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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貝卡縮在房間裡。
她根本沒有像阿尚嘮叨的那樣,躺在牀上好好休息。她剛脫下來那一套黑色的一副,正靜靜放在牀上。而她現在赤裸着上身,背對着角落裡的全身鏡跪坐在地上,扭着脖子看着自己的背——
那上面還有一個個醜陋的紅色疙瘩,看上去好像一張張人臉。
但隨着時間的推移,瑞貝卡的背正在一點點恢復人類應有的樣子,光滑平整、骨線分明。她在用“眷屬”的能力,操控自己的肉體,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不過通常情況下,沒有人回去關注她的後背就是了。
最後,直到全部的紅色都消失不見,瑞貝卡摸了摸恢復平整的皮膚,才終於鬆了口氣,站了起來——過久的壓力讓她的大小腿一陣痠麻,險些摔倒。
她從衣櫃裡翻出了內衣和上半身的便裝,終於打算穿上。即便如此,她依舊是全程背對着鏡子、扭着頭看着自己的背穿衣服的。
她必須一點一點地看着自己完好的背部被覆蓋在衣服之下,不出一點差錯。
這時候再看房間裡,不少角落都有着那些肉質組織的腥臭味。不知道那些“殘骸”去了哪裡……或許有些像往常一樣融化了,有些被叔叔給丟掉了……不管了。
瑞貝卡環視着已經亂糟糟的房間,看着全身鏡旁邊變了形的書桌,還有被壓扁的木門,不禁有些感慨,有些後怕。她看着那書桌上的書包,一般染上了濃厚的血跡。
“裡面的書沒事吧……”
她想起叔叔囑咐過,擺脫腦海中那些“瘋狂”的最好方法,就是迴歸正常的生活,該吃吃該睡睡。她原本還想補上“該學學”這一條,現在看來是沒辦法了。
“回頭讓他修一修吧……不過這扇門應該是徹底沒辦法了……”瑞貝卡走到自己的房門前,可憐的實木門被壓扁,甚至都有些明顯的破損。其中一個門軸已經斷裂了……大概是自己弄的。
瑞貝卡甚至不太敢摸這扇門了,因爲她記得,自己早上失去控制的時候,已經把它給弄壞了。
回來的時候,叔叔很隨意地把壞掉的部分拼接了一下,就說“還能用”,把門軸愣是給裝了回去……這樣的門看起來非常搖搖欲墜,彷彿碰一下就會倒下的樣子……
“瑞貝卡!吃午飯了。”
門後很恰好地傳來了阿尚叔叔的呼喊。
這下子沒辦法了……瑞貝卡只能深吸一口氣,把手放在了門把上,就那麼輕輕一碰——
“咔嚓!”木門沒有倒下,只是當場斷成兩半,原地散架了,露出門後一臉詫異的伊莎貝拉和阿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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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桌在茶几和沙發的左邊,在離走廊稍近些的地方。
飯桌上堆着高度誇張的一鍋肉菜——那一大鍋的炒肉,堆疊成了外人看着都膩的小山,中間夾雜着綠色紅色的辣椒和黃澄澄的油汁。粗略估量,這可能是十多個人的量……更別提他們手裡的碗都比正常的大了一圈。
是的,和神的細胞有關的人,包括部分症狀嚴重的變生人,飯量都相當大——這對應着大量的能量與蛋白質儲備,意味着更好的再生能力。三個人你一筷我一筷,紛紛往自己的碗裡夾東西,卻都沒說一句話。
不過,今天這個量確實比平常的要多,畢竟多了一個人要吃——那就是坐在儲物間門口的伊莎貝拉。只不過,三個人很默契地沒有對此事開口,一種恐怖的沉默凝聚在飯桌上,如同因爲冷卻而凝固的油脂。
阿尚這才發現,伊莎貝拉離“融入”還差的很遠。
他之前和她能“融洽”相處,全然是因爲十年前有經驗。但這樣的經驗瑞貝卡可沒有……所以真正的關鍵,還得看這個十五六歲的青春期少女。如果她不同意,阿尚會很難辦的……
所以他決定主動找些話題,讓飯桌多點好的氣氛:
“嗯……我說伊莎貝拉,那個木門還是壞了。”
結果是伊莎貝拉用微笑看他,用決絕的語氣說:“買一個。”
意思很明顯:不要在這孩子的面前,提及什麼“權柄”之類的東西。之前阿尚能夠以近乎科幻的方式,給木門“續命”,實際上是動用了第二神欺詐之神的權柄,“欺詐”世界的規律,讓這個世界以爲那個門沒問題。
顯然,這方法效果有限。
這個話題在飯桌上也有限。
也是,對於這樣一個孩子來說,神明有關的話題,可能太過於沉重了點……阿尚不由得望向瑞貝卡,想起了這孩子的父母:
瑞貝卡的父母在災難中,將伊莎貝拉的一部分血肉縫在了瑞貝卡的身上,直接導致她成爲了第二神的眷屬。而這對瘋狂的夫婦,也因此招來了第二神的怒火,被咒殺在了佛羅里達的公寓中。
那時,阻止瑞貝卡的第一次暴走,算是他正式收養這孩子的標誌事件。
但現在家裡多出來的這位,是正牌的第二神前宿主啊……硬要說,她也算是摧毀瑞貝卡童年的罪魁禍首之一……雖然那時瑞貝卡好像才三歲。
阿尚腦子裡亂糟糟的,想不出一個好的話題來開頭。這很不好……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瑞貝卡選擇自己開口打破尷尬:
“姐姐,你是不是那個伊莎貝拉?”
阿尚愣着。
魔女露出了一個和善的微笑,反問道:“哪個伊莎貝拉?”
少女有些猶豫,低下了頭。
“蠱惑我……爸爸媽媽的那個。”
“啊……那個伊莎貝拉,已經不存在了。”這句話裡很好地蘊含了歉意、悔意和適當的沉痛,還夾帶了一絲重生後的醒悟。
阿尚原本以爲,這句話會以一種更加不合適的方式被表達……但伊莎貝拉的語氣非常恰好,不愧當過“欺詐”之神的宿主……
正因如此,瑞貝卡沒能在引起任何情緒。實際上,她對自己親生父母的印象已經基本沒有了,只剩下那個一些零零散散的回憶,和那個恐怖至極的儀式……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瑞貝卡!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問!
於是,她深吸了一口氣:
“那,你是不是要嫁給叔叔了?”
這……事情順利得超乎伊莎貝拉的預料。拋開阿尚現在尷尬的樣子不管,如果現在能施加正確的引導,那麼“融入”的問題就初步解決了……但她並不是一個心急的女人。
以她對人類的瞭解,現在給出答案,會導致根基不穩。
於是只是帶着一種甜美的笑容,說:
“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