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食物,韓漠只覺得經過這一番長睡又加上食物的補充,身體已經恢復不少,忽地想起一事,問道:“王指揮使如何?”
諸人面面相覷,神色都變的黯然,終於有人道:“大將軍,王指揮使已經……已經去了!”
韓漠其實早已猜知是此結果,此時確定,心中一陣黯然。
“大將軍……!”一名兵士小心翼翼道:“本來在一線谷陣亡的十多名弟兄屍首也與王指揮使的屍首一同揹回來,可是……可是黃鬍子說,這樣揹着他們的屍首往回走,回到大軍之前,他們的身子便要壞了。而且……而且這個季節,屍首若是不及早埋了,會有毒生出來,所以咱們只能將王指揮使和弟兄們的屍首找了個偏僻的地方先埋下了。不過我們做了記號……!”
韓漠微微頷首:“早些入土爲安也是好的。”想着有兩千燕兵的屍骨留在山南郡不得歸鄉,心中更是黯然,卻又十分自責。
“大將軍,小的……小的冒昧,弟兄們……弟兄們都想知道一件事兒……!”那黃鬍子坐在旁邊,火光之下,那大鬍子亂蓬蓬的一團,只是表情卻頗有些古怪。
韓漠溫言道:“什麼事兒?”
黃鬍子和衆人互相看了看,終於壯着膽子問道:“大將軍,小的不會說話,若是說的不對,你別怪責小的。”
韓漠柔聲道:“咱們都是共同出生入死過的兄弟,有話儘管說來。”
黃鬍子猶豫了一下,終於道:“大將軍,弟兄們都說這次我們被魏軍包圍,是有人出賣了咱們,這是不是真的?”
他此言一出,幾十名兵士俱都圍攏過來,所有人都看着韓漠。
韓漠沉吟了一番,終於道:“事情沒有查明白之前,我也是不好確定。但是我們的行軍隱秘,事先也是做了周密的安排部署,如果不是被人出賣,我實在難以想明白爲何魏人會知道我們的行蹤,甚至能夠設下圈套將我們包圍。”
本來這些都是他心裡所思,並不對外人說,但是這些人都是與他同生共死過,此時問來,韓漠還是將心中疑惑道了出來。
韓漠這樣一說,衆兵士臉色都難看起來,不少人眼中都顯出憤怒之色,已經有一名兵士道:“大將軍,究竟會是誰出賣了咱們?兩千弟兄就這樣被他害了……!”
其他人也都紛紛道:“大將軍,咱們一定要找出內奸,要將他碎屍萬段,爲弟兄們報仇!”
韓漠點點頭,微一沉吟,神情冷峻,語氣堅定:“你們放心,我今日就當着你們的面立誓,究竟是誰出賣了咱們,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而且我答應你們,找到內奸之後,無論他是誰,我都要砍下他的腦袋,爲死去的弟兄們報仇。若是違背此諾言,天地不容!”
“大將軍,我們相信你。”
“是啊,大將軍,只要有你,一定可以找出內奸。”
聽韓漠如此承諾,衆人都激動起來。
這羣勇士並不畏懼死亡,在沙場之上,血染戰袍,爲國征戰,對他們來說,那是一種身爲軍人的榮耀。但是如果是被自己人出賣而無辜戰死,這是身爲帝國軍人難以接受的事情,他們心中的怨氣在凝結着,如果不能找出內奸誅殺,這股子怨氣便永遠不會消失。
今日韓漠當衆承諾要查出兇手並且保證要誅殺,也就等於遲早會爲衆人排出心中的怨念,更能爲無辜戰死的弟兄報仇,衆人自然是心中感激。
衆人在這山洞裡歇息了一夜,次日一早,韓漠醒來時,早有兵士準備好了清水和烤好的食物,大夥兒吃完之後,在韓漠的帶領下,便走出了山洞。
韓漠牽着絕影馬,四下裡看了看,身處山林之中,四周要麼是陡峭的山壁,要麼就是茂密的樹林,根本難以辨別所處何方,就是連方向如今也難以確定。
韓漠問身邊人道:“你們可還記得方向?”
身邊諸人面面相覷,終於有人道:“大將軍,一開始從一線谷出來,我們還是知道往北而行,可是後來在夜裡趕路,遇到幾處大山,便轉了個彎繞道,也不知道後來方向對了沒有。有幾次圍獵……這山林之中,實在難以辨明方向,所以這才迷路。”
韓漠擡頭向天上望去,林蔭茂密無比,近日又似乎是個陰霾的天氣,空中無日,一時間還真不知如何辨明方向。
韓漠心中清楚,如今身處山南郡羣山之中,要想回到綏定郡,只能是往北方走,如果連方向都無法確定,很可能只會在大山之中漫無目的地轉悠。
他想了片刻,終是吩咐道:“來人,用頭盔接些清水來!”立刻有人拿着頭盔去接水。
韓漠則是從山上殘破的盔甲上取下了一根銜接盔甲的小鋼針,有兩根小拇指長短,拿着小鋼針走到山壁處,將鋼針一段在那石壁上摩擦了一陣。
衆人一時間都是疑惑不解,不知道韓漠這是要做什麼。
接水的兵士很快捧着頭盔回來,呈給韓漠道:“大將軍,水來了!”
