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穆回到了旅社,看到歐陽建康在屋子裡。江西穆坐在牀上,還在想着這個普通的案子。
這確實是一個很普通的案子,事實很清楚,萬年秋被兇手打死,丟入墓穴當中,埋得十分的匆忙。那看起來這個兇手是初犯,且是情境激動下做的一件傻事。既然不是精心策劃的殺人案,那麼現場應該會有許多的罪證,比如——昨天就開始下着小雨,那麼腳印一定會留存有。
如果是他來經手這個案子,首先是調查活人墓當中留下的種種痕跡,尤其是腳印。通過腳印等痕跡一一排查,排查的時候保證不走漏風聲,以免兇手逃離。如果兇手逃離了本鄉,可以聯合那個地方的警察一同搜查。
但是這裡的警察真是一羣蠢貨,什麼都沒有調查——當然有調查死因,就召集全村的人一同問話。唯一有預見性的就是控制了現場,這點值得表揚,但後面的審訊問話當真是“狗尾續貂”,就拿副隊長樂徵,簡單粗暴,即使真是兇手在他面前,他也一定無法發現。
江西穆這次出行,本就是想詢問萬年秋有關1996年監獄的那個事情,來這裡有三四天了,他卻產生了猶豫,沒有及時去詢問。結果卻沒有想到,萬年秋這隻老虎橫不了多長時間,死在自己建造的活人墓當中。
他開始悔恨自己爲何猶豫了,難道是因爲萬年秋劣跡斑斑讓他產生了可恥的憎恨心?一丁點感情用事,就會釀成無法彌補的過錯。
線索中斷,他得想出另一個辦法來彌補,而且必須要快,要更加的無情。
望書歸敲門進來,歐陽建康立即問道:“你又沒有被懷疑呀。我當時嚇得語無倫次,真擔心會把我認定爲兇手。我掏出了所有能證明我不是兇手的東西,包括學生證,剛發下來的優等生獎狀。”
“我們不過是來這裡旅遊的,又沒有犯法殺人,抓我們有什麼用呀?”望書歸十分的氣憤,將包甩在牀上。
江西穆問道:“那些警察問你們什麼問題?”他有些好奇,這些蠢貨警察會問什麼奇怪的問題。
歐陽建康想了想,眼睛猛然一亮,“有呀,問我有沒有與萬鄉長有關係。我就說沒有。他還問我這幾天都在哪裡,在幹嘛?我就說在旅社,都沒有見過萬鄉長。他還不相信,我就把書包所有的東西都掏出來,學生證、獎狀、車票一起給他看,他才放我離開。”
“你這些問題算是正常的了,我的那些問題真是亂七八糟的呀。”望書歸氣惱的說道:“當頭一句便是——‘你是不是兇手,你與萬鄉長有什麼利益糾葛’, 用當地方言來講——賽林木菜基麥咧!”
江西穆聳聳肩——果不其然,這幫蠢貨。
抱怨完了,肚子也餓了。三個人下去吃中午,順便買回去的車票。那兩人表示對青木鄉實在太無語。
旅館對面是農家飯店,這些天都在這裡吃。老闆娘石明姝坐在鋪子門口,頭靠着手歪向一邊,似乎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歐陽建康喊了幾聲點菜,老闆娘才如夢初醒,慌忙的去做菜。
等菜上齊了,江西穆夾了一口螃蟹,覺得味道淡了許多,又夾了一口青菜,一口吐了出來——鹽放得巨多,能把人齁
死。
望書歸揮手叫老闆娘過來,“怎麼今天的菜味道都好奇怪的咧。”
石明姝過來,臉色憂鬱。她夾了一口青菜,立即抱歉道:“真是不好意思啊,今天的菜做得不好。要不——就當我全免費做吧。”
“難道也是因爲萬鄉長的事情?”望書歸問道。
石明姝點點頭,但立即搖搖頭,“這種人死了最好。我老公就是被他給整得下不了牀,跟殘疾人一樣躺在牀上,都是我伺候一日三餐。”說罷,她擦了擦眼中的淚,話語有些哽咽。
江西穆想其安夕教練說的那些話,關於萬年秋,他以前是開酒店的。“這個萬年秋是怎麼當上鄉長的,他好像是開飯店的吧?”
石明姝點點頭,說道:“是這樣的沒錯。三四年前,他還是我們鄉上開飯店的。飯店比較大,人也比較蠻橫,大不了我們都不理他就是。直到有一天,城裡來了一個大官,叫慶長春——我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大官來到萬年秋的飯店,連吃了好幾天。再過不久,萬年秋就直接做了鄉長,聽說就是這個大官提拔的。”
慶長春,這個名字也曾聽安夕教練講過。於家傲與泰常引是給慶長春塞錢,經過慶長春的點播參加籃球比賽可以進政(商)協(會)。現在聽老闆娘這麼講,慶長春在萬年秋的飯店吃了幾天的飯,一時高興,直接提拔萬年秋成了鄉長。
這隨意提拔的機制,又與領導拍腦袋發熱有關。
石明姝嘆了一聲氣,“我聽幾個鄉親們說,萬鄉長昨晚上就死了,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打死,之後就被埋起來。”
江西穆無意間看到她的脖子,掛着一個三角形的符咒,便大膽的問道:“你兒子是給陵園當保安吧,難道他昨晚上不知道嗎?”
