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爲何,我總覺的九姑娘和我小師妹有些像……”
孫慕卿忽然語聲深長的說了一句話,這一句話一出,秦莞不由得心頭髮緊,然而她面上仍然是那靜宛沉定的樣子,一旁秦霜快語道,“孫公子的小師妹和九妹妹皆是女子之中會醫術又對探案有些興趣的人,這自然是十分難得,且她們二人名字裡面都有個‘莞’字,當真是極有緣分!莫說是孫公子自己,便是我瞧着都覺神奇。”
秦霜說的孫慕卿脣角牽出一絲苦笑,看秦莞的眼神卻更爲柔和起來,彷彿真的要把秦莞當做從前的沈莞似的,秦莞心中涌起幾分苦澀,嘆了口氣道,“的確有幾分緣分,不過我和孫公子小師妹到底不同,若非學醫,我也不會對死人生出興趣。”
孫慕卿聞言眼底暗了暗,愣了一瞬才點頭,“對,像,卻還是不同的……旁人學醫,都忌諱碰死人,可九姑娘卻是不同,醫者診病開藥給生人用不得有半點失誤,亦沒法子試藥,九姑娘從死人身上研習便如同剛纔九姑娘帶我們走了那一條路一樣,反逆而行,反倒是能求得真知,九姑娘真是給在下上了一課,慕卿受教了。”
秦莞見孫慕卿又變作了一本正經的樣子,放明白孫慕卿卻不會將對沈莞的是兄妹情加諸在她身上,她心中微微一鬆,“孫公子言重了,秦莞早就慕藥王谷之名,往後若是有機會,還請孫公子在醫術之上對秦莞多多指教。”
秦莞的醫書本就師承藥王谷,如今時間短了還看不出來,往後時間長了,或許某一時刻就會露出端倪,秦莞與其掩飾,還不如主動求教,如此往後若是被人看出醫術有藥王谷的影子,便也好有個合情合理的說辭。
孫慕卿一聽這話果然眼底一亮,“指教不敢說,藥王谷的東西從不藏私,九姑娘若有什麼想問的,只管問便是,當初在下去錦州本就是爲了找尋醫道之上天分不凡之人,而後得知有一位小醫仙,更是喜不自勝,後來機緣巧合之下咱們錯過又遇見,這便是咱們的緣分。”
秦莞面露幾分動容來,如同天下每一個醫者對藥王谷的仰慕一般。
“好,那是再好不過了……”
又說了幾句,秦莞和孫慕卿便走到了西邊來,孫慕卿脣角微彎,“這件案子還未落定,等案子落定,我要寫點東西送給九姑娘纔好。”
孫慕卿寫的,定然是藥王谷的某些古籍之上記載的良方藥理,秦莞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不由嘆氣,孫慕卿的性子仍然半分微變,如此當真不適在江湖之上過多行走。
秦莞先道了謝,而後便和秦霜往自己院子走去,一進院子秦霜便詫異的看着秦莞道,“九妹妹,你是怎麼有的這樣的本事?只是因爲學醫嗎?”
秦莞點了點頭,“怎麼,六姐也想試試?”
秦霜臉一白,“不不不不,我不想試,我只是覺得,你比我想象之中的厲害太多了……”
這邊廂,秦琰正和周懷往院子裡走,四處無人,秦琰忽而凝聲道,“你怎麼看?”
周懷適才也跟在一旁看着,他周身氣質雖然不同於尋常管家,可某些時候,只要他想,他便能變成影子一般的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如此便說得通了,在錦州之時,睿親王世子殿下和霍知府都對九小姐青眼有加,還有太長公主,更是疼惜的不行,除卻九小姐的醫術之外,想必九姑娘幫着霍知府查了案子也是其中一個緣故”
微微一頓,周懷繼續道,“三位小姐之中,五小姐品貌中等,是爲一枚備棋,六小姐……說話行事都有些隨意了些,想必侯爺和夫人不會太滿意,倒是九小姐,小人覺得這一路行來,九小姐可謂是讓小人意外連連,會醫術會驗屍都還是次要的,最爲重要的是九小姐的心性,九小姐的性子,京城之中的貴女只怕沒有人能比得上。”
秦琰腳步微頓,“那羽兒呢?”
