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杭一沒有明確地回答,而是從文件袋中抽出了一張紙,從善如流地推到我面前,說道:“還認識字嗎?”
我白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他的戲謔,現在諷刺我這隻醉貓了,之前是誰非要我喝酒的,我算看出來了,那酒嚐起來沒什麼酒味,實則後勁大的很,我經常在畫畫之前調劑似的喝一點,酒量其實不差,但這才喝了半杯就感覺眼前天旋地轉的,也不知道他都往裡面兌了些什麼。
“這怎麼都是中文?”可能是真的醉了,我竟然把段杭一讓我看的複印件內容都看成了中文,還試着讀了幾遍,但幾乎過眼就忘,根本沒辦法把前後文連貫到一起去。
段杭一徹底無奈了,放下手裡的酒杯,過來把我按到座椅裡呆着,自己倚在吧檯上居高臨下地看着我,手裡拈着那張紙,臉色嫩的像電視裡演的青春學長一般,帥氣逼人。
“就算不認識字,人也不認識嗎?”段杭一修長的指節在複印件中間的照片上點了點,說道,“這個是林絡,這個是誰?”
我醉的不耐煩,下意識伸手去撩他的手裡的紙,嘟囔道:“我怎麼知道?”
段杭一滿臉這人沒救了的表情,把所有東西都收了起來,順道在我臉上掐了一下,說道:“那等你酒醒了再說。”
我茫然地看着他高挑的身影,突然一陣心血來潮,不知怎麼的就從他身後摟住了他的腰,樹袋熊一樣掛在他身上,跟着他的腳步四處亂逛。
“鬆手。”段杭一的語氣有些冷,“知道你這是在做什麼嗎?”
我把臉埋在他背上,輕輕蹭了蹭,聞見他衣服上清冽的氣息,沒來由的心情舒暢,咯咯地笑了出來。我聽見段杭一嘆了口氣。
“算了。”他呢喃似的說道,“你別後悔。”
說着,微微側過身,像在地下停車場的時候一樣,將我打橫抱起,步履維艱地上了樓。我幾乎什麼都不知道了,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有些呼吸困難,曾經在寒冬中跳進水裡的窒息感毫無預兆地涌了上來,那一瞬間,我彷彿陷入了往事的泥沼,手腳麻痹了一般猛烈地顫動了起來,驚得我募地睜開了眼。
驚魂未定間,我對上段杭一質疑的目光,這才稍微平靜了一些。
“做噩夢了?”段杭一英挺的眉峰緊緊擰着,瞧着我的目光彷彿也有些擔憂,“夢見什麼了?”
我這才發現他就睡在我旁邊,不由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我才發現自己好好穿着衣服,也沒什麼不舒服的地方,這才放了心。
不由掩飾地說道:“早上不能說夢。”說着,我把枕頭掀了起來,神神秘秘地吹了三下,而後把枕頭反過來,又躺在了上面。
段杭一看着我,那眼神彷彿在看一個智障。
“起來吃飯。”段杭一說,“先去洗臉,昨天你哭了一晚上,醜死了。”
反正醜不到我自己,我就不洗。
我心裡和他唱反調地說了一句,卻還是沒脾氣地下牀洗臉去了,畢竟還要繼續跟進綁架的事情,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我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
很快洗了臉出來,一邊吃早飯一邊刷微博。
自從昨天我把段霖家暴的事情公佈上去以後,羅小若和我媽還有樸勝利都分別發聲,側面地替這件事情做了補充。
我媽估計是找了專業的公關,說的話完全不像是她平時的風格,有理有據而且不是溫情,大概意思就是我懷孕了,段霖不可能會打我,而且準備搬到家裡住,所以網上的那些傳言都是假的。
羅小若的態度就簡單多了,說了我深夜跟她哭訴的事情,並且在綁架之前給她打過一通電話,語氣非常失落,像是經歷了什麼傷心的事情。在最後,羅小若用肯定的語氣說,就算其他事情是假的,家暴肯定是真的。
最給力的要數樸勝利,他大方承認是我請的私家偵探,針對上述幾種情況做了全面的分析,放了好些段霖家暴、出軌的實錘。但他衝動的同時也是聰明的,沒有把那張酒店的記錄貼上去,因爲私下獲取酒店記錄是犯法的。
不過,就算只是一張模糊的背影圖,也足以讓別人看出來跟段霖在一起的是個男人!
這下全網都炸了,段霖的微博更是已經關閉了評論功能。我不得不承認段霖實在非常聰明,正常人早就沉不住氣了,她既然在我身上放了定位系統,就一定知道這件事只是我自己策劃的,那麼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一直不迴應也不來找我呢?
她是不是又在默默地憋着什麼大新聞?
我緊張的要死,幾乎一刻也不敢放下手機。段杭一出言提醒了我幾次,我都只是敷衍,逼的段杭一奪了我的手機要給我扔到魚缸裡。
就是這個時候,樸勝利突然又發佈了一條微博,內容指着段霖爲貪圖鉅額財產,預謀殺妻!
“等等,給我看看!”我心裡一驚,說道,“勝利之前就已經知道段霖去過公證處了,這個豬隊友不會把沉靖的事情給說出來了吧!”
我驚慌地拿回手機去看樸勝利發佈的最新消息,往下滑的時候雙手都在抖,如果沉靖的事情被爆出去,我們一家就都完了!
