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軍一路北退,魏軍跟在後面步步緊逼,形勢依然緊張。
雖然司馬皓月落入燕軍之手,魏軍投鼠忌器,一時間不敢對燕軍發動攻擊,但是誰也不能保證山南軍內部有其他將領會醒悟過來,寧可擔下誤殺司馬皓月的罪名,也要全殲燕軍,所以燕軍撤退的極是迅速。燕軍之中,對這片山區比較熟悉的自然就是朱小言,此前不少燕軍將領對朱小言頗有懷疑,認爲燕軍陷入包圍是朱小言帶路的原因,甚至覺得朱小言有可能是軍中的內奸。
但是在戰場上,朱小言浴血殺敵,那已經用行動證明了一切,所以撤退之時,依然由朱小言在前引導撤退之路。
燕軍兵將並不擅長山地作戰,在山地行軍也是昏頭轉向,若沒有指引,在這羣山之中,只怕也難以走出去。
到的次日正午時分,燕軍上下已經是筋疲力盡,行進遲緩下來,而身後的魏軍步步緊逼,雙方不過數裡之遙,只要魏軍那邊一有攻擊之令,魏軍便能夠在頃刻之間攻殺上來。
韓漠在途中早就感覺到王思宇的身體十分沉重,心知這位燕軍大將已經離開人世,心中悲怒,眼見得燕軍將士行進緩慢起來,更是心急如焚。
他知道魏軍的眼睛可是始終盯着自己和手下將士,他們遲遲不動,無非是投鼠忌器而已,可是一旦燕軍疲乏無力,被魏軍看出燕軍無力再戰,魏軍之中未必無人不動心思。
魏軍陣中,此時所缺的就是第一個站出來的人,只要稍有威望將領站出來號令攻擊,形勢只怕大爲變化。
正心急之間,朱小言卻從前方折返回來,向韓漠稟道:“前面便是一線谷,只要進了一線谷,我們大可脫身了。”
韓漠頓時微鬆口氣,當下傳令全軍堅持向前。
也便在此時,從後方傳來魏軍陣陣的呼喝聲,韓漠心知不妙,朱小言已經道:“他們恐怕猜出我們要進入一線谷了,進了一線谷,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他們是不想看到我們就此離去。”
魏軍果然是加快了速度,他們似乎終於意識到什麼,弓箭手開始突前,向燕軍連出箭矢。
燕軍後隊早有一批盾牌手舉盾抵擋,整個隊伍聽說前面便是一線谷,又見魏軍在後發動攻擊,本來疲軟的身子頓時緊繃起來,在將領的呼喝聲中,迅速向一線谷挺進。
一線谷,顧名思義,乃是羣山之中一處極其狹窄的山谷,狹窄彎曲,兩邊俱是陡峭高山,從山谷中仰望天空,如同一線之天。
燕軍撤退之時,朱小言心中就思量過,想要從羣山之中走出去,沒有個三五天那是決計不可能的,如果不能儘早擺脫魏軍,一直由魏軍如同惡狼一樣跟在後面,遲早要出岔子,所以他在撤軍之時,腦中卻始終想着該如何擺脫魏軍。
思來想去,終究是被他想到了這樣一個所在。
一線天入口也極狹窄,堪堪只能三匹馬並行而列,再也多不出位置擠下一人,同時進入,也不過一次能行四五人而已。
魏軍已經迅速追擊過來,燕軍後隊卻已經與魏軍交上手,且戰且退,危急時刻,燕軍前隊終於瞧見了那一線天的入口處,韓漠已經高聲呼道:“弟兄們,快快入谷,不要耽擱!”
燕軍也知道形勢危急,後隊憑藉地形阻擋魏軍,前隊卻已經開始入谷。
朱小言上前來,向韓漠道:“你快些走吧,我來斷後!”
韓漠搖頭道:“你認識路,快些去帶路,我來斷後,弟兄們能不能活着回去,那就要全靠你了。”
朱小言微一沉吟,後隊的廝殺聲隱隱傳來,他知道不能耽擱,也不囉嗦,向韓漠拱手道:“保重!”
韓漠淡然一笑,也抱拳道:“保重!”
朱小言馳馬過去,進了一線谷,韓漠則是握着血銅棍守在谷口之外,看着燕軍兵士往裡面進去。
後面的廝殺聲越來越清晰,韓漠已經瞧見大批的魏軍向一線谷衝過來,當下將身後的王思宇屍首往上託了託,平靜道:“王兄,看來咱們還要大殺一場了。”當下抖擻精神,催馬迎向了魏軍。
……
朱小言領着燕軍將士在狹窄彎曲的一線天向前挺進,這一線天地面倒也平坦,可是兩邊卻是陡峭的山壁,往上看去,就像兩塊大石板將衆將士夾在當中,而且真如傳言所說,在這山谷看向天空,只能看到一線天,還真是名副其實的一線谷。
只是行走在這山谷之中,衆將士卻感到了一種壓迫感,總讓人感覺兩邊的閃避隨時都要倒塌下來,將衆人壓死在這山谷之中。
而且這山谷之中,極其的陰暗森冷,深邃的山谷,光亮極暗。
不少人心中更擔心,若是在這山谷兩側的山頂上埋伏有魏軍,此時他們只需要從上面向下扔下巨石檑木,又或者亂箭射上一通,只怕大家誰也不能倖免。
逶迤前行,這一線谷非但狹窄,而且極其漫長,朱小言身邊便有一名燕將輕聲問道:“咱們這般走,要多久能走出去?魏軍會不會尋路從出口攔截我們?”
