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藍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她的體質從小就弱,似乎從她記事起,她就不停在吃藥吃藥……
她對藥物的敏感反胃,或許是兒時留下的陰影吧。
護士很快就返回,將幾袋液體藥掛在病牀前,麻利的將針管扎進林悅藍手背上,之後叮囑幾句,又退了出去。
因爲藥物的關係,林悅藍的睏意又上來了,她還沒來得及找個合適的時機向歐陽爍開口,談談送她回去的事,就靠在牀頭睡着了。
歐陽爍沒有打擾她,黑色的眸閃爍莫測的光。
林悅藍,他出乎意料的看重這個小女人。
才短短兩週時間,他和她相遇到現在,相識時間不過半個月。可就這半個月,他對她投入的關注,比任何人都多。
似乎有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指引着他和她的靠近。
沉睡中的林悅藍,做了個很奇怪的夢。
她像以前一樣,夢到自己走在一片無邊的黑暗當中,這些場面她都已經開始習慣了,可當黑暗中響起一個孩子的啼哭時,她驚得站在原地。
“誰!”她驚慌的四處張望,可除了黑色,她什麼都看不見。
悲慘無助的啼哭聲再一次響起,比上一次還要響亮。
“誰!”她再次驚問,有些害怕的朝前奔跑。
可不管她跑多遠,那個啼哭一直形影不離的跟在她身後。
她喘息的停了下來,剛一擡頭,就看到一個模樣可愛的娃娃站在她面前,哭聲竟是從他口中發出的。
“媽媽,我好疼……”
媽媽?她一愣,“我不是你媽媽。”
“媽媽,我好疼……”孩童慢慢向後靠去,離她越來越遠,“好疼……”
孩童的聲音引得林悅藍莫名心痛起來,她死死按住胸口,向孩童奔去,“你別走,別走……”
孩童不在了,黑暗中,只剩下林悅藍不甘心的奔跑和呼喊。
“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突然間,滿天黑色退去,換上的是年錦堯那張碩大的面孔,他面目猙獰的瞪着她,像要把她吞了般,口中不停重複:“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啊——我沒有!”林悅藍驚恐萬狀的大叫着,奔跑的腳步被什麼絆倒,讓她再也爬不起來。
地上好像有什麼溼溼的東西,浸溼了她的衣裳。她垂首望去,竟是滿目的鮮紅!
血,爲什麼會有血!
她掙扎着,想要爬起來,可全身無力,像有東西從她身體裡流出,一點點帶走她的生命。
好累……她閉上雙眼,好累,好想睡覺。
睡吧,睡着了,什麼痛都感受不到了。
“林悅藍……”
“林悅藍,你給我醒過來……”
有誰在喊她?這個聲音好熟悉,又很陌生,她蹙眉,不願睜開眼。不要打擾我睡覺啊,她抱怨。
“林悅藍,醒過來!醒過來!你忘了你的奶奶嗎?林悅藍……”
奶奶……她只是想睡覺而已啊,爲什麼要提她奶奶啊?
歐陽爍失魂落魄的抱着懷裡蒼白得毫無血色的林悅藍,眼底第一次有了悲悽之色。
他輕輕晃動懷裡毫無生氣的小女人,不停叫喚:“林悅藍,醒過來啊,我送你回去,送你回去看你奶奶,好不好?”
重診監護室裡,此時還站着一個人。
歐陽爍陰沉着臉,一字一句吩咐:“查,把所有進出過她病房的人、還有替她診斷的醫生護士,統統調查清楚,我要弄清楚,是誰敢對她下手。”
江萌生一臉凝重,“老闆,所有人都調查過了,醫生確定他沒開出這種藥,護士更不清楚,全是依照醫生的叮囑,爲病人換藥而已。”
他的回答換來歐陽爍一記冷眼:“你的能力只限於這些?連個兇手都查不出來!”
江萌生垂首,默認他的批評,“屬下無能。”
房間裡陷入沉默,再次開口,歐陽爍的聲音陰冷得沒有一絲感情:“再仔細去調查視頻監控,如果再調查不到,把那醫生和護士拖去填海……”
他擡頭,冷冷看着江萌生:“包括你。”
江萌生跟了歐陽爍無數歲月,自然瞭解老闆說這話的份量,他心駭萬分,卻不敢反抗,領命離去。
歐陽爍這是瘋了嗎,竟爲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女人如此動怒!
病房裡,再度剩下昏迷不醒的林悅藍和歐陽爍。
“抱歉,這是一種國際限制銷售的劇毒藥物,雖然搶救及時,但因她體質太弱,傷了根骨,孩子必然保不住,而且……大人也有生命危險,能不能醒來,就看她的救生欲了。”
醫生一句話,給林悅藍下了死刑,包括她腹中那個還未成形的胎兒。
什麼時候,他會爲一個人痛得如此撕心裂肺?
