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的熙妃,竟然全無往日人前那副溫柔順從,風吹可倒的神態,倒像是一個剛剛從戰場上打了勝仗回來的將軍,一副高傲姿態。
“是。臣妾的肩攆路過皇貴妃娘娘的翊秀宮的時候,就看到前方有個宮女着裝的人在翊秀宮門前的灌木叢裡蹲着,還不停的向着宮門裡張望。臣妾想着這樣行爲可疑的人定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之事,於是讓左右悄悄的將此人拿下。”
太后一臉讚許的神色,說道:“你做的很對。那麼,你可是問出來什麼了?”
“回太后娘娘,事關重大,臣妾雖然問出來一些事情,卻不敢獨斷,還請太后娘娘聖決。”
“你說吧。”
杜熙月走到那個宮女身前,拔出了堵在她嘴上的布,又揭下了蒙在她眼上的布。當宮女的真實容顏展現出來的時候,大傢俱是一驚:此人竟是榮貴妃榮俏娥!
榮貴妃一得了解放,連連向着太后磕頭,哀求道:“太后饒命啊,臣妾是冤枉的!”
杜熙月看了一眼一直沒有說話的安羽琪,這讓安羽琪下意識地扶了扶自己的肚子,似乎肚子裡有點什麼在涌動。或許是餓了吧,早上起來匆忙的很,竟也沒顧得上吃飯,只是臨出門的時候喝了一碗安胎藥,再什麼也沒有吃。
只聽那杜熙月清脆聲音說道:“正如各位所見,這位就是咱們的榮貴妃。榮貴妃嫉妒皇貴妃身懷皇嗣,居然想在皇貴妃的安胎藥裡下藥,幸虧臣妾發現及時。今日皇貴妃出門又早,想來還沒有喝安胎藥吧?”
安羽琪一驚,倏地起身,卻忽然覺察到不對勁,自己的肚子竟是一陣一陣的抽痛起來,臉色也登時變得慘白,連原本瑩潤的紅脣此刻都沒有了一絲血色。
太后一見,連忙吩咐道:“皇貴妃身體不適,速速送到後殿休息!爲哀家熬藥的王太醫此刻想必還在華清宮中,馬上傳他過來。”
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幾個身形龐大的太監,把護着安羽琪的雲貴妃擠到了一邊,七手八腳的擡起了安羽琪就走。雲貴妃眼見着情況不對,也顧不得什麼貴妃儀態,本就是武將出身的她,飛身而起,幾記漂亮的迴旋踢,就把幾個太監打到一遍,一個海底撈月,把快要落在地上的安羽琪扶在了懷裡。
“雲貴妃!你要幹什麼!”
太后沒有想到這個時候雲貴妃會動手,怎麼算來算去會把她這個孚玉國的長公主給算漏了。
“臣妾斗膽,太后這華清宮裡看來並不怎麼安穩,還請太后娘娘恩准,臣妾要帶皇貴妃回她的翊秀宮裡去!”
雲貴妃把安羽琪扶在懷裡,見了安羽琪此時痛苦等的表情,心裡不知道該有多恨。你們這些人到底是算計過來了,竟然連皇上的孩子都不肯放過!安羽琪此時痛得連話都說不出,卻還是在雲貴妃的耳邊擠出來幾個字:“去找皇上。”
看着雲貴妃堅定的神情,太后倒是有了些顧忌,畢竟在雲貴妃身後可是整個孚玉國的勢力,如果現在對雲貴妃不利,只怕大齊國的邊境局勢將要不穩。太后連忙吩咐道:“準備車攆,由王太醫隨侍護送皇貴妃回翊秀宮。”
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也或許實在是安羽琪太瘦小了,同爲女人的雲貴妃竟然一個打橫把安羽琪抱在了懷裡,幾步便踏出了殿外。
宮門外,王太醫已經守候在了車攆旁,雲貴妃總覺得事情哪裡不對,卻是怎麼也說不上來。只是看着安羽琪痛苦的模樣,也顧不上那麼許多了,飛身施展輕功上了車攆。王太醫也緊跟着爬上了車攆,見雲貴妃已經安置好了安羽琪,上前說道:“還請貴妃娘娘稍微一讓,讓微臣給皇貴妃娘娘診脈。”
“嗯。”
雲貴妃自然的向外閃了一下,吩咐車攆速回翊秀宮。
只見王太醫在安羽琪的手腕內側探了一下,便從藥箱裡拿出了一副針包,選了合適的銀針就要在安羽琪身上刺下去。
“等等!”雲貴妃見這王太醫不聲不響的就要給安羽琪施針,一直在心裡不安的她還是出聲制止了:“皇貴妃情況如何?如今皇貴妃身份貴重,難道王太醫不用和別的太醫會診就直接要給皇貴妃施針嗎?”
