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筱竹緊盯着店外慢慢站起身來並將失神的焰緋輕輕按坐在椅子上,她走到櫃檯翻出一個紅色小瓷瓶打開拿在手裡,一步步走向店門。店外一個炸雷,方筱竹拉開了店門,店門外一個渾身焦黑的東西在雨地裡打滾,發出獸類般的哀嚎。
方筱竹皺着眉頭抖開手帕,將紅色瓷瓶裡的血色粉末灑在帕子上對着地上的東西丟了過去,雪白的手帕包裹住黑色的物體,漸漸收縮然後脹大,最後便成了衣着襤褸跪在地上哀嚎的人形。方筱竹仔細打量着那個人形,試探地問道:“李夫人?”頓了頓又道:“若若?”
地上的人形擡起頭來,露出一張無法辨識五官的臉來,臉上黑腫的嘴脣蠕動着,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方筱竹仔細聽着,依稀聽得說的是:“救救我,救救我。”
方筱竹搖搖頭,捏着瓷瓶的手微微擡起翻轉手腕,對着人形有撒下了些粉末,人形的身體開始不斷變化,最終停住不動。方筱竹深深地蹙起眉頭,擡手就要關閉店門,地上的人卻哀哀的哭泣着:“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吧!”
方筱竹尚未開口,就聽見桌椅響動,焰緋已經衝了過來,將方筱竹藏在身後,她對着跪在地上的人怒道:“滾!否則我現在就殺了你!”
地上跪伏着的人動了動,將手伸到自己眼前仔細打量着,狂笑着站起身來:“哈哈,太好了,太好了,我又變得這麼漂亮,太好了,太好了!”
焰緋皺眉看着此人形狀如此癲狂,便暗暗發力將毒焰聚於指尖,想趁其不備結果了她的姓名。方筱竹看着焰緋的樣子,不忍讓她沾上血腥便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臂,眼見着那些火焰消失而焰緋也轉過身來,她才稍微鬆了口氣:“焰緋,你去阿玉就說,我要用鏡子,快點。”
“姑娘,焰緋最笨學不來這些話,姑娘要去就只能自己去,焰緋替姑娘守在這裡就是。”
方筱竹心知她是不放心讓自己獨自面對店外的人,但是奇齋裡的一些事情,方筱竹也不想讓焰緋沾手,她生前是乾淨的人,如今雖只是靈體,但是那些血腥之事還是少沾惹的好。方筱竹見焰緋無論如何都不肯讓步,只得說道:“我去也可以,但是你要答應我,在我回來之前,無論此人做出什麼事情都不能傷害她
,切記切記!”
焰緋見她說得鄭重,便應下了,她收起指尖冒出的毒焰,轉而戒備地盯着店外之人。方筱竹很快就回來了,身後跟着一臉怒意的玉人方。兩人走到店門附近,玉人方一把就將方筱竹拖到身後,在細細打量了店外那人一番之後,她本就難看的臉色更黑了幾分。焰緋眼見着玉人方緊握的雙手上青筋畢露,方筱竹輕輕扯了扯玉人方的袖子,玉人方這才鬆開雙手,深深吐出一口惡氣道:“你不是奇齋的客人,今天看在筱竹的面子上我允許你進入奇齋,但是你只能在這裡待半個時辰,時間一到你就給我滾出去,否則就別怪我不客氣了!焰緋,好好看着她,若是她膽敢對筱竹不利,你就將她轟出去!”說完拂袖走人!
方筱竹暗自鬆了一口氣,她還真怕玉人方不肯讓步,那樣可就不好辦了。不多時,玉人方去而復返,先將一牀薄被墊在桌上,再把一個圓形的菱花架子放在店中,又取來一盆清水放在旁邊,然後又在桌上的小香爐裡放了兩塊黑色的香料,香霧蒸騰圍繞着水盆和菱花架子久久不散。玉人方站在桌旁,將對着方筱竹道:“我先回避一下,你快點弄完打發她出去,別髒了咱們的店!”
方筱竹點頭應下,目送玉人方離開後,她嘆口氣,這纔對着店門外瘋癲狂笑的人道:“我就喚你若姑娘了,焰緋你把薄被拿過來給她裹上,她這樣進店裡會把地上弄溼的。若姑娘,先請進來吧,時間緊迫我就不招待你了,咱們說正事要緊。”
若若一腳踏進店中,一牀薄被兜頭蓋腦地罩過來將她裹了個嚴實,她也不以爲意,稍稍調整被子的位置,讓腦袋能夠露出來。方筱竹看她折騰完了才繼續道:“你真的是太貪心了,我以爲滴願泉可以讓你滿足,知足,如今看來是我高估了你的貪念。你一定是還有心願未曾達成纔會來到這裡吧?我看你方纔的樣子,便知滴願泉水的力量即將被你耗盡,你最多隻能再許下最後一個心願了。事到如今,你還來找我做什麼呢?”
