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客人中並沒有女眷,所以一起用膳的其實也只有陸夫人陸家的三位少夫人二小姐陸蕎專程趕回來的陸蕙以及謝安瀾了。陸夫人竟然也忍住沒有刁難謝安瀾,但是全程冷着臉讓謝安瀾這頓飯吃的有些胃疼。
陸蕙倒是十分熱情,時不時拉着謝安瀾說話,主動給她夾菜,很是熱情周到。弄得謝安瀾很是茫然。她原本還一直都做好了被這位侯府側妃刁難的準備,畢竟這位是陸夫人最疼愛的長女嘛,又嫁給了當朝超一品侯爺。但是從第一次見面開始,陸蕙就一直對她和陸離很客氣。想起陸離說過的話,謝安瀾也不得不在心中嘆一句:陸蕙被送進侯府給人做妾,實在是有些可惜了。
“四弟妹,以後四弟就要入朝爲官了。他年紀尚輕,有時候行事難免衝動,你勸着一些。”陸蕙語重心長地道。
謝安瀾點頭道:“多謝大姐關心,我記住了。”
陸蕙滿意地點了點頭,看看謝安瀾溫婉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淡淡的笑意。伸手拍拍謝安瀾的手背柔聲道:“我雖然是女流什麼都不懂,但是我們侯爺在朝中卻還有幾分人脈。回頭有空了你和四弟多到侯府走走。”
謝安瀾笑容淺淺,既不應承也不推拒。
看着陸蕙還想說什麼,謝安瀾突然含笑看着坐在一邊有些悶悶不樂地陸蕎道:“說起來,二妹和林公子的婚期定在什麼時候,應該要準備了吧?”
陸蕎眼睛微亮,側首看向陸夫人。陸夫人半垂的眼底閃過一絲不屑,淡淡道:“這事兒老爺跟我說了,就定在下個月十九,到時候你跟老四記得回來。”陸蕙一怔,看向陸蕎微微蹙眉道:“二妹,那林家公子這次會試連二甲都不曾入,你……”
這話卻彷彿戳到了陸蕎的痛楚,陸蕎睜大了眼睛脫口道:“那又怎麼了?林大哥至少考上了!”
“啪!”
陸夫人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目光通紅地瞪着眼前的陸蕎。陸蕎也是嚇了一條,對上陸夫人的目光身子也忍不住抖了抖。林青書這次追蹤還是沒能躋身二甲,就是三甲也是在中間位置。陸蕎多少還是有些失望的,特別是看到陸夫人對陸暉的噓寒問暖,陸聞對陸離考中探花的欣喜的時候。看着林青書黯然的模樣,陸蕎就覺得無比的憤怒,彷彿被人怠慢了的是她自己一般。
原本她也只是暗地裡在心裡嘀咕幾句,還沒傻到將這種話說出口來。但是看着陸蕙那帶着幾分不屑的眼神,這句在心中盤桓了許久的話就這麼脫口而出了。
花廳裡頓時一片寂靜,大少夫人臉色也有些難看。
林青書至少考上了?考不上的那個不正是陸家的大公子陸暉麼?
