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炎沉着臉,閉上眼遮住眼底的驚濤駭浪,心中茫然地一遍遍重複:姜靜和。
這個名字曾經陪伴了他許多年,在青春年少時,在走向成熟的大學時代,在艱苦創業的初期。
南宮炎曾經以爲,它會陪自己一輩子。
但名字背後容貌妍麗的女人,終究還是在世事變遷中,毫不猶豫地拋棄了當初的承諾,走上了一條看上去更加平坦的路,將他丟在事業和愛情的雙重打擊裡。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南宮炎反覆咬牙切齒地咀嚼這個名字,暗暗發誓有朝一日,自己強大起來,站在珠寶界的峰頂時,一定要將這筆情債狠狠還回去。
那時就算姜靜和匍匐着求她,他也不會再看她一眼。
可口中心裡藏着的這點恩斷義絕、一刀兩斷的決然,全在真正聽到姜靜和的消息后土崩瓦解。
姜靜和過得並不好。
南宮炎覺得自己應該快意,但事實上,涌上心頭的情感卻是剋制不住的心疼。
她和所謂金主的關係不好,她會捱打捱罵,她在深夜裡無家可歸,她連工作都……曾經不是這樣的。在姜靜和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不捨得說她一句重話,他會在夜深時送她回家,他會在天冷時把外套脫下來替她穿好……曾經被他放在心尖上寵愛的天之驕女,被人這樣對待。
像覺得什麼地方疼痛難禁似的,南宮炎“嘶”了一口氣,試圖把滿腦子的回憶重新打包封存,丟回到記憶最深處去。
可郭月梅的話,卻像一把一次性鑰匙,把南宮炎心中的“黑匣子”打開,再沒有鎖上的可能。
記憶紛至沓來,南宮炎放棄抵抗,將自己重重扔到牀上,任憑情感在心頭撕咬,讓他備受煎熬。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隨後房門被輕輕釦響,寧卿卿膽怯試探的聲音順着門縫擠進來:“南宮炎,你怎麼了?”
眉心攏起,南宮炎緊閉着眼,置若罔聞。
主臥裡久久無聲,寧卿卿咬住嘴脣,手指曲起在半空中停滯了一會兒,還是怕冷似的縮了回去。
她遲疑了一下,回到客廳裡,衝面沉如水的郭月梅強笑道:“南宮炎不開門,可能是在洗漱沒有聽見吧。”
“他平時也會到主臥那個應急的小盥洗室裡洗漱嗎?”郭月梅嗤笑一聲,毫不留情地打破寧卿卿強撐的藉口。
她心情不渝,隨口又刺了一句:“我剛纔還擔心澤兒有沒有被你引起什麼心思,現在看來倒是我多慮了。”
寧卿卿臉頰發燙,心頭卻一陣陣發冷,被巨大的難堪鎖住聲帶和手腳,一時之間發不出聲來,也挪不動腳步。
不過郭月梅也不需要她說什麼,只要她老老實實站在這裡聽從訓話就夠了,倒也恰好。寧卿卿就這麼僵立在那,聽着頭頂傳來郭月梅的一聲嘆息。
“是我大意了。”郭月梅說,滿腔的憂慮不安層層堆積,終於決堤,身邊又沒別的人,只能不情不願地對着自己看不上的“兒媳”傾瀉而出。
“也不知道那個姜靜和到底用了什麼手段,竟讓澤兒對她用情至深。”郭月梅恨恨道:“明明就是一個卑劣惡毒、貪婪自私的女人,他怎麼就是看不清呢!”
郭月梅兀自懊惱,心中的焦慮順着話音溢出來:“我原以爲過了這麼久了,哪怕往日情傷再重再痛,也該緩和消弭了,澤兒的狀態看上去的確也好了許多,結果還是操之過急了。”
她扼腕,無從發泄,便再次把矛頭指向寧卿卿:“你不是有本事嗎,表面武裝得光鮮算什麼,結果連我兒子心中前任的影子都抹不掉。”
“這南宮家的媳婦你也做了兩個月了,一點用處都沒有,真是讓人失望!”
寧卿卿垂頭不語,郭月梅說的每一句話都如同鋒利刀刃,輕而易舉地劃開所有的僞裝,把她柔軟的心房割得遍體鱗傷。
而南宮炎飛快抽離的手臂,漠然離去的背影和緊緊關閉的房門,更像一個個巴掌,重重揮下,把她努力建立起的信心再次打散。
郭月梅見寧卿卿不做聲,心頭怒意更勝,又憤憤呵責了她幾句,終於在寧卿卿神色恍惚的沉默中敗下陣來。
兒子爲一個琵琶別抱的女人撂她的臉面,所謂的兒媳又學會了用沉默消極抗議,郭月梅心情煩躁,焦慮擔憂和微微的氣惱擰成一股巨大的情感洪流,逼得她騰地站起身來,恨不得就這麼走出門去算了。
可向前走了幾步,還是被一顆拳拳的慈母心拖住了腳步。郭月梅駐足,手指在包鏈上狠狠絞了幾下,耐着性子回過身。
寧卿卿見她去而復返,稍稍鬆弛了一點的神經又緊繃了起來。見她神色陰沉,更是心情忐忑。
不料這次郭月梅卻沒有責難,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喜歡南宮炎?”
她語出驚人,寧卿卿驚訝地擡起頭來,完全搞不懂郭月梅的意圖。可還是看着她緊鎖的秀眉和滿眼的懷疑鄭重承諾:“我愛他。”
郭月梅冷哼了一聲,不屑之情溢於言表,寧卿卿權作沒看見,又沉默地準備低下頭去。
“等等!”郭月梅冷斥,看着對面的女人在自己的命令聲中僵硬在當場,皺起眉來:“整天唯唯諾諾得像什麼樣子,你不嫌難堪,丟得可是澤兒的臉面!”
寧卿卿咬住脣,站直身子仰起頭來,僵硬地扯出一個笑容來,整個人緊張不堪,像一把繃得太緊,以至於隨時都可能斷掉的弓。
郭月梅看着她這幅樣子,心底有莫名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過。但她現在無暇理會,又猶豫了幾秒,重重吐了口氣,還是選擇乾脆開口。
“把姜靜和從我兒子心頭徹底抹掉。”她命令,看着寧卿卿茫然無措的神色,加重語氣:“如果你辦到了,錢上面肯定不會虧待你,而這三年,我也任由澤兒跟你玩所謂的契約遊戲,不做阻撓。”
郭月梅說,對自己這樣割地賠款滿心都是不願。她對寧卿卿從頭到腳都不滿意,可對姜靜和,就是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