“八小姐……”周懷略一猶豫,還是道,“八小姐似乎也差了一些。”
秦琰眉頭微皺,周懷卻面色如常,秦琰回頭看了周懷一瞬,“我長這麼大,還沒聽你這樣誇過人,你的意思,父親應該將秦莞排在羽兒之前?”
周懷略一沉吟,還是搖了搖頭,“不,小人倒不是這個意思,九小姐好則好,只是她這樣的性子,可不會顧念着侯府,如此比起來,八小姐往後若是進了宮,自然要比九小姐更心繫侯府的安危,九小姐……用得好是一招比八小姐更妙的棋,用的不好,只怕會反噬。”
秦琰雙眸微眯,“這一點,我倒是和你想的一樣。”
說着話,二人已經進了房門,秦琰便繼續道,“也不知爲何,平日裡她總是溫溫柔柔安安靜靜的,可是自從宅子裡死了人開始,我方纔覺出這小丫頭的厲害來,你懂我說的意思嗎?‘強大’這個詞,我在京城之中尚且用不到見此,可看到她,卻有這樣的感覺。”
周懷點頭,“小人明白,今日九小姐推案的時候小人也是這樣的感覺。”
“她是一把雙刃劍。”秦琰站在窗前,目光落在一片白雪層疊的院子裡,“用得好就是我們最好的武器,用的不好,便會傷了自己。”
周懷無聲頷首,秦琰下頜微揚道,“雖然如此,至少這把劍是姓秦的,只要是一個姓氏,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從現在開始,她的位置要遠遠在秦湘之上了。”
周懷“嗯”了一聲,忽然又道,“對了,五小姐似乎被白少主吸引……”
秦琰聞言面色有些複雜,他今年不過也才雙十之齡,雖然在京城的權力場上鍛煉出了一副非凡的心智,可到底還十分年輕,聽見周懷這話他不由輕哼了一聲,“白家少主倒也是不錯的選擇,不過我總覺的這件事不可能這麼簡單便能成事的,且秦湘的家世應當做不了白家的少夫人,又或者,白家少主當真是喜歡上了秦湘?”
周懷斂眸,脣角彎了彎,“世子可有喜歡之人?”
這麼一問,秦琰當即一愣,隨後脣角的弧度便有些僵硬了,“我自然沒有。”
周懷低笑一下,“情愛之事實則難斷,白家少主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只要五小姐穩住不動便好了,白家人必定會入東宮,此事若能成,當然是極好。”
秦琰挑眉,轉身看着周懷,“難道連你也看不出白非鈺的心思?”
周懷又笑一下,還是搖頭,“小人看不出,情愛之事的複雜多變世子還不知,等世子以後有了喜歡的人就知道了,白少主對五小姐的示好,可以說他是對五小姐一見傾心,也可說他只是禮貌性的示好,或者根本就是他隨意的撩撥,總之,這件事小人一時還看不出真假。”
秦琰眉頭一挑,“便是有再喜歡的人,憑我的心性難道還不知孰輕孰重?若是對家族無益,我便不喜歡就是了,若是有益,娶回家便是。”
周懷嘆了口氣,語氣也柔了一分,“情愛之事並非想喜歡便喜歡,不想喜歡便不喜歡的,否則,世間怎麼會有那麼多哀怨纏綿的故事呢?”
秦琰一想似乎還真是,雖然他極少看雜書,可年少之時還是聽過許多話本,這麼一想,秦琰語聲帶着幾分清傲道,“我的心思放在哪裡周管家是知道的。”
周懷苦笑一下,“世子無心風月,可……可小人還是希望世子能遇所愛之人。”
秦琰輕哼一聲,似乎對此半點不感興趣,轉而問道,“京城的信幾日才能到?咱們耽誤了時辰,也不知父親那邊如何了……”
周懷忙道,“世子不必擔心,侯爺早已成竹在胸。”
……
……
秦莞還不知自己潦草的驗屍已讓秦琰和周懷刮目相看,她站在窗前,看着庭院裡的雪凝聲道,“外面的雪似乎化了一層?”
