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嘎吱——
阿尚推門進來的速度至極緩慢,他極其害怕牀上會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等着他……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伊莎貝拉早就在牀上凹了一個十分奔放的造型,以至於她身上被子的形狀都十分誘人。她還黏糊糊地叫了一聲:“老公~”
“……yue。”這意義不明的擬聲詞,是阿尚最後的倔強。牀上的伊莎貝拉一秒變臉,懨懨翻了個身,像是把委屈吃進肚子裡去了:
“什麼人嘛……上一秒還‘老婆’‘老婆’叫,下一秒就對着我犯嘔……兩面三刀。”
很難去分析她這個成語用得對不對,阿尚也沒這個心思去分析。他現在在想辦法,看看自己能不能在地上湊合過一晚。但他纔剛剛“探察”到牀邊,伊莎貝拉一伸手就給他拉上去了。
此時的她早就恢復了容貌,一雙冰一樣的透亮眸子盯緊了阿尚的臉。
兩個人的臉湊得可近,中間甚至沒有一拳頭的距離。
“……幹嘛?”
“睡覺。”她掛着一種不懷好意的微笑,讓阿尚覺得甚是危險。
“……是我理解的那個睡覺嗎?”
“你想怎麼理解,就怎麼理解。”
好傢伙,還給了選項?阿尚這直接就不客氣了,滾起被子就是一翻身,直接背過臉去開始發出如雷的鼾聲。
但這次伊莎貝拉沒有發出任何不快的聲音,沒有露出任何遺憾的表情。她只是保持着那種危險的微笑,慢慢地翻身,慢慢地調整表情,正正躺在枕頭上。她看着不算乾淨的天花板,沒有再說任何東西。
似乎有些不符合她的形象,此時的伊莎貝拉沒有對阿尚動手動腳,也沒有任何多餘的誘惑或勾引。兩個人好像真的是不得不躺在同一張牀上,才誕生了這樣的場面。
阿尚望着牀邊的垃圾桶,裡面都是些糖果的包裝袋和紙巾。
“尚在。”
“……幹嘛突然叫我?還叫大名,肉麻欸……”
“對不起。”
阿尚猛地一個激靈,急速地翻過身來,以一種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她,嘴半張開着,卻什麼也沒有說。反而是伊莎貝拉,以一種正常得不能在正常的語氣,輕輕地責問他:
“幹嘛反應這麼大?”
“……沒,我就是有點嚇到……”阿尚最終還是正視了那雙有些瘮人的眼,但她卻平躺望天。
此時的伊莎貝拉麪無表情,只帶着最基本的微笑,是個冰山美人。
“要不我們今晚,把十年前那場話談完吧。”
此話一出,阿尚的腦海裡馬上浮現出了那個雨夜——那場淅瀝的雨,那些怪奇的問題和顛覆的答案。
但他卻說:“我都不記得我們聊到哪了。”
其實他記得。
“我記得的,我們談到了,我爲了生存而變成你的依附品,對我們而言都是不公平的……這是你說的。”
阿尚一句話都沒有說,但伊莎貝拉自顧自地覆盤着,始終面帶冰冷的笑:
“我說,我握着第二神的神印,一邊被神脅迫,一邊被你們監察。不依附你,我的生存會難以指望。
“你說,你知道,所以願意陪我演這麼久,還一副軟硬不吃的樣子。你還說,我已經不能理解人類的情感,卻還能演得這麼好,很佩服我。”
阿尚背過身去,一言不發。他的目光再一次回到了垃圾桶裡。
“你說,這其實對我們都不公平。對我,我的自由被剝奪了,我去愛的權力被剝奪了。我本應像個正常的女人,去愛一個正常的男人,而不是活在這種畸形的關係當中——而於你,你必須爲了我而壓抑着,配合我演這一場戲。
“那晚,柳伊拉甦醒在即,你卻直接奪過了我的神印。你說,該結束了,讓我去體驗正常人的日子,體驗普通人的感情。”
“可以了,我能想起來的。”
“你一直沒忘過。”伊莎貝拉麪朝阿尚的背,漆黑的衣服下,應該還有當年留下的三十多道傷。有些是伊莎貝拉留下的,有些是他悲痛欲絕的兄弟們留下的。
“但,你知道的,我把自己演成這樣,只是想給你一些補償。我從未想過,這會變成對你的困擾。”
“欸……你看,這就是你不懂人情的壞處。又不是所有大老爺們都喜歡那路貨色……”
“我以爲你會喜歡的,至少你從來沒有正面拒絕過我。”她悄悄將手攏過阿尚的脖頸,從背後擁住他:“就像現在一樣。”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阿尚不去感受她緊貼的身軀,刻意忽略她在耳旁的氣息,但他的心確實有些亂了。伊莎貝拉這般正經的模樣很少見,但她卻依然保持着一種親近的態度……這種反差還挺讓人吃不消的。
“……我突然想到,你現在是不是也在演啊?”
“可以算是。因爲我無法取得合法的身份,也無法通過正常的手段賺取生活所需,還得保證自己的安全——從求存的角度來看,我還有演下去的必要。”
“那你——”
“但那句道歉是真的。”
“……爲什麼是今晚?”
“因爲我覺得這樣的情況需要變一變了。”此刻,她的表情甚至變得悲憫了。“我們都是和神有關聯的人,我們的生命都將變得過分長久……而我想要在如此漫長的時光中存活,那麼與你的相處是必不可少的,這是一件很現實的事情。
“你是唯一接受我的人,我不希望讓你困擾,這也是真心話。”
阿尚感覺到,她的手好像緊了一些。她用最沒有起伏的語氣,說着些十分讓人動容的話。阿尚此時反倒變得沉默寡言,只是簡單地小聲回覆了一句:
“像平常一樣就好。”
伊莎貝拉聽得到,但她聽不懂。她的手放在阿尚胸前,不知道該如何迴應。於是,她選擇像以前一樣,把他抱得更緊一些,語氣也變成了平常那副調皮又嬌嗔的樣子:
“搞不懂你欸。”
“那就別搞懂,感受。有時候,感受比理解來得要有效。”
阿尚很應景地把手伸到胸前,握住了她的手,像扯領帶一樣拉了拉,彷彿是在嫌她抱得不夠緊。
“……沒下一步了?你就真沒點追求?”
“不需要下一步,就這樣睡也挺好的……話說你挺擠。”
“你是說我胖嗎?我可以隨時變瘦的。”
“……不,挺好的……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