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塌的書架與紛飛的書本瞬間便把琴箏淹沒在其中。琴聲戛然而止,只有沉重的鐵架子撞擊發出的鏘鏘聲在屋內迴響。
易將心裡頓時一涼,應該馬上去把架子搬開,這麼重的鐵架子倒成一堆,琴箏肯定會受傷的!只是接下來,卻有一串陰森的笑聲傳入易將的耳朵。那是樂正老師,平時溫和而懦弱的樂正老師,正在發出一連串可怕的笑。
“你這傢伙……”
握緊了拳頭,易將一下子拽住了樂正老師的衣領。
“給我滾出去!從樂正老師身體裡滾出去!”
然而語言並沒有產生宮棋所說的效果,樂正老師的臉上泛起陰沉的笑容,“多管閒事的人全都去死!接下來就是你!”
強風開始在室內形成,剛剛纔落地的書本又被卷得滿屋子亂飛。易將一邊躲避着從各個角落裡襲來的書本,一邊拖着樂正老師退到了房門口。只是門鎖卻無論如何也打不開,把手雖然能擰動,然而外面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抵着一樣。
“可惡!”
易將悲怒交加,一拳砸在了門上。只聽噗的一聲,拳頭在砸上房門的時候竟冒出星星的火花!
樂正老師滿臉驚恐,掙脫了易將的手想要逃離他的身邊。易將靈光一閃,難道又是上次的力量?於是他乘機追上樂正老師,一拳打在了樂正老師的後背上。只聽見拳頭接觸的地方出現哧哧的燃燒之聲,火光在拳頭上閃現,卻並不見有任何東西燒起來。然而樂正老師卻發出一聲慘叫,倒在地上不住地痙攣。
“成功了!”易將欣喜地看着火光在自己手中跳躍,卻一點溫度也感覺不到。必需要乘勝追擊!於是易將用還在燃燒着的拳頭抓住了樂正老師的手,然而此時,從倒塌的架子堆中卻傳出琴箏的喊聲。
“小將住手!他還附在樂正老師身上,你會連樂正老師也一起傷到的!”
易將吃了一驚,急忙鬆手。樂正老師發出疼痛的慘叫聲,一股黑色的煙霧從頭頂搖晃着冒出來,身體癱軟着倒下,黑色的煙霧在原地聚集,眼前出現的便是差點殺死了易將的黑影!
易將清楚地記得,當時襲擊自己的時候,黑影是躲着陽光,從陰影中向自己靠近的,可現在卻如此大膽地出現在了眼前。不過在眼光瞄到窗外時,易將記起,原來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室內的光亮來自頭頂上的日光燈,而並非自然的陽光!
沒有了陽光的威脅,黑影的行動顯然猖狂了起來。它的兩條扭成的黑色手臂一次次地從各種角度向易將發起攻擊,易將只得用還殘餘着火花的右手去擋。每次成功抵擋時都能聽見燃燒物體的哧哧聲和黑影的怪叫,然而手中的火花卻越來越小,眼看就要熄滅了!
易將着急了起來,雖說自己有能傷害靈體的能力,但這種能力到底要怎樣才能發揮出來他卻完全不知道,兩次都是在緊急的情況下偶然使用。黑影見他手中的火花暗了下去,攻擊變得更加肆無忌憚。它一邊發出怪叫一邊加快了襲擊易將的動作,由於力量使用不了而心慌的易將失去了招架之力,被鞭子一樣的黑色手臂抽到了好幾下,然後跌倒在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書上。
黑色手臂迅速向易將伸去,中途卻被從書架堆中飛出的冰藍色的線纏住。易將知道那是琴箏的氣息,但卻完全看不到被埋在書架堆中的本人。
“小箏,你沒事吧?!”
“我沒事,就是被卡在這裡不能動,”琴箏的聲音聽起來也不像是受傷的樣子,“我現在控制住他了,快把樂正老師帶出去!”
“可是……”
“快出去!”琴箏的聲音裡帶着不容抗拒的威嚴,“再讓它附到樂正老師身上就麻煩了!去把小宮叫來!”
