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放棄(已補齊)

那天晚上黎歡睡得不安穩, 半夜一點多鐘的時候,睡夢中的她失手打碎了擱置在牀頭櫃上的水杯。

臨時在客房住下的章衍,在一分鐘之內推開了她的房門。

“怎麼了?”他快步走過來, “啪”的一聲打開了牀頭燈, 一團光聚在剛剛倒在地板上的水上, 化成一團團的光圈。

黎歡呆呆地坐在牀上, 面色發白, 額頭上全是冷汗,他下意識去捏她的手,溼漉漉的, 她整個人就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他轉身去洗漱間裡投了把毛巾出來給她擦臉,黎歡喘息的厲害, 半天回不過神來, 溫熱的毛巾蹭到臉上的時候她才動了動, 只一句話:“我夢見那個孩子了……”

章衍一怔,隨即明瞭她今天確實是被嚇到了, 便口氣放輕了和她說話:“沒事兒了,做噩夢而已。”

黎歡靜了一下,察覺到章衍在幫她擦汗,過度的親密讓她微微有些不自在,半晌伸手將毛巾拿了過來:“謝謝, 我自己可以, 你回去休息吧。”

“你覺得我還能睡得着?”

“對不起, ”黎歡低頭, 毛巾攥在手心裡, “又給你添麻煩了。”

章衍不怎麼在意地搖頭:“我覺得你很奇怪啊。”

“什麼?”

“我從來沒見過在感情上這麼執着的人。”

黎歡微微苦笑了一下:“你這是在誇我麼?”

章衍搖頭,突然湊過來一本正經地和她說話:“可是鮮血淋漓時還不放手, 就不是執着了,是犯傻……”

“……”

她確實犯傻,如果不是犯傻,她怎麼會在16歲的時候就跟傅遠殊說愛;如果不是犯傻,她怎麼會離開三年都走不出來;如果不是犯傻,她怎麼會堅持愛他這麼多年?明明每次都覺得自己撐不下去了,明明每次都被推開,明明親眼看着自己一天天變成自己最討厭的樣子,可是她依舊放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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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歡在第二天一早去了醫院,她擔心蘇沁不肯見她,只是在門口看了兩眼,那會兒躺在牀上的人還在睡,護士推門進去給她換藥,出來的時候被黎歡攔着問了問情況。

小護士估計是新來的,很面善,聽黎歡問她話也沒覺得不耐煩,只是嘆了口氣:“還行吧,就是身子挺虛的,畢竟沒了孩子,昨天晚上也沒見吃什麼東西,□□點的時候還聽見她在哭,挺可憐的。”

黎歡皺眉,下意識問:“沒人照顧她麼?”

那小護士想了想:“原來是有兩個先生在這兒,不過都沒待太久,請了護工就走了。”

“哦,謝謝……”黎歡往病房裡看了一眼,心底一片冰涼,她默默地垂了眼,扶着病房門外的長椅坐了下去,腦袋裡像是什麼都放空了一樣。

她大概能夠體會蘇沁的心情,不被過問,不被關切,雖然不至於死去,卻能生生讓人絕望。

她在那裡坐的久了,護士走了又來,來了又走,她就坐在外面的長椅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一動不動。

直到護士來第二次的時候,推門出來第一件事是來叫她,她輕輕拍黎歡的肩膀,指了病房裡面輕聲和她說話:“蘇小姐讓你進去。”

“……”黎歡擡臉,有些茫然地看着她,似乎並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那小護士笑了,再度重複:“她讓你進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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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歡推門進去的時候,蘇沁已經坐了起來,她靠着牀頭,頭微微側着,臉色蒼白,眼睛毫無生氣地落在黎歡身上。

黎歡在離牀兩米的位置站定:“你……還好麼?”

蘇沁默默點了點頭,撐着身子起來去拿放在桌子上的什麼東西。

“要什麼?水麼?”黎歡快步走過去幫她拿了,遞過去的瞬間指尖觸到杯身,裡面的水冰涼,她下意識要收回杯子:“水涼了,我給你……”

她話都還沒說完,只聽“譁”的一下,冰涼的液體迎面潑了過來,黎歡心裡一顫,有水珠沿着她的臉落下去,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她站在原地吸了口氣,看着蘇沁將杯子重新放在桌子上,神色平靜極了。

蘇沁慢慢靠了回去,過了一會兒突然閉着眼睛說了一句:“孩子不是他的。”

黎歡擡頭,滿眼的驚訝。

蘇沁卻慢慢地笑了,儘管臉色蒼白,身子虛弱,她還是溫婉美麗的樣子。

“我在他身邊呆了七年,七年……他從來沒有碰過我,因爲他有需要就會出門,一個晚上甚至好幾天都不回來。在家的時候,他很少和我說話,我有時候都在想,我到底爲了什麼要在這樣一個人身邊呆七年,從二十三歲到三十歲,我把最好的時光都給了這一個男人,可是到最後,我連一杯他倒給我的溫水都得不到。”

“我承認,我方法用得不對,我想得到他想得要發瘋,兩個月前是我生日,我纏着他陪我,當時我們喝多了,第二天醒過來,他睡在我旁邊,那是唯一一次,他離我那麼近,近到我伸手就能碰到他。我以爲我們……”蘇沁停了停,一滴淚從她的眼角滑出去,“所以我就想着我得有一個孩子,我得拴住他。所以我出了門,找了別人,可是最可笑的是,那纔是我的第一次。而傅遠殊,自始至終從來都沒有碰過我。”

“很可悲吧,他如果不愛一個人,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不會給。你在他身邊呆的時間明明比我長的多,卻還沒有我瞭解他。傅遠殊沒有心,他不會愛任何人,他只愛他自己。”

黎歡默默地聽着,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跡,沒有說話。

她知道的,知道傅遠殊沒有心,可是人偏偏都喜歡有僥倖心理,萬一,他愛上她了呢?

良久,黎歡吸了口氣:“他是怎樣都好,和我無關了。”

蘇沁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你要放棄了麼?”

“我不該放棄麼?”黎歡笑,她還不該放棄麼,只是愛他就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氣,十年,二十年,她到底要靠什麼堅持下去?

她覺得累了,愛不動了。

在這場以愛爲名的戰役裡,她傷了別人,也被別人所傷,該結束了。

“對不起。”她說。

蘇沁擡眼看她:“對不起什麼?”

“孩子。”

“我從來沒有因爲孩子恨你,”蘇沁緩緩地笑了,“不是傅遠殊的孩子,怎樣都留不住,是我自找的,不關你的事。”

她笑容疲憊,黎歡再說不出話來,蘇沁閉了閉眼睛:“我累了,要休息,你走吧。”

黎歡這邊輕掩了門出來,那邊蘇沁拿起放在一邊的手機,通訊錄上第一個號碼,撥出十秒之後有人接起。

“我已經跟她解釋了,你記得遵守你說過的話。”她說。

那邊的人嗯了一聲:“她還說什麼了?”

“她說,她放棄了。”

那人停了一下,才應:“……我知道了。”

蘇沁鼻尖一酸,手指抓緊了手中的電話,喊他的名字:“傅遠殊……”

“……”沒有迴應,只有輕微的呼吸聲從另一邊傳過來。

蘇沁深吸一口氣:“有一天,你一定會後悔今天做的事情。”

“……”一陣沉默之後,對方切斷了電話。

傅遠殊坐在位置上,將面前的文件推開去,指關節輕叩桌面兩下,頭也不擡地吩咐:“讓所有人去準備,我們一個星期之後回新加坡。”

“需要通知一下歡小姐麼?”

傅遠殊擺手:“不用,去辦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