“娘…我…”陸蕎滿心地忐忑,有些結結巴巴地想要解釋道。她的婚事還要陸夫人操持了,就算是成了親,以後林青書在朝爲官也是要陸家扶持的。現在得罪了陸夫人,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娘,對不起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夠了。”陸夫人冷冷地撇了她一眼,淡淡道:“我不想知道你是什麼意思。橫豎你已經是訂了婚的人了,你未來夫婿又是要做官的,咱們陸家除了你大姐和你四嫂,將來也就是你有身份了。你也不必跟我多少什麼,好好等着下個月出嫁吧。”
陸蕎心中一涼,知道陸夫人這是徹底記恨上自己了。慌忙地還想要說什麼,被二少夫人從桌子下面拉了一把。這個時候,當着謝安瀾的面,陸蕎越解釋陸夫人只會越生氣,不過是火上澆油罷了。
“瞧這菜都涼了,快吃吧。四弟妹,來這是你喜歡吃的。”三少夫人笑着給謝安瀾夾了一筷子菜放進碗裡,謝安瀾面帶微笑的笑納了。三少夫人又對着陸蕙使了個眼色,論起安慰勸說陸夫人,四個兒媳婦加起來都沒有一個陸蕙好使。果然,陸蕙擡手拉了拉陸夫人的胳膊,輕聲道:“娘,二妹只是一時忘形,不是故意的,您別生氣。今晚是個好日子,咱們就別被這些小事掃了興了。”
陸夫人看着女兒,道:“你倒是愛做好人。”
“都是一家人。”陸蕙笑道。
三位少夫人也連忙跟着陪着說笑,總算是將這事兒圓了過去,所有人都跟着鬆了口氣。
比起花廳裡的沉默,另一邊的大廳裡就顯得熱鬧多了。除了陸家衆人和林青書,本家的陸淵和陸潤也來湊熱鬧,跟着還有三位少夫人和陸夫人孃家的親戚。雖然都不是派了什麼重要的人物前來,也算是給陸家面子了。不過看到陸家本家那邊來了兩位嫡出的公子,那幾家的人心中倒是暗暗有些後悔家中應該多派一位能說得上話的人來了。因爲人多,大廳裡倒是一下子擺了兩三桌。比起來別的人家慶賀兒子高中來說是有些寒酸,不過原本說得也就是家宴,誰知道陸淵和陸潤會跑來湊熱鬧呢?
陸聞陪着陸淵和陸潤坐在主位上,陪坐的還有陸暉陸離以及林青書。另外兩個兒子陸明和陸暄卻被派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陸離在人前表現的一向性子沉靜,寡言少語。酒桌上看着林青書竭力和兩位本家公子打交道也不在意,只是淡定的聽着淺酌着。陸暉心情不好,身體也不太好,自然也沒有精力去奉承本家的堂兄,於是一場家宴看上去倒是更像是爲林青書辦得而不是爲陸離辦得。
陸淵性格沉穩倒也不說什麼,陸潤卻沒那麼好的耐性。皺眉看了一眼還在努力高談闊論的林青書,陸潤直接側首看向陸離道:“堂弟,以後大家大概都要在翰林院混日子,有空一起喝酒?”
陸離淡淡一笑,微微點頭。
陸潤見他如此,倒是更來了幾分興致,笑道:“前些日子我讓姜氏送過去的東西,弟妹可喜歡?”
陸離擡手朝着陸潤的方向舉了一下酒杯,看到這一幕的陸淵眼眸微沉,淡笑道:“六弟竟然還讓弟妹給少雍送東西?”
陸潤不在意地道:“前些日子得了些好玩意兒,我不是正好想起來之前對堂弟有些失禮麼。就送過去賠個禮唄。堂弟大人有大量,莫要跟哥哥一般見識啊。”
陸離淡淡笑道:“六公子說笑了。”
林青書看着陸淵和陸潤這副模樣,也明白陸離在這兩位心中的分量顯然不是自己能比的,心中不由地有些不悅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端起酒杯,繼續向兩人勸酒。一邊笑道:“說起來,我也還沒有恭喜過少雍高中探花呢。這不僅是陸家,便是咱們整個泉州只怕也是投一份兒了。”
陸離淡漠地掃了他一眼,道:“多謝。”
陸淵似乎想起了什麼,笑道:“我倒是想起來了,聽說崇文和少雍以前在書院便是至交?”
