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城內是誰說了算?”趙無咎歇斯底里道:“無論是誰,站出來說話!”
“是末將。”伯賞賽陽仍舊憨厚道:“但是末將俺啥也不懂,可做不了主啊。”彷彿還怕趙無咎不信,粗聲問身邊的官兵道:“你們都聽我的嗎?”
“不聽不聽,聽你的幹嘛?”官兵們嘻嘻哈哈道:“校尉大人又沒讓你代理城守,你說了也不管用啊。”
學他叔一縮脖子、一攤手,伯賞賽陽甕聲道:“愛莫能幫……”
“來人吶,開刀問斬了!”趙無咎終於明白,自己被那傻乎乎的小將,給當傻子耍了。
趙虎早就按捺不住,聞言將昭武帝揪出來,硬生生按倒在地,反手便把雪亮的大刀,架在皇帝的脖子上。
秦雷看了心中冷笑:‘你趙無咎跟小混混有什麼區別?說不過了就亮刀子嚇唬人!偏偏老子不吃你這套!’便小聲對伯賞吩咐幾句,伯賞賽陽立刻大吼道:“你不用嚇唬我,老子家裡沒人、賤命一條,你儘管砍了我們太上皇,老子抵命就是。”
說着也拔出長刀,反手架在脖子上,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兇狠地咆哮道:“你砍呀,老子跟你一命換一命,看你還威脅誰去?”對付流氓無賴,通常是不能講道理的,只有比他更無賴
!
這就是秦雷不便出面的原因,他是親王、是統帥、更是昭武帝的兒子,無論哪個身份都讓他不得不接受趙無咎的要挾……這也是老趙能詐開虎牢關的原因。
但伯賞賽陽就不一樣了,反正齊軍只把他當成愣小子一個,正好撒潑耍賴,以毒攻毒!
伯賞賽陽這招正中趙無咎的軟肋,他一直要挾秦國,說要殺掉昭武帝,就是看準沒人敢擔着個責任,才讓他得了逞。但現在有個不要命的小子跳出來說:‘俺擔!’他還真沒轍了。
在沒榨乾昭武帝的剩餘價值之前,趙無咎怎麼捨得讓他死?
既然捨得不,那就是虛張聲勢,對方一旦不怕,就只能灰頭土臉的退下了。
撂下幾句‘不跟你這無名小卒交涉。’‘你們校尉合適歸來?’之類的場面話,趙無咎給趙虎遞個顏色,他便灰溜溜的提溜着昭武帝閃回了陣中,權當啥都沒發生過……
城上的守軍鬨笑起來,因爲幾十萬大軍大舉壓境而造成的緊張感,頓時消失不少。
秦雷也暗暗鬆口氣,他雖然料着趙無咎不會殺害昭武帝,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那老小子惱羞成怒,把太上皇喀嚓了,那見死不救的惡名可就真落到自個頭上了。
這樣多好,大家只會說成親王有謀略,而不會注意到他冷血的一面。
深深的吸口氣,冰涼乾燥的感覺讓他喉嚨生痛。狠狠一攥拳,秦雷沉聲道:“繼續加固城防,準備越充分,打得越痛快!”
文的不行來武的,軟的不行來硬的,古今皆是如此。
雖說決定來武的,但趙無咎也不願意強攻。由於地理位置的關係,潼關城牆乃是倚山而建,極爲險峻。而且城牆兩側的山嶺成夾壁狀,很難一次投入太多兵力發起進攻,兵力優勢便不會太明顯。
因此趙無咎對他的將軍們道:“智取爲上,迫不得已再強攻。”
翌日一早,薄霧剛剛散去,地上的白霜還沒有化爲露水,齊軍便驅趕着幾千破衣爛衫的百姓,那些百姓似乎還揹着筐子之類的東西,緩緩向潼關城逼近。
秦雷披着大氅坐在城門樓中,從窗戶裡看着城下的一切。突然道:“雲裳,你先回去吧,這幾天都不許上城了。”
站在他身邊的假小子奇怪道:“爲什麼呢?”
微微皺眉,秦雷沉聲道:“你答應過我什麼?”
