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溫凝強迫自己將骨子裡的畏懼剔去,或許只是諧音而已,或許只是同名而已,上一世她分明在初秋才與裴宥重逢。
但她很快便看到齋堂的角落,溫闌旁邊臨桌而立的男子。儘管一身布衣,容貌卻是出塵,比之溫闌的溫雅,他的五官更加深邃,眼神也更爲清冷銳利,彷彿生來就是睥睨的上位者,那一身普通的衣物與他格格不入。
溫凝的腦子頓時不受控制,滑過許許多多的畫面。
初重逢時他面帶笑意,儒雅作揖:“原是溫氏阿凝,久仰芳名。”
被梁氏趕出尚書府時,他眉頭微蹙,輕聲安慰:“南伐大軍並未找到擢升的屍體,事情或有轉機,娘子若不嫌棄,在下京郊有一處宅院,暫可讓你容身,若有擢升的消息,也方便我及時傳達於你。”
沈晉的骨灰送達,她請辭離開時,他緩緩放下手中的杯盞,不疾不徐地悠悠低笑道:“阿凝,你以爲進了這宅子,是想走便能走的麼?”
直至後來她想盡辦法出逃,卻一次又一次地被逮回去。他也終於卸下僞裝,露出陰鷙本性,將她抵在牀榻間一次又一次地詰問:“阿凝,伱還逃嗎?”
阿凝,你還逃嗎?
溫凝就要退出去的腿生生定住,但要她再往前一步,卻也是萬萬不能。
菱蘭看着自家姑娘一進來就看着一位公子愣住,既而像要把人家看破一般,盯着人眼都一眨不眨。
雖然這公子的確長得有點好看,可……
“咳……”菱蘭用力地咳了一聲,笑着走過去,“姑娘,我們坐那邊。”
溫凝的背後已然冷汗岑岑,她突然非常慶幸今日臉上帶妝,否則現在定是滿面蒼白,血色全無。
她對着菱蘭,堪堪扯出一個笑容,扶着她的手,借她的力走進齋堂。
才走了兩步,便聽溫闌說:“恕之,今日我陪舍妹前來,你若不嫌棄,我們一同湊個桌?”
溫凝腳下一軟,險些摔在地上。
她的好哥哥,是擔心她死的不夠早嗎?
溫闌卻是有自己的考慮。
自從溫庭春爲溫凝找了先生,教她些禮義廉恥的物事,溫凝便極爲重禮,守規矩,但凡大家閨秀不能做的事,無論如何威逼利誘,她堅決不做。
可就是這樣一個守規矩的大家閨秀,昨日竟然親自去沈尚書夫婦面前退了婚。
雖還未與她細談過這件事,但他比她長了好幾歲,又怎會不明白?
這樁婚事本就是沈家先生悔意,至於原因,無非是沈家步步高昇,而溫家門庭日漸冷落。
昨日父親少見的喝多了酒,舉着酒杯恨鐵不成鋼道:“但凡你與溫祁再上進一些,你妹妹何至於……”
“罷了罷了,這事我也有錯。倘若當年我激流勇進,而不是退居二線,今日阿凝也不至於此。”
溫闌自然知道當年溫庭春是爲了照顧兄妹三人才暫緩仕途,結果除了溫凝,他與溫祁都未長成他所期待的樣子。
不過這事在溫闌看來,並沒有那麼嚴重。一來沈晉對溫凝鍾情已久,此事或許還有轉機。二來,我大胤大好男兒無數,溫凝貌美乖巧又賢惠可人,即便與沈晉的親事成不了,還愁找不到合適的夫婿?
就比如眼前這位。
姓王名宥,字恕之。長相身量都不比京中哪家公子差,且文采斐然,胸有大志,他看過他幾篇文章,有治世之志,更有經緯之才。
唯一的缺點便是家境略有貧寒。但此次春闈他也有參加,若能博個不錯的名次,溫家再扶持一二,未來也甚是可期。
是以,他在齋堂見到他欣喜不已,毫不猶豫上前打了招呼。
今日正好溫凝也在,趁這個機會讓二人見上一面,若正好看對眼,豈不妙哉?
但他說完那句話,王宥眉眼冷淡,似乎並不感興趣。
正在此時菱蘭驚呼了一聲“姑娘”。
原是溫凝一下沒走穩,險些摔了一跤。
王宥也隨着這聲驚呼看了過去。這一看,神色有了些許變化。
“那便叨擾溫參軍了。”王宥拱手道。
—
溫凝萬萬沒想到,她刻意製造的與沈晉相處的機會,竟會變成她與裴宥的相遇。
儘管昨日她已經想好應對裴宥的對策,可真和他坐在同一桌,面對他時不時瞟來的目光,她還是手心出汗,竭盡全力才控制住了身體的顫抖。
而王宥,自參加會試以來,京中有不少人家主動結交,想要招攬他到門下。
他對比並鮮少應付。原本溫闌邀他同桌,他開口便欲拒絕,但看到溫凝……
他將到了嘴邊的話嚥下。
不一會兒,圓桌上上滿了齋菜。
溫凝在溫闌的介紹下,扯着笑容打了聲招呼之後,就一直低着頭,上來一道菜,便佯裝餓極,埋頭苦吃。
王宥呢,她越是低頭,他越往她那邊看,似乎想要將她的眉眼看個仔細。
溫闌與王宥並不是第一日結識,知曉他向來清冷,不主動與人攀交,見他時不時看自家妹妹一眼……
再看自家妹妹,也大爲反常。
他心下暗喜,莫不是要成了?
但他也深知這少男少女,情芽剛萌,是萬不能隨意開玩笑的。
於是只當什麼都沒看見,與王宥閒聊些並不重要的事情。
溫凝其實對裴宥的聲音也是敏感的,他抵在她耳邊說過太多話了,色厲內荏的,溫柔討好的,極盡纏綿的……
她已經盡力讓自己專注在吃上面,卻還是聽到他清涼的聲音傳到耳邊:“溫姑娘經常與溫參軍出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