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陽火蝶,傳說是仙境入口的守護者,清碧海唯一的生靈,以身體和靈魂揹負入口的鑰匙。
傳說而已,可能都是騙人的,尤其是那些會相信的人。
可是,如果全都是騙人的,就不會成爲傳說。
清碧海,廣闊無垠,遠看就像是一大塊透明的碧玉;近看,水色清透,似乎是不足一掬的泉水。不要被你的眼睛迷惑,清碧海,那清澈的碧色海水,會吞噬一切掉進去的東西……
炎陽火蝶,是一種看起來美麗至極,可實際上悲哀至極的生物,不,說生物太不貼切了,那麼,算是什麼呢?就用你自己的心去判斷吧……
記憶這種東西還沒有出生就有了,從最早的那天開始,一直到現在,等到我死了,我的記憶就會成爲我後代的記憶,隨着後代不斷地降生而傳下去。
我是蝶彥,有着蝶一族的靈魂,揹負着所有祖先的記憶出生,活下來,一直活着,直到,我也不知道的那一天。
清碧海,從第一天的記憶開始就沒有變過,蝶一族的記憶從那天開始也沒有變過,我揹負着自己都不知道有什麼用的東西,活着。爲什麼活着?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活下去,因爲爲了我的出生,我的先代殺了所有的蝶……
傳說,仙人們爲了保護仙境的寧和而製造了可以吞噬一切的清碧海,他們覺得這麼美麗的海,必須要有美麗而強大的生靈來守護,所以他們創造了炎陽火蝶,一種巨大的、有着如火焰般色彩的生物,爲了讓入口更加安全,仙人們把仙境的鑰匙封印在蝶的翅膀上,只要碰到了就會被焚燒殆盡的火焰翅膀上,出現了可以開啓仙境之門的美麗花紋。
漫長的歲月中,炎陽火蝶飛舞在清碧海上,最終它厭倦了這樣的日子,便收攏了翅膀墜入海中,火焰蒸騰着海水,海水吞噬着蝶的身體,消亡的痛苦讓蝶產生了動搖,最終蝶的身體變成碎片,散在清碧海上空,一片片紅色的火焰隨風飄蕩,最終在夕陽的余光中燃燒殆盡,沉入海中,只有一部分碎片飄到了雲端,變成了紅色的顆粒,它們都是炎陽火蝶,爲了那份責任和對生的渴望而活了下來。
在朝陽的撫慰下,這些紅色的顆粒開始成長爲蝶,映紅了東方之海的上空,每隻蝶的翅膀上都有一條晶亮的紋路,這是祖先揹負的紋路,如今分散在它們身上。它們食雲而生,日日飛舞於清碧海的上空,到了傍晚,夕陽西下,它們的身體便開始燃燒,沖天的火焰充盈在海天之間,朝生暮死,就是這羣蝶的命運。
時光毫不留情的輪迴,直到有一天,一位仙人踏着朝陽的紅雲飛過清碧海的上空,一隻身處雲端羽翼尚未打開的蝶,就此跌落進了清碧海,祖先的紋路保住了它的性命,可是它翅膀的大部分卻被清碧海的海水吞噬,再也不能離開海面。
從世代流傳的記憶中,這隻蝶得知了自己朝生暮死的命運,它天真地以爲,到了晚上自己就會死去,開始新一輪的輪迴。夕陽下,同伴們不斷燃燒的情景讓它既恐懼又期待,可是火焰並沒有降臨到自己的身上,然後,它看見了夜晚,記憶中從不曾有過的景象;它體驗到了飢餓,記憶中從不曾有過的感覺;它懂得了寂寞,記憶中從不曾有過的心情……太多太多,從不曾知道的東西,每知道一種就是新的煎熬……慢慢地,它有了恨,有了怨,有了這些本不該有的東西……
日復一日,它在海面上艱難地爬行,將焚燒
後留下來的尚未來得及升到天空的顆粒吃掉,扼殺一個又一個同伴的生命,全然不知自己翅膀上的紋路,隨着同伴的消失而增加,清碧海上漸漸空曠。最後那一天,它奮力一躍,撲住了即將升到天空的兩個顆粒,然後開始了吞食,月亮升起來了,在美麗的月光下,它吃掉了最後的兩位同伴,然後翅膀上生出了火焰,美麗的紋路閃着耀眼的光芒,它終於能夠飛翔了,如同祖先最早的記憶。
空曠的海面上,一隻巨大的美麗的火蝶翩然起舞,可是它一點也不開心,這不是它要的結果,它想要的是自由,它想要離開這片空曠的海。
它用翅膀的火焰包裹住自己,墜入海中,那些美麗的紋路閃閃發亮,一點一點的融入身體,刻進了記憶的深處……翅膀,慢慢地碎裂了,無數的紅色顆粒向上飄散,身體卻還在下墜,直到一片黑暗……
如果我能有後裔留下,我不願它再被束縛在這裡,這裡不應該有記憶存在,就讓那些碎片生成爲朝生暮死的沒有感覺的蝴蝶吧,作爲獲得自由的條件,我和我的後裔會永遠揹負着炎陽火蝶的責任,這個記憶將會世代相傳……
清碧海的海底,連接着仙境和人間的入口,最後一隻炎陽火蝶打開了入口便死去了,它的身體剛碎成了粉末,就立刻被海水毫不留情地吞噬掉了,只餘下一顆白色的珠子,誰都想不到的是,那顆珠子能看見清碧海發生的一切,它被海水浸泡着,日漸透明。某一天,一位仙人的淚滴落進了海里,海水翻滾着吞噬了它,涌動的浪花將珠子推出了入口,跌落到人間。
