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瑞明整個人靠在牆壁上,因爲如果不是靠着牆壁,他估計自己可能會站不穩。
他從來沒有想到,曾經那個愛戴他的,擁護他的,一心一意愛着他的,全心全意的爲他付出的女人,有一天,居然會用這樣鄙視的眼神看着他,用這樣冷漠語氣跟他說認識他是一種恥辱!
中午的病房非常的安靜,曉蘇躺在牀上,側臉望着窗外,今兒個窗外有陽光,透過深色的窗簾照進來,稀稀疏疏的灑在房間的每個角落,斑點狗一般。
她住院五天了,冷凌天每天都有來看她,每天給她帶一束鮮花來,說是給她這死氣沉沉的病房增添一點生命的顏色。
顧唯仁卻沒有來過,冷凌天說顧唯仁的母親病了,這幾天好像也在住院,只不過沒有在仁和醫院住院,所以他要照顧母親,也就沒有時間來看她了。
曉蘇覺得顧唯仁不來也好,因爲當初是她傷害了顧唯仁,而今,她能活着,能撿回這條命,也還多虧了顧唯仁。
其實,現在的她,在顧唯仁面前,就是一個笑話,所以,不見的好,見了面大家都尷尬。
當然了,冷凌天還問她要不要通知她母親,讓她過來看一看她。
她當即就拒絕了,現在的她,過得如此的狼狽如此的傷悲,母親來看了她又能做什麼?只不過是多一個人傷心多一個人難過多一個人痛苦多一個人傷悲而已。
孩子死了,她自己已經夠痛苦夠難受夠傷悲的了,所以她不希望母親再跟着自己一樣的痛苦難受傷悲,因爲母親現在一個人那日子過的已經很不容易了,她不能給母親減輕負擔,至少不能給母親增加負擔纔是,尤其是心理負擔。
當然,這五天,同樣,那個自稱是她老公的人,那個很在乎她肚子裡孩子的男人——喬非凡,一直都沒有出現過。
也許,現在的他很忙吧?
忙着守在另外一個手術室裡,或則是另外一個病房裡?
他一直都在乎孩子,而她一直都不知道他爲什麼那麼在乎她肚子裡的孩子,不過,現在終於知道了——
原來,他在乎的不是她肚子裡的孩子,而是她孩子的臍帶血。
只是,她依然還是不明白,爲什麼他一定要她生的孩子的臍帶血?這一點,喬非凡並沒有跟她說清楚講明白。
現在,臍帶血他已經拿走了,現在,她的孩子也已經死了,而她——
於他來說,應該是一個毫無利用價值的女人了,那麼,他應該不會再把她強行的留在身邊了吧?
仁和醫院住院部頂層,配套設施最高級的重症監護室裡,喬非凡像醫務人員一樣穿着隔離病服,整日整夜的守在淼淼的無菌艙旁邊。
病牀上的無菌艙裡,淼淼的臉色一直都蒼白着,蒼白得非常的透明,那張白皙的臉就好像是一層紙一樣,皮膚透明得好似一觸即破。
整整四天四夜,淼淼躺在裡面依然非常的安靜,而從他的面部神色和旁邊一直檢測着他的儀器來看,依然沒有看出一點點起色來。
看着他那瘦弱透明得幾乎能看見內臟的身子,看見他那已經掉光了頭髮跟個小老頭似的的腦袋,看着他那張瘦骨嶙峋的臉上那雙特別突兀的眼睛,喬非凡的心痛得幾乎糾結在一起的地步,甚至無法呼吸。
“非凡,你出去走走吧,不要一直守到這裡,”景瑞明走過來,在他的肩頭輕輕的拍了一下,示意他起身出去。
“瑞明,淼淼他……。爲什麼還沒有醒過來的跡象呢?”喬非凡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自己早兩天前就想問的問題。
移植術前,景瑞明曾經說過做了移植術會有一個融匯的過程,而那個過程一般要72個小時的樣子。
可是,現在,96個小時都過去了,按說融匯的時間早就過了,一般都會在72小時候甦醒過來的。
景瑞明聽了喬非凡的問話,心情越發的沉重難受,手放在無菌艙的玻璃上,半響才用低沉的聲音說:“非凡,淼淼的身體對臍帶血產生了排斥,原本這個排斥應該在72小時消失,然後會進入一個融匯期,但是,72小時之後,這個排斥沒有消失,而且現在越來越強烈……。”
“什麼?排斥越來越強烈?”喬非凡聽了景瑞明的話,震驚得失聲叫出聲來,當即都忘記了這裡是淼淼的病房,而且淼淼就在無菌艙裡。
“目前情況非常的不樂觀,”景瑞明說到這裡心虛的低下頭,稍停片刻又說了句:“再觀察兩天吧,有時候要看病人的體質的,也許,淼淼的體質接受新的血液沒那麼快,過兩天就開始融匯了也沒準呢。”
景瑞明這話說得極其是沒有把握,就連喬非凡都聽出來了,於是喬非凡沒有再說話,只是低頭凝視着無菌艙裡的孩子。
淼淼,爸爸一在努力,爸爸也一直在爲你傾盡全力,現在,爸爸幫不了你了,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了。
曉蘇在病房裡住了四天了,這四天住院雖然平淡,但是依然還是讓她感動,因爲那個叫林莉的醫生每天都會來看她,雖然她不會說太多的話,不過她依然感覺到她眼裡的真誠和濃濃的歉意。
而曾經她產檢時的曾紅霞主任,也在四號開始上班了,知道她的孩子已經早產後,也特地來看過她,而且還檢查了她的傷口,同時叮囑她一些注意事項。
譚曉蘇以爲,她住院的這七天應該會很平靜的度過,然後等到可以出院那天,也就是她和喬非凡說再見的那一天了,她相信,對於一個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人來說,喬非凡應該不會強留她的了。
然而,她住院的第四天中午,她的病房裡卻意外的來了一位客人,而這位客人,居然是凡宇山莊的女主人,喬非凡的母親,她名義上的婆婆邵美西。
邵美西怎麼來了?
