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決定回大梁,楚燁和翎羽衛就立刻着手去做,不出兩天就收拾好了一切,隨時就能離開大宛。
徐昭以爲楚燁之所以這麼快的速度是因爲着急回去坐鎮勤政殿,卻不知他之所以如此着急的想要離開大宛,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多留在這裡一天就可能多增加一些變數。
本以爲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讓上官無策‘消失’,沒想到事情的發展確實恰恰相反,現在情況不如當初想象中的那般明朗,又是在別人的地盤,縱然他楚燁雄才了得,也懂得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更何況他上官無痕還不是個好糊弄的人;與其被動的在他人的地盤上處處受限制且隨時提心吊膽,還不如及早回到自己的地盤,到時候不管是追查背後搗亂之人還是做什麼,都會比現在來的順暢。
徐昭在這兩日之內又進了一次宮,經過大悲大痛之後,上官無痕很快就冷靜下來;更確切的說是上官無策的死雖然給他造成了打擊,可爲他報仇的信念卻又在悲痛過後瞬間成爲了他的精神支柱;在沒有找到那個真正給無策下毒的幕後黑手,他是絕對不允許自己先倒下來。
大宛的朝堂雖然被林瀞瑤那個妖婦折騰的烏煙瘴氣,但好在還有一幫忠心耿耿的保皇黨;如今妖婦剷除,保皇黨一躍成爲中流砥柱,也算是在第一時間幫助上官無痕穩住了朝堂;至於朝堂之外,隨着鎮北軍大元帥段清的迴歸和鎮北老王爺段逸的出現,四十萬嫡系鎮北軍盡數歸於麾下,而原本還想趁着大宛朝堂大亂想要趁火打劫的一些心裡不純的地方軍將領亦或者是盯上大宛這塊肥肉的他國國君,在面對士氣高昂、戰鬥力不弱的鎮北軍時,都聰明的選擇了偃旗息鼓。
趁火打劫固然是個很不錯的法子,可誰會閒了沒事幹的跟正是氣勢高漲的鎮北軍正面衝突?一時間,本是不安躁動的大宛邊陲也漸漸穩固下來;還真是應了大宛百姓常掛在嘴上的那句話,國有鎮北,家國不滅;這樣的話。
*
上陽宮內,常年喜穿白衣的上官無痕早已退下了那素淨的白衫,而是換上了明黃色的儲君黃袍,只是在黃袍外,罩了一層麻衣,束着銀白色長髮的金冠上也包裹着麻布。
看着上官無痕的這身打扮,徐昭自然知道他這一身裝束是爲了誰;雖說她一直很懷疑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甚至在以前還很想八卦的想要追問一下大哥他對上官無策的真正態度;可隨着那人的離去,她也不想再去問了。
在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只要記在心裡心知肚明就好,沒有必要去說破;更重要的是,不管他上官無策是什麼樣的人,她徐昭認可他,有這一條理由就能抵得過一切。
上官無痕知道徐昭的來意,從龍椅上走下來,略帶疲憊的眼睛滿是溫和的看着眼前他這輩子僅剩的唯一親人,思緒像是飄回到了他們初次相見時的場景;皎皎月光下,聰明伶俐的小姑娘一身利落的侍衛裝束,晶亮的大眼睛在夜色中宛若寶石般熠熠生輝;在那一刻,沒有人知道他心裡有多開心、多高興;自從在無策口中聽說他可能還有一個親妹妹的時候,他就日盼夜盼,希望能夠與她早日相見,可一旦親人相逢,他卻又有一股莫名的膽怯,千言萬語都哽在喉間,卻不知該從那句話開始說起。
想問她這些年來過的好不好?
想問她願不願意認他這個沒出息的兄長?
甚至想要問他,願不願意叫他一聲大哥?
太多太多的話像是躁動的氣流一樣不斷地在他的胸口亂撞,到最後,他卻是心裡一轉,像是變成了一個頑劣的孩子,拽着她的衣袖喊了一聲‘夫君’,淘氣的與她逗着玩。
直到今天他都想不明白平日嚴肅的他怎麼會在那個時候如此神經質,也許是近親情更怯,也許是真的高興瘋了。
是啊!他是應該高興的,他的妹妹一直都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如今他之所以能夠重新回到自己的舞臺上,她功不可沒。
上官無痕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紅木匣子送到徐昭面前:“阿昭,這是爲兄給你的禮物,你且收下。”
徐昭看着上官無痕手心的匣子,只見那東西差不多有他的掌心般大小,似乎也並不是很重,瞧上去並不太起眼,可那雕刻着雙龍騰雲的紅木匣子卻讓徐昭有些不太敢接,總是覺得這裡面一定裝着很重要的東西。
看出徐昭的心思和顧慮,上官無痕笑了笑,主動拉起手將紅木匣子放到她的手裡,道:“接着,這是爲兄唯一能夠給你的,不要拒絕。”
徐昭看着掌心之物,“這是什麼?”說着,她就要伸手去打開盒蓋,卻被上官無痕一把按住。
“先不要打開。”對上徐昭詢問的眼神,他繼續叮囑道:“阿昭,答應我,不到迫不得已千萬不要打開。”
徐昭怔住,爲用這般嚴肅口氣與她說話的上官無痕怔住:“爲何?何爲迫不得已?”
