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躺在花土上的小小水晶石被人撿起,徐諾認得這個水晶石耳墜,正是王梓晴佩戴的;看來他的猜的沒錯,她應該是在會聖興宮的路上出事了。
想到這裡,徐諾便拿着短刀四處巡看,如今時間緊迫,他沒時間回去召集手下搜尋王梓晴;好在她是從皇宮被抓走,那些人想要帶着一個姑娘離開重重把守的宮城並非易事,唯一能避開耳目且安全離開的辦法就是有直通宮外的暗門機關;距離他與王梓晴分開的時間並不長,只要他找到那個機關,就有可能將人救回來。
平時總是吊兒郎當、粗心大意的徐諾在這一刻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和細緻,手中削鐵如泥的短刀一下一下的嘩啦在礙事的花草上,終於在一培暗紅色的花土上發現了幾滴奇異的暗紅之色;對於練武之人這種暗紅之色並不陌生,正是鮮血凝固後的顏色。
徐諾怔怔的看着那幾處暗紅,腦海中再次浮現當日初遇時的一幕,小小的姑娘如被暴雨摧殘的小花,將落未落、脆弱易折;他自認爲自己並非風流多情之人,可是在那一刻,他看着她臉上的淚水心疼了。
捻起沾着血漬的泥土,徐諾硬冷的臉色更顯僵硬,目光如針,帶着前所未有的隱忍和憤怒;究竟是何人猖狂至此,居然在朗朗乾坤下潛入宮中擄走女眷,這不僅僅是在挑釁御林軍的重重防守,更是在戲弄君權。
徐諾猛地攥緊手指,寬大的指節被他捏的咯吱作響;此人不除必留後患,能悄無聲息地闖進宮,再悄無聲息的消失不見,那人就像懸在頭頂的鋼刀,今天能傷害王梓晴,明天就有可能將惡手伸向帝后。
他決不允許阿昭在他的保護下受第二次傷害。
徐諾抿緊嘴脣,目光如炬的看着血漬滴落的地面,步步留心、小心留意,順着那斑斑血跡如孤闖敵巢的狼王向着賊人消失的方向堅定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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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諾前腳剛走,徐昭就坐不住了,看來大哥和王梓晴之間真的有些不清不楚;但王梓晴又是太后挑來塞給楚燁的后妃,這件事如果辦不好很有可能會同時得罪楚燁和太后;攤上一個楚燁就夠她頭疼的,如果連他老母都一起跳出來唱大戲,那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所以,在冷靜的思考過後,徐昭決定去找自己的盟友楚燁,唯今來看只有楚燁能搞定他的母親,也只有楚燁能讓太后將王梓晴送給他家大哥當媳婦。
是的,沒錯;雖說她並不希望徐家再跟王家牽扯上關係,可是對於王梓晴,她卻並不討厭;尤其是在這次重新見面之後,她甚至對這個小姑娘生出了幾分好感。
雖出身低微,可很懂分寸,雖淪入後宮,卻不陰私詭詐;關鍵時刻敢作敢當,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勇氣和魄力都要人刮目相看;這樣的一個小姑娘送給楚燁白瞎了,還不如送給他家英雄豪壯、外糙裡嫩的大哥呢。
說幹就幹,徐昭領着宮侍就直衝勤政殿,可是剛到殿門口,還未來得及通報便被一個圓臉討喜的小太監攔下:“奴才給皇后娘娘請安。”
“本宮要進去見皇上。”
小太監跪在地上:“皇上去了聖興宮,此刻不在殿裡。”
楚燁去了太后那兒?難道這傢伙這麼快就準備找太后說明嗎?