“雲貴妃見諒,只是皇貴妃娘娘現在情況危機。微臣只是施針先爲娘娘止痛,待到翊秀宮之後,自然會與衆位太醫會診。”
聽了王太醫這樣說,雲貴妃雖然還是不怎麼相信,可是也挑不出他什麼錯來。再看着因爲王太醫的施針,安羽琪的確是安靜了下來,雲貴妃也就沒再說什麼。
到了翊秀宮,剛剛把已經昏睡過去的安羽琪安置好,就聽見殿外唱諾:“皇上駕到——”
聲音未落,齊王已經大踏步的進了殿裡,身後還跟着蕭王爺、瑞王爺和冥牙。
顧不得行禮,雲貴妃自動的讓到一邊,把地方讓給了齊王。齊王上前見安羽琪雖
然臉色還是很難看,可是卻在安靜的熟睡着,就問道一旁的雲貴妃:“怎麼會這樣。”
“現在看來,是榮貴妃在琪兒的安胎藥裡做了手腳。”雲貴妃答道。
“冥牙,你來。”齊王招呼了冥牙上前,又把雲貴妃拉到了一旁:“朕也有聽聞,是熙妃撞倒了榮妃的惡行?”
“回皇上,現在的事實的確是這樣,只是臣妾總覺得哪裡不對,卻說不出來。”
齊王思索了一二,卻聽得冥牙大叫:“不好!”
一衆人趕緊圍了上前,卻見安羽琪的裙襬已經被鮮血染紅了。齊王最是緊張,一手按在了冥牙的肩膀上,冥牙並不說話,凝神屏氣,從懷中掏出針囊,在安羽琪身上的幾個穴位紮了下去,才讓安羽琪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只是這一醒來,又是在呼天喊地的喊疼。
安羽琪見了齊王,死死的抓住了齊王的手,使勁全身的力氣說道:“救救孩子,他們要害我的孩子。”
“琪兒你放心,我們的孩子會好好的。”
齊王的心裡已經不知道是怎麼樣的心痛。爲什麼一次一次的,老天就是不能好好的對待安羽琪呢。
看着安羽琪這樣痛苦,冥牙又在安羽琪身上紮了幾針,待到安羽琪有昏睡過去,才說道:“血已經止住了,快去叫人給她準備換洗的衣服。”
“這個自然。”齊王說道,“那麼人怎麼樣。”
“你問的是大人還是小人?”冥牙斜着眼睛,不屑的看着齊王,齊王一怒,一拳就要往冥牙的身上搗去,好在冥牙的身手也不錯,一個躲閃沒有捱上那個拳頭。
“好了,你也別激動。”冥牙說道:“安丫頭的情況的確不是很好。”
話一出口,眼前的三個男人具是面色沉了下來。冥牙看在眼裡,搖了搖頭,一場真正的腥風血雨似乎就要開始了。
冥牙繼續說道:“安丫頭乃是中了一種叫做‘百子散’的流胎之藥,只是這種藥藥性平和,除非是連續七日以上,每日三次服用纔會有流胎的效果。在民間也多是給沒有成親便有了身子的女子使用,倒是沒有什麼性命之憂。”
聽到這裡,瑞王爺和蕭王爺的面色都是鬆快了一些,但還是擔心着安羽琪的身體。
“既然是服用起來這麼複雜的藥,怎麼會用在琪兒身上呢?”