“哦,知道了……”雲裳這才噘着小嘴,磨磨蹭蹭的下了樓。她是向秦雷保證過,一定會‘令行禁止’的,這才能夠繼續隨軍。秦雷跟她有言在先,只要一次犯規,馬上遣返!因此還是很有威懾力的。
潼水河從關前流過,匯入流經關北的黃河之中,形成一道既深又寬的天然護城河
。倘若是在春夏秋的任何一季,都是幾乎無法逾越的障礙,但偏偏是在個滴水成冰的冬季,整個河面已經徹底凍起來了。
滔滔潼水河變成了個底部光滑的大壕溝,對齊軍來說,難度就大大降低了。
只見那些破衣爛衫的百姓到了護城河邊,便把背上的竹筐卸下,將其中的東西嘩啦啦倒進冰面上……原來是些砂土石塊,要將護城河墊平。
但秦雷只能當作沒看見的,因爲這陰毒的一招基本無解,若是一上來就大量射殺己方的百姓,對剛剛提升起來的士氣,將會是極大的傷害。
好在一條上了凍的護城河,並不算太重要,所以秦雷忍了……當伯賞賽陽和李四亥等人過來請示,如何處置當下局面時,他只有四個字的命令道:“加固城防!”
於是便出現了相當有趣的一幕,城上的搬磚砌牆、城下的背土填道,皆都是熱火朝天、忙忙碌碌,讓人看了直以爲到了某個建築工地,忘了這裡是兩國對壘的戰場。
看着潼關城上如此反應,趙無咎輕嘆一聲道:“城內有高人吶……我說一個愣小子怎會如此狡詐。”說着問身邊的秦霑道:“秦國還有哪些有名的將領?”他認爲大部分都被關在羊腸阪了,所以對城內的那位頗爲好奇。
秦霑苦思了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徐續和伯賞別離比較有名。”
邊上的齊國聽了不由哂笑,趙無咎也忍不住笑道:“確實……”便不再問他,轉臉吩咐部下道:“再找些民夫,換上破爛衣裳,一道去填坑。”
這手玩得漂亮,背土填溝的人數一下子增加到了兩萬,速度陡增。
城上的李四亥都看出其中的道道來了,跑進城門樓,對秦雷道:“他們弄虛作假,往百姓裡摻他們的人。”
“哦,”秦雷蜷在躺椅上,揪了揪身上的被子,眼都不睜道:“那你去把他們分開吧?”
“哎……啊?”李四亥大睜着小眼道:“都混在一起了,怎麼可能分得開?”
“哦,”秦雷點點頭道:“那就繼續……加固城防吧。”
‘還會不會說點別的?’李四亥腹誹道,他向來順風順水、又沒經過真刀真槍的洗禮,哪知道戰爭的殘酷。
再要聒噪時,卻被石敢攔住,半推半請的攆出了房門。
第二天的白日,就在雙方火熱的勞動中過去了,甚至到了晚上,兩邊還比賽似的打着火把繼續施工,一直到三更天,才各自收工歇息去了……
第三天早晨起來一看,雙方都是成績斐然,秦國的城牆又高了一丈,箭塔更是密密匝匝,甚至連女牆也修建好了。
而齊國這邊也不差,幾張寬的河面已經墊平,又用沙土鋪好完全,具備了進攻的條件
。
該乾的都幹完了,想再找點土木活,就得修營帳、蓋新房了。如果真能這樣,秦雷是求之不得的,因爲他的任務便是拖一天算一天,什麼時候把援軍等來,什麼時候才能轉入戰役的下一階段。
而且只要天足夠冷,守城就會變得易如反掌!
但對老趙這邊,情況恰恰相反,他幾十萬大軍人吃馬嚼,再加上天寒地凍要取暖,每天所耗的軍需有多少呢?折成現錢算,大概是十三萬兩白銀。再加上長途運輸的損耗、各級官員的貪瀆,每天要換掉齊國二十萬兩之巨。
因此孫子纔會說:兵者,國之大事!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別折騰啊……
所以趙無咎決定開打,因爲只要攻入富庶的關中,便可以因糧於敵,大大減輕國內的負擔了。
趙無咎又故技重施,派大軍攆着秦國百姓向城牆上緩緩逼近,這次他是想拿他們當肉盾。
將百姓攆到城門前,齊國的弓箭手便開始仰天射擊,長矛手也開始毫不客氣的刺出長矛,逼迫他們向前抱頭鼠竄。
百姓們被射得死傷無數,紛紛涌到城門前,瘋狂的敲打巨大的城門,希望能進城裡躲藏。
但那只是奢望,前日秦雷便命人將城門封死,又有巨石填滿城門洞,就算城內哪個看不下去了,也沒法開門出去。
其實這樣做的目的並不簡單,因爲士兵不過都是些普通人,若是眼睜睜看着同胞被大量殺害,自己卻又不能援救,很有可能會自責崩潰。可把城門堵上後,情況就大不一樣了……我們不是不是不想幫忙,實在是愛莫能助啊!這樣注意力便會轉到對齊軍的仇恨上,而不會糾結於‘見死不救’什麼的。
雖然自欺欺人很可笑,卻往往能達到出人意料的效果。
果然城上的士兵捶胸頓足,罵聲連連,卻都是罵齊人禽獸不如,卻鮮有自責的……
見城下鬼哭狼嚎、血流成河,卻沒有絲毫進展,趙無咎沉聲道:“送幾道雲梯過去!”
