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很快走遠了。
徐靜環顧了這個房間一週,在旁邊的長榻上施施然坐了下來,還拿起一個乾淨的杯子,十分不見外地給自己倒了杯茶水。
還維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勢的孫有才滿臉震驚。
這到底是哪裡來的混賬女人,簡直比他還囂張!
徐靜吹了吹杯子裡的熱茶,似笑非笑道:“孫縣令,不管你腦子裡在想什麼,我都建議你放棄,如今但凡我出了什麼事,您就是頭號嫌疑人。
如果我是你啊,還不如抓緊時間想想,有沒有什麼法子減輕自己的罪過。”
孫有才嘴角抽動,被徐靜氣得五官都扭曲了,猛地站了起來,咬牙切齒道:“蕭侍郎看的那張紙條,可是你給他的?”
他當時雖然離開了書庫,但留了人在暗處監視着蕭逸。
因此,他自然知道,蕭逸是看了一張奇奇怪怪的紙條後,才突然往大牢去的。
看這女人這副可惡的嘴臉,那張紙條十有八九是她給他的!
而且,她只有可能是在來縣衙前,讓人把紙條送出去的。
也就是說,她早就猜到了,自己來到縣衙後的處境不會好,這纔會提前做出防備!
“孫縣令體諒一下,我一個弱女子獨自生活不容易,自是要多幾個心眼的。”
方纔那把用來挾持衙役的水果刀,也是她早上出門前藏進袖袋的。
徐靜緩緩抿了口茶,眼眸微微彎起,“否則,這會兒,我就該‘被’自殺了罷。”
“被”這個字,被徐靜特意咬重了音。
孫有才臉色一變,深呼吸了好幾口氣纔算冷靜下來,冷聲道:“徐娘子在說什麼,本官不明白,但這個案子的諸多證據都指明瞭,兇手就是你,徐娘子要翻案可沒那麼容易!”
說完,一甩袖子,就匆匆走了出去。
徐靜看着孫有才消失在門外的身影,十分閒適地搖了搖頭。
這個案子,旁人要翻案也許沒那麼容易,但可惜,他們遇到了她。
可惜的地方也許還有,他們遇到了蕭逸。
不是都說蕭逸聰慧絕倫,驚才絕豔麼?也許這個案子都不用她出手,蕭逸一個人就能解決了。
徐靜就這樣,一直在房間裡等了大半天,等得她都要睡覺了,才終於有一個衙役走了過來,表情古怪地把她請去了公堂上。
剛走進公堂,徐靜就見到了諸多熟悉的面孔。
春香和春陽見到徐靜,立刻喜極而泣,撲了上去着急道:“娘子,您沒事吧!奴婢們擔心壞了!”
方纔她們在牢裡,只能聽到牢房外面傳來的聲響,看不到畫面。
從那些聲響中,她們能猜到娘子打了那個嘴賤的衙役,後來……後來蕭侍郎過來了,還帶走了娘子!
以蕭侍郎和娘子先前的恩怨,她們當然不敢認爲蕭侍郎帶走娘子就萬事大吉了,就這樣在牢裡忐忑不安了許久,突然有衙役過來把她們帶了出去。
此時見到平平安安臉色如常的娘子,她們一顆心纔算徹底放了下來,有心思去想旁的事情了。
春香悄悄湊到徐靜耳邊,難掩興奮地道:“娘子,姑……蕭侍郎來了,咱們是不是就沒事了?”
徐靜瞥了她們一眼,只低低道了句:“在這裡,我與蕭侍郎就只是普通百姓與刑部侍郎的關係,再沒有旁的關係。”
春陽和春香都有些怔然。
娘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是要她們瞞着娘子和蕭侍郎先前那段關係的意思?
所以,蕭侍郎到底是會幫她們,還是不會幫她們啊?
