣,越是能勾起那些貴人們的心思。
“雙清班的姑娘,還要去做這些?”
汪懷宇並非京官,卻知雙清班的名頭甚大,在他看來,雙清班這般紅火是不需要自家的姑娘以色侍人的,話音落定,清瀾垂眸冷聲道,“師父好賭,旁人不知道,我和清嫺卻知道,且雙清班看似名頭正盛在京城站穩了腳跟,可到底和那些本就在京城紮根的戲班子不同,養着一大家子人不說還要上下打點,時不時還有對頭使絆子,如此週轉下來,便沒剩下多少錢了,而師父十賭九輸,如今的雙清班不過是表面看着光鮮。”
“雙清班進項有限,而京中早有人打我們的注意,師父便讓我們去侍奉那些貴人,我……我不願侍奉……師父先是誘哄,誘哄不成便連消帶打,甚至還威脅我要將我趕出去……我們多次爭吵,皆是這麼來的,她便是不將我趕出去,我也不想待在這裡了,若非念在她是師父,自小教養我,我早就一走了之了……此番南下,我本想着回了京城之後就和師父說清楚,可沒想到,她竟死了……”
清瀾一直垂着眸子,背脊卻仍然挺的筆直。
汪懷宇眯眸,“所以你並未被你師父逼得去侍奉別人?”
清瀾冷笑了一下,擡眸看向汪懷宇之時眸帶諷刺,就好似汪懷宇也是那些好色的權貴一般,“我和她說了,若是逼我,那就讓我的屍體去見那些貴人,她知道我的性子,雖然生氣,卻是不敢了,她對我此行怨氣很大,回了京城想必會再做點別的什麼。”
汪懷宇挑了挑眉頭,“你害怕她回京之後想法子害你,你便現在就將她殺了?”
清瀾又冷笑一下,“我若真的想殺她,在南邊就可以下手爲什麼要等到現在?裕親王的壽宴那般重要不說,在場的若知府大人這般的敏銳之人不在少數,我就不怕露出馬腳?”
說完這些,清瀾又垂下了腦袋。
“那鑰匙是怎麼回事?”
汪懷宇涼聲一問,清瀾立時便笑了。
“有人要害我,我又有什麼法子?”
汪懷宇眯眸,“誰要害你……”
清瀾垂眸,“我不知道,我從未和班子裡的人結怨。”稍稍一頓,清瀾卻又忽然道,“不過……雖然沒有明面上的恩怨,卻也有幾分暗裡的爭端。”
汪懷宇挑眉,清瀾便道,“自從師祖那一代開始,雙清班便只有一個班主,師祖只有師父一個徒弟,師父卻有我和師妹兩個徒弟,往後的班主人選是要在我和師妹之間選。”
話已如此,汪懷宇便明白了過來。
“還有別的嗎?”
清瀾搖了搖頭,“沒有了。”
汪懷宇略一沉吟,“你可知道楊班主和你師妹之間……”
清瀾聞言眼神一閃,似乎有些詫異汪懷宇會問這個,她擡眸看了汪懷宇一眼,垂眸搖了搖頭,“副班主對師妹頗爲照顧,別的我不知道。”
汪懷宇點了點頭,“來人,帶她回去。”
守在外面的侍從進來,很快便將清瀾帶了出去,汪懷宇將屏風拉開,恭敬的看着燕遲道,“殿下,今日她倒是說了,既然是這個緣故,是否要再查一查?”
燕遲頷首,“她們在同一個戲班,楊英和清嫺之間的事她只怕已經有所感覺,可你剛纔問的時候她卻沒有一口咬定……”
汪懷宇點頭,“正是,她昨日沒說和清璃爭執的原因,想來也是不想讓外人知道雙清班的醜事。”
微微一頓,汪懷宇道,“下官這就將楊英和清嫺拿回來審問審問。”
燕遲點了點頭,秦莞便和他一起站起了身來,汪懷宇都要去拿人了,秦莞和燕遲自然不好再留在衙門之內,汪懷宇要去點人來着,燕遲和秦莞便先出了衙門。
上了馬車,秦莞道,“殿下直接會裕親王府嗎?”
