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在聽到朱澤這個名字時就已臉色難看,對於這個素有醫仙之稱的神醫,她就算是在深宮之中也聽說過他的名頭;只是讓她沒想到的是,朱澤此刻居然在宮裡。
王氏不禁惱恨的回頭去瞪站在身後的張嬤嬤,這幫沒用的蠢才,爲何疏漏了這麼重要的消息。
張嬤嬤等人慌忙低頭,永遠死沉無神的眼睛裡閃過怯怕;因爲只有他們領教過這位‘溫順淑德’的太后的真正手段。
徐昭一直在盯着王氏的反應,自然也察覺到她瞪張嬤嬤等人的眼神,臉上拂過一絲冷笑,心道這老女人還真不是個善茬,在她手裡栽了小跟頭,勉強不算虧。
王氏深吸幾口氣,上挑精明的眼睛在眯了幾眯後,臉上的煞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輕鬆的笑容:“既然朱神醫在此,那就勞煩他了,萬萬不能讓兇手逍遙法外。”
王氏的態度讓徐昭起疑,可她還是從容淡定的接過話:“放心,兇手一定會揪出來。”
從頭到尾楚燁都沒參與她們二人的脣槍舌戰,但心底已經有了一個模糊的答案。
轉眸看向太后:“母后,今日您受驚了,兒臣會讓太醫過來給您瞧瞧;至於接下來的事交給兒子辦就好。”
王氏捏着帕子對楚燁露出會心一笑:“都是哀家給皇上找麻煩了,本想着充實後宮爲皇家延綿子嗣,沒想到卻出了這等凶事。”
楚燁溫和笑着:“兒子能明白母后的良苦用心,只是如今這選妃之事還沒開始就先出命案,實在是不好的兆頭,兒子認爲這選妃還是押後吧,等兒子得了閒,親自去護國寺沐浴齋戒三日,告慰蒼天宗祠後令禮部選出好日子再另行選妃不遲。”
王氏正捏着帕子裝溫婉,還想將慈母形象再在愛子心中擴大幾分,可突然聽到楚燁的這段話,立刻怔住。
“皇上的意思是,不選妃了?”王氏訥訥出聲。
楚燁溫潤一笑:“朕剛登基,本以爲只是前朝未穩,沒想到後宮也夠亂的,還是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過去之後再選。”
楚燁此刻是笑着的,可王氏的臉卻蒼白到嚇人;想她折騰出這麼大的動靜,還不是爲了將王家的姑娘塞進後宮,沒想到一場忙活,徐昭沒除掉,後宮大選泡湯;這要她如何能平靜?如何能自持?
徐昭在看見王氏那一臉蒼白的失色的表情時心裡甭提有多痛快了,本以爲她的出手已經夠讓王氏喝一壺了,沒想到楚燁這熊孩子一出手,簡直就是蛇打三寸、直接要命啊。
還想着他會用怎樣的法子說服王氏收回選妃懿旨,沒想到會拿這件事說事,並且理由端正到要人連一點破綻都找不出來;只要一想到王氏唱了久的戲,又是殺人又是折騰的,到頭來卻竹籃打水一場空,連徐昭都同情這老巫婆。
而狠狠拒絕了王氏的楚燁卻像是看不明白母親臉上的失血慘白,招招手就要人將瘋癲的楊氏帶下去,可王氏陰毒的眼神卻在瞬間凝聚在徐昭身上,如刮骨的冰刃,恨不能將她千刀萬剮。
都是這個女人,是她壞了她全部的好事,毀了她苦心喋血一路籌劃的富貴;她怎麼能放過、怎麼能放過……
“皇兒。”
王氏看着楚燁挺拔的身姿,像是看見了年輕時期的先帝,眼神有一陣的迷惘,可很快就又恢復冷靜:“皇后涉嫌殺人一案,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似乎並不適合再回棲鳳宮吧。”
徐昭癟癟嘴,媽蛋的老巫婆,她又要玩什麼幺蛾子。
楚燁因爲正看着徐昭,自然是將她不忿的表情看了個盡,小野貓亂炸着毛,明明被折騰的很是狼狽,可眼底的野性卻是依舊濃烈,讓他忍不住想伸手去逗。
“母后的意思是……”
“關押天牢天字號!”
徐昭知道這天字號天牢,這是專門關押皇族的牢房,聽說要比尋常的監牢要好上許多,可是好再多那也是牢房啊;而且她剛纔被二嬸傷着了,嗓子好疼,身上好疼,頭也好疼……
渾身疼的徐昭眼巴巴的看着幾步之外的男人,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傳遞着訊息——相公,人家不要坐牢嘛!
