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沒說話的蕭逸突然眸光一閃,看着青雲冷聲道:“你阿爹,可是十二年前謀反的武王同黨?”
十二年前的武王之亂,是大楚建國後最嚴重的一次內亂,當時帶領軍隊對抗武王主力軍的,正是樑國公。
衆人均是一怔,青雲有些訝異地看了蕭逸一眼,扯了扯嘴角,表情扭曲道:“沒錯!我阿爹當年是武王麾下的一員大將,那時候我剛滿四歲,我永遠記得,阿爹在出徵前蹲在我面前,很是溫柔地讓我等他回來。
你憑什麼說武王他們是謀反?!那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如果……如果當初贏的是武王和我阿爹,哪有人敢說他們那是謀反!你們這羣人,也絕不可能這般高高在上地坐在這裡!!”
蕭逸依然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坐在他身旁的徐靜卻發現,他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是緊握成拳,“沒錯,這個世界確實強者爲王。然而,在天下大亂的時候,強者是順應時勢登基爲王,在天下太平的時候,沒有人會希望突然冒出來一個爭奪天下的所謂強者,不管他最後是輸是贏,都改不了他爲了一己私慾,無視百姓性命的本質!
你可知道當年的武王之亂,大楚死了多少百姓?又承受了多少損失?甚至連北邊的異族入侵,都差點抵擋不住。
你是怎麼想的,我沒興趣,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背後的人,是誰!”
蕭逸的語氣,明顯比平日裡更冷上了幾分,帶上了彷彿直透人心的尖銳鋒芒,讓一旁的徐靜不禁看了他好幾眼。
她還是頭一回見到蕭逸動怒的模樣。
先前趙景明說過,討伐武王的時候,他也在軍中,他對那場戰爭的殘忍和血腥,定是比在場任何人都要清楚。
聽到蕭逸的問題,青雲身子猛地一顫,冷笑道:“我背後沒有人,趙雲峰毀了我的家,我自是要找他報仇……”
“不可能。”
蕭逸冷聲道:“十二年前,你不過是一個四歲的孩子,那時候武王之亂剛剛開始,你父兄應是在一開始就犧牲了,兩年後,也就是你六歲那年,武王一黨開始出現頹勢,你也被送進了國公府,你這是要我相信,一個六歲的孩子就有了那般深的城府,懂得潛伏進仇人家裡伺機報仇?
何況樑國公府不是一般的人家,能進樑國公府的僕從都必當經過千挑萬選,如果沒有人在背後幫你,你怎麼可能隱瞞自己反賊之後的身份!”
“我不是反賊之後,我爹不是反賊!”
青雲突然尖聲大叫,“我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就是自己進來的,是我要報仇,這一切都是我做的!”
說着,她突然站了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向了其中一個侍衛,那個侍衛下意識地舉起了劍,卻倏然發現,那個女子分明就是在朝着他的劍衝過來!
徐靜眉頭一蹙,連忙道:“小心,她要自殺!”
國公府的侍衛到底都訓練有素,不待徐靜提醒,他便察覺到了這件事,連忙身子一側,左手擡起做出手刀狀,力度適中地劈向了青雲的脖子,青雲霎時身子一軟,就這樣暈死在了地上。
岑夫人的臉色比暴風雨肆虐過的地面還要難看,瞪着地上的青雲,一字一字道:“硯辭,接下來的事情你不用管,交給我們就行……”
蕭逸卻站了起來,向岑夫人行了個禮道:“岑伯母,這隻怕不行,這女子殺了人,觸犯了律法,於情於理我都需要把她逮捕歸案。
何況……在背後指使她的人很可能有着跟當年的武王一樣的想法,這件事我也必須查清,稟報給聖上。岑伯母放心,不管我查到了什麼,都會派人與你們說。”
這件事涉及到了大楚的社稷,岑夫人便是再不甘心也沒轍,只能咬了咬牙,道:“好。我們國公府竟一直潛伏着這麼一個危險人物,還潛伏了整整十年,等這件事過後,我也要把府裡的僕從徹查一番了!”