易將看着已經完全從手中熄滅的火花,知道再這樣下去自己呆在這裡也沒什麼用,只有迅速跑過去背起了暈迷中的樂正老師來到房門口。或許是由於黑影被琴箏控制住的原因,房門一下子便打開了。易將揹着樂正老師吃力地在走廊上跑起來,剛到樓梯口便和下樓來的宮棋和簫白撞到了一起。
“宮棋!快!小箏他……”
宮棋看了一眼,立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馬上就向走廊另一端的藏書室跑去。易將把背上的樂正老師交給簫白,也跟着宮棋往回跑。
還沒到那間藏書室的門口,就聽到一陣暴雨似的書本砸在門窗上的聲音。易將心裡一涼,手腳變得不太聽使喚,努力地讓自己不要去想裡面發生了什麼事。宮棋倒是十分冷靜地一腳把門踹開,一股旋風從門內吹了出來,連帶着一些書本和撕碎的殘頁。旋風在走廊上消失,宮棋跑進了藏書室裡喊了聲“小箏”,然而卻並沒有聽到回答的聲音。
易將腦袋裡一片空白,想也沒想就跑過去開始挖書堆,像是要用蠻力把倒了一片的書架子推開。
“小箏!你在哪?”宮棋拉住慌亂的易將,“別亂來!先從上面的架子開始搬,不然你哪搬得動?!”
被宮棋吼了之後,易將才回過神來,和宮棋一起從最上面的架子搬起。簫白也想來幫忙,正要把樂正老師放在門邊靠着,宮棋立即對他吼了過去,“你就呆在那!一步也不準離開樂正老師!還有,打電話給大叔讓他過來幫忙!”
“哦……”大概也知道自己派不上什麼用場,簫白只好扶着樂正老師坐到一堆亂七八糟的書上,然後掏出手機來給藤原老師打電話。
“藤原大叔啊……嗯,是我,快來幫忙啦,小箏被活埋了……呃?這個……那個……總之,現在說不清楚,你快到圖書館來啦!我們在七樓……713……小宮和小將在挖他啦,不過小箏好像沒氣了……喂?喂喂?”
宮棋白了他一眼,“你別咒他啊!什麼又活埋又沒氣的!”
“哦,我是想說沒聲來着,”簫白把手機揣回兜裡,“嘛,不過大叔應該是飛奔着過來了,這麼一大堆架子和書壓着,就算沒死也那什麼……”
“閉上你的烏鴉嘴!”
成功讓簫白閉嘴後,宮棋繼續和易將一起搬着架子。整個藏書室裡的書架都向同一個方向倒了下來,實在不太好清理。不過此時除了一個個地把書架搬開以外又別無他法。
搬到一大半時,簫白啊了一聲,看到藤原老師風風火火地跑了上來。無視了坐在門邊的簫白,立即衝進門的藤原在看到藏書圖內的慘狀時,二話不說便加入了搬書架的行列。
當所有書架都搬完時,三人便在一大堆書中挖了起來,琴箏倒在窗邊的桌子底下,桌底的空間形成一個死角,他應該是在書架倒下前就已經鑽進了這個死角中,所以身體上完全沒有外傷的痕跡。只是琴箏現在卻是昏迷不醒,怎麼叫他也沒反應。
藤原老師立即就想把琴箏背起來,卻被宮棋攔了下來。宮棋看了看琴箏的臉色,又看了看門口靠在簫白身上的樂正老師。二人的臉色都比較正常,只是嘴脣有些發紫。
“是被靈體附身過的緣故,”宮棋說,“讓他躺下,小白,你笛子帶着吧?吹曲子!”
“唉?可是……”簫白一臉不確定地看着手中的笛子,“沒有小箏的琴聲帶着……不行的啦,我一個人怎麼做得到……”
“現在說什麼喪氣話!”宮棋少見地嚴厲訓斥着簫白,“等到找其他治療系的人來的話,靈體的氣息會在小箏身上沉積下來,他的體質有多麻煩你不是最清楚嗎?!只有淨化系的能力才能把附在他身上的靈體的氣息全部清理掉!”
“我……我……”簫白的聲音帶着顫抖,鼻子紅紅地說,“我不行的啦……沒有小箏的話,我什麼也辦不到……”
“你現在敢哭就給我試試!”
在宮棋放話教訓簫白的時候,從開始搬架子就一直沉默着的易將走到了簫白身邊蹲下,拍着他的肩膀說,“彆着急,小白,你以前不是經常在我很累的時候吹曲子給我聽嗎?”