“當然是因爲我的心願尚未達成,你說的那些話又不作數,我自然要來找你算賬!”
“我說話不作數?若真是如你說的這樣,那你現在就不會站在這裡,而是該被行刑處死,只怕早就化成白骨了!”
若若渾身一顫,色厲內荏道:“你,你胡說些什麼?我,我有沒做過什麼,平白無故地,你怎能紅口白牙地咒我?”
方筱竹在桌邊坐下,伸手從盆中鞠了一捧清水淋在菱花架子上,那些水沿着菱花架子的紋路緩緩流淌,漸漸地填滿了菱花架的紋路,香爐散出的白色煙霧圍着菱花架,慢慢地凝聚其上竟形成了一道薄薄的亮面,晶瑩剔透,煞是好看。方筱竹讓焰緋站在她的身後,焰緋走過去才發現,那面薄薄的晶瑩水面竟是不透明的,站在水面之前看不到後面的東西,站在水面的後面也看不到前面的東西。她細細打量着那個水面,發現香爐中的白色煙霧尚未飄近水面便消失了,而菱花架子上的那些紋路中也沒有了水,正在疑惑,便聽到方筱竹說道:“這是一面水鏡,也算是上古的奇物了,這鏡子並不是誰都用的,只有很少的人才能在鏡子中映出記憶的倒影來。你服下的那滴泉水是否好用,你比我更清楚。現如今,那泉水的力量
快要被你耗光了,應該是無法支撐你的願望了,所以你纔會向泉水許願,要來奇齋再見我一面,不知我猜的可對,若姑娘?”
若若裹緊了身上的薄被,費力地扭過頭去,讓自己不要看那面鏡子。從進到店中以後,那面鏡子就一直吸引着她靠前,她的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這種感覺讓她不安。她只能靠着本能的驅使避開那面鏡子,對於方筱竹的話,她聽到了卻不能回答,因爲只要她說了不該說的話,滴願泉的力量變會徹底消失,那時候她就真的完蛋了。
方筱竹見她如此只是笑了笑,繼續道:“你不說也就算了,但是你該知道我可不是那種甘願爲人做嫁衣的人,你要我幫你可是要付出代價的,就像是你對滴願泉許願,滴願泉也會要你付出代價一樣。我現在就提出我的第一個要求,你轉過身來,站在鏡子前面,直到我說可以了,你才能退開。若是你不答應,你現在就可以走了。”
若若慢慢地轉過頭來,雙眼散發出與她年輕的容貌極不相稱的惡毒,她恨恨地瞪着方筱竹,最終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向前幾步,站定在鏡子前。她勉強把視線從鏡子上移開,扭頭看向別處。窗外一道閃電劈過,雷聲轟隆,裹着棉被的人驚了一跳,腦袋一動,視線就被鏡子牢牢吸住,再也無法移開。
焰緋看方筱竹的臉色有些發白,便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拉起紗屜,關上了窗子,回來的時候又給方筱竹倒了杯熱茶。方筱竹接過茶杯捧着,冰涼的手指汲取着茶杯的溫暖。方筱竹坐在水鏡的側面,看着鏡面中若若記憶的倒影。不多時,方筱竹放下手中的茶杯,伸手在水盆中取了些清水,每當記憶中出現關於奇齋的畫面,她就甩些水到鏡面上,讓鏡面中的影像扭曲模糊直至消失。畫面出現到若若還是李夫人的時候了,方筱竹看着李夫人日日在自己丈夫。
她以爲自己很快就會和心愛的男人成婚,但是這時候她才知道她看上的這位翩翩佳公子已有了正室。正室夫人身份尊貴,不願容忍,若是她嫁過去就只能做侍妾。彼時她與那位男子已有了夫妻之實,若是不嫁,她的名譽就會受損,在此地將難以立足。若是移居別地,她的積蓄已經所剩不多,實在是無法再做籌謀。最終,她忍辱以侍妾的身份嫁了,入府第二天她就發現正室夫人已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當夜她再次向滴願泉許願:她要正室夫人的孩子,她無法再有子嗣,不代表她不能有孕吧?這個願望很快就實現了,幾日後她就被告知有了身孕,正室夫人也因此鬆了口給了她二夫人的名分,可是她不滿足,此時她尚未來得及付出代價變許下了第三個願望:她要做正室夫人。幾日後雨過天晴,她和正室夫人出門燒香,兩人各許了心願,捐了香油錢便打道回府。山路略顯陡峭崎嶇,夫人走到一半的時候突然說掉了東西,要回廟裡去找,她便和下人先下山等候。結果可想而知,夫人和丫頭在山路上不慎踩滑,雙雙跌落山下,丫頭當場身亡,夫人卻摔成了癡傻。闔府上下無不哀慟,她也因爲“悲痛過度”而病倒了,正室夫人無法主持家事,雖然沒有落位但是也再沒了往日的風光,她成了府上的女主人,真正的正室夫人,一切都極爲順利。
方筱竹嘆了口氣,這個女人的心太貪太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