另一邊,以曹氏爲首的一衆彭家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徐靜,早上冷嘲熱諷過徐靜的薛姨娘率先沉不住氣,尖聲道:“怎麼咱們又被叫回來了!不是已經認定郎主是你殺的嗎?!可是你這賤人做了什麼!”
徐靜轉頭看向他們,涼涼地一扯嘴角,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一聲驚堂木響起,低沉醇厚的男人嗓音從公堂正前方緩緩擴散開來,“衙門重地,都給我肅靜!”
男人的音量不大,聲音卻浩氣凜然,原本還十分躁動的彭家人霎時都不敢說話了。
徐靜下意識地擡眸,自進來後第一次看向公堂正前方,卻見那裡,男人身穿端莊肅然的紫色官袍,頭戴烏紗帽端坐在公案後。
他本就長得端正俊朗,氣勢逼人,如今穿得這般正式,更顯龍章鳳姿,氣宇軒昂,這過盛的氣勢卻是讓他那張過分出色的臉都黯淡了不少,讓人不敢直視。
徐靜覺得,如果把這個男人放在家門口,應該很有鎮邪的效果。
嘖,不得不說,原主很會挑啊,在衆多天之驕子中一眼就挑了個看起來最難搞的。
許是徐靜的眼神太不加掩飾了,蕭逸突然轉眸看了她一眼,眉頭倏然皺起,眼裡含着淡淡的不耐之意。
徐靜一挑眉,垂下有些肆無忌憚的眼睛,心裡很無奈。
得,這男人肯定又誤會了。
不是,她都特意說自己以後要找新的良緣了,他還一個勁地懷疑她要纏上他?也太自戀了吧!
見那女人把眼神收了回去,蕭逸緊繃的臉色才稍稍鬆弛了一些,按了按心底裡不合時宜的情緒,淡聲開口,“關於早上虎頭村彭十郎被殺害的案子,嫌疑人徐氏向本官伸冤,因此本官決定,重審此案!”
蕭逸話音未落,才安靜不過幾息的彭家人又躁動了起來。
“伸冤?!那女人哪來的臉伸冤!咱們郎主不是她殺死的還能是誰!”
“官老爺,你可千萬不要受了這女人的蠱惑!她定是爲了脫罪在胡說八道啊!”
“安靜!”
蕭逸眉頭緊皺,又狠狠拍了拍驚堂木,嗓音微冷,“真相到底是什麼,本官自會查明!這個案子的情況,本官已是大致瞭解了。
來人,把彭十郎的屍首擡上來,傳仵作!”
彭家不是普通人家,自然知道蕭逸是誰,聽他這麼說了,也不敢再說什麼,只能用眼神表達着對徐靜的不滿。
徐靜十分坦然地站在一邊,聽到蕭逸說傳仵作,眸色微微一動,一顆心難以抑制地躁動起來。
仵作,算是她在這個世界的同行。
也不知道這個朝代的驗屍技術到什麼程度了,這剛好是個機會,讓她好生查看一番。
很快,就有兩個衙役擡着一個蓋了一層白布的擔架快步走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把擔架放在了公堂正中間。
他們後頭,一個個頭矮小穿着深灰色老舊布衣的老頭緊緊跟着。
衙役把擔架放下後,他立刻走過去,先是給蕭逸行了個禮,簡單地做了下自我介紹,便蹲下,動作利落地把白布掀開,彭十郎的屍首就這樣再次出現在衆人眼前。
時間不過過去了小半天,彭十郎的屍首變化不大,只是心口處的那把刀被拔了出來。
跟案件相關的物件,都被站在一旁的一個衙役用托盤託着,等待隨時調用。
彭家人見到彭十的屍首,立刻又哭哭啼啼起來,好幾個人作勢要走上前,被衙役死死地攔住了。
徐靜早上雖然也見到了彭十的屍體,但那時候天光暗淡,她無法清楚地看到屍體的情況,此時在快到正午的亮堂光線下,彭十屍首的每一個細節清晰可見。
她定定地看着,一雙眼眸,不知不覺地微微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