很快,十幾具昨日纔打造的雲梯便被運到了城前。也不知誰帶的頭,難民們將雲梯紛紛豎起來,搭在城頭之上。
城上衆人這下不知該怎麼辦了,齊刷刷的望向伯賞賽陽,伯賞賽陽剛要跑到城門樓裡請示,卻見城窗一下被推開,王爺那飽含怒氣的聲音便飛了出來:“只留一具,其他的統統丟掉!”“黑衣衛過去,上來一個綁一個!”
一聽到命令,早就等不及的兵士們便齊齊動手,用鉤鐮槍將搭在城頭的十幾具雲梯推倒出去,已經爬了半截的難民立刻摔了下去,城下頓時傳來連綿不斷的慘叫聲……
而唯一一具留下來的雲梯邊上,早就立了幾個手持長棍的粗壯軍士,一下下戳着快要爬上梯子的難民,以延緩其登城的速度。
這樣其餘人便很輕鬆的爬上來一個打倒一個
。絲毫不給反應的機會,立刻就有如狼似虎的黑衣衛將其按住搜身,只要有身懷利刃者,二話不說,直接砍了,將首級掛在城頭,以儆效尤。
雖然效率極爲低下,但勝在安全無憂啊。
還是那句話,俺不趕時間,俺只怕時間過得太慢……
看到這一幕,趙無咎大爲光火道:“這人怎麼這般無恥?”引得周圍將領紛紛側目,心中不免暗笑道:‘大哥別說二哥,公爺這次遇到對手了。’
如此折騰了一上午,趙無咎沒耐性玩下去了,齊國終於鳴金收兵,押送並預備城頭混亂後出擊的隊伍,便丟下尚餘大半的難民撤了下來。
難民之中也退出了七八百人,往齊軍陣營跑去,顯然是混進去的沙子。
秦雷這才下令道:“不用再打了,控制住上來的速度就成。”說着對身邊侍奉的牛校尉道:“你帶人把那些難民即刻押送出城,然後讓他們互相辨認陌生人,將挑出來的殺掉,其他的就發些口糧,放走吧。”
牛校尉趕緊拱手道:“卑職知道了。”剛要往外走去,就聽秦雷沉聲道:“一個原則,不許任何人留在城裡!”
“是。”
不挨個搜身之後,爬梯子的速度快了許多,等過午時分,所有能爬梯子的,都爬了上來。至於那些老弱病殘不能爬的,只能硬着心腸裝作沒看見了。
在冷兵器戰爭中,老弱病殘都是削弱國力與戰力的不利因素,越少越好。
就是這樣殘酷。
但所有人都對這個法則毫無異議,似乎只有秦雷一個人心情黯然。兵士們興高采烈的討論着這兩天的趣事,對於能平平安安混過第三天,大家都十分滿意。
早在戰前他們便被知會,防守一個月,便可大功告成!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分之一,還沒有出現傷亡,官兵們又怎能不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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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眺齊國軍營,知道今天不會再有戰事,秦雷便緊一緊大氅,離開了城門樓。
李四亥和伯賞賽陽趕緊屁顛屁顛的湊上來,一臉崇拜的望着秦雷道:“叔啊,今天您用的什麼兵法?”
“兵法?”秦雷撓撓頭,哈哈笑道:“這叫以不變應萬變!”
“不變應萬變?”伯賞賽陽瞪大眼睛問道:“啥意思?”
“沒啥意思,吃飯去吧。”秦雷搖頭笑道:“你嬸子該等急了。”他最怕這憨小子打破沙鍋問到底,乾脆截斷了話頭。
幾家歡樂幾家愁,這邊興高采烈,那邊自然就愁雲慘淡。大發雷霆之後,趙無咎便針對秦人性烈如火的脾氣,制定了讓後人大爲詬病的一套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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