朱小言搖頭道:“你不必擔心,他們要繞到出口,至少要一天的時間纔可能到達,那個時候,咱們早已經走出一線谷。”
衆人這才放心。
沒過多久,後面上來一名兵士,向朱小言道:“將軍,大將軍吩咐你帶着弟兄們儘快走出一線谷,出了一線谷,該向什麼方向撤離,由你來定奪!”他看了朱小言馬背上已經暈死過去的司馬皓月,又道:“大將軍還說,儘量留下他的性命,他還有用,如果大將軍沒能及時跟上,讓你回到大軍之後,將司馬皓月交給韓總督!”
朱小言一直以面具示人,衆人也只知道他是韓漠的親信,在風騎之中地位極高,但是卻無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但是朱小言在沙場血戰,更是兩箭射死兩名魏軍大將,雖然不如韓漠那般光彩奪目,卻也是閃耀着燦爛的光芒,燕軍將士欽服萬分,所以這名兵士不知如何稱呼他,只能稱呼一聲“將軍“。
“大將軍現在如何?”
“大將軍率領五十名弟兄守在了一線谷入口,用大石塊堵上,魏軍想要進來,十分苦難。”那兵士道:“但是時間若長了,魏軍遲早會想出辦法攻進來,所以大將軍才讓小的過來傳話,不要耽擱,儘早脫身。”
朱小言點點頭,招手道:“大夥兒都快些,魏軍隨時可能追上來。”
雖然大家疲累加飢餓,體力匱乏,人幾乎都要崩潰,但是形勢使然,不得不拖着疲憊的身子,在這陰暗森冷的山谷中繼續前行。
……
一線谷入口往內不到十米處,已經堵上了數塊巨石,這處也還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雖然韓漠只帶着五十個人留下斷後,但是魏軍一時間根本無法進谷來。
巨石後面,五名個頭高大的燕軍兵士持着盾牌,密不透風,而五名盾牌手之後,則是五名長槍手,其後更有弓箭手。
韓漠則是身處中心,騎乘在絕影馬上,手提血銅棍,冷視來敵。
此番燕軍後隊斷後與魏軍廝殺,又死傷了好幾百人,活着進入一線谷之內的,已經不到兩千人,也就是說,此次調來截擊司馬皓月的燕軍將士,已經摺損了一半。
在一線谷的谷口,無數的時候橫七豎八地躺着,魏軍最後的突然攻擊異常兇猛,雙方死傷也都極其慘重,當最後一名斷後燕軍倒在血泊之中時,山谷內韓漠已經領着五十名勇猛的戰士構築了又一道一夫當關的障礙。
一線谷狹窄的很,魏軍雖然兵力如雲,在一線谷外密密麻麻遍處都是,可是這一線谷一次只能並進四五人,根本發揮不了兵力上的優勢。
燕軍雖然只有五十人,但是卻憑藉着一道小小的障礙,將上萬魏軍擋在了一線谷之外。
一線谷外的魏軍將領也都在緊急商議着,一個個神色都極是焦急,卻又極是憤慨。
司馬皓月被擒之後,他們投鼠忌器,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燕軍突出重圍,而魏軍只能緊隨其後,實際上那個時候,魏軍將領們都是一個心思,既不敢下令攻擊,卻又不甘心就這樣讓燕軍安然撤離。
不敢進攻,自然是擔心傷了司馬皓月。
司馬皓月畢竟是皇室宗親,在魏國地位尊貴,若是誰輕易下令發動攻擊導致司馬皓月被殺,那麼全族被誅肯定是逃不了的。
正因如此,上萬魏軍,數十名魏將,卻無一人敢輕舉妄動。
直到洞悉燕軍要利用一線谷撤退,魏將之中終於有人醒悟過來。
燕軍若真是憑藉一線谷撤離,而且活捉走司馬皓月,這將是山南軍有史以來最恥辱的遭遇,瞭解司馬皓月性情的人知道,若真是如此,司馬皓月寧可死去,也不要山南軍背下如此奇恥大辱。
萬般無奈,數名山南軍高級將領聚在一起,商議過後,終是下達了攻擊命令,即使導致司馬皓月死去,想必也比活着被燕軍抓走要榮的多。
那巨石屏障之前,已經堆積了不少魏軍兵士的屍首,巨石後的燕軍長槍手長槍如毒蛇,只要魏軍靠近,便毫不留情地刺過去,很是兇悍,轉眼間又有幾人被扎死,一時間後面的魏兵不敢衝上前來。
如此僵持許久,猛地聽到魏軍那便傳來中氣十足的聲音:“準備!”
“射!”
隨即,便見到一陣陣火箭從魏軍中間射過來,那火箭如蝗,落到五十名燕兵之中,當下便有數名燕兵被射死,韓漠揮動手中的血銅棍,擋開幾支火箭,叫喝道:“前面不要妄動,其他人舉盾!”
魏軍那邊並沒有停止射箭,火箭嗖嗖射來,有幾名燕兵中箭之後,身上的衣裳已經燃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