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姒此舉,多有點兒賭氣的意思。
而呂丞已然是下了狠心。
眼見着便會血濺當場,旁邊突然一個士兵拔刀劈來,勢若奔雷,生生將那副將滿含着殺意的一招給封了回去。
驚變突然。
趙凜伸手將呂姒自呂丞的面前扯開。
呂丞當然認得他是裴影夜的人,頓時就變了臉色。
趙凜扯着呂姒後撤幾步,提劍擋在她跟前,低聲提醒:“呂大小姐,應當早做決斷了!”
呂丞現在鬧成這樣,他是寧王舊部,甚至逼供造反的事情根本就瞞不住,就算今天他們能勉強策動呂家軍強啥入宮,助他們功成,後面等消息傳開了,各方勢力必定羣起而攻之……
後果,不堪設想。
這就是一個死局,呂丞破釜沉舟都沒有勝算的。
呂姒其實這時候早就沒了多少猶豫,她咬咬牙,擡起頭,從懷裡摸出虎符,高高舉起,大聲道:“呂家軍的衆將士,此時回頭,猶未晚矣。你們保家衛國多年,都是忠良之士,今日的所作所爲又都是受人矇蔽,只要你們及時回頭,陛下必定不會再行追究,想想你們家中的父母妻兒,你們真的要行這謀逆之舉,帶着全家陷入萬劫不復嗎?”
她的語氣鏗然,字字句句擲地有聲。
不管呂丞是想上位還是想推什麼人上位,下面的士兵其實是犯不着跟着他去拼命的。
這些話,如果換成別人來說的,他們還要猶豫,懷疑這是朝廷暫時安撫他們的陰謀,可是這個人是呂姒——
那效果就大不一樣了。
呂丞謀逆,他們呂家首當其衝會被問罪,現在呂家大小姐這般大義凜然的站出來,這是不是就表示陛下已經允諾,會網開一面了?
如果連罪魁禍首的呂家都能被從輕發落,那麼他們就更沒有理由被追究了。
外圍的士兵們面面相覷,彼此交換着神色,已經瞬間有了鬆動退縮之勢。
呂丞眼神陰冷的盯着呂姒,雖然眼中漫上陰狠的厲色,拔出長刀道:“事到如今,誰也別想回頭!裴影夜重傷在身,命不久矣,給本帥拿下他的人頭,你們就能出人投地!”
他這振臂一呼,策馬就往前衝去。
之前這宮門的守衛就被打得七零八落了,而且他身邊也確實有不少追隨他的心腹,一見他一馬當先,反應過來,也是破釜沉舟的往上衝了。
趙凜回頭又拽了呂姒一把,往旁邊避開。
呂姒狠狠的閉了下眼睛,乾脆就沒有轉頭去看身後,她挺直了脊背,大步上前,仍是對那裡還在踟躕的大部分兵將道:“此處叛亂的亂臣賊子,陛下自會親自處理,爾等先隨我退出皇城,等候陛下的旨意行事吧!”
她翻身上馬,有條不紊的指揮軍隊撤出了城去。
身後的廝殺聲慘烈,她冷着臉,沒叫自己回頭去看哪怕只是一眼。
呂丞身邊幾百人的陣容,即使再勇猛,也無力迴天,何況這裡局面突變,更是增加了禁軍的士氣,很快的就把亂黨掃平。
裴影夜沒等到最後就先上了車,命儀仗啓程回寢宮。
回去的路上,他仍是沉默。
坐在對面的裴影鴻暗自琢磨半晌,突然笑道:“我原還以爲你把後位許給呂姒了,沒想到你倒是真敢在她身上下賭注。”
裴影夜沒接茬。
他用在呂姒身上的手段並不算光明正大,軟硬兼施,一方面讓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勸,另一方面——
自然是拿呂氏一族闔族的性命給她施壓了。
當然,前提是他已經看透了,呂姒這個女人,野心不大,但在性格上還算有些大2氣的。
沈青桐卻是盯着裴影鴻看了半天,這時候忍不住開口道:“你這麼費心費力的折騰這麼久,難道也就這麼算了?”
裴影鴻也擡頭看她。
卻是裴影夜道:“桐桐,我知道你心有不喜,但是這件事,就到此爲止!”