燕遲卻看着她道,“你是以什麼理由出來的?”
秦莞眸光微轉,“我只讓六姐跟三哥說一聲,說我出來逛逛。”
燕遲掀開馬車簾絡朝外看了一眼,“既然是出來逛的,怎麼好空手而回?”
說着敲了敲馬車車廂,“往東走——”
車伕不識豫州城的路,燕遲便指揮着車伕往前走,沒多時,馬車到了豫州城最爲繁華熱鬧的一片街市,燕遲掀開車簾看了看,道,“你隨便去看看。”
雖然不在京城,可讓堂堂睿親王世子殿下陪自己買東西到底還是有些招搖過市了。
秦莞點點頭,正要出去,燕遲忽然將一個錢袋塞到了她手上。
“喜歡什麼買什麼。”
秦莞的眉頭便高高挑了起來,燕遲會留心她的喜好,會救她護她,可給她錢卻是第一遭,秦莞擡手推了回去,“我隨身帶着銀子的。”
燕遲眉頭一皺,將那錢袋和她的手一起握住,“拿去。”
簡單兩個字,他卻是一副不容置疑的樣子。
秦莞抿脣片刻,點了點頭,“那好。”
說着便轉身走了出去,燕遲腿伸的長長的靠在車壁之上,看着秦莞和茯苓一起走向街邊的一家綢緞店,他脣角微彎,放下簾絡閉目養神起來。
姑娘家自然是喜歡這些綢緞首飾的,不過這些對他而言卻是看什麼都是一個樣,燕遲本以爲秦莞至少得逛個兩盞茶的時間纔會回來,可沒想到,一盞茶的功夫不到便回來了。
燕遲掀開窗簾一看,卻只見茯苓手中抱了一個錦盒。
他微微蹙眉,這邊廂秦莞已經掀簾上了馬車。
“怎麼這麼快?就買了這個?”
燕遲看着那錦盒只以爲秦莞挑了什麼首飾,可秦莞一邊將錦盒拿進來一邊將錢袋還給他的時候,燕遲詫異的發現錢袋的分量幾乎沒變。
“這是什麼?”燕遲不滿的將那錢袋拿着,秦莞一笑將錦盒打了開,燕遲探身一看,卻見是七八個顏色不一的錦囊,燕遲挑眉,難怪沒花出去銀子。
“別的我也不需要,只是做藥囊的錦囊不夠了。”
說着秦莞看着燕遲,“殿下可要一個藥囊?”
燕遲眉頭一揚,“此事何須問我?”
秦莞想了一瞬,明白過來,當即點了點頭。
買了東西,外面又實在太冷,燕遲也不願讓她在外面多待,便道,“現在回去吧,回清暉園。”
“那殿下呢?”秦莞將錦盒放在一邊,忙問。
“不必管我,我半路下來便是。”
秦莞欲言又止,可燕遲做好了決定卻不許她說個不,他敲了敲馬車車廂吩咐一聲,車伕很快就讓馬車走動起來。
“殿下何時走?”秦莞忽而又是一問。
燕遲薄笑的看着她,“不着急……”
秦莞點點頭,卻不知他這個不着急是爲了她還是因爲有別的事,燕遲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便道,“燕離也要回京城的,只怕要和我同行,到時候我會落後你們一些。”
秦莞眸子微睜,“殿下可先回京城。”
燕遲看着秦莞,“我不放心。”
秦莞心中痠軟兩分,燕遲卻只輕輕一笑,沒多時,他掀開簾絡朝外看了一眼,見馬車已近了清暉園那條街,便又敲了敲馬車,很快,馬車停下。
燕遲上前將秦莞抱了一下,又在她脣邊吻了一下,一句話也沒多言的下了馬車。
馬車再度走動了起來,秦莞掀開窗簾看出去,燕遲身挺如鬆的站在路邊望着她,不過是尋常的分別,秦莞心中竟生出幾分悵然來,只等馬車轉了個彎看不到燕遲了,秦莞方纔將簾絡放下。
秦莞打開了錦盒,她適才買錦囊的時候專挑了一個墨色的錦囊,墨色絲滑的錦囊之上秀了一朵小小的蘭花,又增添了兩分雅意,秦莞第一眼看到就覺得分外適合燕遲。
……
……
一進清暉園的門,秦莞就看到幾個門房在低低議論着什麼。
秦莞知道,汪懷宇定然已經來過了。
“小姐——是不是汪——”
“噓。”秦莞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爲了避免麻煩,這件事先不要告訴三哥。”
茯苓點了點頭,“小姐更信任世子殿下。”
秦莞聽着這話並未反駁,也實在沒有法子反駁。
她二人一起回了客院,剛一進門秦霜便從對面屋子裡衝了出來,“你去哪裡了,怎麼這半天才回來,你手裡拿着什麼?”