秦霜跑到秦莞身邊來,看了半晌道,“沒有呀,看着沒變呀。”
茯苓從一旁走過來,“六小姐看,廊檐上的冰凌都不見了!”
秦霜歪頭看了片刻,眼底微亮一瞬,“啊,當真是不見了……”
天氣太冷,早晨廊檐之上結了一排倒掛的冰凌,到了這會兒,卻是全都不見了,且廊檐之上滴答滴答的往下淌着雪水,眼見得是雪在開化了。
秦莞鬆了口氣,“雪化了,案子想必也能很快有眉目。”
秦霜笑意一盛道,“到時候咱們就能啓程了!”說着又有幾分嫌棄的道,“這宅子死了人,也不知道咱們會不會沾染上不吉利……”
茯苓忙往外看了一眼,“噓……六小姐,咱們是來借住的,您可不能這樣說。”
秦霜縮了縮脖子,“我知道,我又沒在外面說。”
秦莞倒不覺得不吉利,她只想知道宋利和董叔能不能查出那黑色的棉布絲兒是從哪裡來的,她焦急的等了大半日,等到了晚間才從孫慕卿那裡得了消息。
“九姑娘……查到了……”
門一開,孫慕卿便頗爲興奮的開了口,他眼底滿是激動,神情有種少年的雀躍,“查到了,董叔和宋利在一個男僕那裡找到了一件黑色的棉襖,用料就和從兇手那裡找出來的一模一樣,宋捕頭檢查了,那件棉襖上面也有被勾破的地方。”
茯苓將孫慕卿讓了進來,孫慕卿站在門口,一氣兒告訴了秦莞她想知道的消息。
茯苓和秦霜眼底皆是微亮一下,秦霜道,“這麼快就找到了?!真是太好了,那這個案子就算是破了吧?!”
孫慕卿面上的雀躍一淡,搖了搖頭道,“沒有,因爲那個人不承認。”
秦霜眸子一瞪,“怎不承認?衣裳都找到了,他還想抵賴不成?”
孫慕卿苦笑一下,“衣裳找到了,主人是一個叫張初的車伕,平日裡就負責一些宅子裡的採買和其他的雜活,衣裳雖然找到了,可他卻不承認自己是兇手,還說那衣裳是從前的,是他母親給他的,並說來宅子的時候是夏天,到了冬天,師兄又給大家做了棉衣,如此便沒穿舊的,還說衣裳上的勾絲是從前就有的。”
“衣服上可有血跡?”秦莞忽然問了一句。
孫慕卿搖了搖頭,“好像沒有吧,來跟我說的人沒說這一點,只說宋捕頭要對張初動刑了,好像要打板子,還說要連夜審問出來。”
秦莞眉頭微皺,“得看衣裳上有沒有血跡,如果沒有,得看看這幾日他有沒有洗過,下人房大家都住在一起,且這幾日天氣冷衣裳幹不了,棉襖便是用火烤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幹的,如果他洗了衣服,旁人一定會知道。”
“可是……可是爲什麼就一定會沾上血跡?”
秦霜眼神迷茫的看着秦莞,秦莞無奈道,“你忘記了嗎,小松子的指甲之中全是血污,那棉布絲兒上面滿是血跡,他的衣服之上怎麼可能會沒有,且案發地的牆上全都是成噴射狀的血跡,我敢肯定,兇手的衣袍之上必定沾染的有。”
孫慕卿眉頭微皺一瞬,“那……那我們去看看?”
孫慕卿有意叫上秦莞,秦莞自然是不會拒絕,時間越久案子越是難破。
見秦莞要去,秦霜也立刻道,“我也要去,帶上我帶上我……”
秦莞有幾分無奈,秦霜卻已經先她一步穿上了斗篷,秦莞嘆了口氣,只得讓茯苓給自己把斗篷披上,然後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朝着東邊的議事堂而去。
“冤枉——董叔——”
“啊……董叔……小人冤枉,不是小人……”
冷風嗖嗖的議事堂裡,張初的慘叫聲不絕於耳,宋利坐在上首位上,面色冷凝的看着張初,“見過那麼多犯人,可沒有一個人是一開始就認罪的,誰不是吃了幾十板子扛不住了纔開的口,張初,我勸你不要扛了,反正都是要招供的,何不少點皮肉之苦?”
