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水 性 楊 花!
沈晉其實真的是一個極好的人。
即便上輩子因着他吃過那麼些苦頭,溫凝也從未質疑過她年少時對他的愛慕知否值得。
她與他之間,更多的是陰差陽錯的惋惜罷了。
他一直是尊重她的,傾慕也極爲剋制。不止表現在她及笄之前他從未對她有過逾越之舉,更表現在與他相處時的方方面面。
就比如退婚這件事,他定然是極爲困惑,且既然神傷的。否則不會退婚後借酒消愁,上輩子明明是二甲進士,這輩子卻未能上榜。
他待她,也定是還有餘情的,否則上次宮宴不會見她落水,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可自慈恩寺見過一次,溫凝明確地表達心中所想之後,他便一次都未再來找過她。
他憂他會給她帶來困擾。
溫凝看他一身着裝便知他這是要去南疆了。
分明這輩子她沒有與他成親,他的科舉成績也與上輩子截然不同,可他竟然還是在這一日要離京。
上輩子的這一日,是溫凝與沈晉大婚的日子,也是溫凝見沈晉最後一面的日子。
溫凝看着眼前英姿勃發的人,一時狠狠怔住,不知該說些什麼。
溫凝昨夜才發過高熱,其實還有些病態,但在躺着休息了一整日,菱蘭便提議出去轉一轉,如今住在後山的香客不多了,正好可以去看看說了許久的日落。
卻未料到在這裡撞上沈晉。
她看到沈晉一身鎧甲,同樣知道她又要遠征了,想必是刻意來找她家姑娘道別,見溫凝一幅欲語還休的模樣,無聲地朝沈晉行個禮,退到一邊給二人放風去了。
沈晉早早便知溫凝到慈恩寺來小住了,可他更知死纏爛打非君子之風,只會令溫凝平添煩憂,甚至會令她生厭也說不定,因此一直剋制着自己,只在年初三那日隨着家人來慈恩寺上了一炷香,並未特地來尋她。
可今日他接了緊急軍令,須得立刻離京,遠去南疆,一路正好行至慈恩寺的山腳下,他到底按捺不住,臨時上了山。
總覺得此時若不趕來見一面,再見溫凝不知是何時,又是何光景了。
想不到他纔剛剛往後山來,就正好遇到溫凝與菱蘭。
想必……也是天意罷。
“阿凝……”沈晉一雙眼粘在溫凝身上,“我……”
他有大半年的光景不曾近距離地見過溫凝,更不提與她講上話,一時竟有些哽住。
開口便覺自己失態,調整了一下,扯出一個笑容:“我馬上要去南疆,剛好路過此處,便……來看看你。”
溫凝也已經從上輩子的愁緒中抽離出來,儘量露出一個符合沈晉心中的自己的天真笑容來:“二公子,好久不見啊,你要去打仗了嗎?”
沈晉看她灑脫的模樣,仍舊有些失落。
他掩下這份情緒,點頭道:“此去恐怕會有些時日不能回京,你在京城……”從前每次分別,沈晉都會繾綣地說一句“等我回來”,如今這四個字顯然不合時宜了,頓了頓,道:“好好照顧自己。”
溫凝笑着點頭:“二公子放心,伱知道的,我小時候跟着你學過一點假把式,與人打架用不上,但身體一直挺好的。”
沈晉頷首。如今二人的關係,其實話也該到此了,且他還需快馬加鞭繼續趕路,可……
他握緊了身側的雙拳,到底還是將這麼久以來想問的話說了出來:“阿凝,你……你與國公府的世子……你當真愛慕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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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和十五年正月初十,在房中養傷的裴宥,同樣覺得這一日,似乎是什麼重要的日子。
可他思來想去,甚至將顧飛叫過來問了一遍,這一日京中並無大事發生。最終他也不再深想,大抵是夢裡的這個日子會發生什麼事,他忘了而已。
雖說夢中有些事情的確在現實中發生,甚至在某些事情上,對他有些指引作用,可在他看來,即便那夢裡是另一個自己,或者哪怕是慧善大師嘴裡的,“前世因”,那也是別人的人生。
他並不願被別人的人生影響。
在屋子裡躺着養了兩日傷,他後背的傷口已經結痂,這日便打算出門走動走動,自行去用齋膳。
傍晚時分,他與顧飛一起,緩步往齋堂走去。
這兩日後山的香客大多已經下山,加之沈晉那身與寺廟極爲違和的鎧甲實在顯眼,是以二人還未走近時,便遠遠瞧見沈晉與溫凝,站在一棵松樹下,不遠不近地說着話。
裴宥當然知道溫凝曾經與沈晉有婚約,也知宮宴那日,溫凝落水,沈晉緊隨其後,只是最終他救起的卻是趙惜芷。
顧飛瞥一眼裴宥,以爲他見到溫凝,又要轉頭就走,哪知他並未改路線,反而又往前走了兩步,正好聽到那位沈小將軍在問:“阿凝,你……你與國公府的世子……你當真愛慕他嗎?”