林青書看了陸離一眼,搶先答道:“卻是如此。”
不想陸潤卻不給他們面子,打量了他一番一夥的道:“不像啊,我還以爲堂弟跟曹家的曹思賢關係比較好一些呢。”
林青書笑容一僵,有些尷尬地道:“這個…陸兄先行入京,這些日子想必是跟曹兄更投緣罷了。”
陸淵含笑對陸離道:“說起來曹思賢,倒是沒想到曹思賢這次殿試竟然考了二甲第九名。聽說曹老可是高興壞了。”曹思賢會試成績還排在二十五名,殿試上就等於一下子上升了十多名。雖然殿試的時候名次變化是經常的事情,但是基本上除了一甲以外,越是靠前的名次變化就越小,一下子上升十多位,卻是讓人有些驚訝。
都是陸淵和陸潤,雖然都是二甲,不過陸淵已經在二十位,陸潤直接就是中流了。不過陸家也不在乎這個,陸家的子弟只要能考中二甲,哪怕是個末位也不愁將來的前途。
陸離道:“許是曹兄運氣好吧。”
陸淵若有所思,“今年,泉州的考生運氣似乎都不錯。”趙煥和言希殿試成績也不差,言希和趙煥名次都有些靠後,但是總算都還在二甲之內。特別是趙煥,他鄉試的時候成績尚且不如林青書和陸暉,但是會試殿試一路下來運氣似乎真的不差,竟然讓他就這麼靠近了二甲。
陸離淡然道:“是麼,那泉州學政大人應當高興了。”曹禺應該也挺高興的,雖然知府不管學政,但是一個地方若是出的進士多了,知府的考評也會好一些的。
這些對話,說着是否無意沒人知道,但是聽着卻顯然有心。而且有心的人還不止一個。陸暉和林青書都忍不住將目光投在了陸離的身上。毫無疑問,在絕大多數人眼中陸離是天才。雖然他只是探花,上面還有個狀元和榜眼。但是他年紀最小,又是從文風最薄弱的泉州來的,教授的先生自然不可能跟華陽海臨上雍這些地方想必。不說國子監和臨風書院了。就說海臨百里家,百里家自己的家學就是整個海臨數一數二的好學堂,多少讀書人費盡心思也不得其門而入。但是陸離有什麼,泉州陸家不受寵的庶子,別說是專門請名士大儒教導,能讓他念書就不算不錯了。這樣的人還能年紀輕輕就考上探花,不是天才是什麼?
陸離不僅自己天才,甚至還能幫助他身邊的人進步。但是…他卻從來沒有將這些透露給他的兄長和昔日的好友。
如果他幫我,是不是我也不會落榜?
如果他幫我,是不是我也能進二甲?
一時間,這兩人心中充滿了無數的紛亂的念頭,但是最多的卻是對陸離的怨恨。這兩人卻忘了一件事,即便是因爲陸離的幫助陸暉上榜了,林青書進了二甲,他們就不會恨陸離不會嫉妒他了麼?只怕那個時候陸暉會更狠陸離,因爲他的一身就真的註定了只能生活在陸離的陰影下了。
現在這個時候,陸暉卻不會去想這些。他彷彿忘了自己和自己的母親曾經對陸離做的事情,只記得陸離這個庶弟竟然寧願幫助外人也不肯幫助自己。
陸淵自然將陸暉和林青書的神色變換看在眼裡,心中微微皺眉暗歎自己當初眼力這麼不好,選了這個一個廢物。
陸聞也發現氣氛有些不對,輕咳了一聲笑着岔開了話題。雖然是旁支的,但是陸聞到底是跟陸盛言同輩的,陸淵和陸潤也願意給他幾分臉面。於是便也配合的轉開了話題,不再糾纏這件事。至於陸暉自己是不是看得開,這就不是他們能決定的事情了。
酒過三巡,氣氛漸漸也就熱絡起來了。陸潤拉着陸離語重心長的笑道:“陸兄啊,你如今可謂是名滿京城,今科探花,風雅無雙,將來入朝爲官,必定是前程似錦啊。”
陸離含笑道:“陸兄謬讚了。”
陸潤擺擺手,搖頭道:“哪裡哪裡,你知道…你如今最缺的是什麼麼?”
