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陸離還坐在牀邊依然保持着林珏和裴冷燭離開房間的時候的姿勢。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終於慢慢地伸出手輕輕撫上了錦被下那依然平坦的地方。手不由自主的輕顫了一下,這裡面…竟然會有一個孩子?一個屬於他們的孩子。
前世雖然活了三十年,但是陸離卻從來沒有做過一個父親。即便是今生,他也從沒有渴望過做一個父親。如果一定要說他想要孩子的話,那必然是因爲青悅。有了孩子,她就會永遠留下了吧?曾經陸離偶爾也這樣想過,但是這種渴望並不十分明顯。因爲他們還有西西,後來又有了惜兒。陸離知道,這個看似狡黠的女子其實是一個很有責任感的人。她既然認下了西西,就會真的將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照顧愛護。所以陸離也願意將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教導。
但是方纔,陸離卻絲毫也沒有想到那麼多的東西。只是單純的,因爲有了孩子這個事實而害怕,甚至有些微的戰慄。
他,和她的孩子,他們的骨血交融的孩子。他或者她,也許幾個月後就會來到這個世界上。這世上真正的只屬於他們的存在。從前陸離想到那些軟綿綿的嬰兒,只會覺得麻煩。但是現在,僅僅只是想一想,他都覺得自己的雙手有些使不上勁兒來。如果力氣太大了,會不會捏疼了他?嬰兒那麼的脆弱,要怎麼保護他呢?要保護自己的妻子呢?陸離的手輕輕伏在她的腹部,人卻已經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謝安瀾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亮了。整個人還是有些懶懶的,身子彷彿都發軟了一般。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昨晚的溫度倒是已經退去了,只是比平常稍微要熱一點點。正要起身,謝安瀾突然停下了。另一邊牀頭,陸離依靠在牀頭的柱子上垂着頭睡着了。他的一隻手還壓在被子上,微微垂首,濃密的睫毛微微卷起,看上去猶如一頓靜謐而完美的雕像。
謝安瀾微微蹙眉,他竟然在這裡坐了一個晚上麼?
陸離睡的極淺,謝安瀾只是微微一動他就立刻驚醒過來,“青悅!”
看到她躺在牀上,含笑看着自己方纔微微鬆了口氣。擡手一揉了揉眉心,俯身探了一下她的額頭道:“醒了?還有哪兒不舒服麼?”謝安瀾搖搖頭,道:“我沒事,倒是你…昨晚一夜沒睡好吧?你怎麼坐在那兒睡了?”謝安瀾有些無語的看着眼前明顯難掩疲憊的男子,牀這麼寬陸離爲什麼一定要坐在牀邊睡?難道昨晚她病的很厲害?沒感覺啊。
陸離眼底閃過一絲窘迫,在謝安瀾還沒發現的時候就消失了。並非他不想躺到牀上睡,只是一想要她有了身孕,陸離就不敢躺下了。萬一不小心碰到她怎麼辦?萬一睡着了沒注意,讓孩子不舒服怎麼辦?窗口邊的軟榻也不能躺,萬一睡得太沉,晚上青悅不舒服他聽不到怎麼辦?糾結了大半夜,實在是想不出兩全其美的法子,陸公子只好在牀頭坐了一個晚上。這會兒整個人感覺都要僵硬了。
“我沒事,一會兒再去睡一下就好了。你可還好?”陸離仔細打量着謝安瀾,深怕錯過了一絲一毫。
謝安瀾眨了眨眼睛,“還不錯啊,今天應該就沒事兒了。”說着就要坐起身來,陸離連忙伸手去扶她。倒是弄得謝安瀾莫名其妙,“你怎麼了?還是…我患了什麼絕症?”雖然平時陸離對她也很好,但是兩個人確實都不是那種特別能黏糊的人。起牀還要人扶什麼的,謝安瀾表示她消受不了。
陸離輕輕將她攬入懷中,謝安瀾明顯的感覺到今天陸離的動作比平時輕了很多。像是怕一不小心她就會被捏碎了一般。
“胡說什麼,青悅…你懷孕了。”微溫的手輕輕撫上了她的腹部,陸離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聲道。
謝安瀾一怔,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來。謝安瀾低頭,怔怔的望着伏在自己腹部的那隻手眨了眨眼睛,“有了?”懷孕?是她以爲的那個嗎?
陸離坐直了身子,看着她的眼中多了幾分慎重,“青悅,你高興麼?”對上他深邃的眼神,謝安瀾突然打了個激靈回過神來。瞪了他一眼,道:“你什麼意思?我不高興的話你想幹什麼?”
