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
上班時間到了。
縣委大院裡，幾個遲到了的科員都急急忙忙往辦公樓裡跑。姚翠也是其中一個，她今天就起晚了，昨天睡下之前她吃了不少感冒藥，結果這種藥太助睡眠了，一早上起來睜開眼，發現離上班就剩二十分鐘了，於是趕忙急哄哄地從牀上爬起來，梳了梳頭隨便撿了身衣服就騎車出了門，到了單位的時候，已經離上班時間過去五分鐘了。
完了。
又得捱罵了。
姚翠鬱悶了一下，蹬着自行車停在縣政府辦公樓下面，隨便找了個地方把腳蹬子一踢，鎖上車就小跑進了樓。
……
縣政府辦。
秘書一科辦公區。
姚翠一進來發現人都到了，就她遲了到。
“小姚！你怎麼纔來？”一科一個副科長板起臉。
姚翠連忙道：“昨天感冒了，吃了藥結果起晚了些。”
副科長不耐煩道：“藉口倒是挺多，你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遲到了！”
姚翠苦聲道：“對不起啊陳科長，我下次一定注意。”
“行了行了，趕緊印文件吧，對了，再給我倒杯水吧。”陳副科長吩咐道。
秘書科基本都是老人，大部分全工作五年以上了，而姚翠是才進來兩三年的公務員，地位自然一般，很多領導都喜歡讓新人去幹雜貨，端茶倒水啊，打印複印啊，沒什麼技術含量，還特別累。
姚翠已經習慣了，馬上去拿文件。
同樣是秘書一科科員的一個跟姚翠同歲的女孩兒看了看她，快步走上來把文件一遞，“翠兒，就這些。”
姚翠嗯道：“唉，我印去了。”
肖紅低聲道：“感冒好點兒了嗎？”
姚翠道：“昨兒吃了藥，今兒好多了。”
肖紅提醒道：“陳副科長心情不好，你可別頂着他。”
“我明白。”姚翠道：“你也快忙吧，不然看見咱倆聊天，姓陳的又該發火了。”
肖紅點了下頭，悄悄道：“有什麼幹不完的到時候跟我說，我幫你幹一點兒，你今天遲到了，領導肯定往死了使喚你。”
“謝了小紅。”
“咱倆還用客氣？”
“呵呵，也是，我去了。”
整個秘書一科裡，姚翠和肖紅的關係是最好的，跟其他人卻都一般，原因無它，因爲肖紅也是和姚翠一屆進來的新人，一開始也是被領導三天兩頭使喚的，倆人自然而然產生了友誼，一直以來都是相互幫襯。不過肖紅長得有些醜，身材也不好，所以漸漸地，不管是男幹部還是女領導，秘書科這邊後來也慢慢都習慣使喚姚翠這個美人兒了，加上姚翠也不太習慣迎合領導，所以越是這樣，領導就越使喚她，於是在秘書一科裡，姚翠的地位是最低的那種。
印文件……
倒茶倒水……
忙活了半天，姚翠總算把領導交代的事情辦妥了。
可剛等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休息一會兒，吩咐又來了。
“小姚，有份文件你打一下。”
“小姚，暖壺沒水了，你下去接一壺。”
兩個在秘書科資歷比較老的中年人也使喚上了她。
姚翠臉色不太好看，但也沒說什麼，昨天把馬彬和蔡科長都給得罪了，馬主任那個怪異的反應讓姚翠心裡打鼓了一晚上，加上又遲到了，今天還不知道領導會怎麼收拾她呢，所以她必須要低調。
肖紅一瞅，立時站起來道：“文件我打吧。”
那秘書科的老人看看姚翠，“那小姚就接壺水吧，謝謝了啊？“
姚翠沒轍，只好從桌上拿起水壺就要下樓去水房接水，他們縣窮，沒有專門負責搞衛生接水的人，所以只能她們這些科員幹。
忽然，腳步聲壓了過來。
辦公區門口一閃，一臉思索的蔡科長走了進來。
“蔡科長。”
“蔡科長。”
陳副科長和附近的幾人馬上跟她問好。
蔡科長走神地點點頭，下一刻目光就看到了拿着水壺正要出去的姚翠，視線頓時精神了一下，“小姚！”
蔡科長聲音很大，也很尖銳。
姚翠愕了下，還以爲是其他的事，立刻道：“不好意思啊蔡科長，感冒藥吃多了起晚了一些，遲到了。”蔡科長連忙道：“無所謂無所謂，多大點兒的事兒啊！”
姚翠一愣，秘書科的很多人也都狐疑地看了過去，什麼情況？蔡科長碰見什麼好事了？怎麼今天心情這麼好的樣子？
接着就見蔡科長笑容滿面道：“你這是幹什麼去？”
姚翠揚揚暖壺，“噢，沒水了，王哥讓我去接一壺。”
