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中,看着站在龍案下面的徐諾,楚燁無奈的皺了下眉,拍着手下摺疊整齊的宣紙,問:“這上面的那個‘襄’字,是阿昭寫的還是你的主意?”
徐諾雖然不善權謀,但絕不愚笨;在朝堂上面對他遞上來的‘證據’和徐權的指控皇上只是當着滿朝文武大臣的面做出驚愕的表情卻並不發難襄陽候府的時候他就知道,事情有了變動。
“是微臣的主意。”在不明皇上意思之前,徐諾還是不願意將徐昭太早的捲進來,而是一肩扛下所有。
楚燁又皺了下眉,他心知肚明,就算徐諾說是他做的,他也相信絕對是在阿昭的授意下徐諾纔會做出這等急功近利的事;當初他同意阿昭對周蘭以牙還牙,不過是希望她能夠敲山震虎,卻沒想到她的這面鼓敲的太響了,恐怕沒震到老虎,反而讓自己的意圖暴露;這就是爲什麼他在朝堂上沒有真正下令追問襄陽候府的真正原因。
他能理解阿昭的心情,也能理解她爲什麼一定要選擇走這步沒有把握的棋;阿昭雖然聰慧,但心思畢竟耿直,在她的眼裡是容不下沙子的,周蘭來勢洶洶且目的昭昭,阿昭又怎能作壁上觀,做到心靜如水?依照阿昭真正的性格,沒有舉着棒子衝上來狂揍周蘭一頓都算是不錯了,所以她會做出給對手留有漏洞之事,他多少能夠理解明白;畢竟,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總歸是有些拎不清楚。
這一仗,阿昭是要吃暗虧了。
楚燁有些頭疼的揉着疲憊的眉心,俊朗的面容上難得露出幾分擔慮,道:“你回去給阿昭說一聲,這件事到此爲止,就算她還有什麼想法也不要在這時候多做舉動,且等等看再說。”
“皇上是要袒護周貴妃?”徐諾脫口而出。
楚燁猛擡起頭,眼神凌厲的看向徐諾:“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面對來自於天子的威壓,徐諾自感覺手腳都有些顫抖,可是想到自家妹子,便立刻有了勇氣,梗着脖子,帶着倔勁兒說道:“微臣聽皇后娘娘親自說,當初在大梁邊境周貴妃可是對娘娘真的出過手,這件事也是皇上親眼所見,面對如此事實,難道皇上真的準備不幫娘娘討回公道?還是說,真如京中百姓傳言,皇上與周貴妃畢竟有青梅竹馬的感情,阿昭這個皇后之位來的並不讓羣臣信服;權衡之下,還是青梅感情壓過了夫妻之情,所以纔會讓皇上在明知一切真相的同時還要選擇委屈皇后娘娘?”
楚燁的臉色難看起來:“徐諾,你可知自己在對朕說什麼?”
徐諾一哆嗦,可還是倔強的說着:“微臣知道自己在講什麼,微臣更知道身爲臣子如此對天子進言乃是大不敬,可是微臣不能坐看自家妹妹受委屈,眼看着皇后娘娘身處危險之中;皇上,微臣是個粗人,除了一身武藝出色一點,頭上頂着的這個腦子跟擺設沒什麼區別;但是微臣知道,如果將來誰要是再敢對微臣的妹妹出手,哪怕是拼的一個死傷的下場,微臣也不會放過賊人。”
楚燁看着徐諾因爲激動而攥緊的拳頭,幽沉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晃動,半晌之後,臉上的怒氣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然的笑,低聲嘀咕了一句:“真是想不明白徐權那老狐狸怎麼就養出了這麼一頭笨牛。”
“皇上說什麼?”
“朕在說,徐愛卿剛纔的那段話可是在要挾朕?要對朕不利?”
