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萊圖蹲下來,撫摸男孩細嫩的臉,“澈,這些年你都在哪裡啊?過得好不好?”她聲音在抖,只聽澈清脆的喉嚨中吐出的幾個字卻像鉛塊一樣沉重,“我早就死了呀,姐姐。”
尤萊圖停下手,眼睛瞪的溜圓,“他們難道沒有放過你嗎?你明明就是個孩子啊!”
澈眯起眼睛,輕輕笑,“不怪他們,這樣我就可以來找你了。”看澈的微笑,就像迎接世界的春暖花開,尤萊圖心情稍微有些好轉,卻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停住不說話。
“澈,現在亡靈都被控制了,爲什麼我還能見到你?”這句話才尤萊圖的腦海裡過了無數遍才說出來,看見澈驚訝又傷心的表情,她知道,死去的人是不願意承認自己是亡靈的,“你把我丟下了。”
“你把我丟下了。”
“什麼!?”
澈突然低下頭,手裡的無花果掉在地上,周圍好像又瀰漫上了陰雲。尤萊圖皺起眉,對澈突然轉移的話題措手不及,“澈你聽我說,我沒有丟下你,我是在——”“如何啊?”澈向她逼近,滿臉的怨相把剛纔的美好重重的打破。
“那天晚上你說你要睡覺,然後我怎麼叫你你都不醒。”豆大的淚珠徘徊在澈眼眶裡,“我拖着你跑呀跑,最後還是被人給抓住了,他們打我,把劍刺進我的心臟,其實我一點都不疼,只要你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怕。”
澈終於哭出來,顫抖的聲音變成的奇怪的語調,“我臨死的時候都在叫你,可是你就是不理我啊!爲什麼要丟下我!”
澈的聲音鑽進尤萊圖的耳朵,像過電一樣刺激着她的大腦皮層,“不是的,澈,那時候我已經……”尤萊圖停住,她想告訴澈,那時候她已經因爲保護他而死了,但是卻語塞住不好開口,澈的語言像詛咒,明明是他在無理取鬧,卻讓尤萊圖背上了沉重的負罪感。
“對不起,澈,我現在能用什麼補償你?真的不要再說了,我的一切都可一給你。”尤萊圖搖着頭,看澈突然開心的擦掉眼淚,又咧開稚氣的笑,只是不再美好,而多了一份詭異。
澈撲到尤萊圖懷裡,用臉使勁的蹭她衣服,還支支吾吾的說,“姐姐你真好。”尤萊圖看見這個活生生存在的澈,有些暇不應接,但還是緊緊的抱住了他,死都不願意再鬆手。
突然間一道紅光閃過,天空被橫腰切開,發出尖銳的聲音,刺的她耳朵發疼,尤萊圖擡起頭,看見澈在滿臉的眷戀中化作塵埃,她剛纔抱着的澈,現在卻變成了破碎的幻影,周身的一切都變成了尖銳的碎片,尤萊圖眼球通紅,她擡起頭,看見久西措一身傷,面無表情的站在她面前。
“澈、澈……”
尤萊圖神情恍惚,久西措撇撇嘴蹲下身,把她摟在懷裡,“告訴我,你都夢見什麼了?”
尤萊圖沒有回答,就是反覆的喊着澈的名字,不好的預感在久西措心裡升騰,他的聲音就像冰原上那尖銳的冰凌,深深刺進尤萊圖的心臟,“我知道了,W就是澈。”
“怎麼會?”尤萊圖擡起頭,不自覺的搖頭,“你見過哪個亡靈會製造夢境的。別再靠近澈了,他現在是敵人。”
“開玩笑。”
尤萊圖猛地站起身“澈是我弟弟,怎麼會傷害我啊,我們分頭行動吧,我不會殺澈的。”音落,尤萊圖抓起鐮刀跑開了,銀白色的璀璨光點,像縹緲的銀河。
尤萊圖一路向亡靈多的方向奔跑,她相信真正的W一定盤踞在那裡,從剛纔的幻境裡出來損耗了大量的能量,鐮刀的光變得暗淡,還有小光點陸陸續續的從她身上飛走,亡靈的氣息越來越濃重,“該死。”她再把一羣有一羣一擁而上的亡靈撕成碎片後,終於發現自己的手指在劇烈的顫抖,力量在流逝,連刀都抓不穩了。
向中心點靠近,亡靈的攻擊力越來越高,一個比一個難對付,尤萊圖的額頭上佈滿了細密的汗珠,正在這時,尤萊圖腳下突然飛出一隻亡靈,兩條鐵製的藤蔓,嘩啦啦順着她腳下爬上去,死命的勒住尤萊圖,堅硬的刺一點一點扎入她的皮膚。
自幻境裡出來,尤萊圖就感到力不從心,她嘴脣蒼白,被亡靈高高的舉起來,手上的鐮刀哐啷一聲掉在地上,瞬間變成了飛散的光點。身上的力量被亡靈一股一股的吸走,還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誰讓你傷害她的啊!”耳旁像風聲劃過,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幾道暗紅色的光芒交叉着飛過來,從身後把亡靈切的支離破碎,尤萊圖從天上墜下來,身體像下墮了一下,然後被人抱着緩緩的落下來。
“久西措?”她吃力的睜開眼睛,強扯着朝他笑,把頭偏過去,“啊呀,給你添麻煩了,回頭請你吃飯。”久西措面無表情,卻不把目光從他身上移走,“嘖,我知道你想罵我,那就罵吧,我知道錯了。”夜空寂靜的可怕,久西措皺起眉,盯着尤萊圖的傷口不動,“哎呀,你到底想幹什麼啊。”尤萊圖把頭扭過來,眼睛一閉,“我就是不會傷害澈,就算我剛纔是神志不清,但是——”
話音未落,久西措用力的把尤萊圖靠在在牆上,尤萊圖的後背和牆面發出:“哐”的碰撞聲。“啊——混蛋,很疼啊!”
