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絕不是什麼好話,陸離和曹大人卻都沒有動怒。吳應之的心情他們其實也能夠理解,他們並不是那種得志便猖狂的人,自然說不出什麼擠兌的話來。
吳應之也不是什麼得寸進尺的人,只是說了這麼一句便問道:“不知道兩位此時前來,所謂何事?”陸離淡淡道:“在下將要回京,正好來請吳大人一起上路。”吳應之畢竟在主政洛西多年,之前有陸離又有睿王府的人看着沒出什麼事情。但是如今睿王府的注意力都在戰場上,曹大人根基尚淺,吳應之即便是已經被軟禁了,想要暗地裡做點什麼也不是不行的。這也是陸離爲什麼一定要帶上吳應之的原因。
吳應之倒是又些驚訝,“陸大人是說,要本官跟你一起回京?”
陸離挑眉道:“有何不可?”
吳應之搖搖頭,自然是沒什麼不可能,他只是有些意外而已。畢竟他不可能如曹大人一般投靠睿王府。如果陸離將他給殺了或者一直軟禁甚至關押都不意外。帶他回京……就等於給自己日後留下了一個敵人啊。
陸離道:“看來吳大人也沒有什麼要準備的,那咱們這就啓程吧?”吳應之也不拒絕,點頭道:“自然是一切聽從路大人的吩咐。只是……”吳應之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陸離道:“身爲外放的官員,無詔入京可是大罪。在下倒是又些好奇,陸大人爲何如此?”
陸離道:“我不信吳大人不知。”
吳大人莞爾一笑,也不否認自己被軟禁期間依然能夠收到外面的消息,笑道:“不想陸大人對京城的局勢也如此感興趣。”甚至不惜以身犯險。”
陸離淡然自若的道:“吳大人,請。”
一行人離開了洛西一路上並不停歇,不過十多天的功夫就已經到了上雍城外。看到眼前熟悉的上雍皇城,謝安瀾多少還有幾分感嘆。一轉眼,竟然已經離開上雍一年多了。這一年多事情不少,於是也沒有發現時間竟然過的這麼快。
吳大人看着眼前的皇城,神色也又些複雜。他是昭平帝的心腹,奉命治理洛西,也是爲了監視睿王府。而如今,睿王府幾乎實際控制了整個洛西,連他自己也被架空。如此可算是極其失職的。吳應之突然想起了幾個月前被召回京城就入獄了的季騫。季騫運氣不錯,因爲昭平帝突然打算對外用兵,不想寒了武將的心。也有可能是洛少麟和景寧侯的連續失蹤,讓昭平帝發現自己的人才並不那麼夠用,季騫如今還被關在天牢裡,並沒有真的被砍頭。
或許哪天陛下需要人上戰場了,纔會將它放出來戴罪立功。這是季騫的機會,卻不是吳應之的。陛下手中除了定遠侯府本就沒有什麼拿得出手可以信任的將領。但是朝廷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缺少文臣。特別是他吳應之在文臣之中也並不算是出類拔萃不可替代的人物。
距離京城越近,吳應之就想的越多,對自己未來的處境也就越發的擔憂起來。
陸離彷彿沒看到吳應之的神色,只是側首看了吳應之一眼道:“吳大人,到京城了。咱們就此告別?”吳應之苦笑了一聲,拱手與陸離告別。這個陸少雍看着年紀輕輕,實際上比起那些一大把年紀的官場老油條更不好對付。他在京城門口光天化日之下與他告別,即標明瞭他對朝廷並無叛逆之心,同時又成功的在陛下心中埋下了一顆釘子。讓陛下很難再相信他的忠誠。
連景寧侯和洛少麟都失蹤不見生死不知,陸離卻將他平平安安的放了回去,說沒有關係沒有交情,誰相信?
想起如今還不知道死活的景寧侯和洛少麟,以及還待在天牢裡的季騫,吳應之倒是不知道該恨陸離還是該感謝他了。只是吳應之不知道,就在他心中默默腹誹着的時候,景寧侯卻早已經回到了京城。
陸離也不去理會吳應之的想法,跟他告別之後便先一步進城去了。原本居住的府邸雖然一年多沒有人居住,不過當初的留下的人也都還在搭理着府邸,所以他們回京之後也可以直接回去不比擔心無處落腳還要借宿客棧的窘境。只是讓謝安瀾驚訝的是,他們回到家門口的時候,等在門外迎接的卻並不只是原本府中的管事下人。還有謝府的方信,寧疏,紅香等人。以及薛鐵衣帶着幾個人也等在哪裡了。幾路人馬加起來,隊伍竟然有些壯觀起來。
謝安瀾忍不住在心中輕嘆,不知道這情形看在昭平帝的眼中算不算是一種挑釁?