歐陽爍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活了二十九年,他一直過着歐陽家繼承人應有的日子,代父處理公司所有事務,淡然面對仇家給歐陽家造成的所有負面事件,一件件處理得井井有條。
他覺得他的生活就是這樣,在這種驚濤而又平靜的生活中,日復一日的過完他的一生。不管是與姓年的爭搶下一任總委身份,還是與那家的聯姻,都是如此。
可林悅藍出現了,她就像是人生中必有的那個意外,驟然出現在他生命中,沒有一點徵兆。
他還沒下定決心要好好守護她,她就像風一樣,又要離去。
“林悅藍,你醒過來,我就帶你回去看你奶奶……”
他不停承諾着,企圖將瀕臨死亡邊緣的林悅藍拉回來。
可懷中的人依然毫無生氣的窩在他懷裡,有呼氣沒吸氣,而且一次比一次微弱。
“林悅藍,求你了,求你了。”他緊緊抱住她,黑色的眸中有了一絲盈光,“醒過來吧,你想回去,我就送你回去,好不好?”
他低頭,透過微弱的燈光凝視她蒼白的臉頰,失神低語,“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如果不是他妄自尊大的將林悅藍的身份對外宣示,她也不會被人盯上,從而下了殺手。
一劑毒藥,毀了如花似玉的她,也毀了她腹中那不成形的胎兒。
不管是誰,他都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敲門聲響起,驚擾到了歐陽爍,還沒等他呵斥,江萌生已出現在門口:“老闆,有個護士自殺了!”
得到消息的歐陽爍面色平靜無波,他輕輕放下懷中的女人,起身朝門走去:“將她家人全都控制起來,仔細盤查。”
“已經調查過了,她帳戶裡多了一筆神秘鉅款,轉款帳戶是國外的,正在調查。”
歐陽爍不想在林悅藍病房裡討論這些,沉着臉與江萌生走出病房。
兩人離去,病房便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只有醫療械具的嘀嘀聲。
許久,林悅藍突然發出一聲絕望的的驚呼:“不要!”
隨着惡夢結束,她猛的坐了起來,渾身上下像剛從浴池裡爬出來一樣溼透。
她大口大口喘息着,左右四顧,不確定這是現實,還是剛纔的夢境是現實,滿臉驚恐。
【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你這個壞女人……】年錦堯如毒蛇般的聲音不停鑽入她的耳。
她驚慌失措的起身下牀,可腳尖剛一觸地,便重重倒下。
身體無力得像剛做過什麼手術,她低頭望去,雙腿間竟有絲絲血跡流出。
她驚恐的往後退去,耳邊突然響起另外一個聲音:【媽媽,我疼……】
她忍着痛意,拔掉手上的針管,向門踉蹌爬去,想要逃離身後那無形的魔咒。
房門打開,外面的天空已陷入黑暗,她拖着疼痛不堪的身體,沿着扶手一步步向前走着。
“你別跟着我……我沒有害你的孩子。”她迷糊的低語着,似乎身後跟着一個看不到的人。
醫院裡靜悄悄的,似乎整個天地間,都只有她的存在。
身體的疼痛,讓她快要支撐不住,她靠在樓梯口處蹲了下來,希望能緩解一些疼痛,額頭上斗大的汗珠不停滑落。
痛……痛入心扉!
林悅藍堅持不住,順勢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全身緊緊蜷縮在一起。
好難受,可爲什麼哭不出來呢。
身體的痛,遠不及心的痛,爲什麼……
“年錦堯,求你,放過我……”她像只小狗一樣蜷縮成一堆,全身因恐懼而瑟瑟發抖,“我沒有害死你的孩子……”
“林悅藍,你醒醒!”
耳邊那煩人的聲音又開始了,只是這一次,這個聲音帶着毋庸置疑的強勢,命令她清醒過來。
“堯……”她輕喚了一聲,突然無限恐懼的掙扎顫抖着:“啊——年錦堯,我錯了,我錯了,我跟你回去,別傷害我奶奶……”
她的掙扎過於奮力,倒一點不像瀕死的人。
“快,過來給她打鎮定劑!”
她聽到有人在叫喚,還有許多奔跑聲。她突然吃吃笑了起來,只是下一秒,又失聲痛哭起來,像得了失心瘋。
有什麼紮在她手臂上,沒多久,一陣倦意襲來,終於讓她歸於平靜。
“她在你的地盤出了事,你最好給我一個交代。”
兩虎相爭,必有一敗。而這一次,歐陽爍敗得很徹底。不是他能力不足,而是那女人的心,早已遺失在z市。
明亮的燈光照亮兩個男人的面容,歐陽爍平靜的看着自己的宿敵,“我會的。”
或許早已知曉挽留不下林悅藍,歐陽爍平靜中透着一種認命。
年錦堯本就沒離開j市,去處理一些私事,結果事情還沒辦完,就聽到下人稟告林悅藍出事的消息。
“多謝你這幾天對她的照顧。”年錦堯下令撤離,如珀般的眼眸閃爍着冷意,“如果歐陽先生處理不好這次事情,我會派人接管。那些想害她的人,不管他是誰,我絕不放過。”
歐陽爍依舊平靜的站在那裡,黑眸緊緊盯在年錦堯身上,透過燈光打量他。
“總有一天,我會把她從你身邊奪回來。”他溫柔的陳述着一件看似不可能的事。
年錦堯眸光閃動,挑眉冷笑:“是嗎。”
“你我都不是君子,再有下次,我相信我會有特殊辦法讓她心甘情願留下來的。”歐陽爍幾乎是肯定的下定論。
的確,年錦堯不是君子,如果是君子,他就不會用林悅藍的奶奶做要挾。
而他歐陽爍,也不是君子,如果是君子,就不會偷吃本不該屬於他的那個吻,然後一發不可收拾的念上了那種味道,再也不想捨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