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別館,裴冷燭便拎着蘇絳雲出現在了大廳。經過了一天一夜,蘇絳雲看起來更加的狼狽了。此時剛用瞭解藥,看上去倒是還平靜。看着她這副模樣,謝安瀾心中突然有些惡趣味地想着,如果現在讓那個明洄風看到她,不知道會是個什麼表情?
“可有人來搗亂?”謝安瀾問道。
裴冷燭道:“確實有,不過很快就走了。”
“哦?”謝安瀾興致勃勃地看着他,示意他快講來聽聽。
裴冷燭道:“好像是來找人的,找不到就走了。”
“......”裴公子真是全天下最不會講故事的人了,完全不明白什麼叫做跌宕起伏,什麼叫曲折離奇,什麼叫蕩氣迴腸。謝安瀾無奈地看向站在一邊的管事,管事笑道:“裴公子說得沒錯,那位...確實是來找人的。沒找到就走了,並沒有打起來。”
他們好歹在這裡經營了二十多年,偌大的一個別館若是連個人都藏不住,這些年也算是白混了。
謝安瀾無趣地嘆了口氣,朱顏斜睨了她一眼道:“難不成你想要他們打起來?若是真的打起來了,那個人的武功可是很厲害的。”
謝安瀾攤手道:“作爲一個高手,他這麼容易打退堂鼓,我有點接受不了而已。”高手不是應該直接掀翻了別館也要把人找出來麼?朱顏笑道:“這裡是莫羅王城好麼?他要是真的在這裡大鬧,莫羅人正好有藉口將他們趕出去。而且,能不能找到人還不好好說。那個應該早就暗中將整個別館都翻了一邊的吧?
謝安瀾似笑非笑地看着蘇絳雲道:“他要是真的動手了纔有好戲看呢。裴冷燭,是麼?”
裴冷燭也露出一個些微失望的表情,“他好像察覺了。”
謝安瀾攤手,“那就沒辦法了。”
朱顏好奇地看着兩人,“你們暗地裡又倒了什麼鬼?”
謝安瀾道:“沒有啊,我想着會不會有人來有大魚上門麼,畢竟...蘇絳雲在西戎聽說還是挺牛的哈。誰知道來了竟然不上鉤。”
朱顏無語,“大概是你的陷阱佈置的太次了吧。”那什麼明洄風的實力他們也見識過了,確實是相當厲害的。據說武功厲害到某個地步之後,對危險的預知也會比尋常人厲害一些。
謝安瀾聳聳肩,看向裴冷燭。裴冷燭冷颼颼地瞥了朱顏一眼,“朱老闆教訓得是,在下以後會改進的。”
朱顏一噎,狠狠地瞪了謝安瀾一眼。
被扔在地上的蘇絳雲心中充滿了怨恨和羞辱感。這幾個人將她當垃圾一般扔在地上,就不管不顧的討論着。彷彿她真的只是隨口丟棄在地上的廢物一般。蘇絳雲這樣的人,最不能忍受的不是別人的辱罵和仇恨,而恰恰是別人的輕蔑和無視。
不過此時,她卻半點也不敢表現出來。因爲從昨天到方纔,她已經整整熬了十幾個時辰了。剛開始的時候她並沒有在意,不過時候一點痛楚而已,她什麼樣的事情沒有受過?但是兩個時辰後,三個時辰後,四個時辰後...漸漸地她終於受不了了。她甚至覺得一個時辰比往常的一年還要漫長,最後熬得她已經快要絕望了,才終於看到裴冷燭往她嘴裡塞了一顆藥丸。然後身上所有的痛楚都消失了。蘇絳雲覺得自己從未如此滿足過,但是同時心中又在隱約的懼怕着什麼。
謝安瀾俯身伸出一根手指挑起蘇絳雲的下巴微笑道:“昨天一直沒空跟你聊聊,現在正好有空了。來,告訴我,你跟明洄風是什麼關係?”
聽到這三個字,蘇絳雲眼神動了一下,卻依然沒有回答。謝安瀾也不在意,道:“今兒看到一個穿白衣服的小姑娘,竟然膽大包天帶着人去挑釁崇寧公主。對了,崇寧公主你認識吧?”