“在下洗耳恭聽。”陸離挑眉道。
陸潤小聲道:“你啊,最缺的便是一個有分量的岳家!”說是小聲,其實也不小。至少這一桌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陸聞略有些尷尬。四個兒子,三個娶得都是上雍官宦之家的姑娘,唯獨這個四子娶了個秀才的女兒。雖然說是因爲當時在泉州,但是泉州也同樣有門當戶對的人家的。只是但是陸夫人想要打壓陸離的心思已經明顯,陸聞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如今被人當面提出來,確是有些難看了。
陸離道:“陸兄,在下已經成婚了,並不缺岳丈。”
陸潤似乎有些醉了,揮揮手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堂弟啊,哥哥我是爲了你好。你說你堂堂探花郎,就這麼…多可惜啊。這樣,姜氏孃家有個庶妹,年方十五,長得也是清秀可人,我讓她送去給弟妹作伴如何?”陸潤的妻子姜氏的孃家雖然比不上陸淵的岳家,卻也是朝中的官宦之家,實力不弱。
陸離眼眸微臣,淡淡道:“陸兄,你喝醉了。”送去作伴?那些小丫頭夠不夠給青悅玩兒都不好說呢。更重要的是,陸離早就發現了自己的妻子似乎對長得好看的人很容易有好看,而且還是不分男女的那種。那麼人送過去了,到底是誰高興還說不定呢。
陸潤一怔,似乎沒有想到陸離會拒絕如此明顯的好處。要知道,陸離現在的身份讓姜家那樣的人家的庶女給他做妾,其實還是不夠資格的。他能說出這話,也是因爲他是陸家的嫡子又是姜家的女婿。爲了拉攏陸離這個很有前途的人,犧牲一個岳家的庶女自然沒什麼。
擡眼對上陸離清醒而沉靜的眼眸,陸潤似乎一下子又清醒了許多。哈哈一笑,對着陸離舉杯道:“堂弟別生氣,哥哥我很多喝了酒杯就愛胡說八道,這事兒…你就當我沒提過?”
陸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擡手與他碰了一下杯。
這個陸潤,倒是當真是個能屈能伸的真小人。
陸淵看着舉杯互敬的兩人,心中有有些起伏不定。他已經得到了消息,不僅是高陽郡王對陸離感興趣,理王對陸離同樣很有興趣。還有陸離在京城那些大儒面前也很能說得上話,所以拉攏陸離是勢在必行的。但是這個陸離對他卻一向不怎麼熱情,反倒是對陸潤…雖然陸離拒絕了陸潤,但是陸淵卻並不相信他真的能夠拒絕這樣的好處。眼眸微臣,陸淵心中已經有了打算。不過陸離既然已經當衆拒絕了陸潤,這事兒自然是不好再提了。
等到酒席散去,陸聞帶着人親自將客人送出了門才暗暗鬆了口氣。陸聞好歹曾經也是做過四品官的,這點洞察力還是有的。宴席上,陸家大公子和六公子暗地裡較勁交鋒,爲了拉攏陸離而你來我往的針鋒相對,面上看着和和氣氣,陸聞心裡卻忍不住捏了把汗。
看着站在自己身邊,白衣翩然的四子,陸聞嘆了口氣道:“進去再說吧。”
回到廳裡,除了已經回去的陸蕙,陸夫人等人早已經等着了。看到他們進來,謝安瀾站起身來朝着陸離走去,問道:“要回去了麼?”
陸離伸手牽着她的手,點了點頭道:“是該回去了。”
陸聞臉色有些不好看,“怎麼?現在讓你陪我說說話也沒時間了?”
陸離看了他一眼,拉着謝安瀾走回一邊的位置上坐下道:“父親有什麼話,便說吧。”陸聞有些煩躁地看了一眼旁邊的女眷,道:“李氏,帶你兩個弟妹和蕎兒下去吧。”
李氏起身稱是,帶着兩位少夫人和有些戀戀不捨地陸蕎走了。
大廳裡靜默的片刻,陸聞方纔嘆了口氣看着陸離道:“本家的兩位公子都在向你示好,你是怎麼個打算?”
陸離道:“入朝爲官,自然是盡忠職守,以報皇恩了。”
陸聞冷哼一聲道:“少跟我胡扯,我不信你現在還聽不懂我在說什麼!”換了一年前的陸離,或許還是真的聽不懂他的話,但是現在的陸離,他若是還以爲他不懂,那他自己就是個傻子!
陸離垂眸道:“父親,我說的是實話。”
陸離眯眼道:“這麼說,你的意思是你一個也不打算接?”
陸離道:“接了一個就會得罪另一個不是麼?”
“但是你現在有可能兩個一起得罪!”陸聞沒好氣地道,陸家可從來沒有過什麼胸襟廣闊的人。陸離一二再而三的拂了陸家兩位公子的面子,以爲人家是泥塑的菩薩不會生氣麼?