所幸樸勝利是知道分寸的,鉅額財產指的是段霖的婚前財產和之前的鉅額投資,因爲他現在還不知道那個項目已經取消了,於是懷疑段霖是因爲不想返還投資的錢,才做出這樣的事情的。
“不行,我得告訴勝利,他知道的太多了。”說着,我就想給他打電話。
段杭一卻直接在我腦門上彈了一下,打斷我說:“想死是不是?”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段杭一也沒有解釋,又把之前那個文件袋放到了我的面前,說道:“癥結不在這兒,段霖雖然恨你們,但不至於做到這地步。”
“爲什麼?”我疑惑地說道,“說的就跟你很瞭解段霖一樣,你跟她到底是什麼關係?”
我不止一次想過這個問題,之前告訴我段霖心狠的是他,現在說段霖不會做絕的也是他,還有那個箱子和這些資料,他究竟是哪裡弄來的?
“自己看。”段杭一說着,將手裡的東西蓋在桌子上,緩緩地推到我的面前。
我總覺得這場景莫名地有些熟悉,但具體在那裡發生過一時又想不起來,於是只默默地將那張紙接過來,將目光移了上去。
在看到這張紙上的內容之前,我雖然知道段杭一給我的東西必然不會尋常,但我萬萬想不到,這薄薄的一張紙,蘊含的信息量竟然這麼大!
段杭一給我看的是一張複印件,複印的不是別的內容,恰恰是林絡的離婚證。
離婚證明是用中文寫的,說明這是她沒有移民之前所辦理的離婚證,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林絡前夫一欄的名字,竟然和我爸爸的一模一樣!
沉這個姓並不常見,同名的更是少之又少。那麼問題來了,段霖的親生母親和我爸結過婚,那段霖和我爸是什麼關係?
“你從哪兒弄來的?”我無法分辨自己的心情,只下意識的期望這一切的是假的,“你的意思是,段霖看在這張離婚證上,不會對我們家趕盡殺絕?”
我搖了搖頭,說道:“不可能的,如果她沒有那份心,她就不會留着那些東西了,就像你複印這些證據時候的心情一樣,你想怎麼把段霖打到倒,段霖就是怎麼預謀着把我們家逐個擊破,踩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能和自己繼父在一起的人,你能奢望她的道德感和正常人一樣?”我怎麼想怎麼不靠譜,一時只知道否認,“段杭一,你一定還有別的辦法對不對?”
段杭一略帶些憐憫地看着我,說道:“你在怕什麼?”
“你說林絡是在段霖四歲的時候去美國的,但段霖只比我大兩歲……”我惶惑地說道,“是我爸爸對不起她們母女,你也看到她們去美國以後過的是什麼日子了,童年對於一個人的影響是最大的。她現在就是專門回來報仇的,她不可能放過我……”
我越想越怕,那感覺就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生怕因我而死的惡鬼帶着陳年怨氣來找我麻煩。
“段杭一,你幫幫我吧。”我着急地說道,“錢我也可以不要,只要把段霖手上的證據拿過來,只要能讓她放過我們家人,沉靖的錢都給她也行。”
我有種糟糕到極點的預感,加之早上那令人窒息的噩夢,漸漸糾結成一陣詭異的恐懼,絞繩似的勒着我的脖子,讓我幾乎無法喘息。
“不行,我要跟段霖談談,她故意什麼都不說,就是爲了逼我回去!”我着急地說着,下意識地想打段霖的電話。
段杭一卻打斷我說道:“你先冷靜點,段霖既然已經把那筆錢公證到自己的名下,說明她不想這件事鬧大。否則那些證據提交上去,追本溯源還是要查到她身上,對她一點好處都沒有,你先不要自亂陣腳。”
“是這樣嗎?”我略鬆了口氣,可心裡還是像塞了團棉花似的,非常不舒服。於是我問段杭一,“我能不能聯繫勝利,我現在沒辦法離開,有些事情還是得通過他。”
段杭一沒有阻止我,他說:“如果這樣你能安心的話,無可厚非。”
我點了點頭,其實我更想找羅小若,但她現在身上跟着案子,估計會受到監視,找她實在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段杭一也不會允許。
“我讓人帶他過來了,你別緊張。”段杭一平靜地說道,“我還有點事情要處理,就在書房。”
他都這樣說了,我自然不好打擾,便安靜地點了點頭,一個人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刷微博。天知道我有多想找個人把這些彎彎繞繞一吐爲快,但我現在是個被綁架的人,我除了窺屏,什麼都不能做。
就在我預謀着怎麼把段霖“爲錢殺妻”的惡名發酵的時候,我突然看到一條消息被頂上了熱搜。
那一瞬間,我全身的血液都彷彿逆流了一般,我愣愣地看着那條形容誇張的標題,腦子裡像是一隻沒有出處的小手攪了一通似的,只剩下一汪粘膩的漿糊,忘記了一切該有的本能。
——貪官沉棟樑落馬,起因竟是女婿爲錢殺妻!
雖說後半句有點蹭熱度的嫌疑,但絲毫不影響前半句的信息量:貪官沉棟樑落馬。
段霖終於還是出手了,就在我們猜測她會因爲人類最起碼的淵源而停止這一切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用殘忍的事實還擊了一記最有力的重拳!
這則新聞會給我們家造成怎樣的滅頂之災,我的人生,又會受到怎樣的影響,我簡直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