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孩子的救命稻草,孩子把求生的願望寄託在她的身上,所以不停的哭泣,不停的呼喊着,那一聲比一聲微弱的聲音,分明就是在喊:媽媽,救救我!媽媽,救救我!
她是多麼的想要救孩子,多麼的想用自己身上尚剩的那一絲餘溫去溫暖孩子冰冷的身子,冰冷的心,然後再告訴他,媽媽愛他。
然而,無論她用了多大的毅力來和麻醉藥對抗,無論她用了多大的毅力來支撐自己的身體,可即使這樣,她最多能做到的就是讓自己不要完全的昏迷不醒,不要完全是失去意識,不要,完完全全的昏睡過去什麼都不知道。
所以,對於孩子那一聲聲求救的哭聲,她只能躺在冰冷的手術檯上安靜的聽着,卻是半點力氣都沒有,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更別說翻身下手術檯去。
終於,孩子的哭聲越來越微弱,終於,孩子的呼救聲越來越稀少,慢慢的,哭聲沒有了,慢慢的,呼救聲消失了。
孩子在哭泣,她在流淚,孩子在喊媽媽救我的時候,她在心裡默默的喊着:孩子,媽媽爬不過來,孩子,你要繼續堅持,我們,再等一等,也許,會有好心人來……
終於,她等到了好心人,等到了顧唯仁,然而——
她的孩子,那個才三十一週被強行取出來的孩子,終於因爲生命力太過脆弱堅持不到這一刻而先一步走了。
不知過了多久,手術室門外又有腳步聲傳來,接着護士的聲音在響起:“林醫生,你怎麼纔來?”
“我剛接到消息,即刻就跑上來了,”今晚在急診婦產科值班的林莉迅速的走進來,然後快速的問:“孩子呢?產婦怎麼樣了?”
“孩子……已經死了!”護士的聲音很低,怕譚曉蘇聽見,不過因爲難過聲音依然哽咽着:“產婦已經縫針了,是顧醫生縫的。”
“什麼?孩子……”林莉看了眼躺在牀上的譚曉蘇,後面的字活生生的嚥了下去,然後迅速的兩步走過來,拿開曉蘇肚子上的沙包檢查她的傷口。
顧唯仁的針縫得很好很漂亮,她幾乎不需要做別的了,於是輕聲的問護士安排好病房沒有,如果安排好了,現在可以送到病房裡去了。
護士說她的病房兩週前景院長就已經交代留出來了,現在如果沒事了,那我就把她送到病房去吧,只不過她晚上沒有人照顧。
林莉想了想說,這樣吧,你送她去病房,我去通知一名有經驗的看護過來照顧她,另外跟管牀醫生說一下,你們今晚就辛苦一點,多留點心了。
住院部頂層,這層名爲景瑞明新辦公室的地方,其實是一間絕密重症監護室。
而此時,在這絕密重症監護室裡,一間特殊的手術室裡,一場和生命賽跑的手術正爭分奪秒的進行着。
爲了給孩子打氣,爲了讓孩子感受到爸爸就在他的身邊,喬非凡穿上了隔離服,戴上了隔離手套和帽子,像手術室裡的醫生一樣全副武裝的跟着景瑞明和護士進了手術室。
爲了這場臍帶血的移植,淼淼一週前就已經住進了無菌艙,而此時的他頭髮都掉光了,兩眼深陷,比之以往見了愈發的有些嚇人。
雖然淼淼被注射了麻藥完全的昏睡過去了,其實應該感覺不到什麼,可喬非凡依然還是在旁邊抓緊兒子的手,想要讓他感覺到他就在他身邊,一直在他身邊。
淼淼,他這個五歲半的兒子,爲了他的生命能延續下去,這一次,他已經傾盡全力,甚至不顧倫理道德,被譚曉蘇罵成畜生都在所不惜。
淼淼的移植術做了整整兩個半小時,直到景瑞明把最後一道手續做完,然後才熄滅了手術室的燈,接着吩咐護士把淼淼推進無菌艙去。
“瑞明,淼淼這手術?”喬非凡一邊和景瑞明一起走出手術室一邊緊張的問了自己最爲關心的問題。
“手術非常的成功,”景瑞明非常自信的點點頭,然後又看着喬非凡說:“只要淼淼的身體和這臍帶血不產生排斥的話,我想淼淼很快就會脫離危險,然後慢慢的會好起來的,當然這得需要一個時間一個過程,你不要太急了。”
“嗯嗯,我知道,”喬非凡點點頭,一邊脫身上的隔離服一邊又說:“既然淼淼的手術做完了,那我去看看譚曉蘇去,她應該推到病房裡去了吧,你幫她安排的是哪間病房?”