秦霜說着,上前來便將錦盒拿了過去,一把打開,面生幾分失望。
“怎麼是錦囊——”
秦莞笑着進自己屋子,“做藥囊的錦囊沒了。”
秦霜無奈將盒子給了茯苓,“怎麼還做藥囊,過了雁江用不着那麼多藥囊了吧?”
秦莞但笑不語,秦霜又忙不迭跟過來道,“你知道嗎,剛纔豫州知府帶着人來將清嫺和他們的副班主楊英一起帶走了,說是找到了新的疑點,這一下雙清班明天走不了了。”
秦莞意料之中,“可有說什麼新的疑點?”
秦霜見秦莞這樣平靜心中本還有兩分詫異,可想到秦莞平日裡都是這幅表情倒也釋然了兩分,“那怎麼能說?反正是將人帶走了。”
秦莞便道,“三哥呢?”
秦霜搖搖頭,“不知道,我那會兒回來的時候三哥就不在院子裡了,說是被龐老爺請過去了,也不知要談論什麼。”
秦莞“嗯”了一聲便不再問,只擺弄起香囊來。
清璃這個案子她能做的便也只有這些了,從前不知道清璃好賭,還逼着自己戲班之中的姑娘委身京中的那些貴人,此番知道的更多,想來汪知府有自己的判斷。
秦莞擺弄了一下午的香囊,等到亥時之後秦琰纔過來,進屋子道,“九妹妹回來了?”
秦莞站起身來,“嗯,出去買了一點錦囊就回來了。”
看着秦琰,秦莞意外的發現今日的秦莞似乎眉頭微皺有兩分煩躁。
“三哥坐下喝杯茶?”
秦莞招呼了一聲,秦琰便落了座,秦莞給秦琰上了一杯茶,“三哥去和龐老爺說話了?”
“還有劉運同……”
秦琰捧着茶盞輕抿了一口,秦莞又道,“三哥面色不好,可是遇到什麼難事兒了?”
秦琰並未否認,反而看了秦莞一眼,然後搖頭道,“一點小事而已,和你一個姑娘家說了你也不會明白,沒大事,不必擔心。”
這麼一說,秦莞便知道是朝堂之上的事了。
既然是朝堂,那極有可能和劉仁勵有直接關係……
秦莞隨意道,“莫非是龐老爺給三哥出了什麼難題?劉運同不是在府上嗎?三哥可和劉運同商量一二。”
秦莞這話乃是故意,話音剛落,秦琰輕笑了一聲,“劉運同……事情便是出在他……”
秦琰話語猛然一斷,卻是不打算說下去了,一轉眸,只見秦莞一雙眸子滿是坦蕩的看着他,秦琰背脊微涼一下,適才他差點說漏了嘴,可看着秦莞神色,卻是不像故意試探有所謀算,秦琰無奈笑笑,“劉運同也沒法子。”
秦莞點到即止,卻是明白了劉仁勵和秦琰的發愁之事有關。
難道是秦琰想要拉攏劉仁勵,卻被劉仁勵拒絕了?
劉仁勵的在鹽運之上地位不輕,可說到底也只是個從四品官,且他並非出身氏族,竟然敢拒絕太子的好意?