在一旁的照顧安羽琪的雲貴妃不解的問道。
“這就是用藥之人的高明。這種藥,用一次兩次,頂多也就是腹中劇烈疼痛,讓胎像不穩,不可能造成流胎之險。但是用藥的人算準了太醫定是先要給安丫頭止痛的,而這個止痛的穴位卻能瞬間提高‘百子散’的藥性,一次的藥量可堪比七日的藥性!”
衆人聽了具是倒吸了一口氣。
好縝密的心思!
若不是冥牙精於醫理,妙手之神,只怕那個王太醫此刻就成了替罪之羊了!
這個害人的人,先是給安羽琪的安胎藥裡用了常量的百子散,讓安羽琪感覺到腹痛。太醫必然是先要想辦法給安羽琪止痛的。這一針下去,是給安羽琪止痛了,卻是刺激了百子散的藥性,讓安羽琪處於流胎的危險之中。如果安羽琪的孩子真是保不住,這王太醫首當其衝便是一個錯診的罪名。
到時候,安羽琪的龍胎沒了,卻是怎麼也算不到下手的那個人的身上的。
一想到是榮貴妃做下的事情,齊王的心裡此刻卻已經是被恨意充滿了,只恨不得不榮俏娥這個女人抓過來千刀萬剮!
雲貴妃聽了這些話,心裡竟是覺得事情裡都是漏洞百出。見安羽琪的呼吸已經平穩了很多,便給她蓋好了被子,參與到男人們的討論中來。
“雲琳,你說是榮貴妃所爲?”
看到雲貴妃過來,齊王想問個明白。
“難道皇上真的以爲是榮貴妃所爲嗎?”
雲貴妃的一句反問,讓在場的人都是不解。不是已經抓到了現行?難道還是另有其人?
雲貴妃繼續道:“以臣妾看來,榮貴妃此人,雖然平日裡驕橫跋扈,性子張揚,又是個能生事的主兒,可她卻不是個善於玩轉心計的人。只怕這次,她也是被當作了替罪羊呢!”
而此刻,在華清宮的大殿裡,一衆妃嬪還都沒有散去。看着癱倒在地上的榮貴妃,這些女人們的心裡竟是欣喜大過了同情。
“榮貴妃!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的嗎?”
太后威嚴發問,事情本就是擺在面子上的,審問一下也不過是走個過場。
“臣妾真的是冤枉的,是皇后娘娘讓臣妾去照顧皇貴妃肚子裡的龍脈的!臣妾怕被宮裡的人認出來,才換了一身宮女的衣服去,可是臣妾連翊秀宮的門還都沒有進去啊!”
太后聽了,嘴角稍稍上揚了一下,問道杜皇后:“憐月啊,可是你這個中宮皇后讓榮貴
妃去害皇貴妃肚子裡的孩子的?”
杜皇后趕緊跪在了太后腳邊,說道:“回太后,榮貴妃平日裡囂張跋扈,臣妾是怕榮貴妃這樣下去總會給後宮帶來什麼麻煩,纔想着讓她去跟皇貴妃學學怎麼平和待人。沒想到這榮貴妃的心思如此歹毒,竟然萌生了加害皇貴妃的想法。臣妾思慮不周,還請太后娘娘責罰。”
太后輕輕嗯了一聲,慢條斯理替皇后開脫:“不怪你,你本是好意,到叫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利用了。”
“皇后!你怎麼能歪曲事實!”榮俏娥憤恨的瞪着杜皇后,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在這個時候咬了自己一口!
“哦?那麼,榮貴妃,哀家倒是想聽聽你所說的事實是什麼?”
榮貴妃左右的半天,終於才下定決心,給太后叩了一首,說道:“臣妾愚昧。臣妾原本是看着皇貴妃的榮寵心裡妒忌,所以臣妾想借着熙妃新寵,和熙妃一起弄些事情讓安羽琪那個賤人不好過!但是,臣妾從來都沒有想過加害皇貴妃肚子裡的龍胎。只是後來,皇后找了臣妾去,說是熙妃已經說了臣妾去拉攏她的事情。皇后說作爲懲罰,要讓臣妾去伺候皇貴妃。臣妾愚昧,竟然沒有想到這是個拉臣妾下水的局。臣妾好歹也是個貴妃,爲了不讓宮裡的人笑話,才換了一身宮女的衣服去,沒想到竟然遇到了熙妃。”
說道這裡,榮貴妃忽然想到了什麼,脫口而去:“啊,這竟是你們杜氏姐妹都設計好的!”