陸離淡淡道:“如此說來,我還可能得罪了理王和高陽郡王。父親覺得應該怎麼辦?”
謝安瀾有些好笑地看着陸離臉上真誠的神色,彷彿真的是一個好兒子遇到了困難在詢問父親解決之法。被他詢問的父親卻啞口無言,好半晌才道:“你是陸家人,就算是高陽郡王和理王也……”
陸離微垂的眼眸離閃過一絲不屑,他這個父親是以爲陸家人這三個字是百試百靈的保命符麼?
“我的事情,父親不比操心了。現在投靠陸家兩位公子有什麼好處?我區區一個七品編修,他們要來做什麼?不過是個隨手可棄的馬前卒罷了。我沒那麼重要,他們也沒父親以爲的那麼看重我。”陸離清楚地點出事實。
陸聞嘆了口氣,只得無奈的點了點頭。其實不點頭也沒辦法,他說服不了陸離更無法代替他做決定。陸離肯現在解釋給他聽,已經算是給他這個做父親的面子了。要知道,他還記得幾個月前在泉州書房還有不久前就在這個府裡,這個兒子是怎麼威脅他的。
“父親可還有什麼事?”見陸聞識趣,陸離的臉色也和煦了幾分。
陸聞有些爲難,看了看陸暉,陸暉僵硬着一張臉並不說說話。
陸離也不着急,寬大的袖袍下的手正握着謝安瀾地手把玩。謝安瀾自然也不會自己吃悶虧,伸出手指頭撓了撓他的掌心,對上陸離投過來的目光挑釁的揚了揚眉梢。看着這對夫妻在這邊“深情對視”,陸夫人有些忍無可忍,沉聲道:“老四,聽說你跟臨風書院的東臨先生相熟,你去要一封臨風書院的入學名額來。”
原本深情對視的兩個人目光齊刷刷地看向了陸夫人,陸離又若有所思地將眼光轉向了陸暉。
陸暉卻像是被一隻被人踩到了尾巴地貓一般跳了起來,“你這是什麼意思?!”
謝安瀾一臉怪異地看着陸暉,“大哥,你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發什麼瘋呢?其他人也有些奇怪地看向陸暉,無論同意還是拒絕,陸離不是還沒有說話麼?陸暉怎麼就着急了呢?
陸暉卻是被陸離眼中那種帶着漫不經心的瞭然意味給刺激到了。他甚至覺得陸離的臉上都全是對他的嘲弄和得意,雖然在場的人眼中陸離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一如往常的淡漠。
“暉兒!”陸聞皺眉沉聲道,爲了長子的過度敏感而不悅。
陸暉一僵,深吸了一口氣,勉強自己坐了下來。
陸離這纔看向陸聞道:“陸家雖然沒有去國子監的名額,但是本家卻應該不少纔是。”本家當官的人多,名額自然也多。就算不夠,能夠弄到的渠道也多得多,陸家不至於連個宋陸暉去國子監的名額也弄不到吧?
陸夫人輕哼一聲道:“我們說得是臨風書院,你扯什麼國子監?若是不想替你大哥出力,直說便是。”
陸離挑眉,淡淡道:“是,我不想。母親滿意了麼?”
“放肆!”陸夫人勃然大怒,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面上,震得桌上的茶杯都顫了顫。謝安瀾心中咂舌,陸夫人以爲她自己練的是鐵砂掌麼?不痛啊?
陸暉也氣紅了臉,緊咬着牙關不說話。
陸夫人指着陸離罵道:“你這個逆子!你別忘了是陸家生了你養了你!不過是考上個探花就已經自己了不得麼?你……”
“母親,陸家也生了養了大哥,您何不讓大哥自己去弄?”謝安瀾淡淡開口道:“橫豎也是大哥自己要用的不是麼?而且,陸家養大哥的花費應該是夫君的十倍都不止吧?如果夫君是逆子,那大哥是什麼?”
“你閉嘴!”陸夫人厲聲道:“這裡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了?”
