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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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了,對不起,我來晚了。”
所有的悲統統涌上安陽的心頭,這種滋味他又何嘗不懂。
他白璐璐旁邊跪下來,緊緊抱着她,他想給她溫暖,想跟她多說幾句話,可是沒有。
他該怎麼安慰這顆被撕裂的心?
“噓···小聲,可別吵,媽媽最討厭吵,等會兒媽媽該生氣了,我們乖乖的。”
然後白璐璐牢牢抱住安陽,傻傻地笑,笑得春風潦倒,笑得眼眶溫潤。
“我們乖,我們乖,阿姨就開心,璐璐最聽話,璐璐乖,哭吧。安陽在這兒。”
像安撫嬰兒,安陽輕輕拍打白璐璐的背,有一股溫暖涌上心頭,好像就是媽媽的溫暖。
白璐璐在安陽懷裡不顧一切的哭起來,想把所有的滋味一一哭盡,整個天空真的蒼白得一點顏色都沒有··……
“嗚嗚……咳,嗚……我媽媽……”
“啊……嗚嗚嗚嗚……安陽……”
“爲什麼要離開我?她爲什麼要離開我!”
“我真的,我真的是想給媽媽講我遇見了好多朋友,想告訴她我在北方的生活。”
想跟她說我日日想念她做的菜,想晚上和她一塊睡覺,想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我真的不知道會是這樣,她怎麼能這麼狠心留下我和爸爸!”
是不是怪我走的時候沒有多看看她一眼,是不是怪我走得匆忙,我就是應該每天都給她打電話的?”
“我不要這樣!我不要這樣!”
安陽同樣心痛,同樣不明白,可是他無法告訴她這已經是事實,不可逆轉。
就讓時光停一會兒吧,讓受傷的小孩在他的懷裡好好地休息,讓他爲她的生活帶去陽光,即便沒有足夠的溫暖,即便是他也曾有過很多悲傷。
就讓時光停一會兒吧,至少讓她知道她還有他,還有她爸爸。
就讓時光停一會兒吧,讓她流乾所有的傷與痛,讓她在歲月的大河流中安然度過。
這一晚,兩個孩子滿臉淚痕跪在冰涼的棺槨前,女孩在男孩的懷裡睡去···夢裡,有一棵開了花的樹,樹下有溫柔的婦女微笑着呢。
眼淚懸着,露珠一樣的懸着。
暗夜裡,任憑狂風吹過山崖,撼動巨石,任憑歲月無聲過去,往生者的魂魄依然會回家的,守着至親至愛的人,永久,永永久久。
大年過後第二天,白璐璐的媽媽,一個瘸腿一輩子爲丈夫孩子付出一切的女人,永遠被埋在黃土下了,不可能再回來。
安陽每天陪着白璐璐,每天鼓勵她多說說話。
他知道,一切都會過去的,但是又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過去的。
白璐璐會好起來,只要歲月給他足夠的時間證明。
白璐璐只和爸爸安陽說過隻言片語,然後便不開口了。
因爲世界都幾近毀滅。
“璐璐,你來。”
爸爸一個人整理完妻子的遺物,叫着女兒,還是聊聊吧。
“爸爸,什麼事嗎?”白璐璐微微笑,找了一把椅子坐下,面對着爸爸坐着。
她可以看見銀絲白髮,爸爸真的老了,不能什麼事都可以承受得住。
歲月就總是這麼無情嗎?一定要在人身上留下它來過的痕跡?
媽媽的離去無非是給爸爸的生活摻進泥沙,爸爸聲音沙啞,彷彿,彷彿可以瀝出枯黃的沙來,溫暖也疼痛。
他說:“璐璐,爸爸知道你是個聽話的孩子,過些天你就要回學校了,爸爸相信你一定會好好生活下去的,你一定要儘快好起來,讓爸爸,讓媽媽都放心,知道嗎?”