上官無痕緩緩抽回手,依舊是一眼溫柔的看着面前他唯一的親人;曾經,他以爲自己只要站的夠高、夠強,就能保護自己這輩子最想要保護的那些人,可是,等他真的站的夠高了、足夠強大了,那些人卻一個接着一個的離開了他;先是父皇,跟着是母妃,他的弟弟妹妹們,還有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玩伴們,最後——是無策!
如今,他只剩下眼前的唯一親人了,他
眼前的唯一親人了,他發誓,一定會竭盡全力,絕對不會再讓這唯一的親人再離開他。
上官無痕眼前一閃而過楚燁精明桀驁的模樣,那樣一個男人,絕對不是一個尋常的女人就能隨意駕馭的;他相信楚燁對阿昭的心,可是他不相信在權利利益的驅使下,這個人間帝王能夠保住自己的初心,始終如一的待阿昭一心一意;尤其現在阿昭的身份又是這般特殊,他必須要做出一些打算。
上官無痕伸手撫摸着徐昭柔軟的發頂,緩緩說道:“待有一日,你山窮水盡、進退維谷、死絕面臨的時候,再打開這個盒子。”
徐昭睜大眼,難以相信會從上官無痕的口中聽到這樣一番話。
山窮水盡?
進退維谷?
死絕面臨?
忽然間,她的腦海中閃現出在暗道的地宮中,林瀞瑤睜着一雙血紅的眼珠大聲的詛咒她時的模樣和神態;那一聲聲淒厲的聲音,充滿憎恨和惡毒的詞語,就像一根根鋼針紮在她的心口,讓她不得不警惕在乎。
徐昭慢慢抓緊手中的紅木匣子,肅聲回答:“好,大哥請放心,我聽你的。”
上官無痕一笑,本是還帶着疲憊神色的眼瞳煞那間綻放出萬花芬芳,如櫻吹雪般令人炫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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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少時日了,這是他第一次在經歷過悲痛之後綻放出來的笑容;而這般笑色,似初陽升起,如冰雪消融,讓徐昭看了都不覺微微揚起嘴角;只是,那時她光顧着看他臉上綻放出來的笑痕,卻沒有注意到他的眼底被強制壓抑的情緒;所以,當未來的有一天在她聽到那聲噩耗時,後悔的眼淚不斷地從眼眶中滾落,一遍又一遍的沖刷着臉上難以抑制的悲傷。
那時,不管她如何歇斯底里、嘶聲力竭的對着大宛的方向呼喊着他的名字時,這個跟她有着血脈相連的親人,再也不能用溫暖的眼神看着她,用寬大修長的手指撫摸着她,用滿是清香的懷抱抱着她,用頑劣淘氣的語氣喊着她‘夫君’了。
*
徐昭離開大宛的那一天,是一個天高雲闊的日子。
因爲對於她身份的保密,宛城中的不少人只是知道她是大梁的皇后而並不知她還是大宛的公主,所以在離開大宛時,上官無痕率領重臣親自送大梁帝后離京,朝中的那些臣子們也並未對徐昭有多少留舍,甚至還有不少人暗中開心着這大梁的這對帝后總算是離開大宛了,要知道他們在一天,他們一天都睡不好個囫圇覺。
相較於他人心中盤算的那點小九九,徐昭卻是滿心滿眼的不捨,直到坐回到馬車裡,靠在楚燁懷裡時,依然是眼角含淚,想要伸出手去撩開車簾再去看一看那站在百官之首的親人;可還不待她的手觸碰到車簾子,就被另一雙大手牽回來。
“別看了,再看也阻止不了我們要離開的事實。”
徐昭回眸瞪這個不懂她心情的臭男人,將手攀在他的脖頸上,親暱的勾着他:“是啊,我就這樣被你拐回去了,以後你若是欺負我,大哥遠在大宛,都沒辦法幫我出氣了。”
楚燁一聽這話,頓時哭笑不得:“小沒良心的,我什麼時候欺負過你?”
“還敢說沒有?”徐昭‘騰’的一聲坐起來:“還記得我們剛剛大婚時,你可是成天給我臉色看呢。”
想到自己過去做下的事,楚燁一時也有些語塞,可是,被她提起宮內之時,頓時就讓他想起此刻住在宮裡的那個人;看來,不能再拖下去了,他要找個時間給她說一說那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