謝安瀾聳聳肩,低聲嘟噥道,“不說就不說麼,有理又不在聲音高。”
“你……”
“夠了!”陸聞沒好氣地道:“吵什麼吵!都閉嘴!老四媳婦,就算分家了夫人依然是老四的嫡母,你的婆婆,須得尊重一些。”謝安瀾跟另外三位少夫人不一樣,她是一點兒也不怵陸聞,直接道:“父親明鑑,暫且不說這件事夫君能不能做?方纔夫君不過是問了一句大哥爲何不去國子監,夫人就陰陽怪氣的出言擠兌。彷彿這種事情天生就該我們去做的。夫君是欠了父親的生養之恩,但是我們並不欠大哥什麼。也沒聽說過哪家分家出去單過的弟弟,還要負責兄長讀書的問題。大哥,你說是不是?”
陸暉沒說是不是,陸暉低着頭根本沒看謝安瀾,也不知道是不是根本沒聽見。
謝安瀾繼續道:“兒媳對國子監的問題不感興趣,但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臨風書院不設門檻,想要進去只需要通過考試就是了。夫人卻要夫君去弄什麼入學名額,哪裡來的名額?夫人的意思是不管大哥考不考得過,夫君都得保證他能上臨風書院?那是不是,三年後不管大哥能不能過會試,夫君都必須要保證他能夠進二甲?”
“謝氏!你一個女人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大放厥詞!”陸夫人怒道,“信不信我讓老爺做主休了你!”
謝安瀾失笑,頗有些無奈地道:“夫人好像忘了,你也是女人。還有,我是陸離的妻子,能做主休了我的,只有陸少雍。”
“你…你們…”陸夫人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終於忍不住對着陸聞哭道:“老爺,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老四的媳婦…”
陸聞無語,“這個兒媳婦不是你親自選的麼?”選出這麼一個魔星來給自己添堵,怪誰?陸夫人又是一噎,說不出話來。
陸離握着謝安瀾的手稍稍加了些力道,示意她不要再說了。謝安瀾眨了眨眼睛,不爽地看向陸離:我是爲了誰?
陸離眼神和煦溫柔:多謝夫人。
陸離擡起頭來道:“父親,我與東臨先生不過數面之緣,何況臨風書院的規矩不可破,母親想要的入學名額,我拿不到。”
陸聞有些煩躁地擺了擺手,道:“算了,我知道。”其他他也知道機會不大,臨風書院又不是東臨先生創立的,在上雍已經屹立多年。無論是皇室宗親還是權貴子弟,想要進去讀書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自己考進去。即便是東臨先生與陸離交情好,只怕也不會爲了他而開特例。
陸聞嘆了口氣道:“你也別怪你母親着急,實在是…國子監那邊陸家也沒辦法。”
其實不是陸家沒辦法,而是陸家不願意幫忙。陸暉如今在陸家本家的名聲不太好,陸淵又對他失望了,陸家自然不肯爲了陸暉去浪費一個國子監的名額。想要名額的旁支多得是,爲什麼一定要給陸暉?陸離攤手,表示自己也沒有辦法。他才七品,還沒正式入朝。國子監的名額,只有從四品以上的官員纔會有的。
一直沉默着地陸暉突然問道:“曹修文,言希還有趙煥,是不是你幫他們的!”
一直坐在一邊當隱形人的林青書聞言也跟着擡起了頭。陸離微微挑眉,“幫?大哥覺得我能怎麼幫他們?我是能提前猜到殿試的題目,還是能在殿試上幫他們寫策論?”
陸暉啞口無言,只是有些恨恨地道:“趙煥鄉試的時候名次尚且不靠前,會試多少人落榜,他竟然還能擠進二甲……”
陸離道:“那是因爲來到京城以後他和言望安每天都在家中苦讀破題,不知道這些日子,大哥在幹什麼?”
陸暉自然在跟着陸淵身邊想要打入京城的學子們中間去,或者跟從前在京城認識的人們重新建立關係等等,這段日子,陸暉確實是少有能夠靜下心來看書的時候。陸離也不管陸暉還想說什麼,淡然道:“在泉州的時候先生應當就說過,建議大哥晚一些再參加會試。”
“你就是覺得我不如你是麼!”陸暉怒道。
“咳咳。”謝安瀾忍不住低頭一陣悶咳,將笑意隱藏在了咳嗽聲中。這個哪裡要陸離覺得啊,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如陸離了啊。真是想不明白,以前也就算了。現在都分家了,陸暉怎麼還能天天抓着陸離就想要死磕。陸離…上上輩子一定欠了陸暉很多錢!