白璐璐不覺眼
眶又溼潤了,本來以爲眼淚已經流盡,卻發現哭是沒有止境的。她厭惡這麼愛哭的自己。
“嗯,我會好好的,放心吧爸爸,你也是,一定得好好照顧自己,不要擔心我。”
白璐璐要走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爸爸,他一個大男人,怎麼能照顧好自己……
眼淚,眼淚,還是那可惡可憎的眼淚。
這是她的爸爸,一夜間青絲變白髮的爸爸,她又怎麼能藏起自己的淚。
“好好,別擔心我,別擔心。”爸爸就像當時離開北方一樣,憨憨地笑笑,笑容好刺眼,笑容好疼。
白璐璐和安陽,又回到了北方,可以逃避那些經歷過傷痛和死亡的北方。
到了北方,恰巧遇上學校的徵文比賽。
第一名,安陽《不管北方與南方》。
白璐璐看過,然後就再也不敢觸碰。
其中這樣寫道“我們來到了北方,有大片白楊圍困的平原,有呼嘯而來又狂妄而去的風沙,有成羣結對等待南渡來年再北歸的候鳥,有陌生的城和樓。”
“我們離開了南方,草長鶯飛二月天的南方,小橋流水人家的南方,桃花滿城柳滿堤的南方,芙蓉爭春,梨花勝雪的南方。”
“就有那麼一段往事,你願意用一生去鐫刻銘記,還有那段往事裡的人,你願意付出一切去守護,即便是傾國傾城,即便是萬劫不復。”
“我們就是這樣生活着,忙碌平凡的生活着。那段往事裡的煙波江南啊,那段往事裡的美麗女子啊,都一一散盡。”
“唯獨我,還在這固守着幾句不老的誓言,不願更改,不管南方與北方,不管路程多長。”
同樣的,葉朗也看出自己徒弟不對勁,不敢問,只好每天給她好處,每天給她唱一首歌,憂傷,激動,欣喜,孤獨都被唱盡。
直到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月過去。直到那些花兒開始微微綻放。
“師傅,我給你唱首歌吧···”
“想把我唱給你聽,趁現在年少如花。”
“師傅,徒弟知道你是不可能會喜歡我的,我這麼笨,又不聽話,還鬧。現在我不鬧了,你有沒有覺得有那麼一點點喜歡我了呢?或者說是不那麼討厭我了?”
說話的人說的字字鑽心,怎能不讓人動容。
葉朗欲言又止,因爲還有好多好多的不確定,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不知道曾經受過什麼傷害的女子,只有丟下一切,瘋狂的逃離,不顧一切。
天色黯淡,剩下白璐璐一個人在單單的唱,單單的彈:最最親愛的人啊,路途遙遠我們在一起吧。
當然,聲音不大,但是在一樓等候的安陽都聽得見。
其實他應該知道的,白璐璐從來只是把他當做好閨蜜而已的吧。自己,終將還是不那麼美好啊。
其實,白璐璐早應該知道是這樣的,第一次見到葉朗,她就知道,他們,不可能會有多少交集的。
所以她沒有傷心,反而是平靜了,說出了自己想說的,不再有什麼遺憾。
靜靜抱着吉他,繼續彈唱。
不知道樓下還有等候的安陽。
寢室還是那個寢室,人還是那些人。
不同的是戲以外的人,比如孫杭。
“小月,你說璐璐怎麼了,都不愛笑不愛鬧了。”肖珊珊拉着秦念月坐下。
開學一個月過去,白璐璐都怪怪的,稍微在意的人都看得出。
秦念月一副愁眉苦臉的嘴臉:“我也不知道,從璐璐回家後就這麼怪了,但是,我們應該對她有信心是不是。”
兩人至此以後,做着和安陽一樣的事:每天逗璐璐開心。
孫杭還是每天和秦念月吵
架,每天發脾氣,每天道歉,每天和秦念月一起才能吃下飯,每天和他們相遇,每天把秦念月像嬰兒一樣護着,每天重複。
他健康得看起來像個正常的人,但是也只是像一個正常人。
一直到某天,他的呼吸都停止。
白璐璐記得很清楚,那天他和秦念月兩人剛吵完,眼角還有沒有乾的淚,就在我們面前重重的倒下去,呼吸沉重地倒在一棵樹下。
白璐璐也記得清楚,當時她想,媽媽走的時候有沒有這麼痛苦。
她都不信,一個剛纔還鮮活的生命,就那麼靜止了,爲什麼他的死亡沒有和《最後十四堂星期二的課》裡邊莫利教授的離去一樣安然寧靜?