但是看到寧疏歡喜的眼神,謝安瀾也說不出什麼別的來了。
蘇瓊玉跟在謝安瀾身邊,好奇地張望着門口。忍不住道:“沒想到你家裡這麼多美人兒。”美人兒,說得自然是寧疏了。一年不見,寧疏眉宇間更多了幾分明快和堅韌,與當初她救下來的那個柔弱少女,幾乎是判若兩人了。
“恭迎小姐和陸大人回京。”薛鐵衣坐在輪椅中,拱手笑道。
謝安瀾立刻明瞭,她是睿王唯一的親傳弟子。陸離的身份還不能說出去,那麼她這個身份就至關重要了。現在昭平帝並不想要與睿王翻臉,那麼就絕不會爲了她們擅自回京這點小事怪罪於陸離。
謝安瀾點頭,含笑道:“有勞薛先生了。大家都進去說話吧。”
“是,小姐。”
衆人轉身跟着謝安瀾和陸離進了府邸,還沒來得及坐下說什麼,宮裡就有人來宣陸離入宮。不知道爲何,昭平帝直覺無視了謝安瀾,只召見了陸離一人。倒是讓謝安瀾有些擔心的皺起了眉頭。陸離倒是不怎麼擔心,安撫的握住謝安瀾的手輕聲道:“不用擔心,我心裡有數。”
謝安瀾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千萬小心。”
蘇瓊玉道:“我也要覲見東陵皇帝,比如我跟陸公子一起進宮?”對謝安瀾眨了眨眼睛,彷彿在說:放心,我會幫你罩着你男人的。
陸離點點頭,道:“也好。”不過謝安瀾卻知道,陸離並不是需要蘇瓊玉的身份做護身符,而是擔心回頭蘇瓊玉自己單獨去見昭平帝,弄出什麼不好收場的事情來。
於是,陸離連衣裳都來不及換便帶着蘇瓊玉跟着傳旨的人一起入宮去了。
目送陸離離去,謝安瀾纔看向薛鐵衣道:“薛先生,勞煩你跟我說說這一年京城的局勢吧。”
薛鐵衣見狀,眼中也多了幾分欽佩。真正合格的伴侶在丈夫有事的時候不是驚慌失措,痛哭流涕,而是冷靜應對。衆人坐了下來,謝安瀾頂着方信和寧疏直視的目光,歉意地道:“之前一直瞞着你們,實在是情非得已。”
其實知道謝安瀾的身份已經有不少日子了,無論是方信還是寧疏都早已經接受了。更何況,謝安瀾首先是他們的恩人,他到底是男是女倒還是其次。
方信不善言辭,因此只是搖了搖頭。
寧疏笑道:“小姐言重了,我們只是有些被嚇到了而已。聽說了小姐的真實身份,我都有好幾日沒能回過神來呢。不過後來想想,好像有事理所當然的事情。”謝無衣和謝安瀾幾乎是同時出現在京城,都姓謝都來自西江府卻沒有人能查到謝無衣地來歷。謝無衣跟穆翎交好,穆翎卻又跟陸離謝安瀾關係不錯。兩個人的身手都不差,最重要的是,從來沒有人見過這兩個人出現在同一個場合。分明謝無衣和陸離的關係也很好。
只是畢竟男女有別,若非親眼所見實在很難讓人相信京城聞名的無衣公子,睿王殿下的親傳弟子,竟然會是一個女子,而且還是一個已婚女子,新科探花的夫人。
謝安瀾道:“你們送去的賬冊我都看過了,京城的事情你們都處理的很好,這一年辛苦你們了。”
兩人齊聲道不敢,薛鐵衣看着他們也跟着笑了起來,“看着小姐這般,王爺想必也很高興。”只是不知道王爺爲什麼每次寫信總是要罵小姐和公子兩句才高興。難道是終於找回了郡主唯一的血脈,心裡太高興了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謝安瀾道:“薛先生可別誇我,臨走的時候還被師父訓了一頓呢。”
薛鐵衣朗聲笑道:“王爺這是愛之深責之切。”
說笑寒暄過了,薛鐵衣才整了整神色跟謝安瀾講起了如今京城的局勢。
“原本理王和柳家暗中針鋒相對幾乎快要擺到檯面上來了,柳貴妃再次小產之後,脾氣越發的驕縱起來。咱們派人暗中做了些手腳,本以爲這兩家必定要鬥起來的。誰知道百里修突然橫空出世,之後百里家也跟着出來了。陛下對百里修十分信任,對百里家推出來的幾個人都委以重任。另一方面又依然寵信柳家。如此一來,理王便徹底落了下方。理王若是不接百里修拋過去的橄欖枝,必定被百里家和柳家聯手碾壓,從此在京城裡再無作爲。”
謝安瀾點頭,這一節他自然是知道的。其實理王到底還是猶豫了一些時候,還特意寫信想要招攬陸離。只是被陸離給無視了,想必是確實是沒有辦法纔不得不接受百里家的。
只是……謝安瀾有些奇怪地道:“百里家跟理王勾搭在一起,陛下竟然也沒有怪罪?”