蘇絳雲不語,謝安瀾蹙眉,“不認識?不應該啊。崇寧公主跟我師父很熟的。”
“你胡說!”蘇絳雲怒道。
謝安瀾笑道:“我胡說什麼?”
蘇絳雲道:“王爺根本就不認識那個賤人!”
謝安瀾無語,這將近一年的時間,蘇絳雲應該也受了不少折磨吧?竟然還對睿王殿下癡心不悔?或許這已經不是深情能夠說明的了,而是已經成爲了蘇絳雲的執念。
思索了片刻,謝安瀾道:“當年師父四處遊歷的時候,你應該是在陪着安德郡主吧?你怎麼知道師父不認識崇寧公主?這次我們來莫羅,師父還讓我給崇寧公主帶了一份禮物哦。是一隻玉笛,你有沒有見過?”
蘇絳雲面容變得扭曲猙獰起來,目光兇狠的全然忘記了之前的恐懼,“不可能!王爺絕不會看上那個賤人的!你知道什麼...那個女人、那個女人不過是個番邦的女蠻子,怎麼配得上王爺!”
謝安瀾挑眉道:“看來你真的認識崇寧公主。”
蘇絳雲冷靜了一下,咬着牙輕哼了一聲。
謝安瀾看向坐在一邊的陸離,陸離微微點頭,看着蘇絳雲道:“作爲睿王府的親衛,你知道的好像太多了一點。”
蘇絳雲沉默不語,陸離道:“已經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還有什麼不能說的?還是說,從一開始你就不是睿王府的人?”睿王府這麼多代的親衛,都是忠心耿耿的。足以說明睿王府的培育是沒有問題的,偏偏在蘇絳雲這裡出了問題,那更大的可能就是蘇絳雲這個人本身就有問題。
陸離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道:“你是西戎人?不對...你現在已經是西戎的王妃了,這並不算是什麼秘密。那麼,你到底是什麼來歷?”
蘇絳雲不語,陸離平靜地看着她,“胤安。”
蘇絳雲依然不語,陸離蹙眉,“你若是胤安的細作,宇文策怎麼會如此輕易的將這樣一顆棋子送給我們。所以...你是胤安人,但是你不是宇文策的人。對麼?”
蘇絳雲沉默。
陸離嗤笑一聲,悠悠道:“胤安先帝的人麼?先帝駕崩,新皇卻被宇文策架空了。於是你們這些效忠先帝的人便無人統領。恰好,你對睿王動了心,於是自作主張脫離了胤安先帝的細作組織。卻不想,被人發現了。他威脅你,若是不替他拿到安德郡主手中的某個東西,就會將你的秘密告訴睿王。所以,你才背叛了安德郡主。但是即便是你用盡了方法也沒能從安德郡主那裡知道那東西長什麼模樣,所以逃走的時候你帶走了安德郡主許多的東西。並不是因爲你缺錢,而是因爲你懷疑那東西就是那些東西里面的一件。可惜最後你也沒有找到。沒有籌碼,因爲安德郡主曾經出逃過,你怕她留下什麼證據讓你暗害她的事情也無法隱瞞,於是你只能隱姓埋名的遠遁西戎是不是?”
蘇絳雲冷冷的看着她,陸離道:“一個女子,孤身一人想要建立雲宮那樣的勢力並不容易。即便是你貌若天仙,想要讓西戎六皇子娶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六皇子的那位世子今年才十來歲,比明洄風身邊那個女子年紀還小一些。所以,你是先勾引明洄風助你建立了雲宮,然後再帶着雲宮的勢力和你那些年收集的睿王府以及東陵的秘密,嫁給了六皇子。再利用六皇子,將明洄風捧上了西戎國師一位。如此一來,你,六皇子,明洄風,還有云宮,互相支持,固若金湯。”
聽完陸離的話,朱顏不由得深吸了一口,“你在編故事麼?”
陸離道:“確實是我編的,蘇絳雲,我猜對了幾成?”
蘇絳雲冷聲道:“一派胡言!”