秦莞有些想不通,卻是不打算再探問這些朝鬥之事,而秦琰也一時緘默下來,越是如此,越表明他心情不快,又坐了片刻,秦琰告辭回了自己院子。
用了晚飯秦莞繼續做藥囊,將藥囊做好便洗漱歇了下來,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秦莞直睡到了天光大亮纔起來……
秦莞起身梳洗,剛梳洗完,秦霜便衝進了屋子。
“你猜我看到什麼了?”
秦莞正在喝水,轉眸一看,卻見秦霜是一副穿戴整齊的樣子,且小臉紅撲撲的,似乎是剛從外面回來,這麼一問,秦霜便道,“清暉園又來客人了!”
“又來客人了?”秦莞倒是不驚訝,只不過要配合秦霜罷了。
“而且還來的是一位老夫人——”
秦莞聽着這話倒是微微一訝,來了一位老夫人?
想了想,秦莞道,“也沒什麼奇怪的,只怕是龐家的哪位親戚”
秦霜聳了聳肩,“我剛纔去昨日那亭子,聽到幾個僕從在議論的,是誰我也不知道。”說着又道,“我們去三哥那裡用早飯。”
秦莞便和秦霜一起出了門,到了秦琰的院子,卻見秦琰過了一夜仍然是愁眉不展。
一見她二人來了,秦琰便道,“咱們明日便離開此處回京城。”
終於要回京城了秦霜自然開心,秦莞卻感受到了一絲不尋常。
可見秦琰面色嚴肅,她便也不好多問,等來了秦湘,兄妹四人便開始用飯。
用完了早飯,秦霜抓着秦琰問道,“三哥,那清嫺和楊英還沒回來嗎?”
秦琰頷首,“還沒有,看來清璃的案子沒那麼簡單,到底是誰害的也是說不準的。”
秦霜眼珠兒轉了轉,一時也沒有想個明白,“管他那麼多呢,反正咱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此去京城只需走四五日吧?”
秦琰點頭,“快的話四日,慢的話也就五六日。”
秦霜歡喜的拍了拍掌,見秦琰一副不欲多說話的樣子拉着秦莞出了門,“三哥怎麼了?似乎遇上了什麼煩心事。”
連秦霜都發現了,可想而知不是小事情了。
秦莞搖頭,“多半是朝堂之上的事,我們不好過問。”
秦霜頷首“嗯”了一聲,又拉着秦莞的手臂道,“走走走,給你看個東西。”
說着話,秦霜便拉着秦莞順着昨日一早的那條路往東邊走,秦莞不知秦霜要給她看什麼,等到了昨日那亭子那的時候才發現亭子外面竟然立了一個大大的雪人。
秦莞微訝,“這……是你堆的?”
秦莞目之所及的雪人可和昨天龐嘉言捏的那個小雪人不同,眼下這個雪人,足足有一人高,雪人肚子極大,兩邊插着兩片棕樹葉,腦袋上用石子做了鼻子眼睛嘴巴,秦莞不自覺笑起來,原來秦霜一大早起來就是來堆雪人的。
“我是不是厲害極了?!我和晚晴秀雲三個人堆的!”
“這個可比昨天那個小雪人看着好看吧?”
秦霜興高采烈的往那雪人跟前走去,話音剛落,一道軟糯帶着幾分氣氛的聲音猛地響起。
“我的好看——”
猛然出現的聲音讓秦霜二人一愕,齊齊擡眸一看,卻見前面的路口處龐嘉言不知怎麼站在了那裡,秦霜和秦莞一愣,頗有幾分尷尬。
龐嘉言邁着小短腿大步而來,走到秦霜堆的雪人跟前一指,“哼,醜——”
秦霜便是氣惱,卻也不好和一個小孩子計較,不由有幾分尷尬的看向跟着秦霜過來的晴娘,晴娘不好意思的福了福身,“拜見兩位小姐。”
說着又看向秦霜,“六小姐莫怪,三少爺正在使性子呢。”
話音剛落,龐嘉言又是一聲冷哼,而後他猛地蹲下來,自地上捧起一捧雪,一轉身進了亭子,晴娘看着嘆了口氣,也跟着捧了雪走了進去,晴娘連着捧了一堆雪堆在那石桌之上,趁着龐嘉言捏雪人的時候走出來致歉。
“真是失禮了,適才老爺心情不好,說了三少爺兩句,三少爺雖是沒哭,卻也不快。”
秦莞和秦霜都是一訝,秦霜道,“龐老爺那般寵愛小少爺,怎麼會說他?”