爲什麼就在她的眼前?就這樣了?
都已經快記不清楚秦念月是怎樣的瘋叫,跑過去抱着心愛的人無助的喊,而自己是怎樣的盲目的看着,白璐璐知道的,死亡面前她束手無策。
孫杭,死因:心臟病。
秦念月於是從某一天開始就不愛說話了,愛吃,比以前孫杭在的時候都愛吃。
她的心,在哪裡呢?
白璐璐就像當初一樣,愛護二傻像愛護自己的孩子,冷不冷,熱不熱,餓不餓,好不好?
就算白璐璐只是自言自語,她也相信,孫杭是一道疤,深深地鏤刻在秦念月的心裡。
而幸運的是,疤總會好的。好似是一種宿命,每個人就這樣被愛與被愛澆灌着。
這樣,就又是一年。
再去上吉他課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了,其間白璐璐心淡如水,泛不起一絲漣漪。
因爲陽光已經被捏散,殘留一點深沉迷濛的黃色粉末漂浮在教學樓上的天空裡,葉朗陪着白璐璐走到樓下,獨自離去。
白璐璐總是習慣看着葉朗走,習慣看他的背影。
烏鴉在頭頂盤旋悲鳴,想想時間,學長應該不會教她多長時間了吧,大三學長學姐都應該忙着找實習單位纔是。
就要離開了。
好像真的是快要永遠的離開了。擡頭望望排練室,白璐璐再也藏不住的驚慌起來,火光燒得蒼天通紅,快要滴出血一樣,好像還可以感覺疼。
等到白璐璐醒來,已經是黎明澆紅了天,陽光彈在地板上刺眼。
她知道是葉朗緊緊抱着她的,而她,牢牢抱住葉朗最愛的吉他。都已經忘記是怎麼樣瘋狂地衝上樓,全然不顧地衝進火海,在煙與塵裡尋找沉睡的吉他。
都已經忘記在昏睡過去的前一刻看到了葉朗迷失了一樣惶恐的眼神,她以爲自己已經做夢,那麼溫柔的眼神,真的是屬於她的嗎?
她眨眨眼,確認自己還可以看清事物,還有葉朗那不可複製的心疼。
她笑笑,擡頭看着葉朗並且輕聲安慰他:“它沒事,別擔心。”
小心遞上千辛萬苦救出的吉他,葉朗呆呆的,眉頭緊鎖,望着她,不說一個字。
“學長師傅,你放開我吧,我沒弄壞你的吉他,你看,它好好的。”
話一說完,葉朗緊緊擁抱着林裡,緊緊地,好像要陷入骨髓。
“你是傻嗎?以後不準做這麼危險的事,吉他我可以不要。”
話間是顯而易見的慍怒,見林裡不語,葉朗閉了閉眼,摸摸林裡的頭,話語轉得溫柔的說:“如果你有什麼事,我……”
如果你有什麼事,我怎麼辦,我該怎樣獨自延續我卑微殘缺的生命?我要怎麼才能補償你?
陽光溫暖,陽光明亮。
安陽找到白璐璐的時候,就只是看見她在葉朗懷裡,含着淚,笑得如花綻放,如此的令人陶醉。
“也好,已經好久沒這麼笑過了。”然後安然沉默離開。
(本章完)