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五個“存在”。
花緣不願意將其稱之爲“人”,他在潛意識裡覺得那不是能如此稱呼的東西。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也不知道祂們口中的語言。五個“存在”,存在於虛空之中。
這一片天地,茫茫而無垠。這五個存在,就像是“空間”本身一般,只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根本沒有“位置”或者“體積”的概念。
那……我在哪兒呢?花緣無可避免地想到了這個問題。就在他思索之時,他聽見了,那五個之中的某一個,發出了滿溢於空間之中的囈語。那聲音是如此的嘈雜、刺耳,卻又富有節奏和韻律……他描述不出那是什麼聲線,也無法想象聲音的來源。
他只是越聽越覺得,那本毫無規律的囈語,逐漸變得明晰可聞……那中間出現得最多的詞句,他逐漸聽懂,並在口中複述——他不自覺地,發出了與那存在相同的詭異聲音:
“我們的父……我們的父……”
隨後,花緣睜開了眼睛。
映入他眼簾的,是粉紅色的肉壁。耳中那嘈雜的囈語聲,也逐漸被充滿電流音的通訊器喊話而替代:
“收到請……收……回覆!矛頭小隊,收到請回復!收到請回復!!”田西同焦急的聲音從中傳來,
“矛頭小隊,收到……”他掙扎地爬起身,環顧四周。
自己就好像身處由血肉所構成的洞穴中,就好像進了巨人的支氣管一般讓人不快。自己身後的道路透着深海的幽色,前方的道路則是一片漆黑,瀰漫着濃到起霧的魔力。
自己的兩名隊友也躺在地上,雙目緊閉。
這是……
他處理着腦海中的脹痛,逐漸回想起了一些事情:
矛頭小隊下潛到三千米深海,率先到達了神殿的入口,並用一些專業手段打開了密封的門……但還沒走出個十幾米,好像就遇到了什麼東西,然後昏倒了?對,昏倒了,具體原因是……
“七哥!你那邊怎麼回事?!爲什麼突然靜默了?”
“呃——我們,我們剛纔昏迷了,但沒有受傷。”
出於各種考慮,組織的任何小隊在集羣行動時,一定要留一名高級戰力在指揮基地,作爲指揮員加最後保障。現在花緣顯然是延續了這習慣,讓田西同留在龍宮號,自己和小丫、猴子一起先行探索。
原本,考慮到作爲人造眷屬的特殊性,而且這次的探險不會深入,花緣以爲任務萬無一失。誰知道,這纔剛走出十幾米,意外就發生了。好在沒有發生傷亡,要不然自己這個冒然的過失可就大了……
“你等等,我把小丫和猴子叫醒……”
花緣跪在地上俯下身,有些厚的戰術服裝讓這一動作略顯艱難。小丫和猴子的臉色都很蒼白,但不至於失去生命體徵,甚至呼吸還很有活力,就像假寐時做了噩夢一樣。
花緣不由得猜想,他們不會和自己做一樣的夢吧……誒?我剛纔,夢到什麼了?
回憶起來才發現,花緣完全忘記了剛纔的那個夢,腦海裡只剩下一個抽象又古怪的詞彙:
“我們的父”。
誒,算了,這點信息也很難當場想出什麼重要線索來……先把這兩人叫起來吧。於是,花緣用不算粗暴的方法,叫醒了沉睡的兩人。他們剛起來是,也和花緣一樣處於大腦發懵的狀態,也要經過逐漸的清醒才能恢復思考能力。
鑑於情況詭異,三人小隊決定先返航。在徵求了指揮田西同的意見之後,四人達成一致,讓小隊盛着來時的作戰小潛艇返回了龍宮號。
一路上平平安安,沒有任何異常,就像來時一樣。但三人的心一直是高懸着的,直到龍宮號那巨大幽暗的影子出現在視野範圍內,小隊才終於鬆了口氣。
很快,他們完成了裝備的更換,開始在駕駛室的圓桌上討論剛纔的探索:
“我要先問你,田西同,我們靜默了多久?最後一次有效通訊時,我說了什麼?”
田西同兩手交叉,抵在嘴上,做一副沉思樣子:“最後一次,是小丫的通訊,說的是‘成功進入神廟入口的通道’,然後,靜默就開始了,很突然。”他又想了想,補充道:
“其實也不完全是,在第一次靜默後十幾秒,我還聽見了通訊器落地的聲音,再然後纔是長達一分半鐘的靜默……我推測,你們應該是昏迷倒地了。也就是說,從失去意識到倒地,你們中間還有十幾秒的過程。”
“小丫”尹亞夢點點頭,理了理剛散開的頭髮,說道:“我想也是,我記得我最後清醒的時間,也是剛說完那句話,然後就什麼失去了意識。咱然後就是醒來了。這中間,我們沒來由地前進了十幾米。”
“這些都還好說……我見過很多原生的眷屬,會在低語中保持介於清新和瘋狂的狀態,在暴走之前進行很多無意義、無意識的動作。但這次探路,我們所遇見的因素已經可以影響人造的眷屬了……”花緣面色凝重地分析道。
不知爲何,田西同看他那樣子,越看越有某個人的既視感……
“這很奇怪。按理來說,去烈性化的眷屬細胞,是不會被低語所感知的……”花緣正分析着,卻被猴子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打斷了:
“隊長,我覺得,沒必要爲了不知本質的東西,去研究無關緊要的表面現象。我們原本就不知道,低語究竟如何作用於眷屬。信息如此匱乏,現在去分析這些,沒有意義。”
這話一針見血,道出了無可奈何的事實。花緣的表情從嚴肅,變成了無奈:
“誒……到也確實。但這讓我很不安。如果不把這些因素排查清楚,探查就無法進行。如果我們都進不了神廟,又要怎麼爭奪生成於其中的神印呢?”
“比起那些不切實際的,我更想和你,還有前B03前輩,聊一些更重要的東西。”B03是尹亞夢曾經在組織裡的代號,她不知道猴子爲什麼寧可叫這個,也不願叫她的大名或小名。
花緣知道,猴子並非不講道理,只是對局勢有着自己的判斷罷了。
“說吧,你有什麼重要的想法?”
“我昏迷時,從夢裡聽到了一個詞——準確地說,我只記得那個詞了。”
猴子看見,隊長和“B03”前輩都面色一動,似乎與自己有着相同的經歷。於是,他加快了語速,有些急切地問:
“你們聽到的,是‘歸來’麼?”
然後,他看見二人面色一怔,搖了搖頭。
“我只記得兩個詞,‘欺詐’與‘屠殺’。”尹亞夢說。
“我和你們都不一樣,我記得的詞彙是……‘我們的父’。”花緣面色沉重,隱隱感覺到了不好。
“欺詐”……這不是第二神的神號麼?那“屠殺”……對應着哪位神?還有,“歸來”和“我們的父”……
這種隻言片語的啓示,讓花緣感覺非常不好,但他也得不出什麼有效的結論,只能長嘆一口氣,靠在椅子上:
“哎……苦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