“微臣不敢!”說話間,徐諾就笨拙的跪在地上,硬朗的面容上帶着焦急:“皇上,微臣向來嘴拙,有話都是直說從來不會拐彎抹角,如果惹惱了皇上,還請皇上息怒;但是有一條皇上儘管放心,微臣是絕對不敢有不臣之心的。”徐諾的着急之色落在楚燁的眼裡更是讓他對面前這個耿直的男子多了幾分好感,跟徐權那隻老狐狸比起來,他真的很是喜歡老狐狸生下來的這頭笨牛;比老狐狸讓他省心多了。
楚燁從龍椅上走下來,來到徐諾面前,親自將自家這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大舅子扶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出男人之間的承諾:“徐諾,朕對阿昭的夫妻之情,你不用懷疑;朕喜歡她,自然是會保護她,不會讓她受委屈;至於你口中所言的朕與周蘭的青梅竹馬的感情,朕只能說,朕當年年幼,很多事情都沒辦法自己做主,面對無法改變的過去,朕今天可以跟你說一句實話,如果朕的心裡真的對周蘭有一分感情,阿昭就不會成爲朕的皇后;朕知道她受到周蘭的威脅,並非不爲她討回公道,而是現在時機未到;今日在朝堂上你也看見了,當你拿出證據指證皇后遇刺和襄陽候府有關的時候,立即就有朝臣站出來爲襄陽候府說話,在這種情況下,你認爲周蘭會輕易被服罪嗎?”
回憶起朝堂上的而一幕幕,徐諾終於沉默下來;他雖然不懂什麼朝局,可也知道周蘭背後的勢力極大,聽父親在底下給他分析說,當初皇上迎周蘭進宮爲妃都是迫於形式而爲,這樣就足可見周家在朝堂上的影響力。
“皇上,皇后娘娘心思直接單純,你可萬萬不要做出傷害她的事情。”徐諾語重心長道:“我這個妹妹雖然與我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她自小是我看着長大的,她有情有義不假,但同時也心思敏感纖細,最是經不起傷害和背叛;皇上如果真要對好,請務必一心一意,如果給不起她要的那份感情,那就從一開始不要給她希望讓她嚐到甜頭,要不然到最後,她真的會崩潰。”
楚燁神色恍惚了一下,剛想準備對徐諾說什麼,候在門口的宮侍就從外面快走進來:“皇上,周貴妃在外求見。”
徐諾和楚燁對視了一眼,飢餓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漫起來的不悅。
楚燁對徐諾道:“你從側門離開,不要在這時候與周蘭撞見。”
“微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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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旭暖的陽光從殿外的廣廈前一縷縷的投進殿中,黑色的流光地面上,閃耀着淡淡的金輝;就是在這片金輝中,周蘭身着淺金色的長裙,如九天仙子般瑤淼娉婷的出現在楚燁面前。
看着那步步走進來的清雅女子,楚燁神情放鬆的靠在身後的靠墊上;時光穿梭,歲月荏苒,他似乎在那張帶着淡然笑容的秀麗臉上看到了曾經的稚嫩歲月。
“臣妾參見皇上。”
隨着一聲清婉的聲音響起,楚燁回憶的思緒被扯回來。
清淺的目光淡淡的落在周蘭微微做低垂動作的脖頸上,那一處的的雪白刺的他眼前一花,微微閉了閉眼靜後,他才慢慢開口:“起來吧,你來找朕,可是有事?”
面對楚燁的開門見山,周蘭顯得很淡定;烏黑的眉黛襯着她水潤靈透的眼睛,讓本就顯得沉靜的她更帶着一股猶如從畫中走出來的靜逸美人;如果說,徐昭的長相就像是一朵妖冶嫵媚的牡丹花天姿國色,那麼沉靜下來的周蘭則如空谷幽蘭,靜靜地吐露着幽幽的芬芳。
“皇上,數年不見,你可曾想過臣妾?”
楚燁一怔,沒想到周蘭會突然開口與自己說這個;徵楞間,他看見伺候在殿裡的宮侍們都不約而同的垂下了頭,做出一副老神在在的什麼也沒聽到的模樣;尤其是站在龍案前的福全,更是露出一副恨不能戳聾自己的表情,一臉怪異的來回在他和周蘭的臉上偷偷掃視。
“朕在冊封你的時候,不是見過嗎?”