陸離不再去理會陸暉,站起身來對陸聞道:“父親,若是沒有什麼事,我們就先回去了。”
陸聞有些遲疑,但是看着陸離淡漠而堅定的神色,卻也只得無奈地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罷了,你們去吧。”
“兒子告退。”陸離毫不留戀,拉着謝安瀾就往外面走去。纔剛剛踏出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瓷器落地的聲音。
謝安瀾眯眼,“你猜是你嫡娘還是你爹?”
陸離淡然道:“是陸暉。”
謝安瀾沮喪,“我問的是你嫡娘還是你爹!”
陸離淡笑道:“我說了,是陸暉。夫人,二選一卻不給正確答案,你這是打算自己坐莊還出千麼?”
“……”原來陸四少連賭博都會啊
兩人身後的大廳裡,陸暉的腳下滿地都是碎片,陸暉靠着椅子喘着粗氣。陸明偏着頭看着這個一直驕傲的高高在上的大哥,現在卻落魄地像是一條落水狗,心中便升起了一種幸災樂禍的感覺。看來,就算是有父親和夫人支持,老大還是鬥不過四弟了啊。陸明覺得,或許自己應該早作打算了。
陸聞皺眉,看着陸暉道:“夠了,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不就是一次會試落榜麼?下次再考就是了!這世上有幾個人是一次就考中的!”
“陸離就是!”陸暉高聲道,“爲什麼要有他!他的存在就是爲了讓我難堪,就是爲了來毀我的!當初…當初爲什麼要讓他生下來!爹,一個賤婢的兒子爬到我的頭上,你現在高興麼?”陸暉的聲音似哭似笑,帶着無盡的狂亂。
“住口!”陸聞冷聲道:“他是你弟弟。” щщщ ●ttkan ●¢ ○
“他是我的剋星!”陸暉怒吼道。
陸暉地聲音在整個大廳裡迴盪,陸夫人起身摟住兒子淚流滿面。扭頭含恨望着陸聞道;“當初,我就不該讓那個孽障活下來!”
陸聞一怔,有些疲憊地嘆了口氣道:“現在說這些做什麼?你又閒心天天鬧老四,還不如好好照顧暉兒,讓他靜心讀書等待下一次會試。”陸夫人冷笑一聲,“老爺說的倒是容易,橫豎都是你的兒子,你也不必在意到底誰好誰壞。不過老爺,你最好小心一些,你那個聰明絕頂的兒子以後到底會不會孝順你。”
陸聞沉默不語。
陸暄左右看看,輕咳了一聲道:“爹,娘。其實也未必一定要進國子監或者臨風書院才能學習吧?上雍是皇城,多得是有名的書院。咱們花點錢總能讓大哥進去的麼?”
“又要花錢啊。”陸明低聲喃喃道。
陸暉臉上火辣辣地疼,這些年爲了他念書,確實是花了不少錢。從前他是嫡長子是陸家的驕傲,沒人說什麼。現在…不僅是陸明這個庶弟,只怕是三弟都……
但是從去年開始接二連三的打擊,讓陸暉對自己產生了懷疑。此刻他實在是說不出不必花錢我自己去考這樣的話。他很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夠考得上這些京城出名的書院。
陸夫人有些不滿意,“京城裡最好的便是國子監和臨風書院。今年臨風書院可是出了好多進士呢。”
陸明道:“但是四弟就只在咱們泉州書院讀的啊,他連在京城都沒上過書院。”陸離在京城的時候確實是沒有上過學,出了啓蒙的時候家裡請了先生跟着陸明陸暄一起聽過課,別的時候都是自學。直到到了泉州之後,纔去了泉州書院的。
陸聞心煩意亂,擺手道:“罷了,回頭你們去選一家…就尚賢書院吧,我跟他們的山長認識,到時候想想辦法讓暉兒過去念書,這事不許再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