陸離再一次將她攬入懷中,低語道:“我很高興,青悅也會高興的對不對?我們要有個孩子了。”
謝安瀾靠在他肩膀上,突然就覺得心軟了。突然感覺好像她如果說不高興,他就會立刻流出眼淚來一般。雖然沒怎麼見過陸四少流淚的模樣,但是至少現在謝安瀾確定,她不想看到。伸手環住了他的腰,低聲笑道:“真傻,我當然高興了。只是…”
想起如今這京城的局勢,謝安瀾有些想要嘆息。這個孩子…不管怎麼說,她還是很高興的。沒有做過母親的人是無法體會這種感覺到。在今天之前,謝安瀾也並不覺得自己有多喜愛孩子。會不會生孩子,也一直都是隨緣的態度。但是在聽到陸離說她有了身孕的瞬間,就彷彿自己的生命中瞬間就多了一個最重要的人一般。哪怕他現在其實還只是一個小小的胚胎。
“謝謝你,青悅。”陸離低聲道,聲音有些沙啞。
謝安瀾偏着頭,伸出一隻手將他的臉擡起來。陸離的神色依然是平靜的,但是那雙代表着心靈的窗戶的眼睛卻平靜不下來。此時眼睛裡正翻騰着洶涌的情緒。即便是他知道這個消息其實已經有一整個晚上了。謝安瀾不由一笑,“我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喜歡孩子呢?”
陸離沉默了片刻,方纔沉聲道:“他不一樣,青悅,他是我們的孩子。”他是我們血脈的延續,見證着他們相守相愛的存在。即便是有一天你我都不在了,他還有一代代流傳下去的血脈也會記得,你是屬於我的。陸離永遠都無法接受有一天他和她消失在這個世間,彷彿再無干系。
“公子,少夫人醒了麼?”門外,傳來了寧疏的聲音。
陸離側首,沉聲道:“進來。”
寧疏端着一個托盤走了進來,看到坐在牀上的謝安瀾歡喜地道:“少夫人醒了?正好可以嚐嚐剛熬好的湯。我看着廚娘燉了兩個多時辰呢。林御醫說少夫人身體還不錯,安胎藥也沒有必要用太多,還是食補比較好。”
難得聽到寧疏這般噼裡啪啦地說一長串話,謝安瀾也不由得笑了,“辛苦你了。”
寧疏搖頭笑道,“是少夫人辛苦纔對。”將托盤放在桌上打開了蓋子,濃郁的香味立刻瀰漫出來,謝安瀾這才覺得肚子有些餓了。簡單地梳洗了一下,謝安瀾才坐到了桌邊。原本陸離還不願意讓謝安瀾下牀只是拗不過她才只得作罷。只是無論謝安瀾做什麼,他的目光始終都落在她身上沒有半分移動。
謝安瀾自然察覺了陸離的異樣,也是因此才更加堅持。這纔剛懷孕就這樣,以後幾個月陸離還要不要活了?
“讓人再送一份早膳來吧。”
寧疏笑道:“少夫人放心,公子的早膳馬上就來了。少夫人先嚐嘗,這湯的味道可好?”
謝安瀾低頭喝了一口,味道果然很好。點了點頭,“很好。”寧疏臉上的笑容更盛,“少夫人喜歡吃什麼儘管說,咱們要是不會便去學。可千萬不能委屈了自己和小公子。”
謝安瀾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平坦的腹部,眼角都不由得跳了跳。原來不正常的人真的不只是陸離而已啊。
看着兩人用過了膳,寧疏才帶着人收拾了東西出去。謝安瀾很想跟寧疏說,你一個好好的管事別浪費時間做這些小丫頭做的事情。但是看到寧疏臉上難得燦爛的笑容,這話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罷了,她高興就成。
再看看坐在自己身邊的陸離,謝安瀾嘆氣,這還有一個呢。
“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謝安瀾道:“你去休息一會兒。”
陸離搖搖頭道:“我不累。”
謝安瀾無語,拉着陸離的手道:“你打算未來八九個月都這樣繃着?我怕到時候孩子還沒生下來,你自個兒先躺下了。”陸離蹙眉道:“怎麼會?我並沒有…”謝安瀾道:“你整個人都繃緊了,面對百里修我也沒見你這麼緊張過。”拉着他的手貼到自己腹部,謝安瀾道:“不用怕,也不用擔心。我又不是紙做的,孩子也不是。不用這樣小心翼翼的。你這樣我也不自在,反倒是不好。”
陸離沉默地點了點。
謝安瀾指了指牀鋪道:“去睡吧。”飯後睡覺不好什麼的就先放一放吧。
陸離果然順從的走到牀邊,只是坐在牀邊看着她卻遲遲不肯躺下。謝安瀾微微挑眉走到陸離身邊,低頭看着他眼瞼下厚重的暗影,笑道:“怎麼?要我陪你?”陸離微微搖頭,還沒來得及開口,謝安瀾直接伸手在他頸後一點。陸離一怔,眼睛終於慢慢的閉上了。謝安瀾扶着他躺倒在牀上,拉過被子替他蓋好。方纔嘆了口氣,“這就是傳說中的,一孕傻三年?但是…懷孕的明明是我好吧?”
垂首摸摸自己的腹部,還不到一個月自然是看不出來什麼的。再看看牀上的男子俊美寧靜的容顏,脣邊不由得勾起了一抹淺淺的笑意。要做母親了麼?有這樣俊美的爹,還有我這般美麗的娘,寶貝兒,你肯定一出生就能賺到一張漂亮的臉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