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來臨,燭火亮起。
今晚,似乎註定了會是一個不平靜的多事之夜,月色剛上梢頭,濃霧慢慢騰起;不稍片刻,整座京城便如墜入仙境一般,霧氣騰繞、陷入詭靜。
這幾日向來太平安穩的京內事發連連,先是七夕之夜突降大火,火舌帶毒,幾乎燒了整座大街;經歷過那場大火的京中百姓再憶起當晚之事都是面色發白、眼露恐懼;只是,更要人人心惶惶的是短短几日之內,京內治安幾乎上升到了前所未有過的緊張階段。
先是四座城門同時關閉,隸屬於天子親調的禁衛軍枕戈待旦、金甲上身,將四座城門守護的滴水不漏,不放走任何一個人;街上也常有官兵步伐如風般飛快跑過,每日都有領頭的小將敲開普通百姓的大門,拿着官府的搜捕文書進家搜查,說是要抓偷盜小偷。
在天子腳下居住的百姓,遠見和見識都非山野村夫能比;如今京中這般風聲鶴唳,哪裡是找尋常小偷小賊的架勢,就連當初大皇子和六皇子爭奪儲君之位時的氣氛都要比現在鬆快。
空氣中流淌着隨時都會爆發一場駭人聽聞事件的緊張感,所以近日來城內百姓都不敢隨意走動,到了入夜,空曠的大街除了不斷在各家各戶搜查的禁軍和官兵,幾乎再無人跡;只有蕭瑟的秋風不斷地捲起漸落的樹葉,風聲沙沙,就像大戰前奏響的戰曲。
隱秘低調的小四合院中,也早已燃起如豆小燈;徐昭神色平靜的坐在燈下拿着一個小剪刀將變長的燭心剪斷,跟着又拿出銀針撥了撥火光,看着如螢火的火燈變得更亮,伸手戳了戳元宵白滾滾的肚皮,笑聲交代:“去把我給你的東西交給住在前院的那個穿黑衣服的人,不要隨便弄丟了哦。”
小傢伙擁有較高的靈智,雖然不是很明白徐昭話中的意思,可是在看見跨在身上的斜布包後,便心領神會的衝着她齜着兩個大板牙,露出自認爲帥氣無比拉風甜美的笑容,一雙金色的眼睛因爲這個動作眯的只剩下一條彎彎的縫隙,看上去嬌憨傻氣,又莫名的忠實可靠。
院內隱藏在暗中的青衣衛趴在漸漸變冷的秋風中將那燃着如豆小燈的房間盯的密不透風,突然從房內飛出一道白光,在夜色中如飛快劃過的流星,讓盯在暗處的青衣衛都忍不住呼吸一凝,猛睜大眼。
“靠!剛那是什麼東西?”
“管他的,也許是螢火蟲或蛾子呢。”
“你家螢火蟲到了秋天還亂飛,你有見過發光的蛾子嗎?”
“那你說是什麼?總不會是鬼火吧!”
“呸!大半夜的說什麼鬼不鬼,小心讓主子聽到你們亂說話讓你們變成鬼。”一聲粗噶的聲音喝止道:“都別聊了,盯緊房裡的人,只要今晚將她送出去,咱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人聲消散,夜色更加濃郁安靜;恐怕這個時候誰都沒想到就是那道飛出去的白光徹底改變他們的命運。
*
元宵一路狼奔豕突,身上的銀毛如迎風招展的旗幟隨風飛舞、招搖亮眼,在夜色中就像一道刺目的星光,帶着神秘和光亮驟然奔馳。
這是主人交給它的第一個任務,它一定要漂亮的完成;身爲高貴的銀毛雪兔中的一員,它自幼便耳聰目明、嗅覺發達,那個住在前院的黑衣人身上有壓抑的血腥氣,想要找出來並不困難。
所以在一陣勇敢的奔跑和跳躍後,當元宵爪腳並用的爬到一扇靠牆的窗欄上聞着從空氣中飄來的熟悉味道,先伸出爪爪優雅的梳理了番因爲飛奔而凌亂的毛髮,還扯着跟肥碩身材相連的圓滾滾的脖子做出一個清嗓子的動作後,就一邊含着爪爪一邊輕拍窗欄。
段清正在房中打坐練功,再小的一點動靜都別想逃過他的耳目;所以在聽見敲打聲打開窗戶看見一個白團小傢伙憨憨的眨着一雙大大的金色眼睛衝着他露着板牙友好微笑時,向來心硬血冷的段王爺差點被萌的一陣腳軟。
這小傢伙,似乎是徐昭新養的寵物。
身爲主子的愛寵,元宵很會給主人張面子;它雙腿併攏,夾緊肥臀,盡最大的努力做好一個外交寵物的責任,雙爪從斜挎包中掏出一張小小的捲紙高舉於頭頂:“吱吱吱!”