晴娘回身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看後面有沒有人走過來,然後才低聲道,“老爺有時候有些喜怒無常,便是三少爺都得捱罵呢。”
秦霜張了張嘴吧,卻不便議論龐輔良,笑道,“難怪呢,怪我剛纔說錯了,三少爺捏的雪人可是最好看的……”
最後一句話秦霜聲音極大,故意要讓龐嘉言聽到似的。
晴娘也笑着往亭子裡面走,“少爺別生氣了,老爺也是被那位夫人氣着了,可不是衝着少爺您……”
秦霜和秦莞便又對視了一眼,新客剛來就惹得主人生氣?
龐嘉言輕哼了一聲,“我聽到了的,那個人找父親要錢……”
晴娘苦笑一下,看着秦莞二人道,“龐家興盛起來,少不了來打秋風的親戚。”
這一點倒是不難理解,龐嘉言哼一聲道,“那個人要父親的客棧……”
這句話一出,秦莞和秦霜都驚了一跳,一開口便是客棧,這哪裡是窮親戚來打秋風?秦莞只覺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拉了拉秦霜當先告辭了。
秦霜邊走邊不情願道,“急着走做什麼?你不覺的奇怪嗎?我還等他再說點什麼呢。”
奇怪,當然奇怪,晴娘口中“打秋風的親戚”竟然敢要客棧,便是龐宜文和龐宜武只怕也不敢這麼開口,那個人是誰?!
“我們明日就要走了,何況這是人家的私隱,怎好多聽?”
秦霜撅了噘嘴,“正因爲明天就要走了纔要多聽啊,像龐家這樣的大戶人家,一定藏着很多秘密,你說,那個人是不是知道了龐老爺的什麼把柄,所以纔敢這樣開口啊?十方客棧西邊到處都是,每一家生意都火爆的很,那個人別說要幾家了,便是要一家也足夠一大家子人吃喝一輩子了……”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秦莞肅然交代了一句,可心中卻又幾分懷疑和不安。
如秦霜所言的,豪門大族,哪個家中沒有私隱秘密?秦莞並不意外龐家有秘密,她只是在意人間正道法理黑白,卻並非是個秘密都要去探究。
拉着秦霜回了院子,秦莞塞給了秦霜一本雜記,逼着她看書,一邊又在想着,怎麼把消息送給燕遲,如果今日再出去,只怕是不太妥當。
想了想,秦莞來到了白櫻的暖閣,這兩日白櫻還是臥牀居多,見秦莞過來,白櫻忙要起身。
秦莞將她按下,看了看茯苓沒進來,低聲道,“你可有法子給他傳消息?”
白櫻一瞬就明白了過來,當即點頭。
秦莞便道,“我們明日一早就要出發回京城了,告訴他這個就好。”
白櫻點點頭,起身下地從自己包袱之中拿出了一個什麼來,她也不迴避秦莞,走到後窗之處朝外對着天空一放,秦莞只聽到“咻”的一聲,一道微不可見的明光就上了天,秦莞只覺神幻,便見白櫻站在窗邊不動,很快,一道人影光天化日之下落在了後窗之外。
白櫻交代了兩句,那人又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關上窗,白櫻回身道,“殿下在這園子外面留了人的。”
秦莞不由想到了燕遲的那句“不放心”來,她點點頭,囑咐白櫻繼續修習,這才又回了自己的暖閣,秦霜正抱着那本書打盹兒。
“九小街——”
亥時過半,周懷忽然出現在了門外。
茯苓打開門,周懷行了一禮道,“九姑娘,龐老爺說明天早上咱們就要走了,晚上設了宴送行,您和五小姐、六小姐準備一下,這會兒就過去吧。”
這消息倒是有幾分突然,然而龐家已經準備下了,自然不好拒絕。
秦莞讓茯苓去喊了秦湘,又和秦霜二人各自披了斗篷,等出來的時候,秦琰已經在路口等着她們,兄妹四人一起往朝暉堂的方向走去。
沒多時,便到了朝暉堂之外。
門外卻是劉仁勵在候着,見到秦琰過來,連忙迎了上來。
“拜見世子……”
“拜見三位姑娘……”
劉仁勵比上一次秦莞見到之時要熱忱殷勤的多,秦莞看上去,只覺不是秦琰要拉攏劉仁勵,而是劉仁勵有求於秦琰似的,相比之下,秦琰就要冷淡幾分了,“她們是女子,無封號在身,你是朝廷命官,怎可對她們行禮?”