聞言，蔡科長臉色一下就變了，在所有人錯愕的注視下，竟然冷冷一眼就盯住了剛剛使喚姚翠的那個中年人，“接水的事兒也讓小姚幹？你自己沒長手啊？不會自己接去啊？慣的你這個臭毛病！”越說越生氣，蔡科長指着老王喝道：“天天往那裡一坐你還跟個老神仙似的！我告訴你！再這樣你趁早給我混蛋！還天天讓人伺候着你？你以爲你誰啊？啊？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吧！？”
一頓臭罵，把老王都給罵懵了。
“這……這……蔡科長！”老王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一臉苦澀道：“我……對不起啊。”他哪裡敢和蔡科長頂嘴啊，這是他的頂頭上司。
蔡科長叱道：“想喝水自己接去！”
“是是是，我接，我接去。”老王趕快走上來從一臉愕然的姚翠手中接過暖壺，轉頭就下樓了。
蔡科長今天怎麼了？
怎麼爲姚翠說起話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所有人都沒搞明白，姚翠和肖紅也是一臉莫名。
要知道，以前就是蔡科長也是經常使喚姚翠的啊，雖然沒叫她端茶倒水，但每次應酬的時候卻也絕對忘不了姚翠的，今天怎麼……
“蔡科長，我……”姚翠試探着問了一句。
罵完老王，蔡科長變臉也很快，再看向姚翠時登時換上了一個笑臉，很欣賞的那種眼神靜靜望着她，“別老叫蔡科長蔡科長的了，太生分，你要是看得起我，以後就叫我一聲蔡大姐。”
姚翠啊了一聲。
蔡科長道：“怎麼？看不起大姐？”
“沒有沒有。”姚翠苦笑，只好道：“蔡大姐。”
“噯！這就對了！”蔡科長笑眯眯地一把挽住了姚翠的手，親熱道：“走，去大姐辦公室，咱姐倆好好聊聊！”
在衆人吃驚的注視下，蔡科長就拉着姚翠進了辦公室。
……
屋裡。
蔡科長一轉身，親手拿着暖壺給姚翠倒了杯水，“來，小翠兒，喝水喝水，誒你別站着啊，快坐下快坐下。”小姚直接升級成小翠兒了，語氣裡透着一股親暱，讓姚翠很不適應，這什麼啊都？
“呃，謝謝蔡科……謝謝蔡大姐。”
“呵呵，不用謝，快坐下咱姐倆說說話兒。”蔡科長拉着姚翠坐下，就一個勁兒地拍着姚翠的手，“你個小翠兒啊，瞞得可真深。”
姚翠一怔，“我瞞什麼了？”
蔡科長笑道：“還裝傻是不是？大姐都知道了，以前大姐可能有些讓你不滿意的地方，你可別跟大姐一般見識啊。”
姚翠狐疑道：“蔡大姐，我真不知道您說的什麼。”
蔡科長一眨眼，剛要說話，外面辦公區忽然傳來幾個聲音。
“馬主任！”
“馬主任！”
……
馬彬來了。
一進秘書科，馬彬就四顧看了幾眼，“小姚呢？”
一般馬彬不會親自來秘書科的，作爲縣政府辦主任，人家一個電話蔡科長就得巴巴趕過去，一個電話就能把任務交代下去，所以哪裡會親自過來？除非是有急事或者視察的時候，可今天馬主任一過來就問小姚，他們秘書科只有一個姓姚的，那就是姚翠了，大家更是一呆。
陳副科長也看出了情況有點不對，忙道：“馬主任，姚翠在蔡科長辦公室裡呢。”
那邊，辦公室的門也開了，蔡科長和姚翠雙雙走到了秘書科辦公區。
看到姚翠，馬彬頓時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微微點頭道：“小姚啊，身體怎麼樣了？好點了沒？”
姚翠呃道：“謝謝領導關心，好多了。”
馬彬重重嗯了一聲，“那就好，最近工作呢？有沒有什麼不順心的地方？”
姚翠一汗，道：“這……沒有，都挺好的。”
馬彬道：“嗯，對了，你都知道了吧？”
姚翠迷茫地眨巴眨巴眼，“知道什麼？”
“你還不知道？”馬彬就笑呵呵道：“你最近可能要往上動一動了，你先有個心理準備，呵呵。”
往上動？
要升官了？？
所有人都懵了懵，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姚翠也是，“馬主任，我，我要去哪兒？”
馬彬也沒多話，笑道：“下午你就知道了。”
如果在市裡省裡，這種調動的事兒就算是比較敏感了，一般不會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兒說，但基層，尤其是湞水縣這種基層，大家的工作方式都比較直接，所以也沒有上層那麼講究。
聽見姚翠要升官了，很多人第一感覺就是不可思議！
小姚上面沒人，跟領導關係也不好，怎麼會輪到她升官？
而且就算升官，馬主任和蔡科長也不至於對姚翠這麼客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