楚燁眼底的笑色更盛:“好,一切聽母后的安排!”
嘎?!
徐昭的眼睛睜大了,嘴巴張大了,驚的差點都要學着元宵小爺劈叉了;她沒聽錯吧,楚燁真的將她發配牢房了?不!她簡直比竇娥還要冤啊,楚燁他個孫子到底是不是跟她一國的。
楚燁卻像是看不見她眼底的委屈和憤怒之火,走近前揉着她已亂的頭髮,壓低着嗓音在她耳邊說:“阿昭信不信朕?”
徐昭翻白眼,你他媽都把老孃弄監牢裡了,她還能相信嗎?
咬着牙、切着齒,徐昭在楚燁迫人的氣勢下皮笑肉不笑的擡起頭,看着他黑濃的眼,昧着良心來了句:“我信。”聲音一頓,問他:“皇上信我嗎?”
楚燁笑了:“朕信!”
信你個大頭鬼,你要是真相信,就別抓她改抓你老孃;徐昭覺得自己的頭髮都快被氣豎起來了,可最後殘存的理智還是將她在快要暴走的那刻硬拉回來,目光瞟向遠處目露殺機的王氏,老巫婆這是臨死都要咬下她一塊肉的節奏啊。
夠狠!
但就算是被關進牢房,她也要讓這老巫婆鬧鬧心。
“皇上,臣妾知道自己是嫌犯,被軟禁在天牢裡理所應當,只是皇上一定要答應臣妾,務必讓朱澤儘快治好二嬸,因爲只有她知道是誰在幕後操控了這一切。”說着,徐昭就往王氏那邊看了一眼,凌厲的眼神帶着強大篤定的氣勢,立刻讓王氏的臉色更白了幾分。
楚燁卻是暗自不語,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她一身是血略顯狼狽,脖頸帶傷,聲音嘶啞,不用猜也知道在他到來之前她經歷了什麼;一定是掙扎過、痛苦過,可就算知道她過的難捱,他也不準備過多幹涉,因爲他相信,他的小野貓一定會有自救的辦法,一定可以將一切化險爲夷。
他給她力量,讓她敢和天鬥,他給她自由,讓她敢與人爭;他希望她的利齒能更鋒利,她的翅膀能經受更強的風暴,因爲只有這樣,她纔有能力面對屬於自己的命運。
而他,就這樣安靜地、默默地站在她身後,只要她累了、她回身,就能投進他永遠爲她張開的懷抱。
*
聖興宮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很快就驚動了御林軍和大理寺。
因爲徐昭身份特殊,就算是被大理寺的人帶走,也不用枷鎖披身。
就在徐昭隨着衆人從容的走出聖興宮,遠處一個肥團就如一道閃電瞬間蹦躂到她面前;也許是衝的速度太快,肥團一下沒剎住,噗通一聲就在她面前摔了個倒栽蔥。
倒栽蔥的肥團覺得自己這一摔很是掉粉,手腳並用的爬起來,只是在擡起頭看見她一身的血後,金色的眼珠剎那間頂出兩泡淚,連臥蠶都隨着它悲傷的情緒顫抖着,三瓣嘴吱吱吱的叫,兩隻毛爪一會兒摸腦袋一會兒搔大腿,用最深情的動作和語言表白着。
楚燁看着掛着兩泡淚的元宵小爺,指着問徐昭:“它在說什麼?”
徐昭被肥團元宵小爺深深地感動了,一把抱起這小東西摟在懷裡,回頭給楚燁翻譯:“它說,它生是我的兔、死是我的鬼,這輩子天上人間都要隨我在一起,死亡不能將我們分離、病痛不能把我們分開,就算是頭斷了腿瘸了,它都會永遠追隨我。”
楚燁嘴角抽搐,眼神不善的看着趴在他女人胸口亂蹭蹭的某隻兔子;他怎麼瞧着這小傢伙那麼像……色鬼呀……
許是楚燁臉上的表情太明顯,徐昭慢吞吞的又補充了一句:“皇上,我們家元宵的確是個公的,它給我看過它的弟弟。”
噗的一下,楚燁覺得自己的頭頂冒煙了,而且還冒着綠煙;而跟在帝后身邊的一衆人,都恨不能戳聾自己的耳朵;蒼天啊!爲什麼要讓他們活着聽到帝后的這段對話。
至於楚燁,他的內心活動很簡單;好想吃紅燒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