張初趴在一條長凳之上,兩個捕快將其按着,另外一個人手中拿着一根扁擔,宅子裡沒有衙門裡面那般的板子,便將這根扁擔代替了,扁擔一下一下的落在張初的背脊之上,沒多時屋子裡便生出了淡淡的血腥味。
孫慕卿走到議事堂前的時候,正好聽到張初撕心裂肺的一聲喊,孫慕卿嚇了一跳,忙問站在一邊的董叔,“董叔,這是在做什麼?!”
董叔嘆了口氣,看向了宋利,“宋捕頭說要用刑。”
百草園報了官,來的是宋利,那這個案子的確是宋利說了算,孫慕卿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張初,忙道,“張初的棉襖呢?上面有沒有血跡?這幾日他有沒有洗衣服?”
董叔眉頭微皺,隨即搖頭,“剛纔看了,上面倒是沒有發現血跡,不過他有沒有洗衣服卻是不知道了,宋捕頭,您怎麼看……”
宋利輕哼一聲,一眼看到了走到了門外的秦莞,當即高聲道,“這個問題,問他自己不就行了?”
“沒有……小人沒有洗過……”
張初語聲之中滿是痛苦,幾乎語不成句,孫慕卿立刻道,“他自己說沒有洗過,你可以不信,那你可以去問其他下人,看看他有沒有說謊,你如此不調查便用刑,莫非是想屈打成招?”
宋利眼皮一跳,“那……那若是別的下人也說了謊呢?”
孫慕卿冷冷皺眉,“一個人可以說謊,府中那麼多人,難道也能一起說謊?”
宋利看了看孫慕卿,眼珠兒一轉道,“孫公子說的倒也是……那……用刑先停下,去把和他住在一起的人叫過來問一問吧。”
孫慕卿這纔將皺着的眉頭鬆開了一瞬,宋利下了令,便看向了董叔,董叔自然吩咐守在外面的家僕去叫人,宋利站起身來看着孫慕卿,“一切皆按照孫公子說的做,孫公子放心便是,我宋利可不是屈打成招之人。”
孫慕卿也看出了宋利不善,扯了扯脣角不再多言。
秦莞站在外面冷眼看着,一時並未出聲,秦琰的威懾力不代表她的威懾力,如她這般的姑娘家,尋常是影響不了官場的,且宋利想必已經知道,她們一行只是在此處借住,不日便要離開,等他們一走,這件案子可就真是他說了算!
很快,和張初一起住的幾個男僕便被叫到了議事堂之中。
宋利坐在主位之上冷哼一聲,“你們幾個,可有看到過張初這幾日洗衣服的?”
這幾人面面相覷一瞬,皆是搖頭。
宋利眼神一厲,“沒有見過?你們再仔細想想,若是瞞而不報,可是要算作從犯!”
“捕頭大人,我們當真沒看到,小人們都是粗人,不會日日換洗,且這幾日這般冷,就更不會輕易的洗衣裳了,我們真的不敢哄騙大人。”
屋子裡血腥味暗浮,張初趴在長凳之上輕輕呻吟着,幾個男僕心中已有畏懼,卻是不敢道出半句虛言的,董叔在旁道,“宋捕頭,看來真的不是張初。”
宋利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雖然說他沒洗衣裳,可或許他用了別的法子呢?今天晚上先把他關到獨立的一間屋子去,明天再在宅子裡搜一搜,然後再論。”
董叔欲言又止,宋利打了個哈欠,“今日困了,就這樣吧,我們兄弟幾個先去歇下。”
說着話,宋利便要帶着幾個捕快走,孫慕卿在內看的眉頭直皺,卻一時拿宋利沒什麼法子,等宋利幾人離開,董叔這才嘆了口氣,“張初,你今夜睡小松子的屋子可行?”
