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禾聞言,低低一笑道:“你連這件事都知道了?看來輕雲真的很喜歡你。”
徐靜微微揚眉,就聽蕭禾嘴角含笑道:“你大抵會覺得有些訝異罷,看輕雲這般文靜嫺雅的娘子,私下裡卻喜歡看話本子。我是在輕雲八歲那年與她相識的,宋祭酒第一次帶她進宮的時候,她似乎在生什麼悶氣,一個人坐在一旁,捧着一本《論語》在看,誰也不答理。
那一回,還是太子的聖上偷懶沒完成宋祭酒佈置的功課,宋祭酒很是生氣,狠狠訓斥了太子和與太子同流合污的硯辭他們一番,便讓他們去庭院裡頂着書罰站半個時辰。
當時,唯一沒受罰的我頗有些百無聊賴,不知怎麼的,就一直盯着在一旁看書的輕雲瞧。”
那時候的他,還沒有那麼多複雜的心思,只是單純覺得,宋太傅家的這個小娘子長得還挺好看,彷彿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張軟乎乎的臉蛋白裡透紅,因爲在生着悶氣,她一直微微鼓着腮幫子,精緻的彷彿京城裡最好的繡娘精心繡出來的眉微微蹙起,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的,可愛得彷彿冬天雪地裡的一個雪糰子。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何況他那時候無聊,雖然才十二歲但已是頗有些壞心眼的蕭禾想着,看這小娘子應該有七八歲了罷,卻還是捧着一本《論語》看,想來也是很無聊的,雖然他這樣一直盯着別人看不太合禮儀,但同爲無聊之人,她應該會理解他。
於是,他眼睜睜看着小娘子的臉色越漲越紅,一雙琉璃珠子一般的眼眸撲閃得越來越快,分明越來越不安,卻還是心安理得地看着,絲毫不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什麼不對。
就在蕭禾百無聊賴地打了第三個哈欠,想着若不然下回他也不完成功課了,和殿下他們一起去受罰比這樣乾坐着好多了,對面的小娘子突然猝不及防地站了起來,頭猛地轉向他的方向,漲紅了一張俏臉,憋了好半天終於憋出了一句,“你……你可是發現了?”
正在打第四個哈欠的蕭禾一愣,一邊的眉毛微微挑起,有些莫名地看着面前的小娘子。
“你……你別裝了,你一直盯着我,定然是發現了!”
小娘子不安地揉捏着手中的《論語》,彷彿要把它像薄紙一般捏成一團,咬着下脣道:“我……我平日裡也是不看這種書的,我就是……就是前幾天不小心撞見我表姐在看,問了她一句這是什麼書,我表姐就突然很是生氣,說這件事跟小孩子無關,讓我少管閒事,那之後表姐每每見到我,臉色都不太好,還兇巴巴地問我,有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別人,我……我纔有些好奇,讓桃良幫我找了一本回來,想看看是什麼書。”
表姐平日裡對她很好的,她這幾天對她這麼兇,她很不開心。
她覺得,定是這本破書離間了她跟表姐的感情!她倒要看看這本破書到底有什麼奇特的能力!
誰料看着看着……她竟然覺得還挺好看的,這纔是最讓她生氣的地方!
蕭禾難得有些怔然,完全不明白這小娘子在說什麼,不過他倒是聽出來了,她這般反常的原因跟她手上的書有關。
他下意識地垂眸看向她手裡的《論語》,卻有些訝異地發現,被這小娘子揉捏了一番後,她手上的書的封皮竟是掉了一大半,露出了這本書裡頭真正的封面。
原來,所謂的《論語》不過是她隨便套上去的一個封皮!他就說,宋太傅的女兒不至於這麼大了還沒有熟讀《論語》!
他不自覺地盯着這本書露出了一半的真正的封面看,卻見裡頭那本書的封面色彩很是豔麗,豔麗得幾乎有些俗氣,看着是一男一女站在一個亭子裡,兩人似乎還摟在了一起,形容很是親密。
那本書的標題也出來了一半,蕭禾只能看到兩個龍飛鳳舞的字——錯嫁……後面的字看不清,但不妨礙他瞬間感悟,難怪這小娘子這般焦急,原來是在偷偷看這種不正經的書呢!
他不知道爲什麼,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深,看着因爲他這表情變化臉色越發漲紅、最終彷彿一顆燒熟了的山楂果子的小娘子,他低笑一聲,帶了幾分戲謔道:“小娘子,還是少看些這種書比較好。”
彷彿“轟”的一聲,面前的小娘子連脖子都紅了,手足無措了好半天,最終也只是含着一汪羞恥的淚水,猛地跺了跺腳,咬牙道:“我……我不是說了,我只是好奇才看一眼,平日裡是不看的!你……你好討厭!我不跟你說話了!”說完,猛地轉身,就氣急敗壞地跑了。
一直到很久很久的以後,蕭禾每每想起這件事,還是會忍不住無比後悔。
如果當初初見時,他不是這麼壞心眼,不是故意這般去捉弄人家,輕雲對他的感覺,會不會就會好一些?當初她喜歡上的人,會不會就是他?
那之後,輕雲躲了他很長一段時間,蕭禾又是無奈又是好笑,還有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懊惱,她越是躲他,他就越是忍不住關注她,抓緊一切機會接近她,跟她說話,撫平她被他炸出來的毛。
然而,在輕雲終於願意正常搭理他,他也逐漸搞懂了自己這些糾結的心情是什麼時,年紀漸長長得越發清麗的女子卻含羞帶怯、彷彿一朵含苞待放的嬌花一般對他道:“蕭二郎,聽說你是蕭七郎的表兄?不知道蕭七郎平日裡,是個什麼樣的人?”
那一刻,蕭禾真真切切感覺到了,命運對他的嘲笑。
如今再回想起當初的事情,蕭禾還是無法釋懷,說着說着,嘴角邊的笑容便帶上了幾分苦澀。
徐靜心裡卻是一片清明。
原來他們之間還發生過這樣的事,也難怪宋二孃如今這般羞於讓人知道她在寫話本子了。
追根溯源,也有這傢伙嘴賤的鍋在裡面。
而且,看來連蕭禾也不知道宋二孃在寫話本子的事。
徐靜有些憐憫地看着他。
看來他的革命道路,依然道阻且長啊。
只是他好歹是自家夫君的表兄,徐靜想了想,還是決定拉他一把,很是委婉地道:“你有空的時候,可以去書齋買一個叫雲上居士的人寫的話本子看看。”
蕭禾微怔,“這個雲上居士,有什麼特別的麼?”
“特別,當然特別,”徐靜臉不紅心不跳地道:“主要是,她寫的關於我破案的話本子,特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