“啊?”景瑞明聽喬非凡這樣一問才反應過來,然後失聲喊了起來:“不好,我當時只顧着拿了臍帶血就跑,因爲淼淼的手術沒有時間耽誤了,我都忘記通知急診婦產科的醫生到手術室來,我……”
“我已經讓美惠去通知了,”喬非凡見他一臉的懊悔,趕緊接過他的話來說:“曉蘇應該沒什麼問題的,只是那孩子,那麼早就取出來,我有些擔心。”
“如果當時就通知了婦產科醫生,那就應該沒有多大問題,”景瑞明趕緊接過喬非凡的話來:“孩子雖然說是31周取出來的,但是當時的哭聲也還有那麼大,只有處理得及時,存活的希望應該有70%。”
“哦,那就好,”喬非凡聽景瑞明這樣一說,心裡又稍微的放鬆了一點點,正要說那我下去了,可景瑞明的辦公桌上的電話卻在這時響起了。
景瑞明趕緊接起來,可他只“喂”了一聲,然後聽了電話臉色一下子就全變了,接着是默默的把話筒放下了。
“怎麼了,瑞明,誰來的電話……”喬非凡見景瑞明整個臉色一下子變得灰暗憂鬱起來,趕緊焦急的問。
“林醫生來的電話,”景瑞明低下頭去,聲音低沉暗啞,帶着某種壓抑着的悲慼:“林醫生說,孩子……譚曉蘇的孩子……沒有等到她……夭折了。”
夭折了!
喬非凡只覺得自己頭頂上頃刻間響起了驚天霹雷,把他整個人劈得呆愣在當場,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猛然間,原本還滿滿的內心好似一下子就被什麼給掏空了似的,腦子像是壞了的老式放映機,在連續閃了幾下後接着是白花花的一片,最後什麼都看不見。
怎麼會夭折了呢?爲什麼會走到孩子夭折的這一步呢?
“非凡,我們用一個孩子的生命來換另外一個孩子的生命——景瑞明說到這裡幾乎說不下去了,半響才吐出幾個字來:“是否值得?”
喬非凡呆呆的望着景瑞明,不,是呆呆的望着不知名的地方,對於景瑞明這樣的問題,他無法給予答案,因爲,他從來沒有去考慮過這樣的問題。
這兩年多來,爲了救淼淼,他把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從來沒有去考慮那樣做對還是不對,也從來沒有去考慮過是否值得的問題。
他驀然的轉身,一步一步的朝vip電梯走去,心裡只想着,他應該去看看她,雖然,他已經沒有臉去面對她。
凌晨兩點,其它樓層的病房都安靜得很,可產科這一層樓的病房卻不安靜,因爲病房裡總是有新生嬰兒的哭聲傳來,那聲音代表着他們的生命力頑強,有活力。
喬非凡來到產科病房,護士站亮着燈,有護士在病房進出,問了下譚曉蘇的病房,護士用手指了一下最邊上的單人病房,然後輕聲的說了句她正掛着鎮痛泵,估計睡着了。
他點點頭,然後一步一步的來到這間病房,也是這一層樓最高級的單人病房,這間病房一週前就已經開始預留起來了。
他來到門口,用手輕輕的轉動房間門鎖,門悄聲無息的開了,他推開一條縫隙,然後他、看見了房間裡面那個孤單的躺在病牀上的女人。
她就安靜的躺在那裡,臉色成死灰白,手背上掛着點滴,而那透明的液體管子裡,此時滴答滴答的一滴又一滴的滴下冰冷的但是能讓她止痛的液體。
她應該睡着了,因爲他即使站在門口,也能聽見她輕微的呼吸聲,只是,那呼吸聲裡,好似,還帶着隱約的哭泣。
他就站在門口,在門縫裡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輕輕的把門關上,終於沒有走進去,沒有到她的牀邊去。
他怕進去後驚醒了她,因爲他無法面對她,也,無法去承受她那比冰刀還要嚴寒還要鋒利的目光。
因爲那樣的目光能把人的心臟刺傷,能把人的靈魂刺傷,而他,不管是心臟亦或是靈魂,早已經是傷痕累累了。
悄聲無息的轉身,剛好碰到護士端着藥瓶過來,見他不進去,甚覺疑惑,他即刻對護士低聲的說了句:“好好的照顧她,幫她,請一名看護。”
話落,不等護士開口說話,隨即迅速的朝電梯方向跑去,速度之快,好似後面有什麼在追趕他一般。
冷凌天是第二天中午纔到曉蘇的病房看曉蘇的,他捧了一大束鮮花過來,推開曉蘇病房的門,然後輕輕的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