裴影鴻殺了文昌郡主,又在大越朝中興風作浪,攪動亂局,雖然他做事隨心所欲沒太有章法,但也確實是做了無數壞事的。
現在裴影夜要包庇他,沈青桐也無話可說。
一行人回了裴影夜的寢宮,裴影鴻沒進去,轉身自己走了。
裴影夜一邊吩咐人去把朝臣們都緊急宣召進宮,一邊進去命人替他更衣。
等他換了朝服出來,見沈青桐還在外面站着,就走過來。
“師兄!”沈青桐收攝心神,先開口。
裴影夜沒有迴避,正視她的眸光道:“桐桐,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公平,誰都會有私心,影鴻的事,就到此爲止,你也不要再耿耿於懷了。他是在我父皇膝下養大的,父子的情分是在的,這件事,便就此揭過吧!”
裴影鴻確實不是什麼心思純良的好人,那些年夾在先皇、寧王和呂丞之間,確切的說他的心思是有些偏激和扭曲的,但是最後,他還是懸崖勒馬,沒有真的和裴影夜死磕到底。
沈青桐不確定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可是裴影夜的想法她是能理解的。
“好!”她點頭,“我聽師兄的!”
裴影夜拍拍她的肩膀,越過她走了出去。
裴影鴻從這邊離開之後,直接帶着幾個心腹從另一處宮門出宮去了。
他悶聲不說話,歐陽羣帶人緊隨其後,頗有些小心翼翼。
一行人從北城門出城,裴影鴻還是一聲不吭。
歐陽羣揣摩到他的去處,就打馬追上去問:“王爺這是要去皇陵嗎?”
本來只是隨口一問,不想裴影鴻跑了兩步,卻又突然收住了繮繩,調轉馬頭,又開始往回跑。
歐陽羣實在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一頭霧水的趕緊招呼人:“快!都跟上!”
裴影鴻原路返回,沉着臉又找回了裴影夜的寢宮。
裴影夜緊急召集了朝臣去了前朝議事,沈青桐無事可做,雖然這兩天沒休息好,這個時候她也睡不着,正百無聊賴的在多寶格前面踱步,冷不防殿門被推開,裴影鴻又突兀的闖了進來。
對於他的去而復返,沈青桐是有些意外也有些警覺的。
她直覺的站在原地,不主動去靠近裴影鴻。
裴影鴻面色不善,一副賭氣的模樣,開口的語氣很衝,卻是直接開門見山道:“昭王現在人在大越南境攻打被南齊侵佔的城池,你去信讓他注意點兒背後!”
背後?
沈青桐一愣。
涉及到西陵越,她就不覺得警惕,腦中思緒飛轉,瞬間便有所領悟:“你是說大越朝中?”
裴影鴻冷哼了一聲,卻沒再多說,轉身又徑自摔門走了,跟個喜怒無常鬧了脾氣的孩子似的。
沈青桐知道他是看自己不順眼,所以纔不願意細說,而且她雖知西陵越謹慎,其實也不太擔心朝廷那邊皇帝或是西陵豐能給他什麼小鞋穿。
只不過,到底也是不太放心,想了想,就到門外叫了個小太監進來。
裴影夜這裡是有大越的地圖的,她讓小太監給找出來。
她是女子,除了上回跟西陵越出徵在北疆住了一陣子,也就屬這次走得最遠,對大越南方的情況其實不太瞭解,手指沿着地圖一點一點的找過去,找到大越和南齊的邊境,估摸出西陵越次此出征的鎖在的大概位置。
她不太懂排兵佈陣的事情,對着地圖上的主要山脈仔細的鑽研了半晌,到底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後來實在想不通,就乾脆往椅背上一靠,想等着裴影夜回來問問他,卻在眸光不經意一瞥的瞬間,赫然注意到一條綿長山脈背後的一個地名——
南疆。
南齊有部分邊境臨海,在大越版圖的東南方向,而南疆偏處西南,中間被一條很長的山脈隔開,一眼看過去和西陵越這次去的地方並不想近。
可是——
沈青桐知道定國公一直是奉旨駐守在南疆的,之前因爲太子倒臺,皇帝其實是有意讓他告老還鄉,派遣別人去接管他手裡兵權的,可是他推三阻四的沒答應。
後面漸漸地,因爲西陵鈺都淡出朝局了,沈青桐也就沒再細想他的事。
難道裴影鴻指的是這個?
沈青桐心裡驀然一驚,頓時就生出些不好的預感來。
她不確定西陵越對這方面有沒有注意,卻不敢心存僥倖,等裴影夜一回來,馬上就讓他安排人送自己回去。
裴影夜也沒攔着,派了趙凜親自護送,一行人連夜就出城,馬不停蹄的南下往大越方向而去,連着趕路幾天,眼見着前面就是大越國境,前面卻突見一隊人馬擋住了去路。
趙凜心是警覺。
沈青桐卻驟然鬆了口氣,伸手攔住他:“是雲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