原來自從9月30號晚上喬非凡把譚曉蘇帶走後就沒有再回來,她心裡非常的不高興,以爲自己的兒子趁放假帶譚曉蘇去哪裡玩去了。
她一生氣,第二天一早就和幾個玩得好的富家太太去了香港,然後在香港大肆的狂掃了幾天的高檔化妝品和最新款的潮流服裝,最後心滿意足的歸來。
只是,她回到水雲間就碰見了自己的女兒喬美惠,還沒有開口問她哥呢,喬美惠已經主動告訴她了,說譚曉蘇早產了,還不知道孩子保住了沒有呢。
邵美西聽了這樣的話,眉頭當即皺了一下,接着追問了一句:“美惠,那下等人的孩子究竟保住了沒有?”
“我不知道!”喬美惠實話實說,她是真不知道,因爲那天晚上她等了一個多小時纔去急診科通知的婦產科醫生,通知完了她就跑了,根本不敢在醫院停留。
這幾天她都提心吊膽的,深怕自己的哥回來找自己的麻煩,然而三天三夜過去了,今天第四天了,喬非凡並沒有回來找她,而且連電話都沒有打一個給她,她心裡逐漸的也就放心了。
邵美西聽了女兒的話,心裡咯噔了一下,於是決定來醫院看個究竟,讓喬美惠陪着她一起來,可喬美惠心虛,不願意來,便找了個和同學約好了看電影的藉口跑走了。
邵美西走進曉蘇病房的時候,曉蘇正在吃看護給她在食堂買的午飯,聽見門被推開的時候擡起頭來,這才發現居然是自己的婆婆邵美西。
曉蘇還沒有來得及給邵美西打招呼,邵美西已經陰沉着一張臉走過來了,看見坐在牀上吃飯的譚曉蘇,她的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居然不見了。
“譚曉蘇,你的肚子怎麼不見了?孩子呢?”邵美西的聲音尖銳又刺耳,甚至沒有顧忌到這是病房,也沒有顧忌到旁邊還坐在一個看護。
曉蘇停下手裡的筷子,然後冷冷的看着邵美西,淡淡的說了句:“孩子已經不在肚子裡了。”
“啪!”清脆的巴掌聲在這間豪華的單人房裡響起,憤怒中的邵美西用盡了力道,當即把曉蘇的臉打出了五條紅紅的手指印不說,而且在回撤巴掌的時候又把曉蘇病牀上的簡易餐桌上的湯給打翻了,湯湯水水濺了滿牀都是。
看護本能的嚇了一大跳,此時也顧不得去收拾曉蘇的牀了,而是迅速的朝門外跑去,朝護士站跑去,只想着讓護士趕緊通知喬非凡下樓來。
譚曉蘇坐在牀上沒有動,只是擡起手來捂住自己那已經被印上了五指山的臉,臉上傳來火燒火燎的痛,她緊緊的咬着牙齒,擡起頭來,冷冷的看着站在她牀邊的邵美西。
她居然還要痛的感覺,這多少讓她有些吃驚,因爲她自認爲自己已經麻木到對於邵美西的辱罵和暴打沒有知覺的地步了纔是的。
邵美西見譚曉蘇像個泥塑木雕的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心裡愈加的生氣,於是忍不住又厲聲的吼道:“譚曉蘇,這麼大一個人,居然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現在懷孕還不到八個月,你的孩子居然就不在了,你說你這樣的女人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