周蘭一笑:“皇上真是日理萬機,你怎麼忘了呢?當初皇上冊封臣妾爲貴妃,是禮部派人來將臣妾迎進宮中的,從頭到尾皇上都沒出現在臣妾面前;後來臣妾想要面見皇上以感皇恩,只是沒想到皇上‘又病了’,多日來都不理早朝,需靜養在勤政殿中,臣妾自然是也沒機會再見到皇上的。”
見周蘭毫不掩飾的說出自己在宮中受到的冷待,楚燁臉上露出一絲略帶尷尬的笑痕:“看來是朕真的記錯了,這段時間委屈貴妃了。”
“臣妾不敢言委屈,身爲皇上身邊的女人,臣妾也早就做好了受點委屈;就像是今天早上在前朝發生的事,臣妾相信,皇上會給皇后和臣妾一個交代的。”
“哦?你想要朕給你怎樣的交代?”
周蘭笑了:“皇上聰慧,根本用不着臣妾來教您;臣妾只是想說,皇后娘娘或許對臣妾有誤會,亦或者是有人嫉妒臣妾,見不得臣妾跟了皇上落了好,想要暗害臣妾也不一定。”
“貴妃的意思是,皇后在菩提山上的遇刺,不是襄陽候府所爲?”
周蘭並不直接回答,而是轉頭追問:“皇上,臣妾大膽也在這裡問皇上一句,徐大人當着衆臣的面說臣妾對皇后娘娘心存殺念;那臣妾想問一句,除了他手中捏着的那張寫着‘襄’字的宣紙能夠作爲證據,還有什麼能夠指證臣妾?是那些殺手親口所言的證詞?還是有其他的證據?”
楚燁目光灼灼的看向神色從容的周蘭,道:“當日阿昭在觀音廟中遇刺,恰好身邊有她兄長保護,具體的情況朕也不是很清楚,相信這兩天徐諾就會找到真相;到時候,皇后究竟是被誰陷害便會一目瞭然。”
“那臣妾是不是可以認爲,今日徐大人在朝堂上對臣妾和臣妾家人的指控只是捕風捉影,沒有真正一錘定音的確實證據?”
“……”楚燁的臉色微沉下來。
看楚燁面色不虞,周蘭靜然笑着,慢慢又往龍案前走了幾步:“皇上,現在一切真相還不明朗,所以臣妾不敢在皇上您面前說自己是冤枉的;但求等徐大人將一切調查清楚後,皇上能夠主持公道;一爲皇后娘娘尋得真兇,二爲臣妾說句公道話,免得讓臣妾跟皇后之間存了芥蒂。”說到這裡,周蘭的臉上就露出幾分柔弱,看向楚燁的眼神也是帶着默默地深情:“臣妾從襄陽一路來到京城,一切都是爲了皇上,只願能夠守在皇上身邊臣妾就心滿意足,皇后是皇上的原配發妻,臣妾自然也會尊重;就算是愛屋及烏,也會讓自己與皇后娘娘好好相處。”
看着周蘭表露出來的善意和無害表情,楚燁放在膝蓋上的手輕輕地做出一個敲擊的動作,臉上卻是神色不動:“貴妃真是識大體。”
周蘭盈盈一笑:“只要是爲了皇上好,要臣妾怎麼做臣妾都是願意的。”說到這裡,周蘭聲音一頓,瑩瑩一對含情秋目透過窗扇看向勤政殿外種植的幾棵春桃樹,看着那粉嫩的花骨朵兒在暖暖的春陽中微微輕顫的模樣,臉上柔美的笑容更是恬靜的站放開:“皇上,臣妾離開京城已經快有十年了,這近十年的時光,臣妾都在惦念着您;好在蒼天垂憐,能讓臣妾再見到您;今年也算是臣妾陪在您身邊的第一個暖春,臣妾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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