“那是……”
“那個時候,你只是想用音樂來讓我感覺輕鬆一些吧?”
簫白點點頭,忍着眼眶中的眼淚不敢流出來。
“我每次在很累的時候,只要一聽到你吹的曲子,身上的所有疲勞就馬上全部不見了,都是因爲你的曲子的原因啊,那個時候,不也沒有小箏的曲子來給你伴奏嗎?”
“那個和……這個……不一樣……”
“一樣的,”易將盯着他的眼睛說,“你只要在心裡想着,你的曲子能把附在小箏身上的髒東西趕走,就像以前吹給我聽時,想着要幫我把疲勞趕走一樣。”
“這樣就行了嗎?”
“一定能行,”易將對他點點頭,“只要你想着,聽了你的曲子,小箏身上的髒東西就能全部跑掉,這樣就行了。”
簫白吸了吸鼻子,畏畏縮縮地瞄了宮棋一眼,“好吧,那我試試吧。”
然後,簫白把樂正老師交給易將,拿着笛子站了起來。悠揚的笛聲傳出,在框形的圖書館大樓中迴盪。原本因靈體的騷亂而帶來的陰沉氣氛也隨之一掃而空,初秋的晚風柔和地從窗戶中掠過,帶着跳動的音符,使精神和身體雙重緊張的幾人慢慢地放鬆下來。
琴箏的手指動了動,宮棋小聲地叫着他的名字,緊閉的雙眼隨之緩緩地睜開。幾人同時鬆了口氣,簫白停下曲子,終於沒出息地哭出聲,琴箏醒了,也不怕宮棋會罵人了。
“怎麼樣?有沒有哪裡傷到?”
琴箏搖了搖頭,然後說,“那個傷人的靈體……不是劉星。”
“不是劉星?!”宮棋驚訝地問,“可是圖書館裡不是沒別的靈體了嗎?而且傷手事件的狀況也和劉星死時一樣……”
“我也不知道……但剛纔它想附到我身上時,我注意到……那個靈體有一種十分暴躁的感覺……”
“我也注意到了,”易將接着說,“我在想,有可能……是兇手!”
那個惡狠狠地說話的語氣,簡直和夢裡殘害劉星時如出一轍!
“兇手?”宮棋疑惑地說,“兇手的靈體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除非兇手也已經死了?!”
“這些問題以後再討論吧,”藤原說,“小箏需要休息,先帶他回去吧。”
易將又說,“可是樂正老師……”
“樂正老師身上的靈體氣息也已經清除掉了,他還昏迷着是因爲他的生物磁場有一部分受損,”藤原皺着眉頭把昏迷的樂正老師背了起來,“靈體有攻擊他嗎?”
“那個……”琴箏嘆了口氣,“應該是小將誤傷的。剛纔小將的能力又出現了,在攻擊靈體的時候大概也連帶着傷到了樂正老師,你先把樂正老師帶回教師公寓去吧,我們回去之後會叫其它組的治療系的人過去的。”
“好,這裡就先別管了,我回去給圖書館館長打電話,讓他找人過來收拾。你們今天就先回去吧。”
說完,藤原揹着樂正老師先走了。易將看着自己的手,一臉頹然地陷入了極度的自我厭惡之中。
“先回去吧,”宮棋也把沒力氣走路的琴箏背了起來,“小白,這不是做得很好嗎?誰說你一個人不行了?沒有小箏的指引也能發揮出自己的實力了啊。”
“嗯……哦……”簫白抽抽鼻子,胡亂地把臉上的眼淚抹掉。
“小將也別想些有的沒的了,”宮棋對易將說,“只不過是誤傷而已,我回去聯繫其他組治療系的人,馬上就能給樂正老師治好的。”
琴箏也對他說,“不是小將的錯哦,是我失誤在先,竟然讓那個惡靈有機可乘……如果那時候小將不攻擊樂正老師的話,附到樂正老師身上的靈體可沒這麼容易離開了。讓他佔據樂正老師的身體的話就麻煩大了。說起來小將還救了樂正老師一命呢!”
雖然聽到了安慰自己的話,但易將卻還是低着頭一言不發。本是想來設下埋伏,至少要捕捉到靈體,誰知卻被暴走的靈體擺了一道。四人各懷心事,像打了場敗場一樣落魂地離開了圖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