張初略一猶豫,到底是點了點頭,董叔便指揮着其他幾個男僕,“你們把他擡出去,大成,你隨我來拿點傷藥給他……”
百草園最不缺的便是藥了,被點名的男僕應了一聲,董叔便看向了孫慕卿,“表少爺,您也先去歇下吧,明日再查。”
孫慕卿也沒了法子,只得有些喪氣的點頭,“好,那就等明日吧。”
孫慕卿走出門來,有些無奈的看着秦莞,“遇上這樣的衙役,還真是沒什麼法子,這要是在益州或者蓮州就好了……”
秦莞眸色微暗,不說是益州和蓮州,在袁州城都比在此處便宜,薊縣位置偏僻,民風尚未開化,正因爲如此,便是燕遲到了,那宋利可能也不知燕遲的地位到底多高。
因無知而無懼,倒也是叫人哭笑不得。
宋利人都走了,秦莞一時也無頭緒,自然只能和孫慕卿往自己院子走去,秦霜哼了一聲道,“那個宋捕頭,我看着他就覺不順眼,到時候回了京城,看得讓三哥好好治治他!”
回京城至少也是半月之後的事了,秦莞眼下擔心的是,就算雪化完了,而這個案子還未查清楚,只怕宋利不會放他們走,如此就耽誤的時間更長了。
此刻夜色已深,天色黑沉沉一片,百草園的連綿老宅便沉沒在無邊的墨海之中,茯苓手執着一盞風燈,將將能照亮一行人回去的路。
“眼下我倒是不想那許多了,只是想着兇手還藏在宅子裡便有些擔心。”
孫慕卿想的也是秦莞擔心的,秦莞正要說話,冷不防的,前面拐角之處忽然走出個人影來,一下子便撞在了掌燈的茯苓身上,茯苓輕叫了一聲,那人立刻惶恐的退到了一旁,低頭道,“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茯苓手中的燈晃了晃,光線頓時更暗了幾分,她瞪了那人一眼,只見是一個拿着掃帚的男僕,茯苓本想發火,可見他這麼晚了還在幹活只得將心底的怒氣壓了壓,“走路慢些點!”
輕斥了一句,茯苓站在原地等秦莞她們走上來,那男僕低着頭拿着掃帚,前面又站着茯苓,秦莞便一時沒看清他的臉,因燈暗了,秦莞步伐走的更快了些,可就在路過茯苓身邊之時,秦莞敏銳的聞到了一股子藥性甘辛的藥味兒。
秦莞下意識的心頭一鬆,在百草園,身上有藥味兒那是再正常不過了。
“六小姐快點,燈要滅了。”
茯苓催了一句,後面幾人都走的更快了幾分,等一行人走過,茯苓方纔繼續跟了上來,又走出幾步,秦莞回頭一看,只見握着掃帚的男僕正慢慢往東邊走。
“小姐在看什麼?”
茯苓問了一句,秦莞搖頭道,“沒什麼,只是在想這個人是不是和張初住在一起的,剛纔怎麼沒看到他……”
宅子裡男僕並不多,住自然是住在一起的,見那人走遠,秦莞便暫時收回了心思。
孫慕卿聞言也回頭看了一眼,“這個倒是沒注意,不過如果有錯漏,明天倒是還可以繼續查問。”
秦莞點點頭,“今日孫夫人怎麼樣了?”
秦莞還是十分關心白非煙的病,孫慕卿聞言卻是搖了搖頭,“還是沒醒過來。”
秦莞心中咯噔一下,白非煙此番似乎睡了許多日了,莫非當真是油盡燈枯?
秦莞心中有些擔憂,可有孫皓月和孫慕卿在,無論如何輪不到她出手去問診,秦莞只蹙眉道,“孫神醫也沒有法子嗎?如此久睡不醒似乎不是好兆頭。”
“師兄愁白了頭,你沒見他這幾日沒出來嗎,府中案子全是董叔在和宋捕頭溝通的,全都是因爲師嫂的病有些嚴重了。”
孫慕卿說完,秦莞不由道,“若孫神醫一時沒有法子,那藥王那裡……”
孫慕卿苦笑一下,“近來師父要閉關,且早些時候師兄就寫信問過師父,師父當時說就依照師兄的法子沒錯的,只是後來也不知怎麼了。”
“治病除了看大夫,也要看病者的身體狀況。”
秦莞說了一句,孫慕卿忙點頭,“正是這個道理……”
二人又就着白非煙的病情說了幾句便到了院前,幾人互辭之後各自回了院子,秦莞因案子無果心中有些悵然,回了屋子沒多久便上牀歇下。
一夜淺眠,第二日一早秦莞便在一片嘈雜聲之中醒了過來,然而還未完全清醒,茯苓的聲音便落在了耳邊,“小姐,快醒醒,又死人了!”