“我兒子可不知道這個事情啊,他一早就去——是昨天早上就去了別的地方。”石明姝急切的說道,臉色發了紅。但她很快反應過來,“你是怎麼知道我兒子在陵園當保安的?”
“你脖子上掛着的。”江西穆指着那符咒,“這個三角符咒我並沒有見其他人佩戴過,唯一的印象就是陵園的保安,那個叫唐多令的,戴過這個。”
歐陽建康與望書歸投來欣羨的目光,“我們從來都沒有注意過呀。”
“眼睛本就是用於觀察,如果沒有觀察,那真是與瞎了無異。”江西穆冷冷的說道:“比如我們住的旅社,你們知道一層樓的樓梯有多少級麼?總共23級。”
石明姝臉色一陣緋紅,眼神飄忽不定。江西穆看得分明,覺得她還有什麼事沒有說到。
吃過了飯回到旅店,江西穆見旅店換了一個女人站在櫃檯當中,便問道:“怎麼換了一個人?水吟龍呢?”
那女人嘆氣道:“我是他的堂姐水明宮,我的堂弟他——他自首了——他承認是他殺了萬鄉長……”隨後她嚶嚶的哭泣。
三個人有些驚訝,怎麼會這樣?
“這個人就是那麼的認死理,硬要去自首,我們攔都攔不住。現在就已經被那些個警察逮捕了,或許不久——就要殺頭了……”水明宮雙手捂着臉,身子不住的顫抖着,長長的頭髮搭下來,更顯悲情。
江西穆記得水吟龍講過要親手殺了這個萬鄉長,莫非他真的去做了個俠士?
當合理的訴求沒有辦法通過合理途徑和手段滿足的時候,爲了解除心理緊張與焦慮,報復性的殺人是發泄心中怨氣的最佳方式,遇到機會便會外化爲犯罪行爲。更何況萬鄉長遭全鄉的人憤恨,巴望此人早點死的人大有人在。
“我都不清楚我這個堂弟怎麼了,昨晚上還好好的,有說有笑,今天早上吃了個早餐就猛然一變,要去自首,攔都攔不住。”水明宮嗚嗚的哭着:“問他,他什麼都不說,就只是說鄉長是他殺的,他得去自首,不能連累無辜的鄉親們。”
“那後來呢?”歐陽建康問道。
水明宮擡起頭來,臉上都是淚水,“我以爲這個事情就這麼算了。可是哪裡想到,還有其他人自首!”
江西穆緊緊皺着眉頭,“還有人自首?什麼意思?共犯嗎?”
“問題就出在這,共犯他們都否認了,僅承認是自己做的,與其他人沒有任何的關係。”水明宮睜大了眼睛,眼眸當中充滿着疑惑:“鄉就這麼大,一下消息都傳開了。這次自首的有五個人!”
“五個人?”江西穆瞪大了眼睛,不確定的再問了一遍。
“是的,有五個人。這——這不是胡鬧嘛。這五個自首的人都是一個鄉的,我們感覺都不可能呀。”水明宮擦了擦臉上的淚,“這五個人除了我那傻堂弟,其他人分別是鄉東頭的水雲遊大伯——我堂弟的老爸,旅館對面的人家唐漢月還有石榴妹,另外一個是住在這個旅館的付明田——就是給崖壁畫鳳凰的那個人。”
“你是說這五個人,都爭着說自己是兇手,與其他人無關是嗎?”江西穆又再問了一遍。
水明宮用力的點點頭。
“你們回去休息吧,真是讓你們看笑話了。這鄉鬧的呀——唉——”隨後,她重重的嘆了一聲氣,靠着椅子不說話了。
三個人慢慢的上樓,步伐帶着沉重。
江西穆右手託着下巴,銳利的眼眸放佛蒙上了一層霧。這個案子,開始變得不尋常。
是的,原本是個很普通的殺人案,比對下現場留存的痕跡便可告破。但現在卻陡然生變,鄉中的五個人一同爭搶兇手這個寶貴位置。如果是共犯,自然沒有話說,但偏偏這些人都十分強調是自己做的,與他人無關。
按經驗來說,兇手通過犯罪行爲實施,犯罪目的已經大達到,那麼犯罪動機便進入消失階段。此時兇手往往會表現出不安和恐慌,當然也有滿足和得意,之後便會實施反偵查的手段。對於初犯,在趨避的心理下大部分採取消極的方式,比如躲在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
自首那是在雙趨衝突以及雙避衝突下,心中的良知以及愧疚佔了上風,或者懲罰的程度遠遠超過了終日惶惶,選擇俯首就擒。
就像上一次那特大案件,安夕教練選擇了積極的反偵察的手段,讓警方根本就無從行動。而這一次,兇手主動出來,承認自己的罪狀。
但是,卻有五個人主動站出來,擺出種種證明自己就是兇手。
這個案件,太不符合常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