薛鐵衣搖搖頭,道:“自從百里修到了陛下跟前,陛下倒是比以前更荒謬了。百里家的外甥女入宮不過半年,位份已經是僅次於柳貴妃了。而且陛下對她十分寵愛,柳貴妃有幾次被她氣得險些病倒。前些日子,柳貴妃氣急敗壞想要對她動手,沒想到正巧查出她懷孕了。已經有了兩個月多的身孕,如今柳貴妃還被禁足在鳳台宮呢。”
柳貴妃被禁足?!
這個消息的爆炸性大概僅次於昭平帝瘋了。
毫無原則的寵愛了柳貴妃二十多年,哪怕是做戲做到這個程度也可以算得上是假戲真做了。更何況就謝安瀾看來,昭平帝多少還是對柳貴妃有些真感情的。
薛鐵衣道:“百里修可不傻,百里家與理王過往甚密是陛下一開始就知道的,只是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法子,竟然讓陛下沒有懷疑他們。百里家在朝中崛起快的驚人,許多原本就跟百里家有交情的家族都站在了他們那邊,就連陸家這樣的大家族也……”
謝安瀾蹙眉,道:“高陽郡王又是怎麼回事?”
薛鐵衣苦笑道:“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高陽郡王和蘇會首這次,當真是無妄之災。只是有人想要找你麻煩,又豈是躲避就能解決的了的?不過小姐也不用太過擔心,蘇會首從牢房裡傳了消息出來,說他暫時不會有什麼危險,讓我們不必太過心急。”
謝安瀾微微鬆了口氣,眉頭卻皺的更緊了,沉聲道:“薛先生的意思是,是百里家故意找高陽郡王的麻煩?”
高陽郡王在宗室頗有聲望,百里家故意找他麻煩,是瘋了麼?
薛鐵衣嘆了口氣道:“小姐覺得,以前的柳家在京城的勢力如何?”
謝安瀾凝眉思索了一下道:“雖然看似赫赫揚揚,不過大都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或者畏於陛下拉偏架,許多大家族纔對他們再三忍耐的。嚇唬一般人或者中層的權貴官員足夠,但是真正的幾個世家大族只怕並未將他們看在眼裡。”
薛鐵衣點頭,道:“不錯,但是……百里家卻不同。柳家有的長處他們都有,柳家有的缺點他們卻都沒有。百里家不需要陛下的支持,本身就是東陵最顯赫的世家之一,若是放在前幾位先帝跟前,百里家也是需要忌憚的對象。只是這些年百里家刻意低調才漸漸的沒那麼耀眼的。但是百里家的那些關係,姻親並沒有消失。這些年百里家的書院育人無數,可謂是桃李滿天下。百里家的家主一出來,朝廷大半的文官都對他們有好感,這其中還有很大一部分本身就是百里家的門生。小姐你想想,這是何等的可怕。”
謝安瀾也忍不住嘆了口氣道:“如此這般,陛下竟然還能如此信任他們?”這當真是不符合昭平帝多疑的性格。難不成,百里修真的給昭平帝灌了迷魂湯不成?
薛鐵衣也不明白,“對付高陽郡王,未必是百里家的意思,我看着倒是想陛下的意思。”
“哦?”謝安瀾揚眉。
薛鐵衣道:“自從去年的叛亂之後,陛下對宗室就一直看不太順眼。宗室的王爺們不會不知道,因此越發的團結起來了。理王的父親是爲了救陛下而死的,陛下不好拿他來開刀,但是高陽郡王卻可以。以高陽郡王在宗室的威信,只要拿下了他,其他的人也成不了什麼氣候了。”
謝安瀾道:“陛下給百里家權力,百里家自然也要替陛下披荊斬棘,這是交換?”
薛鐵衣點頭道:“我看着有這個意思,具體如何,卻還要再看。”
謝安瀾點頭道:“我知道了,多謝薛先生解惑。前些日子陸聞與景寧侯應該回京了,不知道他們現在如何?”
寧疏笑道:“這個我知道,陸聞回來倒是沒有引起什麼風浪,畢竟他也不是什麼重要人物。只是說一時興起出門遊歷受了傷。不過陸家本家那邊好像不信,前些天派人離京了。景寧侯那裡說是被睿王府算計,找到機會才逃了回來。原本陛下要將他直接下獄,只是浮雲公子和柳侯親自替他求了情。陛下看在柳貴妃的面上,只奪去了景寧侯的爵位,罰他在家中閉門思過。”
謝安瀾微微點頭,景寧侯能夠過關,自然不只是寧疏知道的這些。陸離還替景寧侯準備了一些對昭平帝有用的情報讓他帶回去,想必這纔是昭平帝決定輕易饒過了景寧侯的原因。
衆人正說話,門外的管事來稟告道:“啓稟少夫人,浮雲公子求見。”
謝安瀾驚訝,“浮雲公子?來得好快。話說浮雲公子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薛鐵衣笑道:“大概就比小姐和公子早半個月罷了。小姐要見一見麼?”
謝安瀾沉吟了片刻,點頭道:“自然要見,請浮雲公子進來吧。”
“是,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