秦琰冷冷一語,頓時抹了劉仁勵的面子,然而劉仁勵無半分不快,只道,“世子說的對世子說的對,下官只是敬重侯府諸人罷了,世子請……”
秦琰在前,劉仁勵落後半步,後面跟着秦莞幾人,一起進了朝暉堂的屋子。
一進屋門,龐輔良又在逗弄龐嘉言,而那一輛金光閃閃的馬車便又被龐嘉言捧在手中把玩,聽到動靜,龐輔良轉過頭來,“世子來了?”
秦琰點點頭,轉了一圈道,“咦,聽說府上來了客人,怎不見?”
龐輔良聞言笑道,“今日是爲了給世子送行,就咱們便可。”
秦琰卻道,“那怎麼好,如此豈非怠慢了客人?還是請那位夫人一起來飲宴吧。”
龐輔良略一猶豫,那邊劉仁勵道,“如此也好。”
這話一出,龐輔良的眼神便沉了沉,又默了片刻,龐輔良才朝屋門口吩咐道,“去個人,把覃夫人叫來……”
龐友德在外面應了一聲,自去請那位夫人去了。
龐輔良拍了拍龐嘉言的肩膀站起身來,“我們先入宴吧……”
說着擡手一請,“世子請,劉運同請……”
秦琰自然帶着秦莞三人入宴,和來的那夜不同的是,今日只有龐宜武不見龐宜文,而這兩日龐家再未來找秦莞,想來那龐宜文已經好了不少。
“這次真是遺憾,本想讓世子聽兩日戲好好消遣一番的,卻不想出了這樣的事。”龐輔良語氣無奈的道,一邊說一邊親自給秦琰斟酒,“此番一別,真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到世子了,世子下一次再來豫州,可一定要告知於我。”
面對龐輔良,秦琰似乎也沒了剛來那日的好心氣,可比起對劉仁勵,他的表情還是和藹的多了,“龐公放心,若是再來,少不得要叨擾的。”
龐輔良點點頭,又給劉仁勵斟酒,待幾人都斟上之後,便道,“大家動筷子吧……”
“龐公的客人還沒來呢,不着急的。”
秦琰朝外面看了一眼,禮數十分周全,而提起那位客人,龐輔良面上的笑意便淡了兩分,可秦琰這麼說了,他這個做主人的更不好說什麼。
屋子裡一靜,所有人都在等那位夫人,龐友德去了半晌,人怎還未來?
劉仁勵見狀笑道,“下官晚一日入京,回去第一時間拜訪侯爺和世子。”
秦琰本對這位鹽運使十分看好,可此刻,他的神情卻是淡淡的,“劉大人剛回京,自然首要任務便是述職,怎好先去侯府?這在旁人看來成什麼了?”
劉仁勵面色微僵,“還是世子英明,下官考慮不周,考慮不周了。”
話音落下,門外腳步聲急響,劉仁勵忙道,“來了——”
這麼一說,衆人都看向門口,這一看,卻見龐友德面色煞白的走了進來,還不等到跟前便顫聲道,“老爺,出事了……”
------題外話------
九千字……這個案子牽扯比較多,前面鋪墊好了現在正式開始!
謝謝漠漠和淺兮升級步步的探花,寫寫蔥妹升級步步的解元!親親抱抱舉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