溫凝在沈晉面前,還是從前知禮守節的模樣,脊背挺得直,微微揚着面,聞言眼神一閃,便垂眸遮住了神情。
她不愛慕裴宥,可有必要對沈晉講得那麼清楚嗎?
“阿凝,我知你素來愛才子,但國公府高門大戶,又是皇親國戚,你若入府……”沈晉嘆口氣,“我憂你會受委屈。何況,裴世子若對你有意,又怎會……”
溫凝又笑笑,道:“二公子,你說的我明白,阿凝都懂啦。我與世子之間,並不盡如傳言,二公子放心好了。”
沈晉聽她一口一個“二公子”,心下有些難受,從前她都是嬌羞地跟在他後頭喊“晉哥哥”。但見她說起裴宥,也並無從前對他的那般羞態,心裡又有些放鬆下來。
她也才十五而已,心性未定,或許……
“阿凝。”沈晉剋制住自己想要去觸碰她的手,輕聲道,“我這次……這次若能打個勝仗回來,你到時若未有婚配,你……我……你能不能……”
沈晉話一出口,溫凝就知他想說什麼。
若是這次他能活着回來,他的命格便與上輩子全然不同了,她會嫁給他嗎?
溫凝又想到梁氏,想到那許許多多個獨自垂淚的夜晚,雖然不是他的錯,可她不是從前那個義無反顧心中只有他的小姑娘,走過一次的路,也再不想走了。
“二公子,阿凝上次……”溫凝垂眸,低聲道,“已經將心中想法與二公子說過了。”
沈晉面上掠過失望,聲音了消沉了下去:“是我唐突了……”
“那……我先走了。”沈晉看向溫凝,馳騁沙場的少年將軍,在溫凝面前說話都不敢太大聲的少年郎,突然紅了眼圈。
不是溫凝的錯,是他自己……不夠好。
他明知溫凝歡喜的是儒雅書生,哪怕他每次在她面前裝得再好,都改變不了他軍營裡習來的那些粗魯習性。
她長大了,看穿他了,也便……不喜歡他了罷。
溫凝看到了,沈晉紅着眼的模樣,想到他此去恐怕再無回來的日子,喉頭也跟着有些發堵。
若是可以,她都想叫他不要去南疆了。
可她知道不可能的。
沈晉愛慕她,心中卻不是隻有小情小愛和風花雪月,他胸有抱負,心有家國,否則上輩子他不會在新婚夜說走就走。
他不是那種會因爲她三兩句話便留在京中渾渾噩噩過一生的人。
“阿凝,好好照顧自己。”沈晉還是沒有管住自己的手,但也只是極爲剋制地像從前一般,溫柔地摸了一下她的發頂,轉身便走。
這個動作卻讓溫凝一個怔忪,眼淚險些掉下來。
多年的青梅竹馬,愛意不再,可情分還在那裡。她何必做得如此絕情?倘若……或許……萬一……讓沈晉心中有個念想,他能在戰場上熬過那口氣,撿回一條命呢?
“二公子。”溫凝對着沈晉的背影喊了一聲,沈晉馬上停下來,轉過身。
溫凝的腿已經幾乎恢復,步子走得快,也未見異常。
她三步作兩步,走到沈晉跟前,一把拽下腰側那隻香囊,遞給沈晉:“二公子,戰場兇險,刀劍無眼,務必保重自己。”
沈晉愣住,幾乎有點不敢相信,溫凝腰側的香囊,是她母親留給她的遺物,她向來珍愛,她竟然……
下一刻,沈晉就反應過來,整張臉一掃陰霾,眼底綻放出透亮的光彩,笑容也不由地掛上面頰:“阿凝放心,你等我回來!”
終是又有勇氣說出“等我回來”這四個字。
拿過溫凝遞過來的香囊,緊緊拽在手心,再次提步離開的時候,志得意滿,與剛剛的失魂落魄已然是兩副模樣。
溫凝目送他離開,嘆口氣。
若他真能度過這一劫,活着回來……到時候再說罷。
隨着沈晉的轉身,不起眼的角落,也有一人,嗤笑一聲,轉身離開。
顧飛匆匆跟在後頭,嘖嘖搖頭。
這溫家姑娘真是的……剛剛距離有些遠,那沈晉中氣十足,說的話勉強聽得清,可溫凝背對着他們,又細聲細氣的,並聽不清她回覆了些什麼。
但聽不清,看是看得見的。
那溫家姑娘居然一面對他家世子窮追不捨,一面在這裡給人小將軍送香囊……
他未娶妻,可女子送男子香囊代表什麼,他是清楚的。
他家世子剛剛牙齒縫裡冒出來那個詞用的好:水、性、楊、花!
2023了,其實年末時默默地陽了,所以這些日子都是存稿箱跟大家見面……希望2023一切順利。
各位小可愛們新年也都順順利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