一旁的趙景毅卻突然道:“不過,爲什麼她在府裡潛伏了這麼多年,早不動手晚不動手,偏偏在現在動手?硯辭,這件事不簡單。”
蕭逸眸色微沉。
這件事趙景毅便是不說他也察覺到了。
只怕一直在醞釀中的暴風雨,真的要降臨大楚了。趙少華見所有人都沉着一張臉,氣氛說不出的壓抑,忍不住道:“難得解決了一件大事,你們便先不要想那麼多了,我看現在天色還不算晚,宴席應該剛開始沒多久,我們立刻趕去前院還來得及。
阿靜,你便不要跟着這羣臭男人了,跟着我罷,今天一切能這麼順利,都是多虧了你,你可是趙家的大功臣,我今天就代表趙家好好招待你一番!”
徐靜微愣,微微一笑道:“我就……”
岑夫人看了徐靜一眼,溫聲道:“阿靜今天就先不要去前院了,你的身份畢竟剛剛暴露,其他人對你多少有一些想法,我不想你在我們趙家還受委屈,等我先準備一番,下一回便堂堂正正地把你介紹給所有人。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岑夫人眼中的關懷和感激都是真心的,徐靜也忍不住揚了揚嘴角道:“岑夫人有心了,岑夫人不責怪兒先前隱瞞你的事,兒已是很感激了。”
“你這孩子,都這時候了,說話還這麼客氣。”
岑夫人嗔怪地看了徐靜一眼,道:“阿靜,不知道你可願意在我們府上住一晚,我擔心國公爺的情況還沒有完全穩定下來。”
徐靜自是沒有問題,見徐靜應下來後,岑夫人笑着看向蕭逸,“我今兒便借你媳婦兒一晚,你可別有意見。”
媳婦兒……
蕭逸不由得有些恍惚,輕咳一聲道:“她願意留下,我自是沒有意見。”
這般純良、甚至稱得上拘謹的蕭逸,在場的趙家人先前哪裡有見過,不禁面面相覷,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緊繃的氣氛,這才稍微鬆弛了一些。
徐靜那之後,一直在後院幫着照料樑國公,等到前方宴席結束了,趙少華笑眯眯地走了過來道:“阿靜,我跟大伯母說了,今晚我留下來陪你,大伯母給你安排的客房就離這裡不遠,我今晚跟你一起睡,可好?
我先前就覺得跟你投緣,沒想到你竟然是硯辭的夫人,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歡喜,以後咱們就可以更多地見面聊天了!”
先前她是徐大夫,她是趙家的娘子、宋家的少夫人,便是她不在乎她們之間身份的問題,相處起來總還是覺得隔了一點什麼。
畢竟階級這東西,是天然存在,不是那麼輕易就能打破的。
趙少華的自來熟,徐靜早已是習慣了,見她這般熱情,也只能笑着應下。
當晚,兩個女孩子擠在一個被窩裡,趙少華一直纏着徐靜問她跟蕭逸是怎麼重逢,又是怎麼決定復婚的,徐靜有苦說不出,只能努力編造出了一段自我感覺還算羅曼蒂克的故事。
趙少華卻顯然不太滿意,“就這樣?你跟硯辭相處着相處着覺得他不錯,可以繼續一起生活,就決定復婚了?怎麼聽着這麼平淡呢?”
徐靜:“……”
否則呢?她希望聽到什麼波瀾壯闊、心潮起伏的故事嗎?
“不過,兩個人過日子,有時候平平淡淡纔是真。”
趙少華趴在枕頭上,歪頭看着徐靜,突然小心翼翼道:“不過阿靜,聽硯辭的說法,聖上估計很快就會下旨讓你們復婚了,復婚雖然不比大婚,但也是要舉行儀式的,你現在還住在周家,是打算在周家舉行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