珠子落在了一片竹林裡,幻化成了一個女嬰,她的背上有一塊胎記,是很漂亮的蝶形狀,最妙的是胎記上似乎還有着花紋。女嬰被經過竹林的一位年輕術師發現並帶走,取名蝶彥,指的就是她背後的胎記,還有希望她長大後會擁有君子的胸懷,不記恨被父母遺棄的往事……
炎陽火蝶真正的,也是唯一的後裔就是我——蝶彥,我揹負着那些毫無意義的,讓人發瘋的記憶,慢慢地活着,我不會讓自己有後裔,因我不想再有人揹負和我一樣沉重的東西。時間,慢慢流淌,我遇到了很多人,呵呵,確切的說,他們都不是人類,時間對於他們同我一樣沒有意義,他們都很有趣,會陪着我一起消磨時光,我偶爾會消失一段時間,一個人偷偷地去清碧海,看着那些美麗的朝生暮死的東西飛舞在東方的天空,我就覺得自己雖然活得沉重,但還不算太糟,然後我就會帶一點海水回去,塵世的人痛苦和眷戀太多,明明活的很短暫、很輕鬆,但還是那麼痛苦,清碧海的海水,可以洗去他們的眷戀,讓痛苦的人如同白紙,重新來過。不過會用的人不多,也許那些痛苦的人,也有不得不揹負的東西,不能遺忘,不想遺忘……
清碧海,傳說是仙境的入口,在世界的極東之地……
炎陽火蝶,傳說是清碧海上唯一存在的活物,日日飛舞在東方的天空,以自己的生死,爲世人留下美麗的霞光……
第四話無根蓮
她叫昀,出生在冬天。那一陣子天冷的異常,有時會下冰涼的雨,然後是暴風雪,她的哥哥就出生在這樣的天氣裡。族中的長輩們用皮袍裹了他小小的身子從祠堂抱着回來,短短的路走了大半天,路上的雪太厚太厚。
她出生在半月後,天氣已暖的像春天,有慵懶的陽光照在她小小的身上。那天來抱她回家的除了族中的長輩還
有父親和祭司。聽說是女孩衆人不免有些失望,長輩們嘆氣:“剛剛趕走了匪盜,族中男丁缺乏……”寂靜像是長了腳,在四周爬行。及至祭司揭開了被子,衆人臉上才綻放出了光彩。“這孩子就像是從雪蓮花裡出來的,”祭司如是說,又擡頭看了看門外透進來的陽光,笑着放下了手中的被角:“叫她昀吧。”
昀是那年族中最小的孩子,女孩子。大她半月的的哥哥祈是家族中最小的男子,唯一的男孩子。
同一年的秋天,同地的一個河邊小族亦添了個男孩,長老喜出望外,爲他起名洛。
這三個同年所生的孩子因同住一地常玩在一起。昀最小身體也不太好,總是不能跟上兩位哥哥的速度,但她還是努力地跑着,望着兩位哥哥的背影,直到痛苦得不能呼吸,每到這種時候昀會停下來,羨慕地看着那兩個跑遠的人,笑起來。
時光荏苒。
洛長成了一個俊逸的青年;祈保持着兒時清瘦的線條,個子卻高。兩人的感情濃厚猶如手足,時常在一起練習騎射,隨族中長輩們外出,漸漸地疏遠了同歲的昀。
昀的樣貌在兩人的記憶中有些模糊,只是一個瘦弱的身影努力地奔跑,明明追不上還會笑。昀在十歲就被祭司指定爲巫女,成爲繼承人之一,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昀的臉上矇住了面紗,終日忙於學習複雜的儀式,背誦咒文,不能再跟在兩人的身後。
洛的俊逸才華是全族的驕傲。同地其他族的姑娘或多或少都對他有些傾慕。祈的人氣略差,不是因爲樣貌而是個性有些陰沉。昀的樣貌無人知曉,她終日蒙着臉,一雙眼睛淡然地望着一切,看不出其中的悲喜。只有昀自己知道,每天與洛擦肩而過的時候她會略略低頭,讓滑落的發遮住眼中的笑意,面紗下,脣角向上揚起。巫女的工作繁重,還要受到很多制約,身爲繼承人的自己每日都很辛勞,可最苦的不是這些,而是身爲祭司指定巫女的昀,除非成爲祭司,否則終生不能同沒有法力的族人說話,一旦開口便會失去所有的法力,再也不能爲生存在這片土地上的族人祈福避禍,甚至還會帶來災難。洛每次見到她時那溫暖的微笑成了昀唯一的安慰。
昀抱着厚厚的典籍行色匆匆,祭司大人這麼匆忙地喊她一定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經過洛的房門照例要稍停一下,她知道今天洛不在家,可是還是停一下。聽長輩們說,南邊有了水災,許多富戶會暫時向這邊搬遷過來,相對的那些盜匪們也要回來,族中的男子每天都要出去巡邏守護,洛要到晚上纔會回來吧……
“祭司大人,我送典籍來了。”
“坐吧。昀,巫女的工作是不是很辛苦?我沒有別的意思,你不用多想,照實說就好了。”
“嗯,還好。剛開始確實很累,現在已經完全習慣了。”
“是麼,習慣就好。你是所有巫女中最出色的一個,族長和長老都有心讓你做下一任的祭司,你的意思呢?”
“祭司大人的想法呢?”
“我不知道。你是我看着長大的,我雖不是撫養你的父母,但比他們更瞭解你。我到現在也不知道當初讓你成爲巫女到底是對是錯,我不想害了你……”
“祭司大人,我成爲巫女的那天,您的占卜……”
“這個你就不用知道了……桌上的占卜器具你先收起來,幾天後的祭祀大典也許會用到。昀,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