久西措按住她的肩膀,“你也知道啊。”停頓了一會,他把頭緩緩靠過來,雙手繞過肩膀輕輕把她攬在懷裡,“對不起啊,我不能讓你在受傷了。”他聲音被月色包裹,有了溫度。
“你就先留在這裡吧,澈由我來殺掉。”尤萊圖眼睛睜大,從來沒有像這次這樣如此的想依偎些什麼,眼淚在她眼眶裡打轉,久西措鬆開她,一句話也沒說,轉身嗖嗖幾下消失在纏綿的黑夜裡。
“別走,”
“久西措,別走……”她靠在牆上,身體緩緩滑下來,久西措臨走的時候施下了咒語,尤萊圖被定在原地走不了。
“姐。”
“姐姐。”
風鈴般的聲音響起,一幕幕像被瘋*出的膠捲,尤萊圖僵硬的轉過頭,澈抿着嘴朝她笑,水靈的眼睛裡好像藏着兩隻無形的手,它把尤萊圖的眼球緊緊抓住,回憶在她眼睛裡翻涌,就像大風吹翻的一摞紙片。
三年前,在尤萊圖和澈生活的村子,戰亂襲來,侵略者的火炮和箭落插滿了村莊,哀鴻遍野,民不聊生。尤萊圖帶着澈從大火裡逃出來,赤着腳踩在都是血的水窪裡。
澈跟不上尤萊圖的腳步,被尤萊圖牽着還踉踉蹌蹌的拖後腿。“姐你先走吧,不要管我。”澈突然鬆開尤萊圖的手,髒兮兮的小臉被眼淚衝下兩條泥溝,尤萊圖一個急剎車停下,睜大眼睛看他,“你說什麼!”
“我跑不動了。”澈哭着說。
尤萊圖幾大步跑過來,一把抱起澈,轉頭就跑,“不是有我嗎,姐不會讓你死的,姐說什麼都不會丟下你,什麼不管你,別傻了。”
澈一愣,然後咧開嘴笑了,鼻涕眼淚一起擦在尤萊圖的衣服上。
“抓住那兩個小鬼!別讓他們跑了!”追兵緊跟着過來,尤萊圖驚恐的回過頭,抱着澈連滾帶爬的往前跑,正巧前面有一個長滿蘆葦的湖,她帶着澈噗通一聲跳進湖裡,這個時候本來已經沒事了,誰料弓箭砰的離弦一響,尤萊圖迅速擋在澈身後,然後身體向前一傾,大腦一片空白。
“怎麼了?還不走。”
“沒事。”看着澈努力的向前遊,尤萊圖也不明白當時是什麼力量支撐了她跟着游過去,
提到這個話題就上岸後,暮色四合,兩人在一個山洞裡歇腳,尤萊圖的身體一下癱軟下去,連呼吸都很吃力。
很久以前,澈說喜歡無花果,尤萊圖就在門前種滿無花果,果香悠遠,澈在下面蹦蹦跳跳,他說姐姐對他最好,將來要娶姐姐在身邊,尤萊圖總是盤着腿和澈一起坐在地上玩,一會一邊哈哈大笑一邊一拳砸在澈腦袋上。
尤萊圖對澈說過,你姐姐不賢惠,以後一定要找個脾氣好的女人,然後撇嘴一笑,怪不好意思的補充到,其實有你陪着我,我很開心。
那晚在山洞裡,澈拾來柴火,用打火石啪啪的對着木頭敲。尤萊圖身後的血溼了一大片,她小心隱藏着,不讓澈看見。
“姐姐,你餓不餓。”澈樂顛顛的跑過來,把一顆完好無損的無花果塞在尤萊圖手裡,“出來時候我拿的,都給你。”尤萊圖手指冰涼,已經抓不住無花果,然它滾出去好遠,她
使勁勾着手指,想要抓回它,卻不得不在強烈的眩暈中停住了手。
尤萊圖閉上沉重的眼皮。
“澈,姐姐累了,想睡會覺,一會就起來。”
“恩!”
那天夜裡,尤萊圖的亡靈飛向了魂淵,得知亡靈可以通過修煉通過死神考試,成爲死神,她沒日沒夜的修煉,希望成爲死神可以有機會下人間去找澈。
考試那日,很多膀大腰圓的男人仗着她是女孩子,欺負她,要她幫忙作弊,尤萊圖瞪着眼睛,一股倔勁範上來,吃了好幾個拳頭都不幹。
“打死你個小兔崽子!”男人又掄起拳頭,卻啪的一聲打在了自己的臉上,身邊幾個不明情況的幫兇,也是自己打自己,尤萊圖挑起眉毛,一臉費解的表情,就在這時候,從男人身體裡突然分離出了另一個少年,他穿着黑色的制服,渾身纏繞着水墨一樣的黑色霧氣,眼睛中的光芒堅毅而可靠。
“他們這麼欺負你,你就幫他們嘍,免受皮肉之苦。”
尤萊圖擦了一把嘴角的血,搖頭,“我幫他們,萬一他們在我前面怎麼辦,我做不了死神,就不能下人間去找我弟弟,不然我付出這麼多是爲什麼。”
少年一愣,又緩緩勾起嘴角,敲着帽子,教官的徽章在閃閃發亮,“好啊,以後我來教你做死神,我叫久西措,請多指教。”
他一轉身,留下幾個男人驚慌失措的面孔,然後尤萊圖反應了兩秒,踉蹌的跟上去,在久西措後面嘟嘟囔囔的說了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