刻不容緩,徐昭轉身就往聖興宮方向走;這個時候她還不能讓楚燁跟太后攤牌,王梓晴對大哥的愛慕是始料未及的,如果讓楚燁在這時候拒絕了太后的選妃,那個老女人一定會大受打擊,緊跟着若是再傳出王梓晴中意之人是大哥,受了打擊的老女人指不定會做出什麼事;在楚燁登基她成爲皇后的那刻起徐家就被推到風口浪尖上,如果這時候再招惹上王家,只怕會有更多源源不斷的麻煩。
想要解決問題,就必須一步一步的來;就像解九連環一樣,一環一環的解、循序漸進、穩紮穩打纔是正確的打開方式。
等徐昭來到聖興宮,便看見太后王氏的貼身嬤嬤如老僧入定般站在宮門口;聽說這位張嬤嬤自幼跟隨在太后身邊,雖說跟太后的年紀差不多大,卻是一頭白髮面如枯槁,一點也不像三四十歲的中年婦女,倒像是七八十歲的老嫗,成天睜着一雙發黃渾濁的眼睛,宮裡的宮侍沒一個不怕她的。
只是,身爲太后的貼身心腹,她不在宮裡伺候主子,怎麼站在宮門口?莫不是被楚燁支出來了?
徐昭一想到這個可能就是一陣暗急,難道自己還是來遲了?楚燁已經找太后說明了?
徐昭提着裙子就快步邁上階梯,張嬤嬤看見她,埋着身子跪在地上:“皇后娘娘請留步,皇上與太后正在裡面敘話,不得讓人打擾。”
果然,楚燁已經到了。
徐昭抿了下嘴脣,垂眸看向跪在腳邊的張嬤嬤時,雖眼底一片冷意,可臉上卻是揚着笑的:“本宮正是得了皇上的召喚這纔來聖興宮的,張嬤嬤難道不知?”
張嬤嬤訝異的擡頭看向徐昭,見她面色坦誠,心底雖有懷疑,可也不相信皇后會膽大到亂傳聖旨;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徐昭就敢有這樣的膽量。
“娘娘請進。”
說完,張嬤嬤就起身讓開,不敢再攔着徐昭進宮的路;只是如果這時候徐昭回頭仔細看一看張嬤嬤,便能看見在這張枯老的老臉上一閃而逝的陰鷙,也能看見跟在她身後的宮侍們被張嬤嬤的一個手勢阻攔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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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興宮徐昭不是第一次來,自然對這裡並不陌生;只是今日再次邁進這裡,她卻有股發自內心的寒意,似乎腳下踩的不是名貴的黑璃石,而是一條染着血的不歸路;明明是富貴無雙的磅礴大殿,卻像是埋伏着魑魅魍魎的鬼都,每走一步都是心顫一寒,每邁一腳都是汗毛倒豎。
徐昭走了幾步慢慢停下,妙曼身姿立着不動,只有一雙聰慧機警的眼睛警惕的打量着連一個人都沒有的大殿,越來越覺得古怪;明明被告知楚燁來了這裡,可爲何不見人影?甚至連太后的身影都沒出現。
“皇上——”徐昭試探的開口喊人:“楚燁,——你在嗎?”
空曠的大殿將她的聲音傳的很響,帶着回聲在殿裡不斷被擴散漾開;心裡不好的感覺越來越濃,徐昭覺得自己像是掉進了一個被人精心佈下的籠子裡,此刻若是再不逃走,恐怕真的會任人宰割。
只是,就在她提着裙子剛轉過身準備往回走的那刻,本是大開的宮門砰地一聲被人從外面關上,瞬間,陽光佈滿的大殿立刻被蒙上一層陰沉的灰色;跟着就聽見宮門外傳來一陣撕扯扭打的聲音,是棲鳳宮的宮侍發出的聲音?這是在做什麼?難道是在打殺她帶來的人?
徐昭臉色緊繃,更加腳步飛快的朝着門口奔走,可就在她快要奔到宮門口,眼看着手就要觸及門框,一個低沉柔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皇后既然來了,怎麼又急急要走?還是留下來陪哀家說說話吧。”
徐昭身形一震,眼睛眨也不眨的緊盯着閉合到沒有一絲縫隙的宮門;門外的聲音已經消失,仔細去聽還能聽見人體被拖動時摩擦地面的聲音,伴隨着這詭異的響動,徐昭的眼神開始慢慢轉變,由震驚到平靜,由驚愕到坦然;到最後竟然在蒼白的臉上綻放出宛若雍容牡丹般豔麗妖嬈的笑容,伸出去的手被她緩緩收回端莊的放於腹間,深吸了幾口氣後悠然的、鎮定的轉過身,褐色的眼瞳帶着點點金光,迎頭看向站在灰暗光火中一身黑色宮錦長裙的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