秦莞只覺一片迷霧之中一道金石之音炸開,頓時便睜開眸子坐了起來。
“什麼?!又死人了?”
茯苓面上滿是凝重,“是,又死人了!董叔剛纔派人過來說的。”
秦莞立刻掀開錦被下牀,而秦霜一臉迷糊的睜開眸子,“什麼又死人了?我在做夢嗎?”
茯苓無奈道,“六小姐沒做夢,是真的又死人了。”
秦莞片刻之間已經穿戴整齊出去洗漱,茯苓管不了秦霜那麼許多,忙擡步跟了出去,秦莞最快速度的收拾好自己,披着斗篷便出了門。
一出院門,便見秦琰和孫慕卿正從秦琰院子方向走過來,孫慕卿不好進秦莞的院子,卻是能進秦琰的院子,他二人相攜而來,秦莞忙上前道,“誰死了?”
“大成死了。”孫慕卿答得很快,面色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大成的四肢也被砍掉了。”
秦莞一愣,一時沒說出話來,大成便是昨夜董叔叫的那個男僕,秦莞依稀記得他長相十分憨厚老實,她身上穿着厚厚的斗篷,可一股子涼意卻從她腳底漫了上來,死了第二個人,且也被砍掉了四肢,兇手還藏着百草園,他還在繼續殺人。
秦莞眉頭緊皺,“在哪裡,帶我去看看——”
孫慕卿忙道,“在東邊,剛纔董叔派人來說的,我還沒去看過,說是在小藥庫,跟我走吧,眼下死了第二個人,情況已經十分危險了,所以我想通知大家一起去看看情況。”
秦莞點點頭,孫慕卿已在前帶路,秦莞和秦琰跟着孫慕卿沒走出多遠,後面秦霜追了上來,她上氣不接下氣的跑過來,語聲微顫的道,“怎麼又死人了?!”
“我們還不清楚情況,先過去看看再說。”
秦莞語聲冷冽,秦霜還想再問,卻被她的語氣鎮了住。
幾人一路疾行,很快便到了東苑,而孫慕卿說的小藥庫外面已經聚集了所有宅內的下人,林嬸眼眶微紅的站在外面,正在和一旁的婦人低聲說着什麼。
“表少爺來了——”
有人喊了一聲,林嬸忙轉過了身來,“表少爺……”
孫慕卿上得前來,“怎麼樣了?”