韓漠道:“你端着頭盔。”又喃喃自語:“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那兵士有些奇怪,本以爲韓漠是要山泉水飲用,可是現在看來,大將軍顯然不是爲了飲用,乃是另有用途。
三十二名兵士都是佩刀在身,除了幾名兵士散在周圍戒備,其他人都圍攏上來,想看韓漠究竟要做什麼。
韓漠小心翼翼捏住摩擦過的小鋼針,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了一片小樹葉,走到盛滿清水的頭盔旁邊,將樹葉放進了頭盔的清水之中。
那樹葉子漂浮在水面上,捧着頭盔的兵士不明白韓漠要做什麼,誠惶誠恐,大氣也不敢喘。
韓漠隨即將小鋼針小心翼翼地橫放在樹葉之上,神情亦是頗爲肅然地盯着水面,湊在頭盔旁邊的幾人頓時都瞧見,那小鋼針竟然在水中開始緩緩擺動,很快就停住。
韓漠微一沉吟,向那捧着頭盔的兵士道:“你手不要動,轉一個方向!”
兵士立刻小心翼翼捧着頭盔轉了一個身子,韓漠跟着那兵士轉動慢慢轉動,眼睛始終盯着懸浮在樹葉子上的小鋼針,瞧見那小鋼針果然也慢慢移動,嘴角泛起一絲笑意,指着一個方向道:“那邊是北邊!”
衆人都是有些驚訝,不知道韓漠爲何如此確定。
韓漠含笑問道:“你們可記得是從哪個方向來到這裡的?”
黃鬍子大聲道:“小的記得,是從那邊過來的!”說完,衝着另一個方向指了指。
韓漠嘆道:“看來咱們還真是走錯方向了。咱們一直是往西邊走,這下子還要往回折返一段,再折而向北了。”
黃鬍子忙問道:“大將軍,你怎麼知道咱們走錯路了?你說那邊是北,如何得知?”
韓漠指着那頭盔道:“你們可聽說過指南針?”
“指南針?”諸人大部分都是疑惑不解。
“那你們可聽說過司南?”韓漠又問道,他忽然想起來,指南針這個時候應該還是喚作“司南”。
“大將軍,小的聽說過。”一名兵士立刻道:“小的以前在家鄉時,聽一位教書的夫子說過,他說有種東西可以在人迷路的時候指出方向,無論是在大海還是在沙漠,都少不了那東西,好像就叫‘司南’。”撓頭道:“只是小的不曾見過!”
韓漠笑指頭盔道:“現在你便見到了,這就是司南,有了它,咱們在這樹林裡就能知道方向,不會迷路!”
“這便是司南?”衆人好奇無比,俱都上來細細觀看,已經有人道:“大將軍,你真是厲害,連這個也知道。”
韓漠笑道:“很簡單的東西,日後你們再迷路,就知道如何辨別方向了。”心中知道在山南郡不能太多耽擱,想要走出羣山,那還需要幾日時間,便道:“大夥兒都準備一下,咱們先往回走,然後再向北折返。路上還要小心謹慎,這便是魏人的地盤,也不知道山南軍如今究竟身在何處。”吩咐道:“一路之上,你們在左側行進,你們三人在右側,你們三個在前面探路,有任何情況,可以呼叫示警,其他人都在中路向前,沒有走出這片山林之前,一切都要小心。”
那黃鬍子道:“大將軍,這山林裡還有不少猛獸,突然就會竄出來,咱們就有兄弟傷在猛獸的利爪下。”
“是!”韓漠點頭道:“所以大家都要小心。好了,咱們現在即刻出發,我們先確定了方向,往前直行,這司南上的小鋼針過一陣子便會失去磁性,所以一旦方向不確定,便要重新生磁……!”
衆人茫然,不明白什麼是磁性,卻見到韓漠一揮手,諸人再不猶豫,按照韓漠吩咐,三人迅速往前探路,另有六人左右兩翼分開,這纔回返。
一路之上,謹慎小心,因爲這山林之中多的是蛇蟲虎豹,爲了避免被野獸偷襲傷害,所以天一入黑,韓漠便令部下找尋地方歇息,頭一天倒還找到一處山洞,第二日卻只能在一處密林中歇息,令人輪換守夜了。
不過路上的飲食倒是無憂,山中總是能夠遇到泉水之處,那些山林野味卻也足夠大夥兒吃的飽飽的,絕影馬也能夠有足夠的野草充飢,歇歇走走,到了第四日上,韓漠便領着衆人按照指南針顯示的方向折而向北。
如此行了四日,卻是沒有見到人影,不過從山勢地形來看,似乎就要走出山南郡的羣山,衆人都是一陣興奮。
第五日黃昏時分,韓漠正領着衆人在一處山谷中往前行,前面忽地傳來哨聲,那是前面探子的信號,韓漠立時警覺起來,一揮手,衆兵士俱都拔刀在手,便瞧見前面三人迅速往回奔,到得韓漠身前,向韓漠稟道:“大將軍,前面來了一羣魏人,有四五十人,數量極衆,瞧那打扮,似乎是一羣獵人!”
韓漠冷笑道:“哪有四五十個獵人一同行動的,只怕是山賊吧?”
“大將軍,咱們該怎麼辦?”
韓漠尚未回答,卻聽得前面傳來粗猛地聲音叫道:“都不要動,再動射死你們!”聲音之中,從山谷前方呈扇形涌出一羣人來,一個個彎弓搭箭,正對準了韓漠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