陸離問道:“你爲什麼要恨安德郡主?因爲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你原本也應該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但是她千嬌百寵,你確受盡了苦楚和折磨。你若真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孩子,睿王府救了你,將你養大,教你讀書寫字習武。當真只是因爲睿王對你無意,你就如此怨恨麼?就算恨,你也該恨睿王纔對,爲什麼如此恨安德郡主?因爲她破壞了你接近睿王的機會?呵。”
蘇絳雲的眼神顫了顫,就聽到陸離道:“你是如今的胤安帝同母所生的親姐姐。只是你一出生就被胤安先皇送走了,胤安宮中從來沒有你這樣一個人。所以,連宇文策也不知道。”
“住口!”蘇絳雲顫抖着尖叫起來。擡起雙手抓着自己凌亂的髮絲瘋狂的搖頭,彷彿下一刻就真的要瘋癲了一般。
陸離卻並不在意,“西戎人爲什麼與百里修勾結,應該也是你牽的線吧?若是你們能弄死宇文策,到時候你就可以恢復胤安公主的身份,以此身份支持六皇子登上西戎皇位。到時候,你掌控西戎,東陵在百里修手中,三國聯手覆滅莫羅。說不定...你還打算與百里修聯手吞併胤安。只可惜...這一切計劃都被打亂了。睿王並沒有死在京城,反倒是你自己落入了宇文策手裡。逼得百里修不得不自己親自出面扭轉局勢。”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蘇絳雲冷聲道:“你瘋了麼?什麼百里修?什麼公主?真是會異想天開!”
陸離看着她皺眉道:“這麼多人竟然會比你這樣的女人玩弄於鼓掌之中,也是奇事。”可惜,顯然無論前世今生,蘇絳雲的計劃都沒有達成過。前世的蘇絳雲甚至沒等到陸離出道就消弭於茫茫歷史之中。不過最後倒真的是她的兒子登上了西戎皇位。
謝安瀾眨了眨眼睛,一雙明眸亮晶晶地看着陸離。陸小四真是講故事的一把好手,聽得她都有些心馳神往了。
朱顏也被鎮住了,好半天才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陸離道:“這些...都是你猜出回來的?”
陸離渾不在意,“想要知道是不是,撬開她的嘴問問不久知道了麼?對了,胤安先皇將她派出來,不可能不留下一點線索和印記,你可以查查看。”
朱顏無語,“那說了半天,你都是在說廢話麼?萬一你猜錯了呢?”
陸離道:“猜錯了又不用給錢。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合理的情況了。”
“那不合理的情況是什麼?”朱顏好奇。
陸離道:“她天生心理變態,還精通媚術迷惑明洄風和西戎六皇子,無師自通催眠洗腦以及勾心鬥角,掌控人心。”
朱顏呆了呆,“好像還是之前的廢話比較合理一些。那...現在怎麼辦?”
陸離和謝安瀾對視了一眼,謝安瀾道:“想要知道你猜的對不對,其實很容易。”
“嗯?”衆人齊齊看向謝安瀾,謝安瀾抿脣一笑道:“你們猜,蘇絳雲被關在攝政王府這麼久,有沒有跟宇文純和胤安帝聯繫過?攝政王府有沒有百里修的探子?”
裴冷燭也難得的開口道:“若是如此,宇文純怎麼會讓她落到咱們手裡?”
謝安瀾笑道:“有蒼龍營隨行,蘭陽郡主雖然沒有什麼腦子但是宇文靜可不傻。沒有萬無一失的把握,宇文純怎麼敢在她們跟前做手腳?跟何況,明洄風不是來了麼?蘇絳雲纔剛到咱們手裡她們就來了,你不覺得她們來的太快了麼?”
朱顏眼珠子微轉,“你的意思是...”
謝安瀾道:“試試不就知道了?”
聽着她們的話,蘇絳雲垂眸不語看上去彷彿事不關己。但是隱藏在衣袖下的手卻已經緊緊地攥起了。
說是要試一試,其實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試的。畢竟百里修的人能隱藏的那麼深,必然是有一套自己的聯絡方式的。如果從蘇絳雲的嘴裡撬不出來真話的話,他們還真不敢輕易去試探宇文純。不過,宇文純這邊不能直接上,卻不代表沒有別的路子可以走。
這日一大早,謝安瀾便悠然地來到了胤安一行人下榻的酒樓找宇文靜。對於謝安瀾的到來宇文靜兄妹三人都有些吃驚的。連忙讓人將謝安瀾請到了他們居住的院落,宇文靜有些平靜的看着謝安瀾,笑道:“陸少夫人大駕光臨,不知道所爲何事?”