林嬸示意小藥庫之內,“董叔和宋捕頭帶着人在裡面呢,大成……大成死的和小松子一樣慘……表少爺還是別看了……”
孫慕卿搖頭示意無礙,幾步跨到了小藥庫之內。
說是小藥庫,不過是一處開間極大的平房,一走到門口便能聞到裡面傳出來的藥味兒,見孫慕卿進了屋子,秦莞緊隨其後,一入門,藥味兒伴隨着血腥味濃烈的充斥在每個人的鼻端,秦霜想跟進去,可剛踏進一隻腳她便聞到了那味道,胃裡頓時一陣陣的泛起了噁心來,秦霜不滿的撅了撅嘴巴,只好留在了外面。
這是一間擺滿了中藥櫃子的庫房,大成就死在最裡面靠窗的藥櫃之下。
陰暗的昏光充斥着整個藥庫,大成的屍體如小松子那般靠坐在藥櫃之上,同樣的,四肢被砍得一片血肉模糊,血肉將將牽連在一起,骨頭卻已經斷了。
深紅色的血在他身下匯成一片湖,而後蜿蜒的漫入了四周的藥櫃之下,董叔和宋利站在一邊的過道里,另外幾個捕快三三兩兩的站在更遠些的位置。
孫慕卿一進門便看到宋利緊皺的眉頭,意識到自己碰上了一個窮兇極惡的兇手,宋利的表情也顯出了幾分凝重,畢竟他也住在這宅子裡,下一個死的亦有可能是他。
“董叔,怎麼回事?!”孫慕卿問了一句。
董叔回身之時眼角似乎還有溼意,見孫慕卿和秦莞幾人進來,他輕咳了一聲才沉聲開了口,“是大林發現的,昨晚上第一次拿藥是大成拿的,說是半夜張初疼的不行,大成主動說再來取藥,然後大成便一去不復返了,那之後張初睡着了,其他人也睡着了,這一睡便是一夜,第二天早上醒來發現大成沒回來大家才覺得奇怪,當時還以爲是大成在張初那,可到了張初那裡也沒見人,張初過了一夜還不見好,大林本是來給他拿藥的。”
“過來一看,卻見藥庫的房門開着,他以爲裡面有人,喊了兩聲進來,卻發現了大成的屍體,這藥庫裡面放着不少藥材,不過也都是尋常可見的,因此平日裡並不上鎖,宅子裡就這麼些人,誰也不會好端端的來偷藥材,誰若是有個不舒服了,知道用什麼藥的,來我這裡說一聲便可來拿藥膏,這規矩是少主人定下的,只因他將下人們當做了自家人。”
董叔說着回頭看了一眼大成,眼眶微微一溼,“誰也沒想到又出了事。”
孫慕卿狹眸,後面跟進來的秦琰卻是在用眼角的餘光打量秦莞,這一看秦琰方纔發現,秦莞的神色仍然是鎮定不變的,不僅如此,她平日裡清淺的眸子此刻幽深一片,彷彿在深刻的琢磨着什麼,秦琰收回目光,心中越發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宋捕頭怎麼看?”孫慕卿看向宋利。
宋利語氣終於不再囂張傲慢,“自然還是同一個兇手,且又是斷了手腳,這個人一定有特殊的經歷,否則不會選擇這樣的殺人方式。”
宋利這一回說的話倒是沒有叫人反駁之處,他有些頭疼的抓了抓腦袋,“這案子如今不算小案子了,在薊縣,好多年沒這樣的事了,這兇手一定藏着府裡,或許他知道大成來拿藥,所以一路尾隨了過來,趁着大成不備將他殺死。”
秦莞站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這時她方纔上前了一步。
她的目光落在了藥櫃邊上的窗櫺上,這一次的案發之地在室內,並無大雪的遮掩,秦莞清楚的看到那窗櫺之上有一個血手印,她看過去,宋利也看了過去,卻是不以爲然的道,“你們家怎麼招惹了這麼一個瘋子?專門砍人手腳!也不知是中了什麼斜!”
宋利的語氣之中已經有了抱怨之意,董叔苦笑道,“我們也不知道啊,否則還要宋捕頭來做什麼?張初受了傷連牀都下不來,至少能證明兇手不是他了吧?”
宋利哼了一聲,“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好端端的,怎麼會有人用這樣的方式不斷的殺人?!兇手這般殺人的緣故是什麼?”
董叔正苦笑着不知如何解釋,一道清朗的聲音卻響了起來。
“或許我知道他殺人的緣故——”
這聲音一出,連秦莞都是一驚,她轉身看去,卻見孫皓月不知何時站在了藥庫門口,他今日仍然着一身衣袂翩飛的白衫,他逆着光站在門口,面容雖然隱在陰影之中看不真切,可神態和風姿,卻仍然有遺世獨立之華,攝魂奪魄般的動人。
屋內的昏光和血腥氣味兒瀰漫,和他神仙一般的風姿大相徑庭,他頓了頓緩步走了過來,一時間只讓衆人覺得他不該踏入此處污穢陰暗之地,秦莞眉頭一揚也有幾分詫異,孫皓月不是一心撲在白非煙的病況之上,怎來了此處?還說自己知道兇案發生的緣故……
心中疑問陡生,可就在這時,秦莞鼻端嗅到了一股子甘辛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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