段清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狀況,硬冷如刀斧的神情出現了一絲龜裂:“是她給我的?”
“吱吱!”元宵將爪爪往前送了送。
段清還真不擅長應付這種又軟又萌的東西,伸手捏過元宵手中託舉的紙卷,打開一看,輕笑出聲。
就看在這張被剪裁合適的紙張上兩行清秀小字躍然紙上:本宮許你邊境安穩,你許本宮今夜安寧。
這個聰明詭詐的女人,真是恰到時候的擺出了她皇后的架子;許她今夜安寧嗎?這有何難?
段清走到書桌前,拿着裁刀裁剪下一塊一樣大小的小紙條,輕揮筆毫,落下一字,並着一個小香包一起交到元宵手中:“去吧。”
元宵接過小卷紙和小香包一起放回斜挎包中,再衝段清板牙齜笑,化作流星消失在他眼前。
看着那銀光一閃便投身於夜色的白色光點,段清轉身掐滅桌上的燭臺,幾息過後,黑色的身影如夜間狩獵的獵豹,隨着房門輕輕被打開的聲音消失在這座普通尋常的宅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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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徐昭房間四周的青衣衛在經歷過不知是螢火蟲還是鬼火的東西飄過眼前後,幾乎每個人都有些神經兮兮;一口惴惴不安的氣息還沒從胸口喘出,一聲脆響就從房裡傳來,跟着就看見房門被人打開,從裡面歪歪斜斜的走出兩個醉鬼。
徐昭走在最前面,懷裡抱着倆酒罈子,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中唱着荒腔走調的曲子:“妹妹呀——哥哥呀——我在這頭哇——”
“吱吱——吱——”跟在後面抱着酒杯走着貓步的元宵迎合着。
“在這頭——”
“吱,吱——”
望見這一幕,青衣衛表示都驚着了;誰也沒想到皇后娘娘好這口,關着門喝酒,喝醉了耍酒瘋,要不要這麼另類奇葩。
衆人看的目瞪口呆,徐昭則因爲酒醉而無力的雙臂突然一滑,抱在懷裡的兩個酒罈噗通落地,摔了個稀里嘩啦。
隱在暗處的青衣衛表示快看不下去了,這一人一兔簡直太要命,這馬上就到子時了,她們咋在這時候喝上了呢?要是被寧世子知道還會有他們的好果子?瞧着喝的雙頰緋紅、眼神渙散的皇后娘娘,再看了看跟在皇后娘娘身後一會兒走貓步一會兒玩大劈叉的肥兔子,終於忍無可忍的決定現身把這倆醉鬼擡進屋。
空氣中的酒香越來越濃,混合着夜幕中溼冷的空氣就像一個大籠屜罩在小院的上空久久不散。
就在青衣衛齊齊現身準備靠近那倆酒鬼時,走在最前面的一個侍衛突然站住不動,跟着就像身上爬了蝨子似的,一邊上下左右急吼吼的抓癢一邊火急火燎的脫衣服,而跟在他身後的弟兄剛想衝上前查看,但下一秒,一股奇癢襲來,頓時場面失控、衣袂亂飛。
望見這一幕,徐昭不再鬧騰,她盤腿坐在臺階上,抱着跳進懷裡的元宵,一邊看着衆多血氣方剛的男兒在她面前扭動着壯碩的身軀一邊瘋狂的撕扯着衣衫,嘖嘖出聲:“還好奇段清給的是什麼,原來是癢癢粉;這傢伙忒缺德了,明知道老孃要用在這幫青衣衛身上還給我這東西,咦?莫不是那傢伙是個斷袖,好這口?”
與此同時,站在金殿上的某個男人在一室的光明璀璨中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而在他對面坐在龍椅上的男人擡起頭,眸如星燦的看着他:“她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