太后一番冷笑:“你倒是一推二五六,把自己撇了乾淨。你一無子嗣二無榮寵,皇后貴爲中宮之主,尊貴自然是無與比擬;而熙妃又是剛得了新寵的,又是這樣如花的年紀,你怎麼跟皇后和熙妃比?哀家在這皇宮裡已經幾十年了,這得勢的妃子去設計個不受寵的妃子的事情,哀家還真是連聽都沒有聽過呢!何況,早先皇貴妃剛剛入宮之時,你三番四次的去找皇貴妃的麻煩,這些事情哀家早有耳聞。可見你素來對皇貴妃不滿,早是結怨已深。你還有什麼可辯解的?”
榮貴妃徹底的絕望了。
本以爲不過捨去自己的臉面就能相安無事,沒想到現在不盡是面子沒了,只怕是連命也保不住了。
太后繼續說道:“想你這樣蛇蠍心腸的女人,這後宮是斷斷不能留你的。今天本事哀家的壽辰,原是不想見那血腥。只是留你這樣的禍害一日,便是給後宮裡的安寧增添了一日的威脅。今日,哀家就替皇上清理門戶!傳哀家懿旨:貴妃榮氏,善妒成性,意圖加害皇脈子嗣,污衊中宮皇后,陷害宮中妃嬪。着即日處死!”
“慢着!”
一聲熟悉的叫喝響起。本已經絕望的榮貴妃心裡似乎有又燃起了生的希望,太后殿門口竟然出現了齊王那高大的身影——皇上他心裡還是有我的——榮貴妃這樣想着,或者,她現在是可以活下來了。
太后本以爲此刻齊王定是應該在安羽琪那裡守護不離的,所以纔要趕緊趁着這個機會把榮貴妃除掉,將來就可以死無對證。卻是沒想到這個時候,齊王竟然還能抽身來華清宮!
齊王徑直走到太后面前,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榮貴妃,面若寒霜,聲如冷風。
“母妃萬安。今日是母妃華誕,還請母妃息怒纔好。”
太后愣了一下,道:“本就不是我改管的事情,只是這個榮貴妃太不像話,若留她在世上,只怕讓這偌大的後宮再也無紀可尋。”
“母妃說的是。只是這榮妃的父親是朕的近臣,有些事情不可做的太絕。難道母妃就不怕朝綱動盪嗎?”
“……這……後宮之事不應該牽扯到前朝。”
“可是也密不可分。”
太后一時無語,齊王轉身,這纔看到一身狼狽的榮貴妃正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只是,如果這榮貴妃是個乖巧懂事的女人,說不定今天自己也會給她開脫了。只是想到以前她對安羽琪做的那些事情,齊王就恨不得也將她殺了。只是現在的朝廷局勢不允許他把任何的私人感情放進去。
“傳朕旨意,貴妃榮氏,降爲末等采女,遷居冷宮。”
沒有絲毫的憐惜,沒有絲毫的不捨,甚至都聽不出有別的什麼感情。這個曾經也算是被齊王寵愛過的女子,就在昨天還在綢繆着自己成爲皇后之後的事情,現在卻被齊王的一句話,就被生生的扔進了冷宮。
榮俏娥突然想起自己進宮前,曾在曲文裡看到的那個寵妃的故事,最後那個寵妃臨死的時候才說道:最是冷漠帝王情,新歡舊愛皆浮萍,任你曾經寵愛萬千,也經不起歲月帶走美麗的容顏,也比不過權勢左右的江山。
彷彿就在一瞬間的時候,榮貴妃臉上全無曾經那種豆蔻少女般的美麗,換上的只有以後冷宮生活的無限淒涼和悲慘。什麼恩愛年華,也比不過萬里江山……只怪剎那芳華綰,彈指紅顏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