謝安瀾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宇文純,宇文純很是識趣地道:“少夫人可是需要在下回避?”
謝安瀾歉意的笑了笑,宇文靜對宇文純笑道:“看來,陸夫人是想要跟我說一些女子之間的私話。堂兄,就有勞你迴避一下了。”宇文純點了一下頭往外走去,面上的笑容卻漸漸淡去了。
謝安瀾跟宇文靜是什麼關係宇文純再清楚不過了,所以謝安瀾又怎麼可能找宇文靜聊什麼女子間的私話?想起前天剛送到謝安瀾手中的蘇絳雲,宇文純微微皺起了眉頭。陸離的手段他是見識過的,萬一......
院子裡,宇文靜道:“陸夫人此來,可是有什麼要事?”
謝安瀾直接開門見山地道:“攝政王將蘇絳雲送來到底是何用意?”
宇文靜一愣,“少夫人不是都知道了麼?”
謝安瀾輕叩着桌面,淡淡道:“前天人才剛送來,昨天西戎國師就找上門來了,郡主不覺得太快了麼?”
宇文靜反應也快,道:“陸夫人是說我們睿王府有西戎的細作?”這並不值得驚奇,如今這天下看似平靜,但是暗地裡卻依然是波濤洶涌,誰也不敢保證自己家中沒有別人的探子。
謝安瀾搖了搖頭,道:“聽說之前西戎國師曾經去過攝政王府,但是被攝政王給打出來了?”
宇文靜微微眯眼道:“陸夫人消息好生靈通。”
謝安瀾笑道:“這消息我可是昨天才知道的,郡主不覺得,區區一個王妃,讓一個國師親自出手兩次很奇怪麼?”
宇文靜道:“睿王殿下不也曾經親自出手對付蘇絳雲麼?父王正是因此,纔將蘇絳雲交還給睿王府的啊。”
謝安瀾淡淡道:“看來郡主是不想談了。”
見謝安瀾神色冷淡下來,宇文靜輕嘆了口氣,道:“父王說得一點也沒錯,陸夫人的脾氣可真是半點也不肯讓步啊。”
謝安瀾心中暗道:你父王有毛病你知道麼?怨恨安德郡主就要拿本大神出氣,簡直是不可理喻!
宇文靜聳聳肩,道:“好吧,少夫人的意思是,蘇絳雲還有什麼隱藏的秘密麼?我父王可是將她雲宮在各國的秘密據點都挖出來了,我們也都一一驗證過,確實屬實。”
謝安瀾問道:“收穫如何?”
宇文靜蹙眉道:“收穫倒是沒有想象中大,有不少地方已經人去樓空了。”這也不難理解,蘇絳雲落入父王手中,父王的手段天下皆知。雲宮提前撤離也是說得過去的。
“這大半年,宇文純可見過蘇絳雲?”
宇文靜一愣,“這個......”
謝安瀾等着她的答案,宇文靜蹙眉道:“沒有,不過...當初剛抓到蘇絳雲的時候,她受了重傷。堂兄......陸夫人,你的意思是...”謝安瀾笑道:“看來攝政王殿下這次是抓了小蝦卻漏了大魚啊。我聽說,蘇絳雲似乎跟胤安皇室有些關係。另外,郡主若是有空的話可以轉告攝政王,最好是查一查攝政王府,特別是...蒼龍營。”
宇文靜一愣,突然想起來不久前胤安在睿王府的一個探子莫名其妙失去聯繫的事情。現在看來,難道不是針對他們的?
謝安瀾並不再多說什麼,朝着坐在旁邊的蘭陽郡主點了下頭起身告辭離去。
宇文靜坐在桌邊沉思着,漸漸地臉色有些難看起來。
“你怎麼了?”蘭陽郡主見她臉色難看,不由問道。
宇文靜定了定神道:“沒什麼,方纔陸夫人的話,除了父王任何人問都不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